企业技术搜寻对自主创新能力的异质性影响研究

郭爱芳 苏金琪 章 丹

(1 浙江理工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杭州 310018；2 浙江众成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杭州 310007)

0 引 言

全面提升企业自主创新能力是改变我国关键核心技术受制于人、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必然选择。技术搜寻是企业为打破内部知识桎梏进而解决技术问题，或为开拓新机会而在组织内外开展的搜索与探寻追踪活动[1]，是企业提升自主创新能力的重要途径。我国一些标杆企业正是凭借对新技术的搜寻、整合和吸收，实现了技术由追赶至领先的自主创新能力跃迁。然而，不同技术搜寻聚焦的知识源、搜寻内容和范围不同[2]，对创新能力的贡献也有差异。中国制造企业创新能力差异大，因此，细分企业自主创新能力和技术搜寻，找寻适配自主创新能力建设需求的技术搜寻策略，具有现实意义。

近年来，学术界对知识搜寻与创新的关系展开广泛探讨，为探索企业不同技术搜寻对其自主创新的影响提供了深刻洞见，但对应现实问题尚存在以下研究缺口：首先，尽管有少数学者从知识搜寻视角探讨了其对自主创新能力的影响[3]，但关于技术搜寻模式的划分关注更多的是搜寻的距离边界[4]，忽视了所搜索技术的内容异质性，难以解释企业潜在的复杂性、动态性搜寻行为，也无法为企业自主创新能力建设选择匹配的搜寻策略提供进一步理论指导。其次，现有文献更多笼统处理自主创新能力而少有对之进行层级划分，致使研究结论存在偏差。自主创新能力的构建是复杂的动态过程，对创新能力进行层级划分有助于深入理解不同技术搜寻对构建各层级自主创新能力的不同影响。再次，已有文献大多以西方发达国家为研究对象，围绕发展中国家制造企业的创新能力提升相关搜寻策略研究较为缺乏，难以为我国制造业技术搜寻策略的有效布局和自主创新能力的跃升提供理论借鉴。

针对上述现实和理论问题，基于技术时间维和内容本质将技术搜寻进行细粒度划分，透视其对不同层级自主创新能力的差异性影响，以求从创新活动前端把握企业创新能力构建的规律，并为我国制造企业加快自主创新水平跃升提供启示。鉴于此，本文基于知识观、能力观和创新管理等相关理论，以201家规模以上中国制造企业为研究样本，探析四种技术搜寻对企业高级、中级和基础自主创新能力的异质性影响，进而识别技术搜寻策略与不同层级自主创新能力建设的匹配方案。

1 构念拓展与研究假设

1.1 相关构念拓展

技术搜寻行为的细分。理解搜寻行为的本质，有助于透视其对能力构建的影响。认识到区分科学/经验技术的必要性[1]，以及“时间”对提高CEO决策的重要性[5]，本文借鉴郭爱芳等的研究[1]，从“内容-时间”两维空间来解构企业的技术搜寻行为，将之划分为四类技术搜寻(见图1)。

图1 技术搜寻分类模型

企业自主创新能力的层级划分。学界对自主创新能力理解较为多元，代表性观点有产品/过程观、多元观、知识和能力观。部分学者认为企业创新能力是为了实现企业创新战略和满足市场需求，对知识进行搜索、吸收和利用，从而系统完成与创新相关的后续活动，形成企业自身生产和创造技术的能力。本文基于知识和能力观，把自主创新能力理解为企业创造或使用核心技术的能力，强调技术创新的自主权，掌握全部或部分核心技术和知识产权。

对技术相关创新能力层级的划分，最早由Katz提出，主要聚焦后发企业如何提高自主创新能力[6]。随着一些后发企业在技术追赶过程中赶超全球创新型企业，学界对企业创新能力水平进一步细分，如Hansen和Ockwell基于“创新资源”的视角，将技术能力分为基础、中级、中高级与高级能力四个等级[7]；Figueiredo等构建了企业技术能力成熟度框架，把企业创新能力细分为基本、中级、高级、世界领先四个水平[8]。借鉴上述学者的研究，同时结合我国制造企业能力分布的实际情况，本研究将自主创新能力分为基础、中级和高级三个层次。

1.2 超前技术搜寻对企业自主创新能力的影响

超前技术指的是具有一定经济和社会发展潜力的前端知识或发明专利，它们可能发展成为新兴技术。企业在搜寻超前技术时会重点关注更高质量的专利技术，并会设立专业的研发团队，开展处于世界前沿的研发活动，扫描与企业创新能力、技术知识储量以及经验积聚程度相匹配的知识，以提高企业在全球的核心竞争力[9]。通过聘请顶级专家学者等方式也可以帮助企业开发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产品，从而提升其行业技术控制能力和创新能力[10]。搜寻超前技术的企业往往还通过参加国际前沿学术会议等途径与外部前沿技术建立连结[11]，以期及时掌握前瞻性技术。此外，通过与国内外一流知识机构建立研发合作联盟[12]，可帮助企业开发具有国际一流水平的创新性产品，提高为发达国家提供个性化服务或产品的能力。

基于上述分析，超前技术搜寻不仅可以提高企业知识库的异质性，助力企业产生突破式的发明，还可以增强企业对新出现的技术问题的应变能力，以及企业对问题本质的洞察能力和剖析能力。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H1a/H1b/H1c：企业开展超前技术搜寻有助于提升其高级/中级/基础自主创新能力。

1.3 新兴科学技术搜寻对企业自主创新能力的影响

新兴科学技术指正在产生或兴起的技术，有可能会对未来产业或行业经济发展产生重大影响[13]，它会剧烈冲击旧的产业及其技术，颠覆传统行业的发展模式，甚至会孕育出不同的新兴行业，这种经济变化也被视为一种创新过程。新兴科学技术搜寻行为包括吸引外部研发性投资、实施创新项目以及跟踪最新科技成果等[14]。这类搜寻行为有赖于企业技术人员对技术的理性把握和判断，重在发掘利用有可能对产业产生潜在影响的、新出现的技术，以便及时实现商业化开发与应用。企业开展科学合理的新兴科学技术搜寻，将引领同行业的技术发展。新兴科学技术持续流入不仅可以增强企业有效利用外部技术的能力，还可以促进新产品开发或变革已有产品进而提升适应市场需求的能力。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H2a/H2b/H2c：企业开展新兴科学技术搜寻有助于提升其高级/中级/基础自主创新能力。

1.4 新兴经验技术搜寻对企业自主创新能力的影响

经验技术是一种基于经验认知的非系统隐性知识，具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特征。因此，新兴经验技术更加注重科研人员对新兴技术的主观性领会。另外，在行动和使用中学习、鼓励内部员工交流互动、与供应商交流、与用户尤其是领先用户交流、向竞争者或其他企业学习等都是获得新兴经验技术的渠道[15]。由于经验技术知识难以被复制或模仿，企业内部的经验技术知识传递需要建立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通过部门间技术知识分享等方式来搜寻分散于企业内部的新兴经验技术，这可以为企业自主创新能力增强提供知识保障。产品创意还可来源于组织外部，通过归纳形成促进自身发展的经验知识，进而降低创新活动的不确定性风险。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H3a/H3b/H3c：企业开展新兴经验技术搜寻有助于提升其高级/中级/基础自主创新能力。

1.5 成熟技术搜寻对企业自主创新能力的影响

成熟技术搜寻主要指企业侧重搜寻为业内人员广泛认可和采用的成熟技术。这类技术的门槛相对较低，在技术生命周期中已处于衰退阶段。企业可以通过雇佣有经验的员工来扩展自身成熟技术知识库，或是西方发达国家的技术溢出为中国企业带来成熟技术积累[12]。企业利用成熟技术进行大幅度的搜寻无疑会挤占企业在新兴技术、超前技术等其他领域的资源投入，进而形成“成熟”陷阱，极大束缚企业实现突破式创新。因此，搜寻完全成熟的技术会反向阻碍企业的自主创新。同时，企业对这类技术的持续搜寻还可能形成路径依赖，导致核心技术受制于人的态势，而且对成熟技术的过度依赖会抑制员工的创新精神，导致自主创新能力发展停滞不前，最终陷入关键技术难以突破、受人牵制的被动局面。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H4a/H4b/H4c：成熟技术搜寻不利于企业高级/中级/基础自主创新能力的提升。

2 研究方法

2.1 样本收集和描述

为匹配研究问题，本文采用数理实证方法，通过线上和线下发放问卷获取数据，共回收问卷227份，剔除无效问卷后共获得有效问卷201份，问卷有效率为88.5%。样本企业涵盖仪器仪表制造业、医药制造业等多个行业，具有广泛的行业代表性。

2.2 变量测量

关于技术搜寻和自主创新能力的变量测度，本文在参考大量文献、征询专家意见、企业访谈和小样本问卷测试等基础上逐步形成。本文以四种搜寻的概念为依据，同时借鉴陈力田和许庆瑞[16]等的研究，结合中国制造业特点设计量表，共23个题项，其中超前技术搜寻(C_tech)包含7个题项，新兴科学技术搜寻(K_tech)包含6个题项，新兴经验技术搜寻(Y_tech)包含6个题项，成熟技术搜寻(S_tech)包含4个题项。借鉴Figueiredo[17]、Hansen和Ockwell等[7]的研究，本文采用15个题项测量企业自主创新能力，其中高级自主创新能力包含7个题项，中级/基础自主创新能力各包含4个题项。问卷采用7级制Likert量表，“1-7”表示从完全不同意到完全同意。要求被调查者根据过去3年(或成立以来)企业实际情况或与国内同行主要竞争对手相比较来做出判断。此外，考虑到影响企业创新的其他因素，本文将企业成立年限(Age)和企业规模(Size)等变量进行控制，其中企业规模用销售额作为代理指标。在大样本问卷调查前，本文用来自我国制造业的58份有效问卷对初始量表进行小样本预测试，用信度分析和探索性因子分析对相关变量测度进行有效性检验。

2.3 大样本信度与效度检验

信度和效度分析结果见表1，各变量的α系数(介于0.76和0.94之间)都大于0.7的阈值，表示量表具有良好信度。用AMOS7.0软件对各变量做验证性因子分析(CFA)，拟合结果见表1，各测量模型的χ2/df值小于5的标准；CFI与TLI都大于标准值0.9；RMSEA值均小于标准值0.1；各路径系数均在p<0.00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该模型具有较好的效度。

表1 各变量的Cronbach’s α值和CFA模型拟合结果

3 数据分析与假设检验

本文采用多元回归方法来检验技术搜寻对不同层级自主创新能力的影响。回归结果见表2、表3和表4，各回归模型VIF指数均在0到5之间，散点图皆呈无序状，DW值均大于1.5且小于2.5。由此判定各模型不存在回归三大问题。

技术搜寻对企业高级自主创新能力的影响。如表2所示，超前技术搜寻、新兴科学技术搜寻对应栏的t值均大于2，说明对高级自主创新能力有重要的解释作用，两者的回归系数均大于0，且在p<0.01水平上显著，故假设H1a和H2a成立。而新兴经验技术搜寻与成熟技术搜寻对应栏的t值均小于2，故假设H3a和H4a不成立。

技术搜寻对企业中级自主创新能力的影响。如表3所示，超前技术搜寻、新兴科学/经验技术搜寻对应栏的t值均大于2，说明这三种搜寻行为对中级自主创新能力有重要的解释作用；三种搜寻行为的回归系数均大于0，且在p<0.05水平上显著，故假设H1b、H2b和H3b成立；而成熟技术搜寻对应栏的t值小于2，故假设H4b不成立。

技术搜寻对企业基础自主创新能力的影响。如表4所示，新兴科学/经验技术搜寻对应栏的t值均大于2，说明相应的模型均具有较强解释力，两者的回归系数均大于0，且在p<0.05水平上显著，故假设H2c和H3c成立；而超前技术搜寻和成熟技术搜寻对应栏的t值均小于2，故假设H1c和H4c不成立。

表2 企业技术搜寻对高级自主创新能力影响回归结果

表3 企业技术搜寻对中级自主创新能力影响回归结果

表4 企业技术搜寻对基础自主创新能力影响回归结果

根据上述回归结果，可以得到路径图。从图2可知，企业开展新兴科学/经验技术搜寻可以显著提升基础自主创新能力；开展超前技术搜寻、新兴科学/经验技术搜寻均可以显著提升中级自主创新能力；超前技术搜寻与新兴科学技术搜寻对企业高级自主创新能力有显著正向作用；成熟技术搜寻则对任何层级的企业自主创新能力作用不显著。

图2 企业技术搜寻对不同层级自主创新能力的影响路径

4 结论与启示

本文针对我国制造业提高自主创新能力的迫切性及能力层次差异大的现状，构建多维技术搜寻对不同层级自主创新能力影响的理论模型，研究发现：超前技术搜寻对企业构建高级、中级自主创新能力有促进作用，这与陈力田和许庆瑞[16]等的研究相互印证；新兴科学技术搜寻对企业提升高级、中级和基础自主创新能力均有促进作用，而开展新兴经验技术搜寻仅对中级和基础自主创新能力有促进作用；企业开展成熟技术搜寻对构建其自主创新能力无影响。

理论贡献：从技术搜寻视角切入，阐述了不同技术搜寻对企业自主创新能力差异化的影响，为开放式创新背景下企业创新搜寻策略的选择提供一个更深入、结构化的框架。每一个创新行动的成功都源于公司早期在内外部寻找新想法来更新自己，从创新活动前端找寻构建自主创新能力的路径，并将自主创新能力进行层级划分，有助于增强企业对自主创新能力构建规律的认识，打开“技术搜寻与能力构建的黑箱”，丰富发展中国家的开放式创新理论。

本文可为我国制造企业避开创新能力升级陷阱提供启示。为促进资源优化配置，企业应着眼于自身创新能力的构建需求，快速合理地分配与技术搜寻相关的资源。在基础自主创新能力阶段，企业应当加大对新兴科学/经验技术的搜索。相比处于技术生命周期下滑阶段的成熟技术，新兴科学知识能帮助企业打破已有知识桎梏，获取新的创新路径；新兴经验知识能为企业提供来自价值链上下游伙伴的诀窍和经验，优化创新解决方案。当自主创新能力提升至中级阶段，搜寻重点应逐渐转向新兴科学技术和超前技术领域，加强位于技术生命周期前端的技术搜寻以促进企业自主创新能力向高级水平跃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