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作家塞涅卡,身为帝师终自杀
2022-04-26李珂
李珂
塞涅卡是古罗马哲学家、剧作家,出身于罗马骑士阶级,一生历经罗马五位皇帝,曾为其中四位服务。
他是尼禄的恩师和顾问,在晚年却被卷入了刺杀后者的阴谋,被迫自杀身亡。
几十年之后,罗马作家塔西佗在《编年史》第十五卷第61章《塞涅卡之死》里,描述了塞涅卡的自杀。鉴于塔西佗对共和主义者的同情和对罗马帝政的不满,他的描写可能有些浪漫化。
据此章记载,塞涅卡切断了腕部和足部的几条静脉,受到缓慢失血和长期疼痛的折磨,而不是快速死亡。他还服用了毒药,但这并不致命。他向一名抄写员口述遗言后,在朋友们陪伴下,浸在热水浴中,他预计这会加速血液流动,缓解疼痛。
塔西佗写道:“然后他被带进浴缸,蒸汽让他在窒息中而死,没有举行葬礼就被火化了。”
塞涅卡坦然面对死亡,给世人留下了好印象。这种坚忍冷静,使暴君的专横相形见绌。
如果不是塞涅卡的戏剧化的死亡,也许他不会给人如此深刻的印象。
塞涅卡作品《致鲁基里乌斯书信集》
在西方文化界,塞涅卡是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如果不是塞涅卡的戏剧化的死亡,也许他不会给人如此深刻的印象。
他的死亡与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相似,而又有所不同。苏格拉底在希腊城邦死于多数人的暴政,而塞涅卡在罗马帝国死于暴君的专横。考虑到后世的影响,塞涅卡的死亡更像是一种失败者的胜利,他本着向死而生的心境—“我的结束就是我的开始”。因此,他的死亡成为后世许多艺术家的创作主题。
法国古典主义画家雅克—路易·大卫曾于1773年创作了《塞涅卡之死》。1793年,时隔20年之后,在法国大革命的变幻风云里,大卫创作出更著名的画作《马拉之死》。马拉是著名革命家,死于保王党刺客之手。由于马拉身患皮肤病,必须长时间泡在药水浴里,因此马拉是在浴缸中遇害的。
马拉的死亡场景,与塞涅卡有相似之处。大卫用他的画笔为塞涅卡和马拉双双加冕,将他们变成了舍生取义的殉道者。
虽然古罗马人给后世留下的印象是豪放、荒淫和纵情肆意,但是起源于古希腊的斯多葛主义在罗马时代十分流行。哲学家芝诺在公元前3世纪早期创立该哲学学派。因为在雅典时他常在“门廊”里讲学,而“门廊”的希腊语发音是斯多葛。
在羅马,塞涅卡被认为是斯多葛主义的代表。塞涅卡认为,哲学是治疗生命创伤的药膏,而破坏性的激情,尤其是愤怒和悲伤,是一切不幸的根源,必须根除,或根据理性加以缓和。他讨论了沉思生活和积极生活的相对优点,认为能够坦然面对死亡很重要。
在人生最后几年,他淡出政坛,隐居乡间。在此期间,他创作了一生中最伟大的两部作品:《天问》和《致鲁基里乌斯书信集》。前者是一部关于自然世界的百科全书,后者是他给朋友鲁基里乌斯的信—记录了他的哲学思想。
早期的基督教会,非常看好塞涅卡和他的著作,甚至称他为“我们的塞涅卡”。虽然基督教反对自杀,而塞涅卡是自杀身亡,但是,塞涅卡的死亡似乎暗合了耶稣之死,后者发生在公元30年或33年。
使徒保罗在宣扬基督教教义时是这样解释的:耶稣是神之子,他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但是他并没有逃避,而是为我们而死,为世人赎罪。基督教吸收了斯多葛哲学的思想,即为了某种更高尚的目的,可以牺牲,为了更有尊严地存在,可以毁灭。
公元4世纪,塞涅卡与使徒保罗的“通信”浮出水面。据称,他们两人早已结识,并且进行过深入的精神交流。古罗马神学家圣奥古斯丁对塞涅卡赞誉有加,将其列入“基督教作家”的名单。
在整个中世纪,塞涅卡的作品被人们大量引用摘录,主要是他的《致鲁基里乌斯书信集》,因为它比较浅显易懂。中世纪后期的阿尔贝蒂诺·穆萨托说:“诗人的悲剧之声,使身处逆境之人变得坚强,使懦弱者的恐惧消失。”
哲学家尼采
在文艺复兴时期,塞涅卡仍然受到欢迎。薄伽丘于1370年在蒙特卡西诺修道院的图书馆浏览图书时,偶然发现了塔西佗的作品,看到了那段关于塞涅卡自杀的记录。薄伽丘暗示,这是一种变相的洗礼,或事实上的精神洗礼。
但丁在《神曲》里将塞涅卡置于地狱第一圈,与西塞罗并列。
塞涅卡的身影还出现在乔叟的作品里,并且对彼特拉克产生很大程度的影响。彼特拉克在自己的文章中模仿他的风格,大量引用他的名言,引用次数超过了除维吉尔之外的任何权威作家。
在罗马,塞涅卡被认为是斯多葛主义的代表。
近代以来,塞涅卡的作品被大量地印刷和翻译,伊拉斯谟和约翰·加尔文都曾参与其中。在启蒙运动时期,法国散文家蒙田被视为“法国塞涅卡”。同样,英国散文家约瑟夫·霍尔被称赞为“英国塞涅卡”。
为奴隶代言的罗马贵族
自由损害弱者,平等压抑精英。斯多葛哲学不仅有拥护者,还受到过不少人批判。比如19世纪的哲学家尼采,就是斯多葛主义哲学的著名反对者之一。
因为斯多葛主义启发了早期基督教,而尼采憎恨这种“弱者的胜利”,认为基督教和斯多葛主义都是底层大众用道德和良心的枷锁,来报复压制他们的贵族英雄。
苏格拉底在尼采眼里是个下等人—因为他是下等人,所以就利用诡辩来让上等人难堪。在尼采看来,奴隶造反是不伴随任何暴力的,是纯精神领域的造反,就是把上等人套进观念的枷锁里去。
然而,历史没有顺着尼采的愿望走。早期基督徒走的便是一条“奴隶造反”之路,顺着苏格拉底、斯多葛哲学和基督救世的逻辑,用哲学和宗教来把那些“超人”“高贵的人”“贵族”“英雄”当活靶子打。
公元1世纪中叶,罗马帝国发生了一系列惨剧。新建的里昂城和古老的罗马城接连发生大火,塞涅卡在给友人鲁基里乌斯的书信里写道:
“作为该地区的一颗明珠,里昂这样富有的城市都已化为灰烬……时运可能会把你与你的祖国分割开,或将你驱逐到荒原。现在人群拥挤的地方,也可能变为荒原……让我们高瞻远瞩,想想那些巨大的灾难并不会时常发生,但最大的灾难很可能会发生。我们必须彻底反思命运。”
也许,热衷于狂欢的古罗马人,已经预感到罗马帝国在未来的毁灭。而哲学可以带来一线微光,可以陪伴人类挨过秩序崩解后的漫漫长夜。
责任编辑谢奕秋 xyq@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