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殇
2022-04-21孙秀生
孙秀生
···01··········
“当雪白的剑身凝固成温暖的殷红色,不管是月圆还是月缺,都预示着我已经归来。”
这是公孙剑与我作别时的喃喃私语。
我深刻地铭记,并狠劲地烙在心里,无论春秋冬夏,抑或寒来暑去,一如既往。
祈盼依旧。
思念也依旧。
···02··········
江南的雨总在游离着,如愁般细密而忧伤,难以挥却。
我喜欢这样的惆怅。
在这样的惆怅里,我撑着油纸伞,在雨巷的尽头伫立并张望,幻想着公孙剑能从雨巷外策马扬鞭而来。
剑在我的腰际,寒着。
这把剑与公孙剑相伴已多年,是我和公孙剑作别时他赠送我的唯一信物。
宝剑赠英雄,我不是英雄,但我拥有它,已经五年。
其实,我深知的是,剑在人就在。
···03··········
我是个江南女子,一个普通而纯粹的江南女子。如水,如愁。
我也是个孤儿,一个除公孙剑外再没有亲人的孤苦女子。
我清醒地感悟,在我年轻的这些日子里,尽管寂寞,但快乐是我生活的主题,唯一的主题。
因为有公孙剑在。
公孙剑就是我的快乐,从冬到夏的快乐,从雪到雨的快乐。
也许,在别人眼里,我们是青梅竹马,爱情,也应渠成水到顺理成章。
可公孙剑总把我当作他的妹妹,当作他与生俱来的妹妹。
他总以大哥哥的亲情温暖着我的快乐,而我也在他的温暖中快乐经年。
日子就在他的温暖中青了又黄,黄了又青。
···04··········
不知从何时始,我就喜欢并爱上公孙剑,这种蒙眬的感觉尽管未决堤,但也一发而不可收。
我的喜欢和深爱从不张扬,一直都在隐藏着,一如那些春天的嫩草儿,绽放的芽儿总深埋在地表之下,始终拒绝着萌动。
如果公孙剑不和那个如诗的北方女子成婚,我想,我的爱情肯定会破土萌绿的。
而现实却过早地扼杀了我萌芽的爱情。
即便于此,我仍无悔无怨。
这就是命,我认,因为命运都是注定的。
···05··········
我祝福着公孙剑和那个北方女子的爱情,尽管这种祝福没有甜蜜,只有酸涩。
但我,祝福依旧。
每当看到他们亲昵,看到他们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我便在远处寂寞并徘徊着。
我想我的心事。
当然,我的心事与公孙剑有关。
我不想让公孙剑看到我的寂寞,看到我孑然的徘徊。故而,我只能躲在远处,躲在公孙剑忽略的江南烟雨中,驻足并观望。
如果这种观望能够永远的话,我宁愿一辈子寂寞和徘徊。
可我错了。
公孙剑是江湖中人,凡是江湖中人就肯定有仇家,这是注定的事,逃也逃不掉。
不希望看到的事总会不约而至。
当忽然的某一天,那个北方女子惨然倒在公孙剑仇家的剑下时,我深深明了,我的快乐也随那个北方女子一同轰然倒下。
···06··········
公孙剑的那个仇家经常出没于漠外,听说那个地方有漫漫黄沙和森森白骨,铺天盖地。
获悉这个消息的公孙剑便蠢蠢欲动着。
他要报仇,为他深爱的那个北方女子。
我劝过他,江湖恩怨该了则了,该结则结,不能没有尽头。
我的规劝总是弱不禁风。
而他,更无动于衷。
···07··········
公孙剑走的那天是个月夜。春寒未尽。江南丝雨也在凄迷着。
尽管我拉着他冰冷的手,却阻止不了公孙剑的去意已决。
于是,我温酒,与公孙剑对饮,然后作别。
公孙剑爱怜地望着我,清澈而迷离的眼神让我心痛不已。
然后,他慢慢呓语:“当雪白的剑身凝固成温暖的殷红色,不管是月圆还是月缺,都预示着我已经归来。”
我把刻着“公孙剑”名字的风铃挂在他的腰际。他把相伴多年的那柄月光宝剑送给了我。
在他的余温中,我望着公孙剑的飘飘白衣消失在视线尽头,伤感,开始四处弥漫。
而那只风铃的叮当作响,也渐行渐远。
“我……等……你。”
凝固,在风中。
···08··········
五年的时间很漫长。
在这五年的时间里,快乐成了我的往事。
我在每个有雨或雪的晨昏里,毅然擎着那把油纸伞,在雨巷里彳亍并眺望。
我也想象着,雨巷的尽头是黄沙,黄沙的尽头是公孙剑的艰难跋涉。
听说那个地方还有黑水、胡杨、骆驼草以及冬不拉。
可我总在想,也不断地问,黑水有长江水甜么,胡杨有梧桐绿么,冬不拉有我的风铃动听么?
没人回答我。
公孫剑也答复不了我,我仿佛看到了刀光剑影的厮杀,在我的眼前,眩晕。
我恐惧,也不能嗜酒,更不敢睡去,我怕我睡去后就不再醒来。
我还要等,我要等着黎明后,等着公孙剑披着霞光,从雨巷尽头微笑着,向我呼啸奔来。
···09··········
没人知道我到底等了多久,连我自己也都无法计算时日了。
正当我心力交悴的时候,真的有人从雨巷尽头策马而来。
我欣喜并激动着。
可这欣喜和激动只维系了一瞬间。
当来人把刻有“公孙剑”的风铃递到我手上时,那一刻,我知道,公孙剑再也不会回来了。
来人告知:公孙剑和那个杀害北方女子的仇人一同战死在黄沙中。
剑客不能没有剑。
可公孙剑赠剑时我却没想这么多。
是我的自私戕害了我的快乐和爱情。
尽管我自责,苍白地自责,但,一切都于事无补。
···10··········
去时雨绿,归时血红。
我的泪早已风干。
当我的脖颈与那把剑相拥热吻时,我知道,一切都不复存在了,连同思念、爱情,以及我的呼吸。
那一刻,我清醒地看到,雪白的剑身渐渐幻成温暖的殷红色,然后,渐渐凝固。
而那只刻有“公孙剑”的风铃也轰然跌落水中,飘零并寂寞。
不知道那时是月圆还是月缺。
但雨,依旧在雨巷里徘徊,没有停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