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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角银边”与中国陆路“边疆经济带”建构

2022-04-22周建新

东疆学刊 2022年2期

周建新

[关键词]陆路边疆;“金角银边”;“边疆经济带”;空间建构

在经济地理学领域,一般认为,陆路边疆地区常常是落后欠发达地区,其经济发展水平总体落后于沿海和内陆地区。显然,“‘不平衡发展不单单是指资本主义的地理学”,而且具有普遍性。陆路边疆作为一种空间区位,处于主权国家领土的边缘地带,它是以国家领土的边界线为基准向外接壤周边邻国,同时以国家划定的行政地理界限向内毗连国内其他行政区划范围的空间,并在地理空间上沿边界走向呈现不规则分布。

众所周知,“空间是一种在全世界都被使用的政治工具。”陆路边疆地区的空间在国际关系、国家安全、国防建设、地缘政治、族缘政治等层面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当然,在与周边国家关系良好、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平稳时期,从区域经济发展的角度看,陆路边疆地区的经济发展完全可以通过国家进行整体宏观规划而加以更加科学的建构,使之成为可以利用的经济工具。

中国的边疆经济学学科始建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1993年,袁庆寿、牛德林出版了第一本边疆经济学著作《中国边疆经济发展概略》;1998年牛德林等人提出了“周边经济”概念,认为沿边省区作为一个整体可以形成“周边经济带”。2009年,梁双陆出版了专著《边疆经济学——国际区域经济一体化与中国边疆经济发展》,从“边界效应”出发论述了国际区域一体化进程中边缘经济增长中心的成长机制;2016年杨明洪提出了“边疆经济带”的用词(161~175),但并未给予概念化的适当解释。从国外的研究看,在空间经济学视野下,以边界区域经济学(Border Regional Economics)为主题和以跨境区域经济合作(Cross-border RegionalEconomic Cooperation)、跨境区域经济发展(Trans-border Regional Economic Development)为重点的研究成果较多。以上研究都为“边疆经济带”空间理论和实践的探索打下了良好基础。

本文将从中国所处的宏观地理方位着眼,聚焦中国陆路边界一线,以及与边界一并形成的边疆地理带,借助中国围棋“金角银边”的空间理论观点,从战略高度看待和分析“边疆经济带”建构之所以可能的现实基础。中国围棋理论认为,在边缘的“角”和“边”地带最容易建构稳固的“地盘”,并借此“地盘”可以进一步巩固和延伸更多更大的利益。笔者将其演而化之,认为在国家领土的“边角”地带同样存在着建构“金角银边”的有利条件,这不仅适用于国家政治、军事层面,同样也适用于经济社会发展层面。笔者将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边疆经济带”进行概念化,并提出构建“边疆经济带”的基本思路。

一、中国的陆路边疆与边疆地带

(一)中国的陆路边疆

边疆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盈亏不定的地域概念,但是近现代以来,随着民族国家的建构逐步形成了精确的国家边界,而国家边界的确定使得过去模糊的边疆地带成为明确的地理空间区域,并且在当事国的严格守卫之下以及相关国际法和联合国宪章的约束下,具有了很强的稳定性。

本文的论述将以当代中国现实陆路边疆的地理空间为依据展开,并不涉及“海洋边疆”,因为笔者对于“海洋边疆特别是沿着海岸线,常常成为一国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带”的观点并不完全赞同。“海洋边疆”是否是“沿着海岸线”延伸,是否“常常成为一国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带”都值得进一步商榷。因为海疆的界限一般都在海上,而不是沿海地区,从严格意义上说,沿海地区并不一定是边疆,尤其是在具有众多岛屿的国家,真正的海上边界往往距离大陆海岸较远,“海洋边疆”应当是一个水域的概念。中国的陆路边疆传统上主要指紧邻边界的宽窄不一的地理缓冲地区,其物理空间的外沿是接壤的周边邻国,其内沿是与边疆各省区毗连的內地省份。因此,陆路边疆地区是处于内地省份和周边国家之间的地理空间,这在前人的研究中都是按照边疆省区行政区划的地理范围展开论述的。

根据以上论述,中国的陆路边疆省区包括辽宁、吉林、黑龙江、内蒙古、甘肃、新疆、西藏、云南和广西,而这些省区的地理行政区划相互按固有序列连接起来就是所谓的陆路边疆地区。这一传统的边疆地带,有点类似于古代中国“中心.边缘”结构的“中间圈”,是“半生半熟”的地带,是“介于文野之间”的地带。由于边疆各省区行政区划的地理范围宽窄不一,各边疆省区相互连接而成的陆路边疆地带便呈现出极不规则的没有统一几何空间逻辑的分布状况,在地图上的视觉效果缺乏相对一致的空间结构。

当下的中国一般把陆路沿边省区、地州、县市、乡镇等分别称之为边疆省区、边疆地州、边境县市、边境乡镇等等。从这个角度看,边疆地区的行政地理区划是可以随着行政区划级别的降低而逐渐缩减的,但习惯上人们一般还是将“边疆”的地域认识停留在省、州级别的行政地域,而将边境县市的行政区划地理范围称之为“边境地区”。虽然是“疆”与“境”的一字之差,但其所包含的行政区划地理范围已经大大缩小。

无论是“边疆”范围还是“边境”范围,笔者所指的“陆路边疆”,务必是超越过去以边疆省区行政区划为地理界限的传统思维,并能够在科学和统一的空间规划逻辑下,界定出宽窄适当的较为统一的边界沿线地区,作为国家层面现代性边疆地理空间统一规划的表达。

(二)中国的陆路边疆地带

边界是国家治权的末端界限,而陆路边疆是以精确的陆路边界线为起点向内地延展的一个特定空间范围的行政区划。传统的边疆行政区划范围是国家历史、地理、政治、军事、文化、经济等等多种因素综合积淀的结果,因此,边疆地带沿着国家边界线走向形成的是一圈极不规则的相互连接的“块”状区域。这种由“块”状地理拼接而成的边疆空间是被近现代民族国家建构而形塑的,其政治、社会和文化意涵与国家发展历程密切关联,是珍贵的国家历史文化遗产,其中包含着丰富的国家社会历史和实践。因此,边疆地带不仅是自然地理空间的划分,更是以人文地理为主划分的地区。而人文地理对于我们建构以经济发展为主要目的的“边疆经济带”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笔者认为,当下我国“边疆经济带”的构建并不需要改变原有的地方行政区划,只是重新对陆路“边疆地带”进行经济空间的再组织再生产再定义,例如将边界线作为基准线向内延伸20公里、60公里或者更为宽广的范围作为全新的统一的“边疆地带”,那么中国的陆路“边疆地带”就有了全新的空间范围和建构可能,对于中国整个边疆地区的发展具有重大战略意义。

根据以上从经济空间对陆路“边疆地带”的构想,中国的陆路“边疆地带”北起辽宁省的鸭绿江口,逆时针蜿蜒蛇行先后经过辽宁、吉林、黑龙江、内蒙古、甘肃、新疆、西藏、云南和广西等9省区,最后止于广西壮族自治区的北仑河口,在国家地图上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宽幅C字型地带,这就是本文思考的“边疆经济带”的整体空间地理范围。这个巨大的“C”字型从过去的边界一“线”转变为边疆一“带”,护佑着中国的中心地带,其东向的“C”字敞口是中国东部和东南沿海地区,以及广阔的中国领海和岛屿地区。

二、边疆中心视角下的“金角银边”与“边疆经济带”

(一)边疆中心视角下的“金角银边”

边疆中心视角是一种将边疆地带看作中心区域观察的方法,即重点以整个国家的边疆地带为观察中心,“是一种宏观的物理空间俯瞰的角度,更是一种宏观的社会空间的观察角度。它的特点,就是把一国的边疆看作‘中心,或者把两国或多国的边缘整体性看作‘中心。”中国围棋文化中的“金角银边”,主要是说明边角区位更容易在对弈竞争中获得利益。若以“边疆中心视角”观察,“金角银边”即对应于边界沿线地带,是“边疆经济带”形成和发展的地理空间基础,具有深刻的空间意涵和建构可能。

在区域经济学领域,陆地边疆总是被看作一个低经济密度的地带,客观事实也大致如此。由于边疆地带是一个国家相对边缘的地区,远离国内市场,其外沿与邻国接壤,除了有限的边界口岸城市之外,绝大多数边界一线都是国内生产产品销售市场的末端。同时,由于国界线的分割,形成国内外两个市场,而国内外市场的流通需要具备良好的国际关系等一系列条件。在改革开放之前,边疆地区在国家战略层面是处于“反修防修”和“备战”的前沿地区,是处于顶层设计中的经济后发展地区。因此,虽然边境一线的许多城镇直接面对邻国,似乎具有对外经济贸易的优势,但由于国际关系等因素造成的边界的屏蔽效应使得跨国贸易几乎中断,从而导致边疆地区的经济密度远远小于非边疆地区也是必然。

改革开放之后,随着边界的开放,跨国流通的便捷,边疆的优势逐渐显现出来。此时的边境地区,由于跨国流通壁垒的解除,迅速聚拢了国内外双向交流的大量各类物资,边界从过去的障碍变成了当下的纽带和桥梁,成为了人流、物流、信息流、资金流的富集地带。“边界效应”的正向功能不断得到强化,边界一线的部分基础设施迅速得到改善,加之不断扩大开放的内外环境,都为“金角银边”的逐步形成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从当代中国的全域版图看,边疆中心视角下的“金角银边”显然不是单纯地理形态学意义上的概念,而是国家政治边界行政区划以及边疆经济地理意义上的概念。一般而言,“金角”是指至少三国及以上国家地理交界地区,正如学术界经常使用的“金三角”概念一样,例如中朝俄三国交界地带、中蒙俄三国交界地带、中蒙俄哈四国相邻地带、中哈吉三国交界地带、中吉塔三国交界地带、中塔阿巴四国相邻地带、中巴印三国交界地带、中尼印三国交界地带、中尼印不四国相邻地带、中不印三国交界地带、中印缅三国交界地带、中缅老三国交界地带、中老越三国交界地带等等,都是具有“金角”特征和潜力的边疆地带,至于这些地带是否能够形成繁荣的经济区域,需要综合各方面因素而定。“银边”是指两个邻国之间的陆路边界沿线地区,虽然总体上看,不是整个边界沿线都是“银边”,但在国家关系良好的前提下,一些人口相对密集,自然条件相对较好,地方資源相对丰富,交通便利的地区,例如中越、中老、中缅边界一线的整体或部分,特别是广西与越南北部的整个边界沿线以及云南与缅甸北部的部分边界沿线就是很好的“银边”地带。从长远看,整个中国的陆路沿边地带都可能形成潜在的“银边”地带。

(二)边疆中心视角下的边疆经济带

自20世纪90年代中国实施沿边开放战略以来,经过30多年的建设,边疆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有了长足的进步,但与内地相比仍然落后,边疆地区的外向型经济发展仍严重滞后。例如,边界沿线主要依托口岸建设形成的“点状”城市带动作用十分有限,仍然处于松散的不均衡的“珍珠链”结构,距离“金角银边”的构想相去甚远。

改革开放之前,边境地带的经济发展长期滞后,人口基数小,人员流动差,贸易通关少,甚至不存在所谓现代意义上的工业化产品富集的市场。最初沿着陆路边界线只分布着历史上形成的少数传统口岸城镇,例如丹东、满洲里、瑞丽、凭祥等。改革开放之后,市场效应吸引了大量的资源、技术、资金以及大批的内地人口进入边疆地带。由此,中国陆路边疆逐渐形成了较为活跃的经济环境,跨国贸易带动的人流、物流、信息流、资金流等不断加大,同时也催生了一些以口岸经济为特征的城市经济增长极,使得边疆地区的富集资源以及内外流通优势发挥出积极作用。以西南边疆的广西和云南为例,这里人口密度相对其他边境地区较大,与东盟经济一体化程度高,人流、物流、资金流通关便捷,相互之间农产品零关税等,使得本区域整个陆路边界沿线呈现出活跃的经济发展态势。从交通方面看,广西建设的东兴至那坡的725公里的S325省道“沿边公路”,将广西境内的中越沿边地带整体联通起来,为建构“银边”条块状边疆经济带奠定了交通基础;云南也在积极改建扩建沿边公路,设计了边境旅游整体规划,开发了众多边境旅游和跨国旅游线路,使部分边界地区呈现出带状经济发展特征。相对而言,东北、西北边疆地区受制于自然地理气候、国际环境和人口条件等因素,其“银边”建设相对滞后,主要表现为零星的依托口岸的“点”的活跃,例如辽宁、吉林、黑龙江、内蒙古、甘肃、新疆等省区主要以边境口岸城镇的“点”式开发为主。整体而言,从金角的角度看,目前只在中朝俄三国交界地带的珲春、中俄蒙三国交界地带的满洲里等地方初步形成了“金角”基础。

边疆经济是一个区域经济与国际经济相结合的概念。如何优化各种跨国经济要素,如何将“边疆地带”转换为“边疆经济带”甚至跨国经济带,不仅具有从政治概念转换为经济概念的意味,也是从地缘政治思维转换为地缘经济思维的问题。在“边疆中心”视角下,对于“边疆经济带”的建设,我们不仅要考虑中国的现状,也要考虑周边国家的情况,因为这是一个跨国双向流通的空间地带。早期自然形成的各种边界通道属于地方性知识造就的社会网络,连接着国界两侧的人流和物流,使得国内国外紧密关联。目前,各种资源、技术、资金、信息向边界汇聚的目的仍是为了互通有无,并获取更大更多的经济利益。因此,改善与周边国家关系,积极开展双边互惠互利的经贸往来,对中国和周边国家都非常重要。虽然我们国内的“边疆经济带”建设将自然影响和带动周边邻国的建设,但有效的国家间合作将是更加有力的途径。目前,中国与周边国家共同参与的“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大图们江流域合作”等一系列合作协议,都对边疆经济带的形成发挥着积极的作用。

民族国家建构以来,国家权力和象征资本越来越多地发挥主导作用,但主要还是局限在一国之内,因此“边疆经济带”建构在重视其国际经济特点的同时,还要立足自我,积极建构国内沿边经济空间带。过去与边界线十字交叉自然形成的边界通道,现在越来越受到国家边界的结构性因素制约,尤其可能受到外部邻国边界的制约,而与边界线平行的一国内部的人流、物流、信息流、资金流网络建构便不再有类似“边界”的刚性制约,这种沿边而行的国家内部的网络建构,将使得边境地带过去分割式的不连贯的经济相对活跃地区,逐步整体连接起来,“边疆经济带”的新的经济空间位置便逐渐形成了整体的贯通。

概括而言,“邊疆经济带”就是以中国陆路边疆地带的地理范围为基础的边界地带,其间有众多的口岸、通道和城镇形成点状的人口密集区,将这些“点”与“面”结合成一个整体性的经济空间和社会结构就是本文所指的“边疆经济带”。显然,只要我们不断加强陆路边界沿线互联互通的海关、通道、边境城镇的建设力度,有计划、有步骤地将早期历史上形成的沿边“珍珠链”与当下建构的“金角银边”横向联通,就能构筑起中国“边疆经济带”这个巨大的场域。“边疆经济带”是边疆地带“点”与“面”的有机结合,是国家边疆历史与现实的融合,是国家、地方、边民多元主体参与下的结构与行动的互构,是民族国家建构和巩固的必然要求。“边疆经济带”的整体构想和联通,有利于克服边疆各省区之间结构性因素的制约,有利于国家宏观统筹和规划,对于中国整个边疆地区的全面发展意义深远。

三、“中心.外围”互构与边疆经济带的建构

“中心-外围”结构是空间经济理论的分析起点,即假定区域之间的经济发展处于“中心-外围”结构状态。这里的“中心”代表经济发达地区,“外围”代表经济不发达地区,就中国国情而言,“中心”可以泛指东部沿海发达地区,以及中部省区,而“外围”主要指边疆欠发达地区。如果从国家权力视角看,“中心”可以指中央政府,而“外围”就是地方政府,国家主导地方,地方受制于国家,但国家也会受到地方的影响。因此,“边疆经济带”的建构,是一个自上而下的国家权力实践,也是一个自下而上的地方利益诉求。“边疆经济带”的建构,既需要边疆地方政府的积极努力,更需要中央顶层的整体规划和推动。

(一)“边界效应”与边疆经济

自从近现代国家边界出现,“边界效应”便随之产生。有学者认为,边界具有隔离、接触和渗透三项功能,各种功能的体现是由两国之间的具体关系决定的。国家关系不睦,边界的隔离、防御功能突出;国家关系友好,边界的接触、渗透功能彰显,这是一般的规律。由于边界特殊的功能,必然对边界两侧的国家社会产生影响,这种影响就是所谓的“边界效应”。

从中国市场现状和已有的边界效应研究文献看,由于边疆地区远离国内经济活动的中心,造成边疆与内地在经济发展水平上呈现出较大的差距,使得边疆经济发展水平和经济活动密度都普遍低于内地。因此,如何发挥“边界效应”的正向功能,是构建“边疆经济带”时需要重点思考的问题,也是经济地理学、区域经济学学者们需要认真研究的问题。当然,相对于经济学家而言,人类学家更加关注边界一线的边民,即人的因素。边民作为边疆地带人口数量最多的群体,他们在参与“边疆经济带”建设中是最重要的力量。虽然国家边界划分了不同国家的主权界限,导致边界两侧差异性政治社会的存在,但是,政治的区分并不意味着要完全隔断两国人民之间经济的、文化的日常生活交往,况且传统的边民双向交往从来也没有被国家边界真正阻断过。

目前的大多数国际边界都属于半封闭式边界,边界的屏蔽功能和中介功能同时存在,人流、物流可以有选择地出入边界。开放型边界以中介功能为主导,人流、物流和信息流基本可以自由流动。“这时的国际边界的功能基本等同于省界的功能,仅仅表现为行政边界。”世界上许多国家在开放边界的制度设计中,已经积累了许多成功的经验,例如欧洲的申根协定区域内部基本上完全开放彼此的国家边界,亚洲的东盟国家之间也有内部较为开放的流通机制,其目的主要都是为了促进内部成员国彼此的经济发展。

显然,“边疆经济带”的建构主要在于发挥“边界效应”面向“人”的正向开放和联通功能。“民族国家通过建构领土世界,用边界阻断外部的世界;而人的社会,又通过流动交流的方式,将民族国家之间的‘断联通起来。”只要我们将“人”的正向功能发挥最大化,就能够基本实现边界的融通,使得正常的人流、物流、信息流、资金流双向自由流动,使得边疆地带的边疆经济呈现出良好的发展趋势。而要实现这一目标,首先在于实现边界一线的边民群体能够在国家边界两侧双向有序自由流动。因为只有本土的边民群体是固着在边疆土地上的主要人口,是真正联通双边社会和繁荣在地社会的基础力量。

(二)地方实践与边境地区发展

边疆经济带建设依托于边疆地区的地方社会,因此,地方的实践对于边疆经济带的形成和发展至关重要。“如果把中国的边疆省份视为一个区域,称为边疆区,把边境省份以外的其他省份视为一个区域,视为内地区,则两大区域之间的发展差距是显著的,具有典型的‘中心-外围结构特点。”国家要想彻底地、整体地改变这种结构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局部地改善这种结构却是可能的。这首先需要地方政府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动性,充分利用好“边界效应”的正向功能,勇于实践,先行先试。

空间经济理论的“中心-外围”结构,类似于国际政治理论的“中心一边缘”结构,特别是“中心一半边缘.边缘”的三重结构更加具有解释力。虽然伊曼纽尔·沃勒斯坦(Immanuel MauriceWallerstein)的世界体系理论是将世界看作一个整体,来揭示“中心一半边缘一边缘”结构的发展变迁和运作机制,但是,假如我们把中国东部沿海省份看作经济发达的“中心”地带,中部省份看作经济较发达的“半边缘”地区,那么边疆省份就是经济欠发达的“边缘”地带。显然,边缘地方作为国家整体的边缘组织部分,代表的只能是局部,其权限和能力是有限的。从国家权力的角度看,“中心”高于“边缘”,“边缘”受制于“中心”,“中心”具有绝对的权威,且把握主导方向。但是同时,地方边缘对于中心也具有能动的作用。

从整个边疆地区看,每一个边疆省份都是局部的、地方的、区域的,而且彼此之间经常是断裂的、本位的。“中心-外围”结构虽然制约着地方政府的一些主动作为,但绝不意味着地方就无所作为。地方政府作为边缘地区的执政者,对于边疆地区最为了解,也有地方发展的诉求,是地方社会“米提斯”的掌握者和直接行动者。直面边疆地区区域经济活动空间分布特点,以及边疆与内地在经济发展上出现的差异,探讨边疆地区经济发展的优势和后来居上的可能性,一直是地方政府孜孜追求的目标。显然,地方政府作为地方知识掌握者与实践的一方,在与国家管理制度的互动关系中具有较大的能动性。目前中国与越南、老挝、缅甸、尼泊尔、朝鲜、蒙古国之间实施边民证制度,云南瑞丽实施“胞波卡”制度,这些制度都体现出国家与地方良性互动中地方政策的能动性。在受制约中创造一个新的制约制度,这也许是地方政府应务必清醒认识到的问题。虽然现实的结构性问题是长期形成的,改变需要假以时日,但地方政府必须在边境场域努力发挥主观能动性,在结构与行动之间努力将“场域的界限位于场域效果停止作用的地方”充分发挥出来,在国家与地方的互动中,创造性地实现结构的再生产。因为地方政府清楚地知道,“即使是在民族一國家中,也存在各种跨越社会边界的社会形式。”而跨越边界的“人”的双向流动却是保障边疆地带经济发展的前提。解决相关国家间边民流动的融通问题,以及其他各种经济要素的跨国开放性流动问题,既能体现出中国的开放政策和人文关怀,也能有效促进双边经济社会发展和实现边民民心相通。

(三)国家规划与边疆经济带的建构

在“中心-外围”结构下,国家中心的作用是决定性的。“操纵整个社会的雄心只能由民族国家的项目完成。”因此,作为国家权力的中心,“国家一方面产生并巩固集权,把社会活动的许多方面‘吸收进自己的范围,同时也促进了其他一些纽带和相互关联的发展。”众所周知,现代资本主义促成了民族一国家这种新型权力容器,同时也受到这种权力容器的作用。随着高度完善的管理秩序的巩固,国家管理秩序严格界定了它运作的领土疆界。

自从地图产生之后,具体的山川河流、地形地貌被高度抽象化于平面的纸张之上。人们观察地图成为许多社会实践行动的前提。而“没有乌托邦的世界地图根本不值得一看,因为它缺少人类常驻的国度”。显然,今天的世界,人们已经无法接受一个没有国家的世界地图,因为国家已经成为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依赖的实体,而且任何社会的整体发展都有赖于国家的宏观设计。“现代国家进一步希望要掌握国家的物质和人力资源,并使之有更高的生产力。要达到这种效果需要国家机器很了解社会。”因为国家认为,“一个不清晰的社会阻碍国家的有效干预”。国家作为一个庞大的政治建筑,中央政权从不会停止创建它的斗争。国家将通过简单化科学化的规划来发展和管控国家社会,而“国家的简单化,包括制作地图、人口普查、地籍册和标准度量单位,都代表了国家掌握大型复杂现实的技术”。对于类似中国整个边疆地带的规划和“边疆经济带”的建构,也唯有国家才能担得起如此庞大复杂的工程。虽然斯科特在“国家的视角”下收集了一些所谓失败的“试图改善人类状况的项目”,但他也不否认,“人类为了自身的利益和安全,最终必然要驯服自然的信念可能是极端现代主义的基础,但是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许多大型冒险事业已经取得成功。”这些成功的大型冒险事业,应该包括国家主导下的许许多多的经济社会发展项目。

约翰·弗里德曼(John Friedmann)的核心——边缘理论,聚焦城市地区,重在解释一个区域如何由互不关联、孤立发展,变成彼此联系、发展不平衡,再由不平衡发展转变为平衡发展的路径和规律。这样的思路,对于中国“边疆经济带”的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类推意义,因为只有将互不关联变为相互联通,整个边疆经济带才能连接为一个整体,才能逐步实现平衡发展,而能够担当起如此宏观的空间发展战略规划者非国家莫属。从当下中国整体交通网络发展情况看,国家早已在“边疆经济带”的宏观发展蓝图上打下了基础。例如,中国边疆地区已经形成了部分公路和铁路交通的基本架构,一方面根据“一带一路”倡议,打通了与周边国家互联互通的外向型交通节点,也就是本文所说的边境一线各口岸、通道和城镇的外向交通线;同时,与边界线基本平行的公路、铁路网建设正在不断完善。例如,广西的“沿边公路”S325与G219国道联通后,从新疆经西藏、云南到广西的整个边疆沿边公路已经基本贯通。同时,“南昆铁路”“南疆铁路~拉林铁路”等等都是国家在边疆地区大致沿边界走向规划建设的铁路大动脉,并且为进一步规划建设类似延吉至珲春的真正意义上的沿边铁路打下了坚实基础。由此可见,将幅员广阔的国土自然空间改造成有序的科学空间,似乎是当代每一个主权国家都在积极行动的实践。随着中国综合国力不断增强,以及乡村振兴发展的需要,中国“边疆经济带”的进一步建构势在必行。

四、结语

“空间的表现始终服务于某种战略。它既是抽象的也是具体的,既是思想的也是欲望的,也就是被规划的。”“金角银边”与中国“边疆经济带”发展战略的提出,既是“边疆中心视角”在空间上的横向延展,也是一种宏观的涉及边疆社会空间再生产的经济发展战略思考。而这一战略的建构,需要国家在现有基础上进一步进行整体宏观规划和设计,更需要地方积极能动的实践,只有国家与地方即“中心”与“外围”实现良好的“相互性”动态互构,“边疆经济带”的建设才能够以一种科学的、有序的、互惠互利的实践逻辑得以建构。这既有利于中国边疆地区整体经济社会发展,也有利于周边国家和地区,也是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题中应有之义。如果说“一带一路”倡议的“互联互通”是一种“国际主义”的空间生产,那么中国“边疆经济带”的构想,主要是一种“国家主义”的空间建构,不仅会影响和带动周边国家边疆地区的经济发展,而且能够为构建中国与周边国家命运共同体发挥积极作用。

“边疆经济带”空间的构想并不是基于对科学和技术进步的强烈信念而提出的,恰恰相反,笔者认为,在尊重历史疆域遗产,重视地方社会文化,保障边疆人民安居乐业的前提下,借助技术和科学手段找出边境地带的“金角银边”,将“金角”作为边疆中心新的城市增长极,将“银边”作为边疆中心新的经济增长带,积极加以规划和建设是国家义不容辞的责任。中国在过去70多年的社会主义事业建设中,通过十四个“五年计划”“西部大开发”“兴边富民”等国家工程,使得边疆地带取得了巨大的发展成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因此,当面对整个中国陆路“边疆经济带”空间发展新战略时,国家将具有更加理性的能动的尊重地方知识的宏观设计能力,并能使之更加符合经济发展的逻辑和边疆各族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