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蓟镇长城修建历史及其建筑特色研究

马 兰,王晓芬,王艳贞

石家庄铁道大学 建筑与艺术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43

0 引言

1987 年12 月,长城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世界遗产委员会对长城,特别是明朝长城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明代长城是历代长城中体系最严密、留存最完整的长城军事防御系统。明朝自洪武初年开始,在之前历代长城的基础上构筑防御工事,不断修筑加建长城防御体系,直至明代末期,形成完整的军事防御体系[1]。

明朝初年,为了防御逃往塞外元朝残余势力的袭击,政府在东起鸭绿江,西至嘉峪关的万里防线上,先后设置了“九边”[2]。《明史·兵志》记载:“元人北归,屡谋兴复。永乐迁都北平,三面近塞。正统以后,敌患日多。故终明之世,边防甚重。东起鸭绿,西抵嘉峪,绵亘万里,分地守御。初设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继设宁夏、甘肃、蓟州三镇,而太原总兵治偏头,三边制府驻固原,亦称三镇,是为九边。” 《皇明九边考》《九边图说》中关于九边的设置的记载也大同小异。明中叶又增设了昌镇、真保二镇,称九边十一镇,明后期又分出山海镇、临洮镇,形成了九边十三镇的格局。每镇设总兵官作为这一段长城的军事长官,受兵部管理,负责本防区的防务并协防相邻防区,九边重镇在明朝的历史上起了重要的军事防御作用。它们从设置到最终形成,经历了几百年的时间,每个边镇的设置及其发展都有独特的历史背景和客观条件。九边的设立与完善始终伴随着明朝北方的边境形势和明朝的军事防御策略的调整。长城的修建也与此密切相关。蓟镇的建镇时间也有建于永乐、宣德、嘉靖年间几种不同的观点,文章不进行详细论述。蓟镇长城,东起山海关,西至居庸关,拱卫京师,是明代万里长城九镇中最重要的一镇,也是建筑最坚固,最雄伟的一镇[3]。

1 明蓟镇长城修建历史

蓟镇长城全长大约1 500 公里,它东起山海关,沿燕山山脉一路向西北而行,经过河北省、天津和北京部分地区,直抵居庸关,具体戍防区域在不同时期也有所不同。在明朝是护卫京师的重镇。以长城为主体的明朝戍防体系有一个长期的不断发展的过程,明代的军事领导制度经历了三次变革。从洪武初期的“大将镇守” 到后期的“塞王守边”,靖难之役后改为“总兵镇守”,再到正统土木之变后改为“文武并制”[4]。伴随明朝军事制度的不断调整,蓟镇的军事管理体系也不断清晰完善,蓟镇长城的修建在不同时期也有不同特点。其修建规模宏大,历时约二百多年。大体分为以下三个主要阶段。

1.1 明初,修筑关堡,九边初步形成

从明朝初期,政府就很重视北部边防的建设,为了阻止元朝残余势力的南下侵扰,保障中原地区的安全,采取了进一步加强边防建设的方针,“民近边者,皆徙内地” 的同时,经营和拓展沿边地区,派大将徐达等人修建长城沿线的关隘。对于蓟镇关隘的修建也始于这个时期。洪武六年(1373 年),明朝修筑长城防御工程,蓟州城隘是重点地段之一。蓟镇沿边依山就势大规模修筑镇守关隘和屯堡,并屯兵戍守。如《明史·兵志》记载:“洪武六年,命大将军徐达等备山西、北平边,谕令各上方略。从淮安侯华云龙言,自永平,蓟州、密云迤西二千余里,关隘百二十又九,皆置戍守。” 另据《永平府志》记载:“洪武十四年,徐达发燕石等卫屯兵万五千一百人修永宁、界岭等三十二关。” 这一时期,对于长城的建设主要在关隘和城堡的修筑上,对边墙的修筑工程主要是对原有长城的墙体进行修缮。军事战略以攻为主。明朝虽然在利用古长城的基础上,大量修筑了关堡,这个时期却并未形成真正意义上的“万里长城”。靖难之役后,蓟镇成为外边;永乐时期,朱棣迁都北京,蓟镇成为护卫京师的“天下第一重镇”[5]。

1.2 土木之变后,战略转变,世宗、武宗时期大修边墙

正统之后,明朝政府日益腐败,军力下降,军备废弛,土木堡之变致使50 万明朝军队被击败;景泰时期,兵科给事中刘斌请求朝廷:“各关浚壕堑,完垒壁,加精兵于要害之处,以援其急,勿蹈前失,使虏得乘间而入。” 景泰帝采纳了他的建议,明朝的防御战略转变为以守为主。在这一策略的指导下,随后的明朝增加了边境的防御兵力,建立车步骑营。“弘治中,前辽巡抚洪钟筑边墙,自山海抵居庸,凡二百七十余处。” 特别是明武宗、明世宗时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修缮和加固了长城,并将边墙进行了连接。正德二年,修筑边墙、挑浚壕堑,自宁夏横城起,至延绥定边营迤东石涝池宁静墩界止,边墙300余里,连壕堑600 余里。蓟镇边墙也进行了大量修复,如正德九年九月,蓟州巡抚王倬修补燕河营、马兰峪并西路潮河川等处边墙。喜峰口、桃林口处的边墙也得到修缮。嘉靖十年,督御史周期雍上言整饬蓟州边备,修复边关以利戍守,获准。随着边墙的大量修筑,形成了不但有层次、有纵深,并且边境总体围合的较为完善的防御体系,这种边墙防守和车步骑营的灵活作战方式相配合“步兵击之于墙上,骑兵待之于墙内” 的作战策略,为明朝在边境筑就了一道御敌的屏障。这一时期修筑的大量的边墙就是这种防御战略的产物。

1.3 戚继光大量修建空心敌台,长城体系完善

蓟镇长城真正得到格外重视并进行大规模修缮是在隆庆和万历年间。谭纶和戚继光对蓟镇长城进行了大量的修筑和改进。隆庆年间,戚继光被任命为蓟镇总兵,镇守蓟州。他在《请兵破虏疏》中阐述:“摆边之说,须驻重兵以当其长驱,而又乘边墙以防其出没。” 为了利用边墙防范鞑靼对边内袭扰,在得到朝廷的首肯之后,他大力加固边墙,将原有的形制简陋、规制不统一的墙体进行了重新的设计与修筑,这个时期他大约修筑了1 500 米长的边墙。“薄者加厚,低者增高”,他将边墙的墙体包上了统一烧制的青砖。至嘉靖、隆庆时期,墙体一修再修,改平头薄墙为砖包墙,敌台的质量越来越高,形制变化更加多样,设计越发完备,长城的防御能力进一步加强[6]。

戚继光认为:“蓟镇边墙虽修,墩台未建。延袤二千里,一瑕则百坚皆瑕。” 于是戚继光建议补建敌台,先由边防军兴建1 200 座。1 000 多座空心敌台的修建使得蓟镇的长城防御体系更加坚固、完善。戚继光在修筑长城的同时,加强练兵,戚家军不仅在抗倭战争中起了重要作用,在守卫蓟镇乃至京师的战争中也举足轻重。戚继光及谭纶等对蓟镇长城的修筑和守卫使得“蓟门宴然”[7]。

之后,蓟镇长城虽也连年有所修筑,但无论是规模还是质量都不再有太多可圈可点之处。

2 明蓟镇长城的建筑特色

作为明朝防御重镇的蓟镇,不仅包括蜿蜒于群山峻岭的边墙,还包括烽火台、关隘、城堡、敌台等设施,其中,边墙是线性的,而关隘、城堡等设施则具有一定的纵深,边墙、烽火台、关隘、城堡等共同构成了一套完善的军事防御体系。众多学者对长城的建筑组成有不同的分类方法,天津大学的范熙暄先生将蓟镇的防御体系划分为长城本体、军事聚落、信息传递和物资运输系统以及其他要素等四部分[8];中国长城学会的彭曦先生认为长城有三个子系统,即城(墙)、烽(燧)、障(塞),这三者是动态反馈的有机整体,缺一不可称长城[9]。可见,对长城的研究绝不可仅仅停留在对城墙的了解和分析,而是应该把它作为一个严密的系统来进行分析。蓟镇的长城是在明朝历经几百年的不断修缮过程中完善起来的,建筑类型丰富,建筑结构坚固,体系严谨。从建筑方面来说,主要分为城墙、关堡和烽燧三大类。明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记载:“蓟镇,为京师左辅。当大宁未彻时,与宣府、辽东,东西应援,诚藩篱重地也。” 明朝政府极为重视蓟镇和宣府镇,将其视为拱卫京师的左膀右臂,所修筑的长城在九边中也最为坚固。尤其是蓟镇长城,其选址、布局以及边墙、障塞和烽火台,在建筑方面都有着与众不同之处。

2.1 明蓟镇长城的城墙建筑特色

由于长城的修建历史久远,不同朝代的建筑材料、建造技术不同,墙体类型也不同,现存蓟镇长城大都是戚继光作为蓟镇总兵官时所修建,是在前朝的基础上进行修建或新建的,因而具体形式非常丰富,呈现出非常明显的多样性。

2.1.1 墙体形式多样以弥补地形之不足

《明史·兵志》记载:“大同之三边,陕西之固原,宣府之长安岭,延绥之夹墙,皆据重险,惟蓟独无。” 为了弥补蓟镇地区地形上的不足,明朝大概采取了四种措施。

一是“铲偏坡”,即现在所称的“拦马墙”。《四镇三关志》记载:“铲偏坡,边外山坡平漫,势可驰聚,难为守者,随其高下,斩成壕堑,以限虏马。”有些地区地形整体较平缓,利于敌人的骑兵奔跑作战,而不利于明军防守。随着地势的高低,铲削山体,形成壕堑,即使人工墙体不够高,也可以形成高差上的阻碍,给敌军的骑兵作战形成阻挡。

图1 铲偏坡示意图(作者自绘)Fig.1 Sketch map of Chan pianpo

二是“凿品坑”,遇到高低不平的山坡地,可以在山坡处凿出品字形的坑,骑兵的马匹在遇到品字形的坑时会受到阻碍,或陷入坑内,起到迟滞敌军骑兵的作用。仅在古北口就有品字坑两万处,山海关有品字坑1 028 处。

三是“种树木”,发动军队将士,在边墙内外,敌军的战马可以通行的地方大量种植榆树、柳树、桃树、杏树等,形成障碍,以阻挡、迟滞敌军的骑兵[10]。

四是“塞隘口”,正统以后,国力渐弱,瓦剌、兀良哈三卫比以前威胁更大,明朝即开始了大量塞隘口。“尽塞其山口无关者”,“有关则置排栅,令夜闭昼启,薪夫及居民有文验则听往来”。即将无关隘的山口进行堵塞,而在山口的关隘之处,利用鹿角榨木做成三层甚至五层的类似篱笆或栅栏的障碍物,阻碍骑兵长驱直入[11]。

2.1.2 城墙大都采用砖石结构

长城修建于不同时期,不同朝代的建筑材料和建筑施工技术不同,其材料类型、结构类型也就不同而呈现丰富多彩的特点。从材料上区分,有土边墙、石边墙、土沙植物混筑墙、砖边墙等。明朝是在历代所修筑的长城基础上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完善,这时期出现了大量的砖边墙。蓟镇的砖边墙在九边中数量最多。蓟镇的边墙大都在戚继光做总兵官时期进行过修筑与完善,戚继光将其分为了不同等级,一等边墙为双侧包砖,二等边墙单侧包砖,三等边墙为石边墙。

根据结构形式不同,可分为单边墙和一般边墙。单边墙是一道薄墙,类似现在的围墙,主要修建在山势险峻山脊高耸之处,边墙外侧没有人马通路。明朝中后期,边墙则呈现由上层建筑、中层墙身、底层墙基三部分组成的形式,其结构体态在断面上多呈上宽下窄的梯形。一般边墙的主要构造为边墙基座采用方整的条石,墙体内部采用灰土或毛石砌筑。墙身外部两侧砌以青砖或条石,蓟镇大多边墙的墙顶有相当的厚度,墙顶设有用青砖墁地供人活动的马道。设有用砖砌筑的女墙和垛口,并设有望孔、射孔、礌石孔等防御设施,墙的厚度、断面尺寸以及一些细部做法则根据所处军事位置、地形地质条件等各异。

2.1.3 城墙上设置大量的空心敌楼

蓟镇长城的空心敌楼是明长城最为显著的一个建筑特点。戚继光之前,长城大都只是一面墙,少数可能有露天的作战平台。戚继光在镇守蓟镇期间修建了大量的空心敌楼。他在《请建空心台疏》中写到:“宜将塞垣稍为加厚,二面皆设垛口,计七八十垛之间,下穿小门,曲突而上。又于缓者百步,冲者五十步或三十步,即骑墙筑一台,如民间看家楼。高五丈,四面广十二丈,虚中为三层,可住百夫”。由于经费不足,他实际修建的空心敌楼大都为上下二层,下层为作战层,上下两层之间设有木质、石质或青砖楼梯,也有个别的没有楼梯,而是在上下层之间开设天窗,士兵通过软质楼梯上楼,与敌人交战时,一旦敌军进入敌楼,戍守的士兵可将软质楼梯收起,敌人则无法登楼。地面材料多为青砖,敌楼的内部根据需要设有券门,敌楼的墙上设有数量不等的箭窗,根据每个敌楼箭窗的数量,敌楼也被称为三眼敌楼、五眼敌楼等。古北口长城段的二十四眼楼就是因设有原来四面共设有二十四个箭窗而得名。这种明代首创的边防工程深为时任内阁大学士的张居正所赞赏,他称赞说:“筑台守险,可以远哨望,运矢石。势有建瓴之便,士无露宿之虞。以逸待劳,为不可胜,乃策之最得者。”

图2 空心敌楼示意图(来自网络https://baijiahao.baidu.com/s? id=1673324946749714104&wfr=spider&for=pc)Fig.2 Sketch map of enemy platform

2.2 明蓟镇长城的障塞建筑特色

“九边十一镇” 的逐步设置与确立,是长城戍防区的形成与发展的过程。它不但包括边墙,还包括长城附近星罗棋布的关隘和城堡。战争期间,这些关隘、城堡主要是为了作为敌军侵扰的障碍,阻塞敌军入侵,可将其统称为障塞。长城上的关是设在长城墙体处,供人、车、马通行的豁口,“隘” 则是指山谷隘口等自然险要地带。在关口处不仅修建有城门,同时还修建有军事防御功能的城堡,称为“关城”。关城的建设具有基本的规范定制。通常关城由与长城墙体连接的城墙围合成封闭的城池,建有关门及城四角角台。关门及角台上建有城楼、角楼或箭楼,有的关外还加设有瓮城。关城的墙体较长城的墙体更为高大,建有登城马道,以备驻屯军及时登城守御[12]。关城与城堡类似,规模大者为镇级关城、卫所级关城,级别再低的则可称关堡。关堡的堡墙多与长城墙体连为一体,平面多为方形,设城门一座或两座,由于有些堡城依山就势,其平面也有三角形、月牙形、圆形或多边形的。

蓟镇境内的关隘、城堡总体呈西高东低,沿燕山山脉入渤海走势分布。关隘大多在强调与边墙结合的基础上,依山就势,依险戍防,扼守要冲之地。城堡则大都选择在较为平坦开阔之处进行修建。

2.3 明蓟镇长城的烽火台建筑特色

烽火台又称烽燧、烟墩,也是长城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主要作用是白昼燃烟、夜间举火,或举起醒目标志,以传递信息、通报敌情。

战国时期就有了烽火台的雏形,形成于秦汉,明朝发展成熟。烽火台常与敌台密切配合,蓟镇长城四周是五里一燧,十里一墩,三十里一堡,百里一城的防御体系。明朝,烽火台派有戍卒把守,每燧还设有燧长。烽火台建筑包括烽台、望楼以及跨越烽台登上望楼的坞陛等。根据所采用的材料不同,烽火台分为土筑、石砌和土心外包砖等。烽火台的形状通常有方形和圆形两种。

烽火台与长城边墙的关系大概分为三种:第一种是烽火台紧靠长城边墙两侧,大约一两百米范围内,称为“沿边烽火台”,作用是沿长城边墙横向传递军事信息;沿边烽火台可连续设置代替敌台。戚继光在《练兵实纪》中指出:“自古守边不过远斥堠谨烽火。蓟镇以险可恃,烽火不修久矣。……凡无空心台之处,即以原墩充之,有空心台相近百步之内者,俱以空心台充墩。大约相去一二里,梆鼓相闻为一墩”。即在有敌台的地方,敌台可充作烽火台使用,而在没有敌台的地方,按照烽传路线建烽火台。第二种是将烽火台建在边墙的外侧,沿烽传路线向远处延伸,称腹外接火台。这种设置方式有利于监察敌军动向,并沿纵向传递军事信息。第三种是将烽火台建在边墙的内侧,称为“腹里接火台”。垂直于边墙向内连续设置,结合关隘和城堡等选择设置地点,将军事信息向军事指挥中心传递。

图3 烽燧布局方式示意图(作者自绘)Fig.3 Sketch map of layout about Beacon

3 结语

长城绝不仅仅是一道墙,它是由边墙、烽燧、障塞等有机组合的军事防御体系。作为明九边之一的蓟镇长城,它的修建是与明朝在边境防御战略调整的过程相协调的。明初,修建了大量的关隘、城堡,形成了有一定纵深和层次的防御体系;明中叶,大量修筑了边墙,将整个边境进行了围合,增强了防御功能;后期,戚继光等将领对明长城进行了大规模地完善、改进,形成了保存至今的明长城。蓟镇在这一过程中,始终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蓟镇长城经过几百年,特别是隆庆年间戚继光的精心修筑,布局巧妙、形式丰富、建筑坚固,在明朝的军事、政治、经济发展等方面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