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味道
2022-04-22一笑
一笑
想来,我好像是一个江南吃货。
春天是可以吃的,这一直是我认可的事。即使眼前呈现给我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我也能想着这暂时是蜜蜂的美餐,等退去花色,结了籽,一大片油菜花田就成碧绿了。看着饱满的菜籽一点点成熟,随后,菜籽油就成了我们的美餐佐料。做菜我喜欢用菜籽油,喜欢菜籽油里的那股浓郁清香,这是从春天里摘取下来的味道。菜籽油配素菜,那是最好的搭档。小时候,每回见父亲烧菜,菜籽油下锅,锅子滚烫,油遇到高温就发出“吱啦、吱啦”的声响,上面浮着一层白沫。父亲告诉我,要等这些白沫全部退去,那菜籽油算是熬熟了。白沫没了,锅里就是金黄的油了,很像一颗琥珀,沉浸在锅底。这时是下菜的最好时候,父亲端起菜,下锅。他下锅时的姿势很轻,把菜几乎放在接近锅底的位置,这样菜籽油完全不会弹开来,稳稳妥妥。只听见菜一触碰到油发出的脆脆声。锅里染上菜籽油的素菜变得晶亮起来。凑到父亲身边,菜籽油的清香顺着菜香一起飘到我的鼻子里。乡下人习惯种油菜花,收菜籽,榨菜籽油,随后换了菜籽油票。吃完储备的菜籽油,就用油票去粮油站兑换。过去家里的菜籽油好像一直是用不完的,旧年的还没吃完,今年新的又来了。就算现在橄榄油、调和油、豆豉油……望过去眼花缭乱,父母辈也仍旧习惯用菜籽油做菜,可能这也是我钟爱它的原因。
小路上,到处都是绿,连风、太阳都是绿的。绿,蔓延开来,地毯似的铺满。瞧,大地多么需要这样的慈悲。慈悲都在不声不响里降临,就如这些野生的绿,野生的味道。田间小路,除了这些不知名的野草们,它们善良地做着自己,从不带怨恨来到人间,即使被人们无数遍地嫌弃、铲除,也不会干扰它们春天里一年又一年的使命。但不是所有绿都能吃的,我们只吃野草中能吃的。野菜属于野草一类,野菜也是能吃的一类野草的统称。千百年来已经被我们的祖先考察并实验过,叫作野菜的野草是可供我们拿到餐桌上享用的。这些野菜都在二三月生长出来,它们正好生长,大自然就是它们的家,土壤是它们的棉被。春风一吹,将它们从棉被里喊醒了。它们小小的,可爱地探出小脑袋,呼吸人间的仙气一般,吸上一个月,到了四月就该能吃了。
江南的野菜,最讨人欢喜的莫过于马兰头和荠菜了。先说马兰头,马兰头的绿,绿得发青,发紫,随便一掐,都能掐出深深的绿色汁水来。马兰头性凉,摘一根放嘴里咀嚼,有点苦涩,但这涩是能让人接受的。在做菜的时候,为了去除它的涩,一般都用热水过一遍,这样多少就去涩一些。用水过完的马兰头,一般有两种做法,一种是凉拌,一种是用油炒着吃。无论哪一种做法,味道都是佳美。我更喜欢凉拌,用热水过完,把马兰头晾着等它凉下来,放进大瓷碗里,盐是在热水过一遍时就要加的。随后滴一点麻油、醋、生抽,加一点白糖,如果口味稍重,加一颗红椒切末拌起来,一道美味的凉菜就大功告成了。最后再撒上一点白芝麻,润色装饰。这道菜,无人质疑,清爽,脆口,是大自然最好的恩赐了。再说荠菜,它是贴着泥土生长的,几个叶瓣像花朵状分开,妥妥帖帖、安安静静地贴在大地之上,叶子呈齿状,一瓣儿一瓣儿地分开。它的颜色是接近青黑色,是绿得发青的那种。当然,若挤在野草的庇佑下,见不到日光的荠菜就会显得鲜绿一点,嫩一点。但荠菜只要没开花,嫩一点老一点都不讲究,荠菜的清香始终如一。荠菜不像马兰头,清炒或凉拌口感都不是很好。我们习惯将它作为配菜,放进鲜肉中,用来做馅,做成荠菜春卷(包圆)、荠菜肉饺子、荠菜肉馄饨、荠菜肉圆团。当然,心情好一点时,烙一张荠菜肉末大饼也未尝不可。这些食材加入了荠菜,香味自然非同一般,有一股春天的清香味,扑鼻而来,让人垂涎三尺。想来在春天里,荠菜的味道是少不了的。
新鲜的韭菜也開始齐刷刷地长出来了。冬天它们是蜗居着的,母亲用一张透明的薄膜盖在上面,它们就停止生长了,露在泥土上面的枝叶也都是腐烂的。可是春天了,它们听见春仙子的呼唤,一下子就惊醒了,从泥土里破土而出。母亲掀开薄膜,它们接受春光和雨露,整整齐齐的韭菜苗一根根露出地面。它们长得很精神,密密绿绿的。韭菜是一茬一茬地生长,割掉一茬,第二茬又开始长出来,过完冬天,之后它们就无止境地生长。春天第一茬的韭菜最鲜嫩,韭菜炒鸡蛋算是最“土”的一道菜,也最有名,百吃不厌啊。翠绿翠绿的韭菜,任你如何在油锅里炒,它还是翠绿的样子,加上金黄色的鸡蛋,绿中裹着黄,多么秀色可餐。
植物从来都不是卑微的,它们有自己的风格和信念,它们在春天里告诉人们,它们也是主角。芹菜、菠菜、甜菜、韭菜等等,各种不同的蔬菜,成了春天里最美的风景,当然也成了我们美味的盘中餐。
把春天吃进去又何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