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前的那个暮春
2022-04-22文卿
文卿
远远的,天空下,绿树丛中,芝山南麓的“毛主席率领红军攻克漳州纪念馆”玲珑精巧。“毛主席率领红军攻克漳州纪念馆”红砖砌墙,漳州人习惯称之为“芝山红楼”,又贴切又亲近。楼左侧前的“中国工农红军东路军攻克漳州纪念碑”造型独特,雄伟壮观,顶端似可“刺破青天”。
这时漳州天空的云呈现一种“鱼鳞”状,天幕淡蓝,云块点点洁白,排列有序,无边无垠地铺开,视界内皆是,视界外想来也是。眼睛可以看到多远呢?人的思绪比目光辽阔得多。苍穹下的整个画面构图疏密有致,光线明朗,色彩和谐,我的思绪不由跟着云朵飘远了。 1932年的那个暮春还没有这个纪念碑,红楼则不知不觉间成了闽南革命历史进程中一个不能忽略的地标建筑。
1932年4月,毛泽东同志率领由中国工农红军一、五军团组成的东路军,奔袭几百里,犹如天兵天将,越过漳州西面的天然屏障——天宝大山,打垮国民党陆军第49师张贞部,一举攻克漳州。芝山红楼原系美国教会办的寻源中学主理楼。攻克漳州后,毛泽东同志以此楼作为工作室,多次召开师长以上干部和地方党组织的领导人会议并作出重要决定。红楼就像漳州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红楼的灯亮起来,暗夜里,如启明星,照亮了闽南大地。
2022年是“红军进漳”90周年。第一次知道“红军进漳”是在30年前,从我父亲的一篇中篇小说《风前雨后——一九三二年漳州故事》,发表在1992年《海峡》杂志第3期。小说以“红军进漳”的历史为背景,围绕1932年4月20日红军进入漳州之前的几天与红军走之后端午左右的两个时间点,一个“风前”一个“雨后”,刻画了一系列小人物,小生意人、小店员、小警察、团长姨太太等,从他们的視角描述了这大事件,有故事,有伏笔、悬念、转折,情节缓缓展开。人物性格鲜明,有迷茫、徘徊、算计,也不乏追求。在时代冲击下,风雨中的小人物各有各的盘算,结局也是开放性的。当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看了就看了,就觉得小说的乡土气息浓郁,如此熟悉。小说明确地点就是漳州,文中种的是荔枝树龙眼树,吃的是豆花五香,澡堂泡澡,唱歌仔戏,端午包粽赛龙舟。店面是“一连三间,带骑楼”,“一式石门框,长店窗,一块店窗板有七八尺长,二寸厚,一尺来宽”。蔡竹禅府第、军阀张贞为大股东的民兴银行等字眼在文中闪现,还有熟悉的地名,圆山、太古桥,东门街、马坪街、石板路等。父亲说当时是为了纪念“红军进漳”60周年创作的。现在回过头去看这篇小说,显然父亲当时是下了功夫的,对那段历史做了细致的探究,虽过了30年,现在读来仍觉得不错,也是我看过的唯一的以小说体裁呈现那段历史的。明知道那只是小说,却感觉真实无比。
90年前的4月20日早上8时,大雨已过,战事刚停,红军列队进入漳州古城,背着硝烟还未完全散尽的枪,风尘仆仆,但神采奕奕。据杨成武上将的回忆文章,进城时毛泽东同志“穿着一件大褂,头戴凉盔帽,骑着一匹白马”,后下马与大伙有说有笑一道走。当时我的爷爷是否在两旁欢迎和观望的队伍里?是否看到年轻的毛泽东而不自知?事过境迁,这时的想象有趣又无答案。即便是爷爷在世,他也无法给出答案。1932年爷爷才15岁,他是从龙岩永定来漳州讨生活的。当时他对这支来自家乡方向的队伍了解多少?他是否是若干年后儿子那篇小说里的人物碎片之一呢?一个多月后,红军离开漳州时,一千多个漳州各界有志青年追随红色足迹而去。有的去了瑞金,有的留在当地打游击。以后或短或长的日子里,他们跟着队伍南征北战,一路向前。当中许多人的青春永远停格在某个战火纷飞的时刻,无数年轻的身躯铺出一条通往和平光明的大道。星空浩瀚,他们来过,他们闪耀过。一切来之不易,纵光阴荏苒,岁月斑驳,我们亦牢牢铭记。
还年少的爷爷留在了漳州城里,1958年,爷爷加入中国共产党。经历旧新两个翻天覆地的社会,遭遇不同时代剧烈碰撞的爷爷感触一定很深,可惜当我意识到要追寻的时候,他已去世多年。怅惋的黄叶从时光的枝头飘零,叶片的脉络似已模糊不清。
有些记忆却是共同的,深远的。漳州战役对粉碎国民党第四次“围剿”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且在漳州筹措的物资源源不断运回中央苏区,为根据地政权建设、组织建设、军队建设及金融、经济、文化建设打下了基础。而闽南人民革命斗争历史也翻开新的一页。日月如流,历史留在历史里,先辈们为我们打下的江山如诗如画。春天的光芒穿过流金岁月,照耀漳州的车水马龙。芝山红楼安静矗立,日子的光泽饱满、明亮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