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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志视域下蒙汉依存关系研究

2022-04-23李素梅

今古文创 2022年15期
关键词:蒙古族汉族文化

【摘要】翁牛特旗是一个以蒙古族为主体、汉族占多数的多民族聚居区,在民族结构上和内蒙古总体一致。通过对《翁牛特旗志》的分析发现,大量的汉族迁入丰富了当地的经济文化类型,形成了农区、半农半牧区、牧区三种社会经济类型,经济上的交往活动促使蒙汉形成了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这种亲近共处的关系,使双方在文化上也渐趋融合,产生了一些当地特有的文化生活,最终形成了谁也离不开谁的多元一体格局。

【关键词】地方志;《翁牛特旗志》;蒙汉;依存

【中图分类号】K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15-004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5.013

基金项目:大连民族大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专项课题(项目编号:202103020)。

翁牛特旗位于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目前生活着蒙、汉、满、回等11个民族,各民族和睦相处、融合发展,有着民族团结光荣传统,是从微观层面研究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理想案例。蒙古族为主体,汉族占多数的人口结构,是研究蒙汉交往模式的理想案例。《翁牛特旗志》成书于20世纪90年代,虽然成书较晚,但是作为翁牛特旗的第一本旗志,其对历史材料进行了搜罗整理,又通过访谈、考察等形式,掌握了大量一手资料,记录了许多蒙汉交往交流交融信息,是一本史料翔实、系统完整的方志。本文以《翁牛特旗志》为主体史料,通过对其相关记载的归纳总结,分析梳理,阐释蒙汉民族在经济、文化上的相互依存关系以及这种关系带来的深远影响。

一、农耕经济与畜牧经济的互补成全

“土地是一个大实验场,是一个大武库,既提供劳动资料,又提供劳动材料,还提供共同居住的地方,即共同體的基础。”[1]如马克思所说,共同地域为蒙汉经济往来提供了基础。翁牛特旗草木丰盛,适合放牧,以擅长畜牧业著称的蒙古族世代在这片沃土上繁衍生息。从出土的文物来看,早在五六千年以前当地就有农业生产活动,在辽代时,甚至一度成为军队粮食的供给地。农耕经济与畜牧经济作为当地两大基本经济类型,并不是平行线,而是相互交织,互相补充,最终相互成全,得到了良性发展。

(一)大量汉族入迁丰富了当地的经济文化类型

翁牛特旗自古以来一直是我国北方各少数民族繁衍生息之地。历史上,畜牧经济一度是翁牛特旗的主导经济。随着越来越多的汉族迁入,在游牧区内逐渐出现了大片的农业区。从《翁牛特旗志》来看,汉族移居翁牛特旗主要有民众自发北上逃生、战争时蒙古族抢掠或私自招民、政府组织几种情况。

汉民迫于生计私自逃亡北上最早的记载始于秦,秦统一六国修筑长城时大量征用民工,因不堪劳役之苦众多民工只好北上逃到塞外,其中一部分就在如今的翁牛特旗境内安家置业。辽时,翁牛特旗所属契丹,幽、燕汉人多亡入契丹。元明交汇期战乱频发,明成祖朱棣登基后,连续5次御驾亲征漠北,打击了蒙古贵族的势力。此后,大量汉人出塞谋生。汉民北上来到翁牛特旗在清朝达到巅峰,清雍正二年(1724年),直隶、山东大荒歉,为了生存,大量饥民出关北上,来到翁牛特旗开荒种粮。

从蒙古族的饮食结构来看,即使是纯牧区的蒙古族,粮食也是饮食中的重要一部分。所以擅长农业的汉族,正好弥补了蒙古族在农业种植方面的欠缺。所以战争时,蒙古族一路南下不仅会掠抢汉族物品,还会连人“打包带走”,“辽统和十三年(995年),以对宋战争中所掠汉人500户充实之。” ①出于对粮食的需求,蒙古族对汉族的农业生产技术及经验的倚仗一直存在。“清朝时,旗扎萨克擅权独占一部分公有佃田,并竭力招收汉民开垦牧场。王公、贵族、上层喇嘛争相仿效,亦选择旗内好地招佃吃租。” ②大量的汉族入迁,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各朝的官方举措。辽时称契丹,善于学习中原文化,不仅朝廷重用汉人韩延徽,对普通汉人也比较和善。“辽时,翁旗已形成汉人、契丹人杂居的态势。” ③清朝时,汉族大量移居翁旗的现象更加明显。清廷实施了“借地养民”“移民实边”“土地放垦”等政策,理藩院作为清廷统治蒙古、回部及西藏等少数民族的最高权力机构,每年会专门挑选农民,在固定的时间节点到“蒙地”教授与协助蒙古奴隶为王公贵族耕种土地。

随着大量汉族移民的迁入,当地人口结构发生了变化。明代时,翁牛特旗的蒙古族人口比例还占绝对多数,但到清朝宣统年间统计的结果来看,当地的汉族人口已经超过了蒙古族。随着汉族人口的不断增加,翁牛特旗的农区逐渐形成,“至乾隆末期,清代在翁旗境共建村落995处。” ④

汉族移民来到翁牛特旗后,主要仍然从事农业生产。“初来乍到”时一般以雇佣形式为当地蒙古族耕作。立住脚跟后,就自己置买田产,成为自耕农或小地主。《翁牛特旗志》记载了清朝8名汉族“揽头”的故事,这8名“揽头”来自山东,他们通过向当地政府交纳押金的形式,在乌丹(今翁牛特旗政府所在地)以西的地区取得了土地的永久耕种权,之后再向关内招收农民,把土地的耕种权转让给他们。

翁牛特旗畜牧业历史悠久,牧民们不擅长农业,每年只耕种少量“漫撒子地”,种植做炒米用的糜子,因为不讲究耕作方式,以及缺少农业种植技术,糜子的产量很低,畜牧经济文化类型一直是当地的主要经济文化类型。随着越来越多的汉族来到翁牛特旗,他们带来了农业生产技术,部分蒙古族也学会了农业种植,翁牛特旗逐渐出现了农业区、牧业区、半农半牧区3种生产类型,农业经济在当地的地位也越来越显著。民族之间形成相互依存型经济是构建“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的重要途径,移民常通过经济因素嵌入到社会结构之中[2]。大量的汉族移民作为最初的“外来者”,出于生计的需要,无论是受雇于蒙古族为其种地,还是自己开荒垦田,都弥补了当地农业生产的不足。而蒙古族的牲畜养殖技术以及牲畜作为劳力的输出,也为汉族所吸收,农牧经济的互补使蒙古族离不开汉族、汉族也离不开蒙古族。

(二)相互补充的生产生活成就了蒙汉依存互惠关系

在翁牛特旗,诸多游牧民族“逐寒暑随水草畜牧”,以畜牧为主的生产生活方式,不能生产足够的生产、生活物资,所以和农业区的经济交往活动就自然存在。《翁牛特旗志》对这种经济活动的记载最早追溯到清初。书中介绍了商人前往各蒙古部落的经商活动。当时,把专门从事蒙地贸易的商队称作“拨子”,大拨子规模大,一般由三四十辆运货牛车组成,为了实现远途经商活动,商队还自带帐篷、炊具等。小拨子的贸易活动时间要短一些,所带的商品也比较少。负贩大多是“小本经营,”商品随身携带,贸易活动也一般局限于更加边远的地区。靠着独特的地理位置,自清代至伪满时期,乌丹一直是拨子们的重要屯聚地。拨子春天从这里出发,邻近夏天返回。秋天再次出发,冬天临近年底返回,每年大体往返两次。

随着茶叶在中原地区的流行,这一生活习惯也很快传入到了翁牛特旗的牧民生活中。与中原地区的品茗不同,在吃肉喝酒的蒙古族地区,茶叶有助于消化、能解油腻的本原发揮了实际意义。所以,酒,茶、烟也成了拨子们的主要经营商品。在辽阔草原上,拨子们成了流动商店,通过大小牛车,实现了物物交换。“拨子以布匹、烟酒茶糖、金属器具等货物换取蒙古人的牲畜、皮毛,然后将换得的物品卖掉,从中获取巨额利润。” ⑤

农业地区在耕种上、运输上以及军队作战上需要马匹,饭桌上需要吃牛羊肉,生活上需要皮毛原料,所以来自蒙古族的特产在农业地区也大受欢迎。这种出自生活需求的商品交易必需又必要,所以双方的经济联系特别密切。《翁牛特旗志》记载了旗境以牲畜皮毛为原材料而发展起来的皮毛加工业。靠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元朝时乌丹地区就聚集了一批手工匠。到了清光绪五年(1879年),“乌丹城有皮铺18处、皮毛店17处。” ⑥在这些皮匠中,做得比较有名的则是从山东等外地来的手工艺人,《翁牛特旗志》详细记载了隆德兴、隆泰兴两家皮毛作坊,因为用了当地上好的原材料,再加上制作工艺精湛,两家皮毛作坊制作的毡子、绒帽头等远近闻名,不仅满足了当地的需求,大部分更是远销辽宁等地。

经济上的密切联系和相互依存使蒙汉形成了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蒙汉取长补短,相互依存,互帮互助。这种优良传统一直延续,20世纪四五十年代农业机械化并不发达,牛马骡等畜力仍然是农业的主要劳动力。鉴于翁牛特旗西部农业区缺少耕牛的情况,东部地区的牧民发挥自己牲畜多的优势全力支援农民。这种水乳相交的扶持,也得到了西部地区农民的热情回馈。牧民改造房屋需要木料时,西部农民也是全力相助。这种互帮互助已经超出了经济活动的范畴,而是一家人要共同致富的民间自发行动。翁牛特旗白音汉等3个牧业区的牧民需要种植粮食蔬菜时没有农业经验,汉族的农民就主动上门,手把手教牧民们耕作技术。白音他拉努图克北部濒临西拉木伦河,每到夏天雨季河水会淹没草场。1954年秋收时,附近汉族农民900多人自愿加入牧民防水坝的修建工作当中,解决了当地牧民的水患难题。格日僧公社赛罕他拉大队草场退化、碱化严重,当地农牧民探索出了种植水稻改良草场的方法,但牧民的耕作技术不好,花都什农场就派出了一支60多人组成的汉民专业队,帮助牧民种植1000亩水稻,经过3年的农业种植,草场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二、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的重塑新生

翁牛特旗境内以蒙古族为代表的游牧文化和以汉族为代表的农耕文化,是当地的两大显性文化,虽然两大文化在形式和内容上不尽相同,但随着商品贸易、民间交往、通婚等的不断进行,蒙汉在语言饮食、风俗习惯以及宗教信仰等多个方面不断相互重塑,逐渐从“多元”走向“一体”,最后衍生出了当地特有的文化特质。

(一)农牧文化、蒙汉文化的重叠互补

在长期杂居及经济贸易活动过程中,蒙古族和汉族对彼此的文化特点有了初步了解,文化的融合也由点到面不断扩大。无论是最初移民来到翁牛特旗的汉族,还是作为经商者前来的汉族,学说蒙古语,尊重蒙古族习俗都是必不可少的“通行证”,在一些“拨子”中,部分蒙古族也会被雇佣在队伍中。随着汉族数量的增多以及双方交往的密切,越来越多的蒙古族开始学习汉语。即使不懂汉语的蒙古族群众,也会通过不同途径对汉族所带来的农耕文化有所了解。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许多蒙古族说唱艺人会用蒙语对《三国演义》《封神演义》《水浒》《西游记》等进行改编说唱。这种演绎传统一直延续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虽然说书形式和内容发生了变化,但是借鉴演绎其他民族优秀作品的习惯一直保存。艺人希布达说唱的《毛主席指引金光道》《合作化道路宽又广》等深受广大牧民喜爱。蒙古族的乐器、歌曲在汉族中也非常流行。

文化上的相互借鉴,不仅仅体现在文艺作品中,也体现在生活的其他方面。以游牧为生的蒙古族不擅长农业,和农业区的风俗习惯也不相同。后来,蒙古族也开始过了汉族的一些节日,如清明节。“清明祭祖显然受汉族影响。届时为祖坟添土、烧纸,摆放酒食告祭,但禁止妇女去坟地。” ⑦

敖包本是蒙古族祭祀祈福的地方,汉族一般不会有这种习俗,但遇到大旱季节,汉族妇女也会去附近敖包祈雨。

(二)融合新生的文化增强了认同感和归属感

随着移民屯垦和商业贸易活动的开展,汉族不仅改变了当地的人口结构和经济形态,还把农耕文化带进了翁牛特旗。蒙古族热烈开放的性格,为农耕文化在当地绽放提供了沃土。橘生南则为橘,生于北则为枳。汉族带来的农耕文化在遇到了游牧文化后,也发生了化学反应,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创造出了有别于其他地区的文化形式,这也使得当地的蒙汉双方有了强烈的地域认同感和归属感。

《翁牛特旗志》特别记载了翁牛特旗的文化“特产”—— “雅布根呼格吉木”。“雅布根呼格吉木”可以说是当地蒙汉民族文化相互交融的历史见证。“雅布根呼格吉木”汉语译为“步调音乐”,是一种“行进中的舞蹈”,也有人把其解释为“蒙古秧歌”,是内蒙古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这种舞蹈发自于翁牛特旗,于一百多年前由蒙古族创作。最开始,舞蹈演出时全都由蒙古族演员表演,后来逐渐有汉族人加入。除了演员打破了单一民族之外,舞蹈的表现形式也更加丰富,汉族的一些表演元素如“二人转”“小放牛”等也体现在了舞蹈中。欢快的节奏,矫健的舞风,独具特色的舞蹈服装和道具,让“雅布根呼格吉木”非常受当地人的欢迎。

“乌兰牧骑”是内蒙古自治区的文化“特产”,汉语的意义为“红色文化工作队”。乌兰牧骑虽然不是翁牛特旗的独创,但作为内蒙古自治区最早建立的两个乌兰牧骑之一,其在传播红色文化,丰富牧民生活方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翁牛特旗乌兰牧骑队成立于1957年,最初的6名工作人员全部是蒙古族,后来逐渐有汉族等其他民族的演员加入。无论天气多么恶劣,交通多么不便,地区有多么偏僻,乌兰牧骑队都会带着满清热情和精彩节目前往。并利用自身优势,把一些汉族节目翻译成蒙语,传播了科学文化知识。

文化认同是最深层次的认同,无论是蒙古族还是汉族,他们在欣赏对方文化的基础上,还从对方文化中撷取部分糅合到自己的文化中,这种文化上的依存与创新,使彼此在情感上更加亲近。

三、蒙汉依存关系的启示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蒙古族作为翁牛特旗这片草原上的绝对多数,整体来看对外来者汉族采取了开放、包容和团结的态度,一部分蒙古族利用汉族在农业生产方面的优势,逐渐融入农耕生产方式中,一部分仍然以畜牧业为主的蒙古族,也倚靠与汉族的贸易活动来满足生产生活需要。除了原有的汉族外,大部分汉族移民最初为了更好更快地在翁牛特旗立住脚跟,尊重蒙古族习俗、服从蒙古族制度安排,利用自己农业生产技术,在以放牧为主的土地上,逐渐扩大农业圈,丰富了当地的经济类型,创造了更多可能。蒙古族和汉族各具特色,各显优势,正是因为相互扶持,双向努力,才会共同进步,取得了良性发展。

翁牛特旗的发展是包括蒙古族和汉族在内的各族人民共同创造的。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促进了民族团结,而民族团结更是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前提。最初起源于经济活动的交往交流交融,后来逐渐扩大到文化上,文化上的相互欣赏、相互吸收,增强了各民族的情感理解与文化认同。

注释:

①翁牛特旗志编纂委员会编:《翁牛特旗志》,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91页。

②翁牛特旗志编纂委员会编:《翁牛特旗志》,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80页。

③翁牛特旗志编纂委员会编:《翁牛特旗志》,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94页。

④翁牛特旗志编纂委员会编:《翁牛特旗志》,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73页。

⑤翁牛特旗志编纂委员会编:《翁牛特旗志》,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73页。

⑥翁牛特旗志编纂委员会编:《翁牛特旗志》,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51页。

⑦翁牛特旗志编纂委员会编:《翁牛特旗志》,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824页。

参考文献:

[1]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472.

[2]嚴庆.“互嵌”的机理与路径[N].中国民族报,2015-11-06(07).

作者简介:

李素梅,女,汉族,内蒙古赤峰人,大连民族大学民族学专业2022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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