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萤灯(上)
2022-04-26采舟伴月
新浪微博|采舟伴月
注:本文在《花火》B版已连载两期,现接后文连载。
前期回顾:
钟远萤再次回到楠青市过年,并遇见了十八岁暑假过后从未再见的付烬,两人之间气氛微妙。直到付烬突然提出要带女朋友回家见父母,钟远萤才放下了心防。
钟远萤的好友贝珍佳突然签到了高人气漫画家沅尽的新书《长夜萤灯》,钟远萤也继续回到学校教书,并在业余时间在美术兴趣班兼職。这天她去上课,却在课堂上见到了付烬……
周三钟远萤在学校有课,晚上又在兴趣班上了三个小时,这会儿确实有点儿累,匆匆洗漱过后,就躺上了床。她睡前有个习惯,一定要看一眼沅尽的微博。不管沅尽有没有更博,她完成这个睡前仪式才能安心入睡,不然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四年。
沅尽的最新微博还停留在《长夜萤灯》的第一话,钟远萤又戳进去看了一遍。故事还没展开,只能看出人物关系,女主叫仲萤,男主叫黎夜,女主大男主一岁,两人是青梅竹马。
沅尽的作品大多是暗黑诡谲的风格,极少有感情线,而《长夜萤灯》偏温馨细腻,和之前的风格反差极大,依旧好看得令人期待。有不少人在下面评论: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钟远萤忍笑点赞,而后退出微博。留下床头一盏小夜灯,她闭着眼想,也许沅尽是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幸福的事吧。文学里有一句话叫“一切景语皆情语”,她觉得放在画上也适用。
钟远萤由衷地想,能画出这么多动人心弦的画面的沅尽,值得所有美好瑰丽的色彩。
又过了两天,迎来周末双休。钟远萤白天备课,晚上出发去“非凡美术”。她从地铁站出来,往那片居民楼走,到她印象里最黑的路段,下意识地捏紧手想要加快脚步时,便看到两盏明亮的路灯。一看就是新装的,比起其他路灯发暗的光线,它的照射范围更大,光线也更加清晰明亮。心底的紧张感散去些许,钟远萤脚步轻松,走进那栋楼。
方怡帆坐在招待柜台后面,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打了声招呼:“来了,远萤。”
钟远萤点点头,随口说:“帆姐,外面那两盏路灯是你叫人修好的吗,今天走过来都没那么黑了。”
“不是的,那两盏灯坏了有段日子了。”方怡帆说,“这片都是民房,也不知道那灯归谁管,打电话也没人理。上回雨天,小晗没看清路,差点儿摔了,我忘记了告诉你小心点儿,好在现在都修好了。”
“时间差不多了,”钟远萤看了眼手表说,“帆姐,我先上去上课。”
“好,去吧。”方怡帆摆了摆手,“晚点儿我也要回去,你记得做好收尾工作。”
钟远萤应了声,往二楼走去。
也许是周末的缘故,今晚的人比上回到得齐,上次那个黄衣男人没有来,付烬也没有来。
钟远萤把U盘插在电脑上,打开白板,而后调出文档,开始讲课:“今天这堂课用几何体给大家讲讲光影。
“我们生活里的东西都是由几何体构成的,掌握好几何体的光影变化,有助于我们画物体时正确地增添光影。
“先来看看这几个光照的角度,哪怕是同一个物体,它的光照角度不同,呈现的阴影的形状和位置也会发生改变……”
一节课下来,钟远萤往窗边那个位子瞄了好几次,兴趣班学员坐的位子不是固定的,上回付烬坐的那个位子,现在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她被钟远萤看了几次,还以为自己走神被抓到,后半节课听得极其认真,腰背都直挺挺的。
下了课之后,钟远萤回到休息室,见方怡帆还没走,打着电话好像在处理什么事情。由于休息室偏小又安静,电话声音开得很大,钟远萤去旁边饮水机接水喝,也听得一清二楚。
方怡帆:“兴趣班的费用是按季度交,你交都交了,哪有退的道理?”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粗重的声音:“我只上了一节课。”
“那你去餐厅吃饭,试试看只吃一口,然后叫老板给你退钱!你要来上课就继续上,不上就拉倒。”方怡帆显然被烦得不行,也不想搭理这种无理取闹的人。
电话那头的人道:“不是我不想去上,而是有两个男人总守在附近想对我动手,你们怎么也不保护一下学员的人身安全,起码安排两个保安吧!”
“黄茂钱先生,您要是有被害妄想症,给你安排十个保镖都没用。”方怡帆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要是真有人要对付您,您还打电话叫我们退钱?怎么不直接报警呢?!”
说完,方怡帆毫不客气地挂了电话。见钟远萤捏着纸杯小口喝着热水,方怡帆撂下手机,也接了杯水润喉,回头一想,她又骂道:“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他还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两个男人都跟着他,哎哟,真是稀罕。”
钟远萤放下纸杯,低笑了一声:“帆姐,你的本行是相声吧。”
方怡帆也笑了:“就你知道胡侃,行了,收拾东西一起回去吧,我开车送你。”
两人很快收拾好,下楼坐上车。车子启动,离开这片居民区,钟远萤看着窗外的夜景,忽然注意到街上有个人有点儿眼熟。哦,是那个黄茂钱,他今天换了身灰衣服,他身边还真有两个身形高大酷似保镖的人。那两个人一看就不好惹,黄茂钱在他们面前跟个缩头缩脑的鹌鹑似的,被拦着不许进那片居民区,他敢怒不敢言,只得悻悻地离开。
“看什么呢?”方怡帆因为开车目视前方,一时没注意到那处角落里发生的事。
“没什么。”钟远萤收回视线,问道,“成人班有学员总是不来怎么办?”她想问的当然不是黄茂钱,而是付烬。
“像那些青少年班的学员不来,可以打电话告知家长。”方怡帆想了想,说,“要是成人班的学员不来,两三次之后就打电话提醒一下,打不通就发短信。”
钟远萤:“那行,你回头把成人班学员的联系方式发一份给我。”
周末晚上的课,付烬都没来。钟远萤上完课,回到家里查看学员的联系方式,找出付烬的手机号码,没想到他的号码没变,她手机里还存着,只是一直静静地躺在列表里。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半天,而后又想,万一他恰好周末晚上有事呢,等下周他第三次课不来,再打电话问吧。
周二,钟远萤在学校上完三班的美术课,回到办公室拿出手机就收到了贝珍佳的消息。
增加:唉,愁死我了。
此地无萤:怎么了,工作不顺心?
增加:我的心肝病倒了,导致我现在无心工作。
钟远萤一下没反应过来,敲下一个字:谁?
增加:沅尽太太呗,我问她助理,太太什么时候有空给《长夜萤灯》的代理授权书和图书出版合同签个字,助理就说沅尽生病了,我心好痛!
钟远萤有些担心: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好点儿了吗?
增加:我也不清楚。
此地无萤:是不是沅尽同时开三本书吃不消?
增加:应该是,所以不知道她后面会不会暂时停掉《长夜萤灯》的创作。
钟远萤又和她简单地聊了几句,就到了放学时间,下班回到了家。刚放下包,她就接到付菱青的电话。付菱青温柔的声音传来:“阿萤,最近怎么样,忙不忙?”
钟远萤:“还好,不怎么忙。”
付菱青用商量的语气问:“能不能帮阿姨一个忙?”
这些年来,付菱青极少对钟远萤有事相求,算上这一次,一共才三次。第一次是付菱青失眠,让钟远萤录些歌给她,第二次便是今年过年回家看看。
钟远萤:“阿姨,你说说看。”
“阿烬生了大病,但我现在在国外,一时赶不回去看他,在北棠市他只和你熟,远萤你能不能帮阿姨去照看一下他?”
钟远萤下意识地想说他有个男助理比她更熟,但听着付菱青语气里的担心和恳切,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好的,阿姨您把地址发给我吧。”
“谢谢你了,远萤。”付菱青说。
结束通话后,钟远萤看了眼下午的课表,有她的一节课,她只好联系余穗美替她上一次课,而后又跟年级主任报备一声,下午就请假没去学校。她按照付菱青发来的地址,去往付烬的住处。那里是栋三层楼偏欧式的小洋房,由黑色铁栅栏围出左右两边的小花园,中间是一条鹅卵石平铺成图案的石子路,门口有密码输入处。钟远萤按下门铃,久久没人回应。他是去医院了,所以不在家吗?
钟远萤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想问问他去了哪家医院,但他的手机关机了。这下看来没有别的办法,她只好一边按门铃,一边打电话,希望有一边能有回应。
钟远萤觉得可能是由于季节交替,一个两个都病倒了,沅尽应该是过劳,没注意保养身体,付烬应该就是因为上回淋了雨。等了几分钟,钟远萤确定房子里没人,正准备放弃,等晚上再来看看时,门开了。
她抬起头看过去,两天没见,付烬的状态變得更差了,面色更显苍白,碎发有些凌乱,微抬眼皮,神情恹恹的,眸光冷冷地扫来。
在看清来人时,他明显一怔,缓缓地抬起眼皮,表情收敛,好似刚才的冷戾只是她的错觉。
“你怎么……来了?”他的嗓音涩哑得不像话,像是许久未喝过水,又好像太久没和人说过话。
钟远萤实话实说:“付阿姨叫我来看看你。”
付烬的睫毛眨动了一下,遮住瞬间黯淡下去的眸光,他说道:“嗯,麻烦你了,先进来坐吧。”
钟远萤站在玄关处脱鞋,付烬拿了一双新的男士拖鞋给她。她跟着进去,看见一楼客厅里除了沙发、桌椅和地毯,大多是各式各样的木柜,那些木柜基本上都能装人,有些样式甚至有点儿像棺材,其他的装饰物几乎没有。房间单调又冷清,还有点儿诡异的森冷,和想象中那种温馨居室大不相同。
付烬嗓子不太舒服,话音都带着点儿嘶哑:“你先坐,我去倒杯水。”
钟远萤坐下,看着他走向料理台,那边终于有点儿人烟味的东西,碗筷厨具之类俱全。付烬倒了杯热水给她,坐在她对面。
室内暖气很足,钟远萤没一会儿便热得出汗。付烬看见她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移开视线,转头看向另一边,说:“你如果不急着走的话,可以先脱下外衣。”
他好像又觉得这会儿让她脱,她回去时又得穿上,挺麻烦的,于是起身要去关暖气。钟远萤见他一身单衣,还是病人,立刻说道:“别关,还是开着暖气好,我穿太多其实也不舒服。”
她脱下毛呢大衣,放在沙发上,问他:“怎么样,好点儿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脸上热意未消,微红若桃花。
付烬声音低了些,笑着说:“嗯,好多了。”
钟远萤当然不信,他好多了,付菱青又怎会这般着急地给她打电话,叫她来看看。她二话不说,先给他测了体温——39.2度。
“看过医生没有?”钟远萤问,“吃过退烧药没有?”
仿佛发烧的身体不是他的,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给出否定的答案。
钟远萤有种一口老血哽在心头,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行吧,那先去医院看看。”
付烬直截了当地拒绝:“不想去。”
钟远萤试图和他讲道理:“早看医生早点儿好,生病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
付烬不说话了,低垂着头,视线落在地面上,看起来病恹恹又可怜兮兮的。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还能怎么样,她又不能把他打晕拖走,钟远萤退一步给出折中方案:“那先吃点儿退烧药,若是到晚上我走的时候,你还没有退烧的迹象,我们就得马上去医院挂急诊。”
她要待到晚上。这个认知让付烬弯了嘴角。
钟远萤真心觉得付烬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或者说压根没把自己当回事。早餐和午餐他都没吃,明明有阿姨做好饭菜温在厨房,他却一点儿没动。
从过年到这几次见面,钟远萤都有点儿搞不懂他这种从里到外死气沉沉的颓然是怎么回事。好似他正站在悬崖边,随时会纵身一跃,让人感到心惊。
钟远萤没了脾气,答应付菱青照顾人,只好挽起袖子做起菜。她对自己的厨艺有清晰的认知,做得不算多好,综合评价就是能吃。以她对那位矜贵少爷的了解,她都怀疑他不是挑食,而是厌食,家里的厨师换了又换,都很少见他吃什么菜是满意的。
病人还是以清淡饮食为主,钟远萤煮了锅青菜瘦肉粥,炒了肉末豆芽和葱花豆腐。豆腐翻面的时候没操作好,她给翻成了烂块。钟远萤心说,尽力了,他要是不满意,就只能点外卖。
她没注意到,他的视线掠过沙发,一直定在她忙碌的背影上。
钟远萤把菜和粥都端出来,说:“可能不合你的胃口,多少吃一点儿,待会儿好吃药。”
付烬还没吃就非常给面子地说:“看起来很好吃。”
没想到他把菜都吃完了,一大锅粥也喝了大半,眼看他一副要把粥也喝完的架势,钟远萤皱了皱眉,怀疑他都不知道饱,照这个程度该撑着了。
“别吃太多,消化一下,还得吃药的。”钟远萤伸手按住他继续盛粥的手。
手背上传来她微热的体温,付烬被烫到似的,指尖轻颤了下,而后露出笑容:“你做的菜很好吃。”
他的笑是那种阳光又开朗的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十分精准,像机器执行程序似的,可配上他冷郁的眉眼,就很矛盾。钟远萤有点儿想不通,付烬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变得这么奇怪?虽然他身上那种令人害怕到窒息的偏执没了,但他这些年……过得真的好吗?
钟远萤收回手,说道:“别吃了,晚上再给你做点儿别的。”
“好。”付烬终于放下勺子。
钟远萤问:“你家有退烧药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去药店买。”
“有的。”付烬起身去打开客厅角落里一个有冰箱那般大的柜子。
钟远萤瞥了一眼,见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药,因为距离挺近,她看到几个字眼:丙咪嗪、氟西汀和氯丙嗪。
付烬拿出退烧药,把柜子门合上,钟远萤接过药盒看了一眼,确定他没使小性子乱吃药,就让他先坐在沙发上消会儿食。谁知没过多久付烬便按了按胃,面色煞白,冷汗湿了鬓角。
钟远萤吓了一跳:“胃不舒服?”
付烬咬紧牙关没说话,起身到洗手间吐了起来。钟远萤无声地跟了过去,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他冷白瘦削的手撑着洗漱台,微微颤抖,身子弓了下去,后背弯成清瘦的弧度,肩膀耸动,似乎要把肺腑都吐出来。
察觉到他偏头的动作,钟远萤当即转身走回客厅,因为她想起了一件印象很深刻的事情。付烬从小吃了太多药,要忍受不少副作用,有一次副作用太强烈,他抱着马桶吐到起不来。
明明浑身难受到痉挛,他也没红一下眼,直到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眼泪顷刻落了下来,喑哑着声音说:“别看我。”
钟远萤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缘由,只因为她小时候夸过他——你怎么比童话书里的小公主还漂亮,他就再也不想在她面前出丑。
鐘远萤泡了杯蜂蜜水,在客厅里等付烬出来。他漱了口,又洗了脸,出来的时候眉眼都带着湿意,眼角有点儿红。钟远萤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把温热的蜂蜜水递给他。
两人面对面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钟远萤开口打破沉默:“等下吃了药,你睡醒起来应该会好受些。”
付烬低垂着眼,“嗯”了一声。
钟远萤:“你女朋友呢?”这种时候还是女朋友来照顾更加妥帖,而且付烬都病成这样了,他女朋友那边怎么就没动静?
“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题太跳跃,付烬一下没明白她说的是谁,迟钝地反应了下,才淡淡地说,“她不在北棠市。”
他的态度过于冷淡,不知他们两个是吵架闹矛盾了,还是别的什么情况,不过情侣间的问题,钟远萤也不好过问。
付烬服下退烧药,钟远萤摆手道:“你回房休息吧。”
谁知付烬上楼回房没过多久,又抱着枕头和薄被下来。他把钟远萤对面的沙发展开放平,变成可躺可睡的小床榻,然后把枕头和被子放了上去。
“不回卧室睡?”钟远萤看他虽然清瘦,但手腿修长,睡在这上面恐怕有点儿伸展不开。
付烬躺上去,说:“我喜欢睡客厅。”
钟远萤点了点头,说:“行。”
她玩了会儿手机,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忍不住问:“怎么还不睡?”
付烬没说话,安安静静地闭上眼。
钟远萤瞅了他几眼,才继续低头刷手机,实在无聊就掏出耳机,看起一段艺术鉴赏的视频。
一个小时过去,她拔下耳机,又对上他一眨不眨的眼睛。
“睡不着?”
“嗯。”
“要不我给你念乘法口诀?”她下意识地说道。
话音一落,两人俱是一怔。钟远萤反倒有点儿不好意思,都这么大个人了,还用这么幼稚的办法。
小时候付烬由于身体不好,经常睡不着,那时她没什么耐心,就说给他念乘法口诀,顶多念三遍,他要是还睡不着,她以后就不管他了。
其实这个方法有现实依据,因为那会儿上小学,数学老师一念乘法口诀,她就犯困,睡眠质量显著提高。那时付烬到底有没有睡着,她记不清了,只知道她每次念完,他都闭眼不动,看样子是睡着了,她潜意识里觉得挺有用。
付烬不着痕迹地弯了弯眼:“好,给我念吧。”
他都这样说了,钟远萤只好轻咳一声,缓缓地念起来:“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她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不懂事,于是放缓声音,尽量显得枯燥乏味一点儿,打算一直念到付烬睡着为止。
但和以前一样,她念完第三遍的时候,他就闭上了眼。她停下来,静静地打量他。他闭眼之后,眉眼一松,那副笑容面具没了,眼眸里的灰暗阴郁也没了,眼尾留下浅淡安静的弧度,看起来很乖很听话。
傍晚时分,天边的绯红霞光透过落地窗,在室内映出一幅瑰丽的水彩画。付烬眼睫动了动,缓缓地睁开眼。
钟远萤低头看视频,没注意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躁郁,只问道:“醒了?有什么想吃的?”
“西瓜。”他睡眼惺忪,嗓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一般,有种高级的质感。
“西瓜?”钟远萤以为他渴,先给他倒了杯温水,接着上网查询发高烧能不能吃西瓜。好嘛,查了跟没查一样,有的说能,有的说西瓜属于寒凉食物,吃多了不利于退烧。
“你现在还不能吃西瓜。”为了保险起见,钟远萤给出新选项,“不过我可以给你煮冰糖雪梨。”
付烬一口答应。
“你家没有梨子,我现在去买。”钟远萤拿起外套和包就要往外走。
他倏然声音沉沉地说:“别走。”
钟远萤脚步一顿,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付烬掀开被子坐起来,状似无意地说:“还没到晚上。”
钟远萤一愣,她确实说要照看他到晚上,但她现在只是要去超市买俩梨子。
“我叫人买。”不知道付烬从哪里拿出的手机,他摁下电源键开机,立即有一通电话打进来。
“祖宗,你死没死啊!一天天刺激我的心脏,告诉你,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殉情的!”
钟远萤:“……”
如果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男人的声音,这么声情并茂、声嘶力竭,她还以为付烬是辜负了哪家姑娘的负心汉。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积怨已久,电话一接通,就像洪水找到了一个泄洪口,什么话都噼里啪啦地往外倒:“你药不吃,病不看,电话不接,门也不开,怕你尸体都凉透,我差点儿报警。”
付烬明显不耐烦了,轻轻“啧”了一声,那头立刻消音片刻,而后才直切重点:“今天我处理了一堆事,出版社那边……”
徐子束话还没说完便被付烬冷声打断:“十五分钟内。”
徐子束话头一顿,一头雾水地问:“什么?”
“买俩梨来。”付烬说。
徐子束:“……”他的脏话还没说出口,付烬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付烬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钟远萤:“还要买什么。”
钟远萤:“还有冰糖。”
十五分钟后,门铃准时响起。徐子束提着一袋梨和一袋冰糖,一脸烦躁地杵在门口,待看到来开门的是钟远萤时,他只愣了一秒,表情就切换成温柔的微笑。
钟远萤看着眼前稳重又文质彬彬的男人,觉得实在难以和刚才电话里的人联系在一起,也笑了笑说:“交给我吧。”
徐子束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麻烦你了。”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察觉到钟远萤身后那道带着警告意味的冰冷目光,当即知趣地握着门把手,把自己关在门外。
徐子束坐上车,降下车窗,看了眼洋房,乐了起来:“哎呀,这祖宗的克星可终于到了。”
晚上这顿饭,钟远萤不敢做得太多,严格按两个人的饭量来做。谁知他大少爷的毛病突然犯了,挑挑拣拣的:“排骨炖老了,茄子好多油,土豆切得太厚。”
钟远萤磨了磨后槽牙,脸上挤出假笑:“我来解决。”
结果钟远萤自己吃撑了,她撂下筷子,付烬看了她一眼,才提起筷子把剩下的菜吃完。钟远萤把餐桌收拾好,开始做冰糖雪梨。做法其实很简单,她又经过简化,直接把梨子去皮,切成小块,和冰糖一起放入水中煮沸就成。
只是付烬太捧场,靠着料理台,看她的制作过程,他的神情给人一种她正在做满汉全席的感觉,搞得她差点儿想丢两把葱花下去注入灵魂。
锅里的温度渐渐升高,蒸腾出的雾气朦胧地飘散在两人之间。
“你站远点儿。”付烬懒腔懒调地说。
他虽然还生着病,精神不太好,但矜贵气质犹在,甚至把那一身居家服都穿出一种高级感。
书香豪门用教养和金钱培养出来的小少爷,有渗透到骨子里的矜贵和倨傲。
钟远萤不明所以地退远些,便看见这位少爷伸出手指勾起那袋冰糖,另一只手的食指与中指夹起一块冰糖,看也没看,懒洋洋地一抛,那颗冰糖“咕噜”一声落入锅里。
“……”唉,又要加糖,糖尿病一级警告。
他又挑了颗冰糖,那颗冰糖像折射着碎光的晶石在他的指间滚动,配合他漫不经心的动作,一颗颗划出完美弧线,落入锅的正中央,莫名有种慵懒散漫的美感。
“最后一颗,不能再加了。”钟远萤抓过那袋冰糖,放到一边。
付烬把手上那颗冰糖随意地抛进锅里,便没再搞小动作,安安静静地等着。
“有点儿烫,你慢点儿。”钟远萤给付烬盛了碗冰糖雪梨,瞧着他拿着小白勺,长睫微垂,小口小口地喝着糖水,莫名显得有些乖。
等付烬吃完,钟远萤又拿出温度计给他测体温。好在他由高烧转低烧,有好转的征兆,钟远萤稍稍松了口气:“晚点儿你再吃一次药,明天应该能好上不少。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先回去了。”
付烬:“我送你。”
钟远萤想也不想地拒绝:“你还生着病。”
“我叫司机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地铁很方便。”
付烬沉默下来,而后点了点头。
钟远萤起身穿上外套,拿起包,走到玄關处换好鞋,在转身的瞬间,看见他一个人坐在空荡又安静得可怕的客厅里,窗边溢满漆黑幽深的夜色。他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微微垂着头,看起来有些消沉,有种说不出的孤寂感,让人心头一揪。
钟远萤摇了摇头,甩掉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想法。她下了地铁走出固定出口之后,发现有个人影一直跟在她身后。
钟远萤住在普通的小区里,治安很一般,设有保安亭,有两三个保安轮流值岗,陌生人可以随意进出这个小区。这儿的小区房比较老旧,胜在价格便宜,靠近地铁站,周边有小型菜市场。钟远萤走进小区,察觉到身后跟随的人依旧没离开。
这人不是付烬。付烬虽然步调散漫不经,但背脊挺直,走得正,步子也稳,透露出风度和教养,从里到外都是个矜贵的小少爷,走个路都像聚光灯下的大明星。
而且付烬因为某种病因,有明显的强迫症,做事情时,身体和神经都会保持在一个度上,比如走路,每一步的距离,抬脚落地的动作,都精准得一模一样。以至于他那有节奏的脚步声让钟远萤熟烂于心,不像现在身后这个没有节奏,步子发虚,应该是身体协调性比较差的人。排除是付烬的可能,钟远萤当即掏出手机给小区保安亭打电话。
钟远萤:“我是二区六栋A座的户主,有陌生人跟踪我,且有恶意企图,我准备到一区,麻烦你们赶紧派人过来。”
“好,我们马上过去。”
小区之前发生过几起入室盗窃案件,所以保安们对恶性事件还保持着较高的警惕。
钟远萤乘坐最后一趟地铁回来,时间比较晚,道路上没什么人,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好在这次保安大叔的效率高,没两分钟便赶过来,钟远萤暗自松了口气,才发现冷汗都出来了,马上招手:“这里,我打的电话,就是后面那个人跟踪我。”
保安面色严肃,直接冲过去拦住那个人。
“这是个误会,我认识她。”那人张口就喊,“远萤,是我!”
凭着较近的距离和路灯的光线,钟远萤看清是谁,略感不适,在保安迟疑目光的注视下,果断地说:“我真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叫出我的名字,现在信息泄露很普遍,请你们帮帮忙,不然我现在只能报警。”
保安看她一脸害怕的样子,联想起最近有个变态尾随骚扰女子的新闻,当即板起脸来,严肃地对男人说:“你又不是这里的户主,进来干吗?还跟踪人家姑娘,还不走!再不走,我们直接把你送进派出所!”
男人表情有点儿挂不住:“我真认识她,她是我前女友,女孩分手后总是翻脸不认人,我只是求和而已,不如你们通融一下?”说着,他拿出钱包,暗示意味明显。
“去去去,别讲这么多。”保安大叔一脸“这种把戏我们见多了”的表情,根本不听他那些所谓的解释,直接把他往外赶。
这回他也不挣扎,转头看着钟远萤,似笑非笑地说:“来日方长,我还会来找你的。”
一胖一瘦俩保安把人赶出小区,警惕地盯着那人消失在视线内,才回到保安亭里喝茶。
瘦得脸颊微陷的保安说道:“真是年代不一样了,现在年轻人之间是不是挺流行男孩送女孩回家啊,那姓钟的姑娘长得太好看,小伙子都不敢追,之前隔得老远没被发现,这回走得近了被当成尾随骚扰,哎哟真是,整得这么含蓄,日日夜夜花这精力送人回家,还不如直接上去要个联系方式。”
胖些的保安声音浑厚:“说你眼神不好,还不肯承认,这人和之前那个男人能一样吗?”
瘦保安近视有些深,愣是不肯戴眼镜,不服气地说:“怎么不一样?”
“之前的男人长得靓,而且每次隔得老远送人到小区门口就走,也不打扰人家姑娘,和现在这个能一样吗?”胖保安操着一口不知哪里的口音,唾沫横飞地反驳。
保安亭设在小区门口,保安执勤时会看看往来的人,不敢说能记住所有人,看多了肯定能有点儿印象,常来的外卖小哥都能记着几个,更别说那个俊得亮眼的年轻男人,从穿着到气质都不像这小区里的人。
钟远萤回到家里,心情有点儿糟糕,半靠着沙发刷手机,分散注意力。过了许久,手机界面弹出贝珍佳的消息框:今晚有事没,去不去吃夜宵?
此地无萤:不去。
增加:麻辣烫。
此地无萤:不去。
增加:铁板烧。
此地无萤:不去。
增加:大排档。
此地无萤:不。
增加:……
到底是知根知底的闺密,三言两语之间贝珍佳敏锐地察觉出今天钟远萤不太对劲,一个电话打过来:“跟你贝哥说说,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钟远萤吐了口气,语气平淡地说:“我刚刚回小区,被何钦洋跟踪,好在保安把他赶走了。”
“哦,何钦洋啊。”顿了顿,贝珍佳反应过来,直接开骂,“我的天,那个花心烂萝卜怎么又来,这种人简直坏透了,他那些破事我都懒得说,当初人模狗样的,结果内里烂到让人恶心。”
贝珍佳直接骂了十几分钟,气得上头。她和钟远萤上的同一所大学,虽然专业不同,但也知道这些破事。因为梦想和专业的事,钟远萤和钟历高之间的拉锯战最终进入白热化。
钟远萤骨子里极其倔强,把一切都割舍掉,拒绝再用钟历高哪怕一分钱。她那时课业繁重又要兼职打工,正处于最艰难最低落的日子,何钦洋出现了。
何钦洋是他们班班长,又兼任团支书和学生会主席,长得不错,成绩又好,一副暖男样,天天对钟远萤嘘寒问暖,照顾有加。钟远萤说不上喜欢何钦洋,但也不讨厌,就觉得还行,班里的人起哄多了,他们莫名其妙就成了别人眼里的一对,而且何钦洋自己也主动默认了这段关系。加之何钦洋有个喜欢绘画的妹妹,所以他对漫画也有所了解,聊起来他们还算有共同语言,钟远萤便保持了默认态度。
贝珍佳知道这事,还没让钟远萤请吃脱单饭,就得知他们分了。
啊,一个星期就分了。转折太快,贝珍佳有点儿怀疑人生:“怎么回事啊?”
當时钟远萤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校园某处:“你看。”
贝珍佳不明所以地看过去,满头问号:“那儿只有咱们学校的校训石碑,咋了?”
“那天我看见何钦洋搂着一女生靠着那石头亲呢。”
贝珍佳:“……”
钟远萤:“还好我没跟他亲过,我感觉我的肺活量顶不住,就麻利地分了。”
贝珍佳怒火中烧,要为钟远萤讨个说法,但钟远萤说不要为那种人浪费时间,她太忙,学习和生活上的事已经让她精疲力竭,完全没有心思管其他事。
贝珍佳见她毫不在意,也只好算了,谁知道何钦洋反倒放不下钟远萤,纠缠她,还给自己找理由,说钟远萤忙得顾不上他,所以他才被学妹扰了心。
钟远萤理都没理他。他缠了一学期,消停许久,陆续交了两个女朋友,又回来找钟远萤,说什么兜兜转转还是觉得她最好。何钦洋就这么来来回回地缠上了钟远萤,哪怕毕业之后也不消停,没想到现在又找上门来。
“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贝珍佳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直接化身为一米八的大汉把他打到残废。
“你怎么比我还生气?”钟远萤被她逗乐了。
贝珍佳想了想,说道:“要不然我派我那个闲着的表弟去保护你?”
“放心,我不再是以前分不出精力又不知怎么办的人了。”聊了一通,钟远萤的心情终于好上许多。
何钦洋离开保安的视线之后,并没有走远,他点了支烟,拿出手机发短信,发现这个号码也被钟远萤拉黑了。他皱起眉头,吸了口烟,切换新号码,正打算再试试,突然被人拎住后衣领,手机也被抽走了。
“谁?!嗯嗯……”一只粗粝的大手摁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臂控制住他,身后那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使出的力量让他难以挣脱。
接着,何钦洋看到从暗处走出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他步调懒散,随意地扫了眼四周,抬手指了个位置:“那边。”
两个穿黑色休闲服的腱子肉型男直接把何钦洋拖到一个逼仄的角落。
浓云遮住星月,角落昏暗,污水横流,蚊虫在恶臭味里肆意乱飞,拳头落在肉体上的闷响声此起彼伏。付烬斜靠在墙边,穿着白衬衫黑长裤,外套一件浅棕色的风衣,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干净得好似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眼皮子微垂,居高临下地睨着被揍得趴在地上起不来的男人。何钦洋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人,那人似乎觉得挺没趣的,还悠闲地从口袋里拿出几颗绿色的软糖,一颗颗吃了起来。
他的模样实在太过单纯无害,以至于何钦洋都恍惚了片刻,忍着一身痛,问道:“你到底是谁?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如果你不想再被打的话,”付烬漫不经心地擦拭指尖,细碎的白色砂糖零星落下,他的声音却如冰块般寒得刺骨,“就别再跟着远萤姐。”
何钦洋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没想到钟远萤还认识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弟弟,看样子你大学还没毕业吧?”
“要我说,弟弟,你还是得对我客气点儿,”何钦洋痛到说话都有些费力,却咬牙撑起脸面说,“因为啊,我可是你未来的姐夫呢。”
死寂片刻。付烬一步步走到何钦洋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头发。何钦洋被迫抬起头,后颈钝痛,眼前发黑眩晕了下,才看清面前的人,付烬刚才那副纯良无害的样子无影无踪,阴郁冷戾得直让何钦洋心底发冷。
付烬轻嗤一声:“呵,是吗?”
翌日上午,钟远萤给付烬发短信:“昨晚吃药了吗?”
付烬回得很快:“吃了。”
钟远萤:“烧退了没?”
付烬:“退了。”
钟远萤:“那你先去测体温,拍张温度计的照片,发过来我看看。”
过了一会儿,付烬将照片发了过来,钟远萤看了一眼,并不信:“正常人的体温三十五度?你唬谁?是不是把温度计泡到水里了?”
下一秒,付烬打了她的电话,他低笑几声,似乎刚睡醒,嗓音顺着听筒传来,沙哑好听:“你不信的话,要不要过来帮我测?”
电话两端安静下来。付烬没催促,只耐心地等待她的答案。
钟远萤靠着办公椅,手指无意识地翻折纸张边角,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办公室有人在叫她。她只好先对着电话说:“现在有点儿事,先这样。”
余穗美在对角的办公位上,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又叫了钟远萤两声。
钟远萤抬起头,问她:“怎么了?”
“我家那孩子烦死人了,又在学校闯了祸,他们老师刚给我打电话,要我过去一趟。”余穗美说,“等下我有节初一四班的课,来不及上楼找其他老师换课,小钟啊,麻烦你替我一下。”
余穗美的儿子在读小学,出了名的调皮捣蛋。
“好。”钟远萤点头应下,之前她去看付烬,也是让余穗美替她上了节课,美术老师不像主课老师有明确的课程教学要求,属于放松性质的课,所以调换也较为宽松自由。
“謝了啊。”余穗美拎起包,匆匆离开办公室。
钟远萤再拿起手机一看,付烬又发了条消息:抱歉,我刚才是在开玩笑,不必麻烦跑一趟。
上课铃声响起,钟远萤抿了抿唇,放下手机,起身去上课。
钟远萤心知何钦洋没那么容易打发,于是花钱雇了两个人护送她上下班。
周三晚上,钟远萤赶到“非凡艺术”上成人兴趣班的课,这次付烬也来了。她一进教室,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看他的样子,应该好了不少,钟远萤收回视线,敲敲黑板:“大家晚上好,准备上课了,请安静下来。”
她照常先讲完概念性的东西,并示范一遍,然后让学员们练习,有问题就提。上过几次课,彼此之间熟悉不少,他们遇到不会的,提问题都比较积极踊跃。
很奇怪的一点是,钟远萤和付烬之间有了某种无形的默契。付烬没出声,抬眼看过去三秒,钟远萤总能福至心灵地察觉到,然后过去帮他看看画得怎么样。
每当看到他的画纸上一堆画得稀烂的东西,钟远萤就觉得他能画成这样也挺神奇。
她心说,这水平连她教的初中生都不如。但秉持着认真学习就是好学生,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钟远萤鼓励他:“别灰心,也别丧气,没有那百分之一的天赋,你还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语气诚恳,表情无奈。
付烬:“……”
下期预告:
“我到了!”贝珍佳大喘着气,生怕晚一秒就见不着人似的,连电梯都不坐,直接走楼梯。她也喜欢沅尽,签了沅尽的新作之后,接连几夜睡不着觉,一口一个心肝地叫。
“远萤,我就要见到我的心肝了!”
贝珍佳推开门,直直走进去,看到里一圈外一圈人围着中央的人。
她用肩膀和耳朵压住手机,两只手拨开人群,挤到里圈,见着总编、主编和副主编,然后看到……
贝珍佳愣怔两秒,难以置信地喊:“沅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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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远萤: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付烬:从认识你开始,我已经没了别的选择。
像是长夜漫漫,一个人绝望独行,在前方看到一盏萤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