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的多重合作及演奏探究——以《楼兰意象》为例

焦湘雯

（中国音乐学院,北京朝阳 100101）

《楼兰意象》是作曲家王云飞于2015年8月受上海民族乐团委约，为琵琶、弹布尔与乐队创作的多重合作作品。作曲家巧妙地运用两件与丝绸之路息息相关的乐器——琵琶与弹布尔切入，借由音乐探寻西域文化之宝库——楼兰，回望历史上这段失落的文明、消逝的璀璨，追寻记忆中楼兰古城河道密布，水丰草美、屋舍林立的繁华景象。[通过丰富的音乐语言表达其对这份灿烂辉煌的中华文化与人类文明之敬意。

一、《楼兰意象》的作品分析

该作品为三部曲式，由引子及□A、□B、□A' 三部分组成，全曲贯穿着和声小调的调性色彩。第一部分，作曲家将音乐的次级阶段呈对称式展开，令相同的音乐素材发生裂变、对不同的音乐素材进行整合，突出音乐的层次，使主题线条在派生中发展，形成网格状的织体形态；第二部分则像是对比性质的插部、连接；第三部分的再现，更多在于追求对织体与速度的回归及音乐情绪的升华。

作曲家将中国传统曲式结构散、慢、中、快、散的曲式原则，与西方带有再现性的曲式原则相结合进行创新，使音乐充满灵活与变化。作品虽然呈现的是三部性的曲式结构特征，但却隐含着协奏曲中对立与统一的音乐风格。

二、《楼兰意象》音乐风格的掌控

音乐的风格是作品的灵魂，它与作品的体裁、内涵、意境及神韵息息相关。只有把握音乐的风格并加以细致、深刻的理解，才能掌控作品的核心，使音乐释放出多姿多彩的光芒。在此基础上再进行增添个人演奏风格的二度创作，所呈现出的作品才能更生动、立体。了解新疆的文化及风土人情是掌握该作品风格及表达作品神韵的关键。

新疆，古称“西域”，位处亚欧大陆腹地。因其5600公里漫长的边境线，使它与俄罗斯、印度、蒙古等八国紧密相邻。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决定了它多元文化交融下兼容并蓄的人文环境。新疆音乐受地理环境、民族语言及宗教信仰所深深影响着，其音乐特点主要体现在多变的节奏、灵巧的活音、巧妙的旋法及独特的音色之中。由于新疆音乐千汇万状，任何一种少数民族音乐都无法展现新疆音乐的全貌。故笔者认为，对此作品进行二度创作时，应将乐曲的新疆风格当作一个泛指，不单表为新疆某一民族的音乐。

三、琵琶与弹布尔、钢琴在《楼兰意象》中的合作关系

（一）琵琶与弹布尔的合作

1.弹布尔的音乐特性

弹布尔受维吾尔族音乐四分中立音律的影响，形成鲜明的音乐特性。现代弹布尔使用钢丝拨子演奏，形成清脆、明亮的音色。对比琵琶与弹布尔的演奏技法，琵琶的技法组合更为复杂、多样。弹布尔右手技法的弹、拨、扫、滚，左手技法的打音、抹音、上下滑音、吟揉弦等，均可在琵琶演奏中找到相同的技法与之对应。

本首作品中，作曲家为了呈现别具一格的新疆音乐，打破了琵琶、弹布尔的定弦方式。摒弃琵琶Adea的传统定弦采用BEea，将弹布尔传统ggdaa的定弦改为bbeaa。定弦方式的改变，使乐曲的新疆音乐风格更加浓郁，为琵琶及弹布尔提供了新的音乐语言。

2.琵琶与弹布尔的配合

熟读各声部乐谱，明晰弹布尔在不同乐段扮演的音乐角色及旋律的走向，是促成两个声部达成优质合作的关键。新疆风格的音乐创作中，常用到重复、模进、齐奏与模仿等旋律展开的手法。本首作品中，作曲家除了独立使用以上旋法外，还多次进行了组合运用。为了使读者更清晰立体的了解这首作品，笔者将这三种旋法制成表格，详见如下。

（1）重复旋法

重复，分为严格重复与变化重复，是这首作品中最常用的旋法，起到积累音乐情感、扩展作品篇幅，强化听众对作品旋律记忆的目的。重复的规模不局限于乐段、乐句，还可对乐章及乐汇进行重复。观察表格可以发现，乐曲中严格重复的使用频率更高。

严格重复是指一次或多次重复相同的旋律。这种旋法虽然规整，但如若使用频率过高则会使音乐缺乏前进的动力，令听众产生审美的疲劳，故此时对音乐的处理极为重要。如乐曲158-161小节，琵琶与弹布尔两个声部虽都使用了严格重复的旋法，但节奏型却截然不同。音乐处理时，可以利用节奏的特点改变重音的位置，将琵琶的重音调整到7/8拍中的第二、第五及第七拍，弹布尔声部则维持原有的强弱规律，令两个声部无论从重音还是节奏型上均形成对比，使音乐变得轻巧活泼。

变化重复是指将重复与变化相结合，在保持原有主题乐思的基础上同中求异。通过对音区、节奏型、演奏技法等方面进行变化，为乐曲增添新的音乐色彩。例如，乐曲138-153小节，笔者做了由简至繁的变化处理，在第二次重复时，将7/8拍中第二拍的e，由八分音符改为两个十六分音符，配合力度上阶梯式的渐强，使音乐情绪逐渐热烈。在右手技法的铺排中，由单弹到双弹再转为扫弹，层层叠加音响效果。

（2）模进旋法

模进，分为严格模进与自由模进。严格模进，是指音数完全一致的上行、下行的转调或移调模进。自由模进则对音数不做特殊的限制。观察表格可见，本曲自由模进的使用频率更高。模进的方式，有节奏规整的严格对位、同头换尾、加花变奏等。作品中，节奏严格对位的方法明显运用得更为频繁，数倍于同头换尾。模进的单位，最少一小节每组，最多四小节每组。乐曲中，琵琶与弹布尔声部间的模进经常紧密衔接、环环相扣。演奏模进乐段时，应先纵向看谱再横向看谱，厘清声部间的音乐关系，共同探讨音乐的处理方式，令音乐呈现更为和谐。

如，乐曲的93-101小节，弹布尔与琵琶声部在形成四小节为一组的下五度模进的同时，又形成下八度的严格重复。在演奏此段时，应纵向读谱，使弹布尔与琵琶的四组下行旋律，在力度上形成阶梯般的减弱。同时，在速度上保证音乐的流动性，不宜过早的渐慢。切忌将两个声部割裂开来，自顾自地进行音乐处理。

（3）齐奏旋法

齐奏，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声部，共同演奏相同的旋律或音乐织体。齐奏的方式，包括同音齐奏与变音齐奏。齐奏的运用，旨在烘托音乐的氛围，扩展音响的厚度。琵琶与弹布尔在齐奏合作中，应注意声部间“唇齿相依”的关系。

同音齐奏，如乐曲的慢板部分124-131小节。琵琶与弹布尔共同演奏长线条的旋律，刻画恬美温婉的音乐性格。在合作中，除了注意保持两个声部在呼吸及速度上的统一，还需注意保持音乐情绪上的共同推进，使两个旋律线条紧密相贴、同音共律。

变音齐奏，如乐曲的178-185小节，琵琶与弹布尔声部的旋律线条纵向形成上六度的关系，横向又形成四小节为一组的高八度的模进。该乐段位于D段的尾部，两个声部宜在音乐情绪上层层推进，为高潮部分的同音齐奏做情绪上的铺垫。

（4）模仿旋法

模仿，是指不同声部交替演奏相同的音乐材料，通过音色的对比，丰富音乐的色彩。

如乐曲的170-177小节（详见谱例），由两个音乐材料构成。其中，材料一为旋律声部，材料二为伴奏织体。纵观总谱，琵琶与弹布尔进行了音乐材料的互换。音乐处理时，宜强调旋律声部乐器的音色特点，突出声部间的音色对比。

（二）琵琶与钢琴的配合

1.音乐情绪的转变

快板与慢版衔接时，率先进入的声部需起到转变音乐情绪的提示作用。例如，106小节开始的慢板段落，音乐情绪由高亢激昂转入舒缓温和。此时，先进入的钢琴声部应在情绪上做出明确的提示，将前后两个段落鲜明的分割开来，琵琶声部在进入时再对钢琴声部的音乐情绪做承接。

2.速度的提示

当音乐进入新的段落时，琵琶与钢琴可通过肢体或眼神的交流，传递速度提示的信号。例如，乐曲195小节开始的再现段落，是紧接前一乐段强收后的另起。此处，钢琴正拍进入，琵琶后半拍进入。因琵琶与钢琴在实际演出时前后相座，演奏中频繁回头交流有失表演的美观性，故琵琶应在抬手呼吸时给钢琴声部以明确的提示，钢琴根据提示固定拍速，琵琶侧耳倾听进入，使两个声部的节奏紧密“咬合”。

3.主次声部的明确

钢琴在此作品中时而做配角，形成和声织体的支撑、意境的渲染及齐奏的支持；时而做主角，与琵琶、弹布尔声部做竞奏对比。在与钢琴声部配合时，琵琶需明晰声部间的主次关系，突出旋律声部，使音乐满而不溢，以保证声部间的和谐共存。

四、琵琶、弹布尔与钢琴的合作

（一）旋律的呼应

作品中的三个声部，多次出现乐思的交替呈现及“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情况，此时主要强调音乐情绪的承接。如乐曲11-28小节，钢琴先行进入给出音乐情绪及速度的提示，弹布尔在演奏旋律后，琵琶应避免机械化重复，并在承接钢琴与弹布尔声部音乐情绪的同时，表达个人声部的音乐情感，令情绪与主题充分结合，驱使音乐不断向前推进。

（二）气息的交接

音乐气息的交接如同接力赛跑。前后声部宛如接力赛跑中手持交接棒的两位运动员。接棒时，后者须提前预跑与前者保持步伐一致，方能完美交接，在音乐上亦是一样。

（三）音量的均衡

多重合作中，不同声部应时刻保持在同一音乐“语境”之中。由于乐器的形制区别，弹布尔音量小于琵琶与钢琴。在合奏中，如若琵琶与钢琴声部依旧按照独奏音量进行演奏，则会令弹布尔孤立于“语境”之外，造成声部间的不和谐。故琵琶与钢琴在演奏时需竖起耳朵，时刻注意与弹布尔声部间的强弱关系。其次，演奏者在听觉认知上应达成统一。在齐奏渐强乐句时，从哪个音开始渐强，递进几个层次都需达成共识，如此方能保证音乐张力的最大化呈现。

（四）速度的统一

速度上的统一，亦可说是“心板”的统一，不同声部在演奏时保持整齐统一的速度是确保音乐完整表达的根本。演奏时各声部应注意起拍声部的速度，不可任意加速或另起拍速。在音乐的行进过程中，速度的变化亦是对演奏者应变能力的考验。如，乐曲的178-193小节，由弱渐强经过八个层次的叠加不断将音乐推至高潮。此处，三个声部的演奏者需要共同感受节奏的律动，对音乐做渐快的处理。

结语

多重合作为音乐释放了更多的可能性。锻炼演奏者的协作能力、注意力、反应力与记忆力，培养演奏者对声音的敏感度。同时，对演奏者在音色及音响的把控上提出了更为细腻的要求。多重合作中，如若演奏者可以从个体中跳脱出来，站在全局视角对音乐进行处理，运用乐器语言诉说及诠释音乐，并与其他乐器交谈、对话，将使音乐的最终呈现更加立体、生动。当今社会，越来越需要可以适应多样艺术风格及不同艺术形式的全面型演奏人才。如何在多种乐器合作演奏中，令音色既有个性又有共性，使音乐有机统一，值得每一位琵琶演奏者思索与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