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膺上将”洪学智的传奇人生（四）

2022-04-25张子影廖天琪

党史纵览 2022年4期

张子影廖天琪

第四章战斗在鄂豫皖苏区

独山镇之战我们要求请战！

对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发动的第一次“围剿”失败后，国民党军又于1931年3月中旬开始部署了第二次“围剿”。这次“围剿”采取“追堵兼施”的战术，投入兵力达10多个师，约13万人。在此危急形势下，红四军决定，第十二师从霍邱南部开回中心苏区，节节阻击西进的敌人，退守到金家寨以东地区。另集中第十师、第十一师兵力挥师东征，打击深入皖西之敌。

4月20日，红四军军部率第十师、第十一师，从商南向皖西开进。洪学智所在的第十师二十九团一路急行军，于23日到达金家寨地区与第十二师会合。军部决定以第十一师三十一团、三十三团和第十师二十九团进攻独山镇之敌;第十二师进占东西鲜花岭，阻止麻埠之敌向东增援。

为了一举歼灭独山镇守敌，军长旷继勋要求部队隐蔽快速开进，于25日拂晓实施突然进攻。十师二十九团接到命令后，日夜兼程，向独山镇开进。

24日拂晓，在黎明的薄雾里，洪学智所在的二十九团经过长途奔袭后到达六安县独山镇西北的一个村庄，隐蔽集结。

午后，天气骤变，暴雨如注，道路瞬间变得泥泞不堪。作为一名成熟的军人，洪学智明白这种天气对作战是十分不利的。

天色渐晚，周围越来越暗，暴雨中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

走近了，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老天爷也在考验我们的勇气啊！”

原来是第十一师师长许继慎冒雨来到了二十九团团部。尽管穿蓑衣戴斗笠，许继慎还是被淋得浑身湿透。

许继慎决定亲自指挥第二十九团作战。

许继慎是安徽六安人，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以治军严格著称，在部队中有很高的威信。

翌日，雨后天晴，阳光灿烂。

在独山镇西北的河滩上，举行了攻打独山镇的战斗动员大会。

会议由许继慎主持。旷继勋部署了粉碎国民党第二次“围剿”和攻打独山镇的战斗任务。

会议结束前，主持会议的许继慎讲话。

“我就讲一句话——”许继慎一开口，底下鸦雀无声。

“明天打仗，各个部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二十九团特别要注意，如果后退，下来一个我宰一个，下來两个我宰一双。”

全场讶然，但随即掌声雷动。

许师长的这个“激将法”用得太好了，短短的几句话，令全团指战员热血沸腾、群情振奋。

许继慎宣布散会后，第三十三团先离开会场。这个团的团长是周维炯，洪学智对他十分熟悉。周维炯是商南起义领导人之一，曾任红一军的师长，是著名的红军指挥员。三十三团身经百战，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是红四军的主力。这个团装备很好，每人除了配备一支钢枪外，还有一把大刀，刀柄上系着一块红绸布，列队走过时，风吹着红绸布猎猎直响，既威严又漂亮。

此时，现任第二十九团团长查子清（此处与《洪学智回忆录》有出入，回忆录中称“陈团长”，根据《中国人民解放军全史》记载此时二十九团团长应为查子清）站出来大声问：

“刚才许师长讲的话，大家听到没有？”

众人答：“听到了！”

查子清又说：“师长讲话用的是激将法。他对部队要求很严格，以治军严格出名。我们团是第一次直接归师长指挥，二十九团到底能不能打仗，明天打独山镇就见分晓了。各部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如果明天我这个团长后退，你们怎么办？”

大家异口同声地：“团长后退，就把团长宰了！”

查子清点点头：“好，就这么办，都听明白了，谁后退，就宰了谁！”

众人声如洪钟：“决不后退！”

第二天凌晨3时，星稀月暗，大地黑沉沉的，洪学智和大家一起早早起来吃了饭，全副武装地等待着。

4点了，还没有接到师部的命令。

突然，黑暗中传来炒豆子一样的枪声，洪学智精神一振：战斗已经打响了。

果然，红三十一团、三十三团对敌人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但是，等了一会儿，二十九团并没有接到命令。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洪学智急了，他跑去找到连长，营、连长都在团长这里。

大嗓门的洪学智开口就说：“连长，再等下去，我们团就没得仗打了——”

邓宗模连长急了，火气很大地说：“团长，怎么还没动静，师里是不是把我们二十九团忘了？”

查子清也急了，恼火地说：“没有命令，不等又能怎么办？”

洪学智大声地说：“连长，我们要求请战！”

查子清一拍大腿：“对，请战！全团集合。”

战友们早就在团部外面集合好了，团长的话音未落，大家就迅速排好队，个个站得笔直，各种武器扛在肩头。

查子清手一挥：“全体出发！”

硝烟弥漫的前沿阵地上，远远地就看见许继慎正挺立在山头上，举着望远镜观察敌人阵地。

查子清几步冲到许继慎面前：

“报告师长，二十九团团长查子清报到，请指示。”

许继慎放下望远镜，脸色一沉：“谁叫你们来的？”

“没有谁，我们是听到枪声赶来的。”

“把部队带到后头休息去！”

查子清敬了个礼，但脚步没动，他倔强地说：“师长，给我们任务吧！”

天亮了，能看到前面有一股敌人正在行动。许继慎站在山头上，用望远镜看着前方，思索了一下，用手指着右前方一个小山头，把望远镜交给查子清。

许继慎说：“你们二十九团就从这里打出去，夺取山头，不要让敌人跑掉！”

查子清得令，大步流星地返回，还没站定就说：“师长给我们战斗任务了！按战斗序列，准备冲锋！”部队正在列队的时候，突然一枚迫击炮弹打来，排在前面的一连掌旗兵当场倒下，洪学智也被爆炸掀起的气浪震翻。等他满身尘土地站起来时，发现被炸坏的红旗已经在司号员手中了。司号员左手擎旗右手举号——

冲锋号响了。

一连连长眼睛瞪得通红，他把上衣一脱，光着上身，提着大刀喊道：“狗日的，大家跟我来，冲啊！”便带着连队冒着弹雨炮火，冲了上去。

轮到重机枪连了，邓宗模就吐了一个字：“冲——”

洪学智像一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他迈开长腿，眨眼工夫就冲在了最前头，手中的机枪喷出串串火苗。他身体敏捷灵活，射击的动作却凶狠果断。

部队像暴风雨般压向敌人。

守山头的敌人有一个营的兵力，正在专心对付正面的红军，这时被二十九团从侧翼一击，顿时乱了阵脚。洪学智和战友们加快冲锋的脚步，眼看快冲到敌人阵前了，却被敌人的火力压制住了。原来，敌人又上来一个营增援。敌人也发现了这个逼近的大个子红军的威胁，几条枪一起转向他。顿时，洪学智身边的几个战士纷纷倒下，他也一个跟头跌进弹坑。几乎同时，炮弹和子弹密密地打向了弹坑周围。

弹坑里洪学智的位置是个死角，许继慎看不到里面的动静。他只看到敌人机枪的火舌织成了一道网压在弹坑位置上，炮弹也在四周炸开。

一会儿，敌人的火力有片刻停顿。

趴在弹坑里的洪学智稍稍抬了抬头，想看看敌方的情况，立刻一串子弹射了过来。好悬！他被敌人密集的火网压得抬不起头了。

不能就这样等死。洪学智紧张地思考着，却感觉到什么东西狠狠地扎着他的大腿，他伸手一摸，短短的一截一截的，原来是被弹片削下来的树枝。

他迅速冷静下来，有了主意。他掏出一块识字用的布片，把布片撕成布条，将两截树枝接起来，又取下帽子，顶在树枝一端，左手尽量侧伸，将树枝顶起的帽子摇摇晃晃地伸出弹坑——

顿时，雨点般的子弹射向了这只暴露无遗的“头颅”。

机不可失！趁敌人的火力集中转向帽子的空当，洪学智跳出弹坑，手中的机枪连续打出了一串凶狠的子弹，正面的敌人成片倒下。

早在等待时机的团长把手一挥：“二营三营，冲！”

二营、三营立刻就冲了上去，迅速把敌人打垮，占领了山头。

天已经大亮，查子清拿着从弹坑里找到的那顶被打成筛子的帽子，亲手戴在洪学智头上，目光中满是赞许。

独山镇之战，红军歼敌一个多团，毙伤俘敌2000余人，缴枪1200余支（挺），战利品堆得像座小山。洪学智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敌人这么好的装备，机枪、步枪、驳壳枪、大小型炮……清一色全新的家伙，亮闪闪的，把红军战士们的眼睛都照花了。

部队在河滩上集合。看见许继慎远远地走过来，查子清让大家列队站好。

打了胜仗，人人士气高涨，虽然一脸尘土满身泥巴，但大家个个昂首挺胸。

许继慎走近，他故意不看查子清：“嗬，好精神！是哪个部队？”

查子清一个大立正：“报告师长，我们是二十九团。”

许继慎一边走，一边用目光扫过队伍。他看见了站在前排的个子高高的洪学智，停下了脚步，眼睛盯着洪学智头上筛子一样的帽子，说道：“哦，二十九团的。”

许继慎一脸笑意：“你们今天打得不错，以后就要这样打！”

查子清压抑着兴奋继续立正：“我们还要继续努力！”

许继慎拿起一支枪，说：“好枪啊！这些战利品归你们二十九团，算是奖励，把你们的杂牌子全都换了。”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把枪扔给了洪学智。

晚上，二十九团驻地热闹极了，人人都领到了新枪。战士们换上了新步枪，干部换上了崭新的驳壳枪。每个连还发了3支手提冲锋枪。重机枪连不仅换了机关枪，连骡马都换了。

洪学智所在的二十九团从此名声大振。

第二天，二十九团开向麻埠归建。

打了大胜仗的队伍格外豪迈，崭新的军号也吹得分外嘹亮。

洪学智得到团长和政委的命令，送一部分武器去设在苏家埠的军部。把这个任务交给他，是因为团领导都信任这个胆大、心细又机灵的大个子。

当满载着长短枪支的马车驶进军部的时候，通信员、警卫员们远远地就迎出来，像迎接新娘子一样兴高采烈地围了上来。通信员和警卫员们拿出了军部的“私藏”——一块腊肉，切成几坨坨炖了，热乎乎地端给洪学智。洪学智推辞不掉，吃了一大碗腊肉汤泡饭，香得他回去的一路上都扬鞭唱着歌。

激战商潢雪地里突然冒出个大个子

第二次反“围剿”胜利后，红四军不断发展壮大。1931年10月，紅二十五军在六安麻埠成立。11月7日，红四方面军在湖北黄安成立，总指挥由徐向前担任，辖红四军和红二十五军。为了彻底打破国民党军第三次“围剿”，1932年1月中旬，红四方面军主力离开黄安，冒着漫天大雪，北上豫南，拉开了商（城）潢（川）战役的序幕。

1月19日，入夜，大雪漫天飞舞。潢川北亚港敌第二师汤恩伯在驻地摆了一桌“赏雪宴”，应邀出席的是刚从潢川赶到的敌十二师师长曾万钟和从信阳赶来的敌二路军总司令张钫。汤恩伯时年32岁却已位居中将，作为蒋介石的嫡系，他志得意满。

大雪和骄傲麻痹了汤恩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此时正下令红十一师直捣敌第二师位于北亚港的指挥中心;第十师直扑商城与固始之间的河凤桥，从商固公路南段隔断商城与潢川、固始间的联系，阻止商城之敌顺公路北援。红四方面军总部在红十一师后尾跟进，目标是傅流店。

昏暗的夜色和纷飞的大雪遮掩了红军的行动。红军各部迅速向各自的攻击阵地出发。

汤恩伯的第二师在战斗打响不久就全军撤退，逃进了潢川城。受第二师不战而逃的影响，敌十二师的一个旅及独立三十三旅也仓皇北撤，逃进潢川。

红十一师按计划占领了商潢公路北段重镇北亚港，红十二师师长陈赓、政委刘杞率部占领商潢公路中段的傅流店、豆腐店等地;洪学智所在的红十师突袭商、固之间的河凤桥，驻守该地的敌五十八师一个团向南突围，逃入商城。至此，红军切断了商潢公路与商固公路，将商城之敌“孤悬”起来，完成了战役第一阶段的目标。

汤恩伯兵败北亚港，蒋介石听到消息后大怒，电饬汤恩伯即时率军南下，援救商城，“将功抵罪”;又令曾万钟率十二师、张钫率其兼师长的七十六师，立即南下加入商潢之战。汤恩伯、曾万钟、张钫整军南进，决心与红军决一雌雄。

敌情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打击敌援军就有可能取得比围攻商城更大的战果。总指挥徐向前果断改变原定作战计划，命令红十师一个团加地方赤卫军对商城实施佯攻，引诱潢川之敌来援，主力在商潢公路中段设置战场，等候汤恩伯、曾万钟的援兵到来，打一个大伏击战！

洪学智所在的红十师担任迂回包抄任务。

2月1日，红军各部冒雪进入预设阵地。陈赓、刘杞的红十二师占据正面山头，负责阻击敌前锋;师长倪志亮、政委甘元景率红十师，王树声率红十一师位于左翼，红七十三师位于右翼，准备实施两翼包抄。

随着一发红色信号弹升上天空，战斗开始。红军的火力虽然给敌人以不小的杀伤，但并不能阻止敌人的前进。敌人又一次集中炮火对红军阵地狂轰滥炸，刚刚修好的工事又被炸塌了。

敌人的步兵借着炮火又开始向正面山头猛冲。重机枪连指战员不动声色地等着敌人靠近，再靠近。敌人以为红军被炮火打散了，一哄而上冲到了阵地前。

“冲！”连长邓宗模一声令下，埋伏在侧翼的战士们从雪地里猛地跃了起来，奋不顾身地向敌人扑去。

霎时间，枪炮声、喊杀声响成一片。洪学智他们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

子弹打光了，战士们没有放弃，一场惊心动魄的白刃格斗，在冰天雪地里展开了。

洪学智一马当先。他怒目圆睁，口吐杀声，如入无人之境。敌人冷不防见雪地里冒出个大个子，正要开枪，洪学智已一个箭步到了跟前，眨眼间，最近的两个敌人就倒在地上。又一个敌人企图向他背部偷袭，他先是一个躬腰躲过敌人的刀锋，紧接着飞起一脚踢中对方要害，敌兵惨叫一声，双手一张，枪脱了手，洪学智反身抡起枪托，狠狠砸下，敌人倒在了地上。

几番拼杀之后，敌人对这个不怕死的大个子心存畏惧，几个敌兵向他包围过来，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洪学智退后到一块大石头前，突然发力，一声大吼，高高跳起，借着身高的优势，凌空大枪劈下，又一个敌兵的脑袋开了花，剩下几个被洪学智的气势吓坏了，撒腿就跑。

“我让你们跑——”洪学智把枪一挺，大步追击上去。

战斗成胶着状态。激励红军战士奋勇杀敌的号声经久不息。嘹亮的军号声、震耳的呐喊声、兵器的撞击声、敌人的嚎叫声和暴风雪的呼号声混在一起，震撼着阴沉的天穹。在白雪皑皑的山坡上，在大大小小的池塘边，在荆棘丛生的树丛里，红军战士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与敌人厮杀、扭打、周旋、追逐……

敌人终于支持不住，退了下去。

战斗已进行了大半天的时间，红军多次挫败了敌人的进攻，自己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17时，形势出现了转机。洪学智他们终于突破敌人的阻击，以迅猛之势直插刘寨，包围了敌人的指挥所，抢占了傅流店渡口，切断了敌军的退路。与此同时，红十一师和红二十五军七十三师亦从两翼向敌人展开猛烈的进攻。敌军顿时阵脚大乱，趁红军尚未完成包围之际，争先溃逃，留下不少尸体。汤恩伯藏身在一个磨房里才得以逃脱。

这一仗，红四方面军以12个团的兵力击溃了国民党军19个团20多次進攻，歼敌4000余人，缴枪2000余支，使刚投入“围剿”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蒋介石嫡系部队遭到了沉重打击。

消息传到时，正在吃晚饭的蒋介石勃然大怒，当场宣布将汤恩伯撤职。

红十师一片欢腾，重机枪连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连长邓宗模在这一仗中牺牲了。

晚上，团长、政委把洪学智叫了去，提出：邓连长不在了，你能不能把重机枪连的工作扛起来？

洪学智冷静地想了一下：“我们连政治委员也调走了，我是连队的支部书记。如果我当连长，支部的工作由谁来负责呢？”

“这样吧，”团长说：“你先回去，你们支部研究后提出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