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时期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进阶逻辑
2022-04-25宋清员
【摘 要】中华民族共同体在历史演绎中逐步形成,其发展历程大致经由族群共同体与地域共同体、血缘共同体与文化共同体及政治共同体等五环节三阶段复合而成。秦汉以来,这五种共同体基本上和合为一,延续至今。在南北分裂时段,强势地域共同体会打破中央性、统一性,成为地方政权或地方割据势力。部分族群共同体会入主中原,成立全国性少数族群主导的政权。然而,基于心悦诚服的文化认同与基于分配正义的政治认同,始终是形塑中华民族共同体一体性的坚强基点,是我们当今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认同意识的历史根基与思想根基。
【关键词】中华民族共同体;地域共同体;政治共同体;文化认同;政治认同
【作 者】宋清员,国际关系学院讲师,法学博士。北京,10009。
【中图分类号】D2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22)01-0130-0009
“几千年来,中华民族始终追求团结统一,把这看作‘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1]26,厚重的历史资源与价值认同,为当下建设中华民族共同体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坚实基础。回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历史演绎理路与基本内涵,无疑能为当下更好地建设、发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借鉴。具体言之,自夏商周以来,中华民族共同体历经族群共同体、地域共同体、血缘共同体、文化共同体、政治共同体等五环节。其中,对中华一统疆域的继续巩固,对儒家文明礼仪的心理认同与基于分配正义的政策合理性,三者一道汇融成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历史内涵。
一、形成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三个阶段
夏商周时段,乃中华文明基因的型塑时期,中华民族共同体亦滥觞于此。从思想层面言之,夏商周三代被视为理想政治与圣人辈出的时代,逐渐被神化、圣化,成为标持时人当下政治、臧否善恶兴衰的参照系。从政治实践层面言之,则三代禅让政治,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王朝周期律,亦在夏商周三代之间及西周、东周的兴衰嬗变中反复上演,进而在春秋五霸争雄、战国列强环伺的征程中,最终统一于秦。此为历代王朝政治演绎与兴衰盛弱循环的基本模版。而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争鸣,更是成为中国历史上被津津乐道的思想盛宴,奠定了中华儿女感知、认识世界的基本框架。也即在这一宏阔背景下,域内各部分经由族群共同体、地域共同体、血缘共同体、文化共同体与政治共同体的历史嬗变与层累叠加,一道汇聚成为中华民族共同体。
(一)夏商西周时代族群共同体、地域共同体的雏形
由中华民族生存发展的时空条件及原始族群的多元起源可知,地理层面的地域、水系及东亚独立的地缘特征,生于斯长于斯的渔猎族群、游牧族群与农耕族群,共同构成了中华民族的基本元素。伴随原始氏族逐渐壮大,联合不同氏族则成为氏族部落,黄帝、炎帝、蚩尤、太昊、三苗等地域性部落形成。至于黄帝战胜炎帝和合为一,以及黄帝战蚩尤的传说,则进一步证实了伴随氏族部落势力范围扩大而造成部落间的融合与征伐。而居于黄河中上游的华夏炎黄部落、位于黄河下游的商族东夷人部落、在今江浙太湖流域的越人吴越集团、地处荆蛮的楚裔三苗集团等,亦成为此后域内地缘政治的基本单元。不难想象,紧跟秦汉大一统之后的即是,以黄河为中心的曹魏政权、以太湖越人集团为中心的孙吴集团及以荆楚益州为中心的刘蜀政权,三足鼎立实有基于自然人文的地缘政治缘由于其中。至于此后五胡十六国、五代十国等割据政权,亦有地缘文化的根基在其中。这实际上反映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多元性与一致性、地方性与中央性、独立性与整合性的基本特点。
设若从族群视角切入,则夏族、商族、周族为历时性的地域性族群与政权形式,反映出先秦时期多地域核心的众族互动这一基本史实。当然,从以夏、商、周族为核心的地域性政权层面言之,则对各地域性政权的经营,亦可看作经营中华版图的一个前奏。如此一来,则夏、商、周三族及三种王朝政治模式,即为中华版图的经营、开拓与巩固,分别做出了贡献,体现出地域性与中央性的协同发展。此为夏商周地域共同体的确切内涵:对地方性的经营,即为对共同体的开拓。这一地域共同体的疆域,呈现出由小及大、由变动到稳固的趋势,其政治中心有由流动到定居、由多中心到稳固中心的趋势。《史记·五帝本纪》载:传说黄帝时期的基本疆域为,“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于空桐,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迁徙往来无常处,以师兵为营卫”[2]6。初步分析即知,当时的四方疆域还不甚明晰,以海、山、江等为疆界标准;“迁徙往来无常处”一则说明黄帝时期尚处乎半游牧半定居的状态,二则流动性、迁徙性依旧比较明显,对政权疆域的治理尚不牢固,甚至没有一个稳固的政治中心。夏代没有明确证据,商代则有“成汤,自契至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作帝诰”[2]83的记载与盘庚迁殷的历史史实,证明了农业定居文明尚不稳固,还需随水文、地域的变化而迁徙,以找寻适宜区位加以经营。此外,亦从侧面显现出,游牧文明的迁徙性与农耕文明的定居性,并非截然二分和清晰可判。
甚至可以大胆预测,夏商周三族是具有游牧迁徙性质的半农耕半游牧的地方性族群共同体,处于自游牧迁徙文明向农耕定居文明轉型的过渡时期。继续沿着地域共同体视角推进,历经夏商二代延至周代,则疆域方位逐渐明晰、疆域逐渐扩大、行政区划及政治中心已经十分稳固。又经历了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历史时期,最终统一于秦,奠定了中华疆域的雏形。
立足夏商周三代多族互动的政治视角,大禹涂山之会“执玉帛亦有万国…逮汤受命,其能存者三千余国…至周克商,制五等之封,凡千七百七十三国”[3]3387,对“万国”“三千余国”“千七百七十三国”的具体数字当然不可做机械理解,但却反映了夏商周时期的部落族群共同体由分散到集中、由小到大的演变趋势,华夏内部的政治联系和沟通交流越来越紧密。在这一演进进程中,夏、商、周族逐渐由半游牧半迁徙区域共同体向定居农耕统一共同体演进,不断地开拓经营中华版图,并在与周边民族的交流互鉴中,增强自身文明的影响力。0E275261-8F98-477F-B41B-0B13D0AA68AE
(二)周人对血缘共同体、文化共同体的打造
孔子认为“周鉴于二代 ,郁郁乎文哉!吾从周”[4]30。由此可见,周代政治总结了夏、商二代的经验与教训,在吸纳夏商两代优异之处后,获得进一步发展。概而言之,周代政治吸纳了夏商二代对宗法血缘的重视,由“兄终弟及”与子承父业并存的继承制度,演变为以父子相承为主脉,以分封同姓诸侯王拱卫王室的宗法分封制度。从演进变革角度言之,通过分封同姓诸侯王来扩展疆域,通过礼乐文明来增强文化认同,是周代政治文明的创新之处。这无疑稳固了统一政权,增强了共同体的核心凝聚力。
血缘共同体基于地域共同体而自我衍生,主要表现为同宗继承与异性通婚。同宗继承主要指的是父子相承或同族继承(叔侄、伯侄),这是一种基于血缘遗传与宗族延续的资源分配形式,形式最为自然、纽带最为稳定。三代之前,尧、舜、禹秉持公意,力主“禅让”,至夏代建立,禹传位儿子启,开启子承父业的王朝政治。大胆推测,夏代应当基本如此,而史料阙如,不过从商代继承制度观之,则又应当确凿无疑。根据出土甲骨材料可知,商人继承习俗兼具父子相继与“兄终弟及”之美。父子相继保证了纵向世系的代际延续,而兄终弟及作为一种横向择优的路径选择,亦可在保证世系传延的前提下,选择年富力强的同宗血亲,这本身有利于整个宗族的持续强大。
值得注意的是,兄终弟及制度在游牧族群中较为盛行,即如后代之辽、夏、金、元、清等王朝初期依然如此,意味着保持强大、带领族群对抗恶劣自然、获取资源最为重要。当然,后世王朝基于稳定性考量,父子相承最终替代兄终弟及,成为主流继承制度。由上可知,同宗继承强化了纵向传承,而在同姓不婚基础上的异性通婚,则保证了世系的横向拓展,在保证“一体”的基础之上,兼顾“多元”发展。基于同姓不婚制度层面的甥舅关系,则成为拓展宗族势力的有力抓手。至周初,周人“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5]115,血缘共同体的发展更是连同分封制度与宗法制度一道,维系了周祚800年的国运。
至迟于春秋时期,血缘共同体开始出现松动,政治稳定性有所不保。自身利益的驱动,终将撕破温情脉脉的血缘纽带。这里主要有两个基本原因:一则,伴随血缘世系的代际冲淡,感情维系的纽带终将慢慢消褪,治理的稳定性受到冲击;二则,血缘纽带不能保证唯才是举、唯能是举、唯贤是举,本身会造成治理效能的下滑。故而,共同体的长久稳定,还需礼乐文化的内在规束与内在升腾。早在周初,周公即确立了宗法制度、分封制度与礼乐制度,具体言之则为:宗法制度确立获取代际继承中“人”的问题,即由嫡长子获取继承地位;分封制度确立了同宗兄弟所获取之“地”,即政治资源的方位与多寡问题;礼乐制度则是为了维系宗法制度与分封制度,而实施配套的行为规范与思想观念,实质上解决的是“思想”问题。因此,即使是在春秋末期宗法制度与分封制度受到冲击之时,倚赖礼乐制度的稳固思想功能,周代政治依旧可以维系残局。
从功能层面言之,礼乐制度是对既有宗法继承制度与分封制度的内在调节,意在减少因继承、分封资源多寡带来的纷争冲突,使得各群体共同聚拢在周人治理之下。此即,“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4]8,即在称述共同先王的前提下,以和为贵、消弭紊乱、维系礼治秩序。除却礼治与和合的关系外,文化共同体还表现为:对天命的敬畏、对人民的护佑与对德治教化的信赖,这三者进而成为农耕文明连通游牧文明、渔猎文明,开拓中华疆域的文化信条,对后世处理边疆民族关系产生深远影响。
总之,基于血缘分配的分封制度,在面临宗子贤愚与治理效能高下的问题时,只能以维系政局稳定为先,而牺牲部分治理效能。至于内部产生的问题纠纷,则只能以礼乐制度相调节维系。从历史演进层面言之,夏商二代对神权、祖先过分崇拜,延至周代由尊神转而重人。开启人文精神是思想文化的一大进步,也是周代政治比较稳定的内在因由。这也是周代政治对中华文明的一个贡献,中国不是宗教国家而是礼法国家的世俗理性特征,亦奠基于此时。
(三)春秋战国时段政治共同体的形塑
血缘共同体、文化共同体在向郡县制政治共同体的演变进程中,表现为共同体发展的延续性与一致性。深入其中加以观察,则生发于自西周政治以来的行政官僚系统逐渐代替基于血缘宗亲的世官制度,在分封制分化、成长为郡县制以及贵族政治向官僚政治的转变中,体现为延续性之下潜移默化的深刻变动,直至完成向统一政治共同体的蜕变。春秋戰国为中国历史一大变动之处,地方封国诸侯代表的政治秩序、连同既有宗族伦理秩序与华夷之辨下的外交秩序,三者一道汇融成为郡县制统一秩序下的多元因子,支撑着一统秩序。一俟为周王室界守西土的秦国,成为代周而兴的秦朝,则在王朝更迭轮替之中,为此后两千年政治垂制典范,百代学秦而延续其统一性,为“中国”“中华民族”奠定了稳固基础。
时至春秋末期,王纲解纽、礼崩乐坏、处士横议、士农工商阶层流动加剧,政治稳定受到冲击。地方坐大的诸侯基于资源禀赋、军事实力与招纳贤才进行兼并扩张,经由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的争胜,历史向着封建崩灭与郡县一统的向度行进。从思想层面言之,此时,作为勾连共同体最后一丝悬线的礼乐思想亦遭到攻击。因此,孔子时代提倡礼乐仁义,尚有一定市场,转至孟子时代,讲求仁义礼智信,竟成“迂远疏阔”之言,尤其位处百家争鸣当口,儒家声音显得更为微弱无力。文化共同体亦遭到攻击,一个新的社会形态,一个新的共同体纽带,亟需登上历史舞台。那就是标榜郡县制的政治大一统形态,这亦昭示着,政治共同体腾越成为既族群共同体、地域共同体、血缘共同体、文化共同体之后的终极复合共同体形式。然而,郡县一统体制在冲破原有共同体隔阂的同时,亦保持诸种共同体纽带的有益影响,呈现出多元一体的和合状态。
详而论之,则政治共同体的发展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诸子百家争鸣莫不归一于政治,为“定于一”的政治一统张目,这是政治共同体的思想基础。其次,伴随社会流动加深,自春秋至战国的变法运动,使得官僚政治形成对贵族政治的全方位冲击,此为政治共同体的社会基础。第三,废井田、开阡陌封疆、设置郡县等诸种措施,为开拓一统疆域提供了制度基础。质言之,百家争鸣确立了一统的思想基础及人才储备,变法运动在秦国的成功与官僚制、中央集权、君主政治等因素的积聚,则为秦国统一六国备齐充足资源与制度模版。最终,秦国以一国武力将“天下”理念落实为政治实践,将各区域共同体连块为体,成就统一政权。0E275261-8F98-477F-B41B-0B13D0AA68AE
伴随法家变法运动而引发的一系列社会变革,最终促成了血缘共同体、文化共同体嬗变至政治共同体。变法目的是令国富民强,因其鼓励开垦荒地以增加赋税,成为各国变法的共同点,这促成了废除周代井田制度而开垦阡陌之田。同时,尚未获得尺土之封的没落贵族纷纷聚于强大君主周边,成为打击世卿世禄制度的群體力量。基于宗族血缘的利益分配机制,转向基于获取资源能力的绩效刺激。待到君主实力足够强大,其依托于新开拓的部分郡县获取资源,取得周围官僚智士集团的支持,开始向解除封建宗国努力,在周人封土封国之上设置郡县、编户齐民,一举在结构上实现了政治共同体的一统。如此,以军功制代替世卿世禄制,以郡县制替代封建制,以奖励耕战替代井田制,并将自原有制度中游离出来的贵族士人贤才转化为君主的官僚集团,则以官僚制、中央集权、君主政治为特点的中国传统政治结构首先在秦国凸显出来。加之,秦晋地处西北,法家文化兴盛而儒家礼乐文化鞭长难及,故有传统力量较弱而改革之效遂强。总之,秦国在社会结构、政治生态与文化结构层面,已然在周人礼乐制度的旧壳内生发出新的国家模式。随着秦的一统进程,逐步将郡县制统一政治共同体的结构模式,复制到东方六国内部。
“中国之教,得孔子而后立。中国之政,得秦皇而后行。中国之境,得汉武而后定。三者皆中国之所以为中国也。自秦以来,垂两千年,虽百王代兴,时有改革,然观其大义,不甚悬殊。”[6]241夏商周三代至秦统一中国,奠定了中国的基本规模。至少可以说,此一时段将此后中国的基本元素已经备齐,大概规模已经圈定,后世如何发展均不能脱离这一时段的奠基功用。
总之,自夏商周三代以来,至秦始皇统一中国、奠定中华民族的基本规模为止,中华民族共同体历经族群共同体、地域共同体、血缘共同体、文化共同体、政治共同体等基本型态,各种型态相互层累叠加,和合成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此为中华民族共同体发展的五环节三阶段。
二、形塑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三大基点
自秦汉确立大一统政治体制、认同儒家礼仪文明正统、形成以汉人为主体的中华民族以来,虽则历经汉末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段与唐末五代十国以及两宋与辽、夏、金、元等均长达几百年的南北对峙、分裂融合时段,但一统始终是历史演进潮流与人心所向。隋唐、明清王朝所建立的长时段稳定政局,始终占据主流地位,沿袭着秦汉大一统的政治规模,演绎着由分裂到一统的双重变奏,直至现代中华民族的最终型塑。深入其中加以检视,则至少有三重因素,支撑、延续、巩固着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传延与发展,兹列如下:
(一)对中华统一疆域的继续巩固
广阔的疆域及其土地、人口、资源,是中华民族得以生存繁衍和不断壮大的基础。没有疆域一统,则中华无所附丽。战国时人言及,“中国者,圣贤之所教也,礼乐之所用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则效也”[7]102~103,指称“中国”乃文明高地,代表着强盛、能够服众。对统一疆域的巩固与开拓,本身即是中华民族壮大的突出显证。《左传》以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而尤以立功最为显见,“立功”即是“武功”所指的开疆拓土,以包纳更广阔的土地、人民、资源。从政治共同体层面观之,对统一地域及统一观念的强调,乃对一体性的重视。对统一疆域的巩固,指向两个基本方面:对外而言指代开疆拓土;对内部而言,则为增强对“大一统”的心理认同感。
《夏本纪》载当时疆域为:“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2]69。这与黄帝时期疆域描述无大异,似乎此时中华疆域还没有实质定型,甚至只能以大江大河为疆界,而对江河湖海的名称还未确定。至武王克商时,“蒲姑、商奄,吾东土也;巴、濮、楚、邓,吾南土也;肃慎、燕、亳,吾北土也”[8]1308。至此,周人疆域的东西南北则比较稳固,基本以国名、地名命名,大致疆域已能基本描定。伴随周初封邦建国以营建政权、拓展领土的进程,诸侯封地不断向周边蔓延,直至遭遇保留原有生活方式的所谓游牧族群——蛮夷戎狄。进而在华夷之辨的交流碰撞中,和合成为一个包容性更强的文化共同体,中华文明得以开拓进取,正如吕思勉所言“非将同族的人,一起一起的,分布到各处,令其人自为战,无从收拓殖之功。这许多分封出去的人,可以说是我国民族的拓殖使,亦可说是我国文化的宣传队”[9]51。文化共同体与地域共同体的交互发展、共同拓展,增强了共同体内部的凝聚力与一致性。春秋争霸、战国争雄的军备竞争,既增强了内部融合,又加快了向政治共同体的嬗变,为再造统一提供条件。秦灭六国而一统天下时的疆域为:“地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2]205。加以秦汉二代对岭南、百越、东瓯等地的经营,与北部匈奴民族的融合,统一的中华疆界基本形成。
自秦汉以后的各朝代,拥有南北统一、东西贯通的疆域,始终是代表“正统”、号称“中华”的基本条件。不断扩大的疆域,既是武功事业的显现,同时也反映出文治教化的远播。在国家治理中,亦能彰显天命人心,有着天然的治理合法性,对于稳定秩序、增强权威大有裨益。因之,像秦汉、隋唐、明清这样的统一王朝,疆域的大一统与治理时间的长久绵延,始终意味着正统性。而诸如南北朝、五代十国等分裂割据时段,则难以完全代表“中华”正统,至少,统一事业是贯穿王朝始末的政治战略。
除了对外部疆域的巩固外,一统旨归还集中体现于,以礼治文明、德治思想为核心的“天下”思想。“天下”思想,集中体现于“五服制”与“九州说”。五服制大体指“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10]3,乃依从与王畿之地远近差异而服制有所变更的体系。从本质上说,“将‘天下分为‘五服,就是通过血缘的亲疏以表现‘天下内部的政治关系”[11]19,即是将儒家血缘亲疏关系自我推展,直至将四邻夷狄蛮戎等容括起来。“‘五服制实际上就是一副想象中的以‘中国为中心的完整的世界图像”[11]22,显然,这是儒家的一种天下观。与之相类,天下“九州说”乃基于地理划分层面来理解“天下”,进而将四海八荒囊括进来。《尚书·夏书·禹贡》载:“九州攸同,四墺既宅。九山刊旅,九川涤源,九泽既陂。四海会同”[12]87,《尚书·虞书·尧典》载“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12]6,均是对三代时期一统政局的历史想象。故而,“九州说”与“五服制”等,均为对“大一统”的政治想象,推动了大一统的政治整合与心理塑造。0E275261-8F98-477F-B41B-0B13D0AA68AE
(二)对儒家文明礼仪的心理认同
在统一疆域内,对天命、人心、德政的心理认同,巩固了中华民族共同体。五德终始的天命观,依从天命转移规则,重建一统秩序。天命的流转,促使获胜一方在族群斗争与王朝更迭中对其他血缘共同体给予足够包容,即使消灭其武装力量,亦能保证整个族群的存留。这在尊重其他血缘共同体的基础上,本身有利于人口、资源、地域的扩大。从巩固文化共同体角度言之,对礼治文化、王道德政的尊重,促成了域内一统秩序的和谐稳定。
夏商周三代更迭之际,对“天命”“仁德”的敬畏,使得王朝在变更中一贯延续下来。天命思想,与周人以小邦周战胜大邦商的忧患意识相关。周人担心政权遭到同样覆灭,故而增加了对天命转移的担心及对仁爱民众的关怀与对自身人格修养的加强。这扭转了商人信奉天神而不能转移的神秘观。后世孟子总结道,“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地之相去也,千有馀里;世之相后也,千有馀岁。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13]169。夏商周更替时对天命流转、德行盛衰的重视,成为顺利进行权力交接的基本共识,减少了不必要的流血征战。商汤灭夏桀时,夏桀以酒池肉林为乐,不恤百姓忧乐,引发诸侯昆吾氏为乱,商汤亲自执钺以伐昆吾,进而征伐无道之君夏桀。在做军事动员时,留有《汤誓》一篇,载“匪台小子敢行举乱…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夏多罪,天命殛之”[2]85,夏桀有罪、夏德涣散、民众愁苦,是商汤起事代行上天之命的因由。周武王牧野之战胜利后,进行受天命仪式时的祝文曰:“殷之末孙季纣,殄废先王明德,侮蔑神祇不祀,昏暴商邑百姓,其章显闻于天皇上帝”[2]112,亦是以违天命、失德政、民心怨三者为周代商的基本依据。要之,对天命、仁德、民心的遵从,成为三代易位的基本缘由,进而成为此后朝代更替的模版,其中的延续较少受到时空朝代变换的影响,成为凝聚共同体的一道底线。
在夏商周的迭兴进程中,商汤伐桀、武王伐纣的族群融合行为,均没有灭其国而绝其祀,而是将之分封原地或者加以监视起来。夏桀之时诸侯叛离,商汤修德抚慰民心,率兵伐桀成功后,将桀放逐至鸣条而亡,“汤乃践天子位,代夏朝天下。汤封夏之后,至周封于杞也”[2]79。武王伐纣胜利后,“追思先圣王,乃褒封神农之后于焦,黄帝之后于祝,帝尧之后于蓟,帝舜之后于陈,大禹之后于杞”[2]112~113,并且“封纣子武庚禄福,以续殷祀,令修行盘庚之政”[2]96。凡此种种,均无灭其国而绝祀之事,反映出三代时期打造共同体之时的包容性特点。三代迭兴,而同时并存,难怪孔子有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4]28,夏人杞国、商人宋国与周人诸国并立,足以证明夏商周人共时并存的基本史实。
这一行为惯性,一直延续到春秋战国时段。周安王十一年(前391),“田和迁齐康公于海上,使食一城,以奉其先祀”[7]26,到二十三年(前379),“齐康公薨,无子,田氏遂并齐而有之”[7]32,田氏代齐初始,亦保留齐国姜氏的宗族血脉。延续至秦国代周时段,周赧王五十九年(前256),“秦王使将军摎攻西周,赧王入秦,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口三万。秦受其献,归赧王于周。是岁,赧王崩”[7]185,如同田氏代齐,周赧王薨后,周代才算告终。总之,朝代更迭以保留宗族血脉为重,在取得霸权基础之上灭国而不绝嗣,为抟聚中华民族共同体起到实然功用。
(三)基于分配正义的政策合理性
讲求一统体制下的分配合理性与治理多元性,是维系内部秩序稳定的基石。对中华统一疆域的巩固与对儒家文明礼仪的心理认同,保证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一体性。而在内部治理进程中,对不同地域共同体及族群共同体的尊重,则为多元治理留有足够的空间。虽则诸子百家在思想旨趣层面追求大一统,在政治实践层面追求疆域一体,但在调节内部治理结构与资源分配时,追求的是多元平衡。在处理中央地方关系即统一性与多元性的关系时,对地方共同体给予足够的政策关照;在面临华夷之别时,选择羁縻治边的灵活策略;在选择治理手段时,注重礼法德刑的双重应用。这些都是在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前提下,实现的多元治理,维系着基于分配正义的政策合理性。
中央与地方关系的不合理与再合理化,是王朝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背后动力,其关乎资源分配的结构合理与否。从国家结构层面言之,中央、地方乃是国内两大利益分配主体,良好的中央、地方互动关系关乎国家命运。以秦为例,在秦自西向东的统一进程中,就有来自南方楚文化、东方齐鲁文化与三晋秦法家文化的内部冲突,这一文化冲突伴随地域共同体的差异,最终造成秦二世而亡的短祚命运。其大体原因为,秦人在经由秦国向秦朝转换的进程中,对统一制度、对法家思想的应用达到极端,忽视了对地方共同体的有效经营,治理手段过于单一严酷。从历史上看,至少延至汉武帝时代,开始重用儒生士人,杂用王霸之道治国,方才完成政治共同体与文化共同体的“和合”为一。由此证成,中华民族的抟聚成体,绝非一时一地之功,而是经由时间考验与地域差异磨合的终极产物。时至今日,国内各地域省份,尤其是边疆地带,依然保留不同地域特色,可见对地方区域共同体的尊重,亦是经营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有效策略。
尊重华夷之别,以保留原有生产方式与羁縻治边,是多元治理的又一举措。《左传》僖公二十五年载“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8]434,即是基于習性不同,指出在管理“中国”“四夷”时应当选用不同的管理方式。中国与夷狄,其实只是文化生活层面的界线,乃耕稼城郭诸邦与游牧部落之不同,二者可以并存。羁縻治边策略的本质是在郡县一统的政治共同体下对治理边疆的权宜。如此,既能维系大一统的政治体制,又能保证处理边疆问题的多元性与特殊性,从根本上巩固了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具体言之,中国边疆偏离中原农耕地带,不宜耕种,因之尊重地域差异、赋税较内地农耕地区为少,即尊重了治理边疆时的特殊性。然而,边疆边境关乎整体安全,于是治边着重于军事国防一途。以明朝为例,其在治理西南之地时,设置土司制度,使之保有较大自主权。0E275261-8F98-477F-B41B-0B13D0AA68AE
在遵守规则的前提下以和为贵,同时注重礼乐教化的潜在作用,有利于在处理国内秩序时缓和矛盾。以儒家思想为主流的传统文化,历来重视德政仁政,而较少诉诸武力刑罚。儒家思想认为,“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4]145,为政即是君主自我修身以教化民众的过程,在潜移默化中完成德行行为的拓展,达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4]11的治理境界。而对刑罚猛政的运用,只是治理多元化的一面,“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8]1421,德政仁政与礼乐刑法并用,是教化民众、规训行为的两端,其终极目的还是回到“正”与“和”的常态上来。总之,儒家思想重视教化民众,礼法并用的做法,能够调节内部矛盾,在兼顾多元性的基础上达成稳固整体秩序的功能。
三、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三重维度
明晰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演绎的三阶段五环节与三重内涵,可以为我们当下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意识提供借鉴。本着尊重历史传统的客观态度,则历史认同和文化认同成为打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本资源。尤其是在中西历史传统的比较当中,更加能够确证传统文化对巩固政治稳定的积极功能,这是全面复兴传统文化的功能考量。此外,中华民族共同体,既是中华文明在历史发展中各共同体形态自我演进的最高形式,同时也是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一个前奏。这意味着,中华民族共同体对内而言,在尊重各地方共同体利益诉求的同时,尊重各形式共同體的发展逻辑。对国际社会而言,中华民族共同体依然作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一分子,积极地融入现代世界文明。而对世界文明的尊重,则主要表现为努力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一)在中西比较语境下确证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历史认同与文化认同
丰厚的历史遗产,足以证明中华民族共同体在秦汉时期即已基本奠基,并且延续至今。这是建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历史维度。追溯历史我们发现,自秦汉大一统以来,王朝更迭不止而中华民族共同体延续至今。在位处东亚的自然地理空间内,中华民族共同体基本认同、遵循儒家文明礼仪,有着同质性较高的“天人合一”式有机论思维模式,同文同种进而形成内敛保守的民族性格等。从时间向度观之,二十四史章章俱在,历史传延至今;从空间向度观之,我们依旧宅兹中国,故土未曾远离。我们脚下的土地,依旧是古圣先贤所居所歌的那个地方,这为我们继承优秀历史资源与优秀传统文化,为我们亲近中华文明提供了莫大便利。
置诸中西比较的视角言之,则东西方文明在理解民族国家以及对边疆治理的措施层面,存有较大差异。大体言之,西方民族国家由“帝国”边缘挣脱出来,成立基于本土制度、本土文化的族群共同体,进而合并、建构成为民族国家。[14]就古罗马帝国模式而言,帝国的主体与边缘是征服与被征服关系,双方在种族属性、制度建构、文化偏好等方面存有较大差异。帝国对边缘进行间接统治,主体无意通过制度建构和文化教育改造、同化边缘,且二者始终处于不断对抗之中。在中国则不同,自秦汉以来,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核心与边缘的关系,就是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大一统的郡县制单一制结构国家,一直延续下来。加之以儒家文明与儒生士人君子的不断教化,宇内风俗基本混一,呈现出“多元一体”的整体格局。从这一层面言之,对本国历史传统的深刻把握,尤其是在中西对比中确认对自身文明的文化自信,是打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本前提。
在尊重本国历史传统的前提下,除却法律规定的基本公民权利外,边疆族群没有其他特殊利益。假若以族群共同体为单元,索取优于任一公民的额外利益,这一要求不应满足,但是其民族特色习俗应当给予足够关怀。就历史层面而言,羁縻治边的优容策略以及基于军事驻边的安全考量,使得边疆族群的自主权较大,给予的政策倾斜较重。近代进入民族国家以来,对边疆治理的措施有所加强,相比之下,各族群可能会感到对地方自主的强调有所减弱,这可能会造成部分问题的出现,不利于国家的整体稳定。尤其是在风云变幻的国际形势下,各族群共同体应当牢固树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积极服从中央政令的统一调配。各少数民族作为中华民族一员,应当再为中华文明建功立业,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做出贡献。
(二)中华民族共同体是各共同体形态演化的最高阶段
中华民族在历史中形成,这一概念由梁启超立处清末内忧外患的政治情景中提出。中国经由近现代争取民族独立的解放运动,转型为现代民族国家。中华民族共同体,则是在建设中华民族基础之上提出的更高层次要求,指向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进程。中华民族共同体是各共同体形态发展的复合形态,是在族群共同体、地域共同体、血缘共同体、文化共同体、政治共同体基础上演进出的文明共同体。这就要求,既要尊重各共同体的基本内涵,亦要有所发展并将之融合进入于“一体”之中。这个一体具体指的就是,在中国共产党的引领之下,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在这一建设进程中,要尊重各族群生活方式差异、地域特色、文化偏好与政治利益的公平分配等诸多方面,这无疑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提出了更高要求。
时至今日,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中国历史上各种共同体的复合形态,也是传统中国走向世界、融入世界、共同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组织形态。这意味着,中华民族共同体不再仅指居于东亚的一地域共同体,而是作为全球体系的有机构成部分。这意味着对现代文明价值体系的认可,对统一规则的认同。进而在参与国际事务、推动世界发展中,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发展建言献策、提供方略、参与实施等。
当今世界,国际局势风云变幻,各国民族主义情绪空前高涨。中国与世界,究竟应当何去何从,究竟是回归传统,抑或面向现代?这是一个值得恒久深思的战略问题,至少将会伴随整个二十一世纪。不可否认的是,在全球民族主义、民粹主义思潮高涨的情形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乃趋势所在。具有天下主义视野的中华文明,与自带欧洲中心主义心态的英美诸国,只能在各自民族情绪的胀痛消退之后,才能回到理性、协商的平台来共议全球政治。0E275261-8F98-477F-B41B-0B13D0AA68AE
(三)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凝聚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在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过程中,对血缘宗族的认同及对礼乐制度的价值认同,最终汇聚成为对儒家文明礼仪的心理认同,经汉代确立儒家思想的正统地位后,成为此后历朝历代的核心价值。王朝有更迭,而诸如德政、人心、天命的核心价值则一直留存至今。不仅中国如此,作为儒家文化圈的东亚地区,确系认同中华礼治文明。明清时代,明亡之后朝鲜自认其为中华正统而对清朝政权有所鄙夷,日本亦认为唐亡以后文化正统在其地,足证二者尚在儒家文化圈的影响之下。这说明,共同体、文明体的长久延续与拓展壮大,需要核心价值的维系。
作为儒家文化传统的三纲五常,在维系礼治等级秩序方面确有功用。然而,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化意味着对传统价值的扬弃,对仁义礼智信的坚守继承与对传统经验教训的吸取。现代文化是公民文化而非臣民文化,现代政治是民主政治而非君主政治。传统文化之中,确实有很多价值诉求与现代价值不能完全符合,这是值得我们注意的。立足当下,为了更好地建设中华民族共同体,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是坚持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坚守富强、民主、文明、自由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然而,传统文化依然故我,保留在当下,对于维系政治稳定具有一定功用。在当下逐利日甚的社会情境下,追溯古人君子沉冥本真、潜意自心、涵泳德性的生命体验,与在道德实践中追求个人圆满的理想境界,俱能助益我们涵养德性、发覆本心,面临喧嚣躁动而独守一份宁静。这一自得境界,与其说是历史经验,毋宁说是力透人心的恒常智慧。这是古人所重而为我们所难以企及的,可以汇融成为传统文化启发今人。
秦汉时期,中国已经完成去地方化,置郡县、书同文、车同轨等举措的实施,促成了单一制国家结构的形成。因之,当下国家认同及中華民族共同体的心理认同,更多地表征为在法律规则的框架内,积极维护个人权利的正当行为。这就要求,既不能打着族群共同体旗号,扩大自身利益分配,亦不应当以国家认同强力压制个人利益诉求。立足新时代的基本站位,这一对国家的心理认同,不再是对历史上的王朝认同,而是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与现代价值的基本认同。即是对个人尊严、个人权利的自我确证、自我追求,这是中华民族共同体较之历代王朝的超迈之处。
历史是一种经验,而非负担。在东亚儒家文化圈国家纷纷转向学习现代文明之时,中华文明的实际影响力在逐渐缩小。进而,在缺乏替代性的完整现代性方案出现之前,中华文明的基本姿态依然是积极融入世界。这与东方古老智慧所倡导的“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15]175的古训相契合。中华文明与现代文明的关系,依旧处乎特殊性与一般性的论域之中。立处当下,我们应当和合中华民族共同体在历史上的各种形态,全面复兴传统文化,以之为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思想资源、政治资源、文化资源。在此基础之上,充分吸收现代文明,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增添中国元素、贡献中国智慧、提供中国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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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The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has gradually formed in historical development, and roughly gone through such five processes and three phases as the forming of ethnic and regional community, the forming of blood community, and the forming of cultural and political community. Since 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 these five types of communities have basically merged into one till now. During the period of North-South Division, the most powerful regional community damaged centrality and unity, and became a local regime or regional separatist force. Certain ethnic community came to dominate the Central Plains, and established national regime led by ethnic group. However, the cultural identification based on heartfelt admiration and the political identification based on distributive justice have always been the strong basis for shaping the unity of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as well as the historical and ideological foundations for us to construct the consciousness of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today.
Keywords: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regional community; political community; cultural identification; political identific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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