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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向应急社会心理学:风险感知与正性应对

2022-04-20

学术交流 2022年2期
关键词:灾难应急群体

颜 烨

(应急管理大学(筹) 华北科技学院校区,北京 101601)

与心理学研究微观个人的心理活动及其过程、差异不同,社会心理学研究人际互动和社会变迁对人格发展的影响,研究人与人、人与社会相互交往过程中出现的心理和行为现象(即人际交往心理),偏重于研究群体的一致性、共同性心理和行为。对于灾变应急中的心理反应,个体心理学往往称之为一种“心理应激”现象,即:生命有机体在某种环境刺激作用下,由于客观要求和应付能力不平衡而产生一种适应环境的紧张反应生理状态,这是有机体对外部威胁作出适应性应对的过程。针对灾变场景,心理应激反应有多种:或许人慌无智(负反应),或许急中生智(正反应),或许安之若素(零反应),或许恐慌至极(过反应)。而群体则会产生一种社会性(集群性)的心理应激,姑且叫“社会心理应急”,或称社会应急心理、“应急社会心理”。

应急社会心理与灾难社会心理有所不同。灾难社会心理跟公众对风险的感知一样存在变异现象,因而亟待转向正性应急社会心理。——这是本文研究的主旨。

国外早期相关文献多集中于对重大突发灾难性事件(公共危机)前后问题的研究。国内2003年有关非典疫情防控的社会心理学文献多讨论社会心理特征状态、预警、谣言传播等。2008年汶川大地震发生后,相关文章多讨论灾后(灾难)社会心理援助、干预和重建等问题。到2020年,关于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问题的大量文献,除了继续谈及社会心理重建和援助外,大多上升到应急心理服务的社会体系建设、疫情期间社会心态客观描述和调适等主题,这与党的十九大倡导“加强社会心理服务体系建设”(其实是指心理咨询服务的社会体系建设)有关。

一、灾难社会心理的呈现形态和社会特征

(一)三类呈现形态:正性、中性、负性

灾难威胁的来袭会使群体产生积极(正性)社会心理和消极(负性)社会心理,但以后者为主,当然另外还有介于两者之间的中性社会心理反应状态。(详见表1)

表1 三类不同性质的灾难社会心理的具体状态

灾难积极社会心理是指社会群体或社会整体对于灾变(尤其是灾难来袭的冲击)的预防、应对和恢复具有适度社会唤醒、社会情绪唤起、注意力集中、积极应灾动机等社会心理状态。它有利于灾变来袭时的正确应急决策和能力发挥,有利于有效应对灾变。相反,灾难消极社会心理一般是指社会群体或社会整体对于灾变(尤其是灾难来袭的冲击)的预防、应对和恢复产生过度唤醒(焦虑)、紧张和过分的情绪唤起(激动)或低落(抑郁),进而形成应灾认知能力降低、自我概念不清、被动应灾动机等社会心理状态。它妨碍社会正确评价灾变情境和应急决策,导致贻误社会应灾时机、抑制社会应急能力发挥。无论哪一性质的灾难社会心理,都涉及社会动机、社会情绪、社会心态、互动影响(人际关系)、集群行为、集群心理等社会心理维度或类型。

(二)灾难社会心理反应的多维社会特征

灾难应急的多种社会心理在总体上会显现一定的社会特征,这可从人群、场景、时间、衍变、适恰五个角度进行归纳。

1.人群层面:集群性和共振性。个人心理或行为反应不成其为“社会”心理。在灾难应急面前,临时集群性才能显现灾难社会心理。与日常静态的或统计意义层面的“群体”概念不同,“集群”特别强调群体临时聚集的动态性,即因灾“集动”暴发行为。集群既有“在地集群”,也有“隔空集群”(在现代信息社会尤其突出)。上述各种社会心理形态就具有集群性的特征,具体表现为自发性、无组织性、不稳定性、共振性等特点。所谓灾难社会心理的共振性,是指临时聚集的群众在生理、心理和行为上同时因灾自发产生共性振动的状态,即在同一时间段里自发呈现群体性的嚎叫、惊呼、恐慌、悲伤、“暴动”、传言、回避、癔症、互助和安全共识等。这种心理共振性与灾难本身的共振是同时发生的,一国动荡多国共振。2011年日本地震海啸引发次生灾害核污染,继而引发世界范围内的抢购碘类制品(包括抢盐)事件,就是社会共振现象。2019年以来的新冠肺炎疫情中也产生了世界性的社会共振和心理共振现象。

2.场景层面:无序性和匆迫性。从灾变场景(空间)层面看,在场成员存在心理行为上的无组织性,即无序性、匆忙紧迫性,表现为不讲规矩,各自奔逃,心理焦急,动作变形,非常急迫,由此导致整个灾变现场混乱不堪。即便在互联网空间,也表现为信息杂乱无章,难辨真假正误,删增无据。这些现象主要归因于两个方面:一是社会不合作,群体内部、社群之间、政社之间合作失效失败;二是行为不合理,慌乱中的人们不可能按照常规法律规则或社会常理去行动。

3.时间层面:同时性和阶段性。灾变社会心理的集群性和共振性还可延伸为时间上的同时性;而集群共振又有阶段性,在后一阶段会表现出与前一阶段不同的社会心理。这就是说,同时性具有阶段变化,不同阶段中又包含同时性。最典型的灾变社会心理是:灾难突发时,社会成员同时表现出不合作、不合理的恐慌状态,或回避责任,或木讷无应;到了灾难临近结束或恢复重建阶段,社会成员又同时表现为在政府的组织安排下开始形成救灾共识,合作互助,有序恢复生产生活。比如,针对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大规模“疫情下社会心态调查”结果显示,随着疫情信息的及时、透明的公开,人们对官方信息源的信任显著提升,多数公众显著增强了“战疫”的信心。

4.衍变层面:阵发性和继发性。随着灾难的阶段性衍变,人们在心理上也会产生阵发性或继发性的反应特征。阵发性社会心理是与上述不同阶段的同时性相关联的,通常表现为同一种社会心理反应在不同阶段反复出现,但中间会有间歇暂停状态。这与灾变事态的紧张性密切关联。例如,新冠肺炎疫情反反复复,防控应急措施随之反复,人们的焦虑心理也在阵发式反复。而灾难社会心理继发性一般是指灾难本身产生衍变,导致社会心理也发生转换,包括前述的阶段性变化。这里的继发性,正如学者所强调的灾难社会心理“涟漪效应”和“波及性”,包括次生灾难社会心理和衍生灾难社会心理。某些灾害可能会带来次生灾害,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的大规模消毒令人担心未来生活环境的极度污染,因而形成一种关于环境恶化的社会焦虑。某些灾害还会诱发衍生灾难,即某种社会灾难,这在历史上比较普遍,如:古代自然灾害诱发农民起义;2005年美国卡特里娜飓风之后,当地政府应对失策,灾区社会秩序完全破坏,导致黑人与白人之间的种族价值观冲突激化;“9·11”社会灾难事件发生后,美国政府错误决策,将矛头指向伊拉克,挑起美伊战争,造成了更大灾难。

5.适恰层面:正反应和误反应。从是否适恰来看,公众对灾难(事件)的社会心理反应具有正反应和误反应的特征。所谓正反应,就是公众或受灾群体对灾难(事件)有正确的、适恰的心理反应;而误反应,如木讷(无反应)心理、过度恐慌心理等,就是不能正确地对灾难(事件)后果及其程度作出恰当的反应。正反应、误反应涉及诸多因素和心理机制。有学者提到了灾难社会心理的“台风眼效应”,即“外围民众所感受到的灾难严重程度高于灾难中心区的直接受灾群体”,“这类群体反应的共振特征,使灾后影响触及到的社会群体与区域更为广泛和迅速,引发社会事件的可能性会进而增大”。这就显现了同一场灾难的不同集群心理特征。

二、风险感知的社会心理机制及其变异因素

上述灾难(事件)社会心理的呈现,其背后均有一定的发生机理,主要在于不同社会群体对于同一风险的感知机理不同,同一社会群体对不同风险的感知机理也不同,不同群体以及同一群体对风险不同阶段的衍变的感知机理也不相同,因而会产生多种形态的灾难社会心理。所谓风险感知,是指主体关于某种特定风险之有无、源头、等级(程度)、衍化路径以及未来结果的主观心理认知活动,主体以此为判断依据,来决定自己是否逃离回避、改变处境或接受风险。一些学者将社会心理系统分为社会影响(群体内部相互作用对个人的影响)、社会互动(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关系)、社会认知(人对事物的知性评判和价值取向)等不同角度,这里,我们按此对风险感知的社会心理机制进行归纳分析。

(一)风险感知的社会心理机制

1.群体影响层面的感染、模糊、压迫机制。一场灾难,会使得当事群体内部相互发生作用,从而对个体产生影响,具体表现为灾难情绪感染、风险模糊反应(包括从众暗示、群体匿名)、灾难群体压迫等社会心理机制。

2.社会互动层面的沟通、传播、交互机制。对于灾难(事件)社会心理来讲,群体人际风险沟通、信息加工传播、行为动机动力等互动机制更为重要。

3.社会认知层面的选择、缩放、记忆机制。社会成员一般涉及自我认知、人际关系认知(如群体认同)、文化认知(如民族文化认同)、事物或环境认知(如风险放大或缩小感知)、灾难社会记忆(积淀为灾难应急文化)等社会心理现象。其中,风险感知缩放机制典型地表现为风险感知变异心理。风险感知是一个复杂的社会过程,涉及个体、社会群体或组织、监测手段或方式乃至文化环境,因而,风险感知的过程和结果就会呈现缩减(弱化)或放大的状态:一些应该高度重视的严重风险,却被公共机构弱化、忽视;而一些并不值得重视的小风险,却被某些地方政府大张旗鼓地进行防范,形成“涟漪效应”,反而造成社会过度紧张或资源浪费,最终导致公共机构、公共行为的信任危机,典型的事例如天气预报(涉及监测手段和方法的科学性问题)。风险感知缩放效应会造成心理、社会经济以及政治上的重大影响。前述的过度恐慌以及木讷、回避、共识等灾难社会心理均与此有关。

(二)引起公众风险感知变异的社会因素

人们对风险、灾难(事件)之所以出现误反应、心理感知变异,或过度或木讷,或放大或弱化,其原因是多方面的。这里,我们构建“事件-过程-主体-环境”的分析框架(模式),对风险感知变异进行简要归纳分析(如图1)。这与卡斯帕森的“风险感知放大效应框架”有一定的兼容性。

图1 基于“事件-过程-主体-环境”模式的风险感知变异分析框架

1.事件:风险不确定。灾难(或群体事件)均源于风险。风险是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的客观现象,风险的动态衍化和阶段性变化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因而风险在客观上具有不确定性。但是,人类理性可以根据风险的阶段衍化规律加以控制,从而使风险朝着有利于人类安全发展的方向衍变。风险的不确定性主要表现在三方面(因灾种不同而略有不同):(1)风险发生原因的不确定性。尤其地震、火山等自然灾害的爆发,目前人类的探测理性还难以完全弄清楚;即便社会群体事件的原因,也是各执一端。这些原因分析常在专家领域、政府领域引发争议。风险原因的不确定性决定了人们应急心理的不确定性。(2)风险衍化过程的不确定性。这同样有超越人类科技理性、组织理性、制度理性的一面。风险衍化过程尤其群体事件衍化过程会带来与当事人以及观众的期待不同的结果,使得应急参与者更加捉摸不定。(3)风险衍化结果的不确定性。“结果交给上帝”式应灾会使人们滋生迷茫心理,如2020年美国特朗普政府对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不作为使得美国百姓无所适从,情绪起伏。

2.主体:多元反应不一。应对灾难(事件)的主体是多元的,离不开政府、企业、社会组织(事业单位)、公众,也离不开政府官员、企业主、白领员工、蓝领工人(农民工)、农民、社区居民等。具体到某一场灾难,包括各类受灾主体(群体事件制造者也同时是受灾主体)。每一主体的实践经验、对环境及风险熟知程度、应灾能力、知识水平、风险感知方式、价值理念不同,因而应灾的心理反应、反应速度、行动选择、心智水平也就不一样。灾种不同,不同主体对风险的熟悉程度和感知程度也不一样,但政府及其领导人应该始终立于应灾的中心位置,成为风险决策和应急的主要主体。下面简要列出不同灾种中拥有不同风险知识和个人生涯的个体或群体在风险把控和反应上的差异:(1)对于自然灾害和公共场所安全问题,广大居民的风险感知和心理反应最为强烈,拥有丰富经验的老居民和一线工作人员(社区物业员工和公共场所服务人员)最有发言权,其次是灾害科学专家。政府应该听取相关专家和当地经验丰富的居民的意见,果断决策是否应急。(2)对于公共卫生事件,风险感知最深、最有发言权的是专门医生,他们也是专家。政府和民众应该听从他们的意见,不应为了“维稳”而封存、打压专业意见,搞责任回避、概念回避。(3)对于企业事故灾难,一线工人对工矿企业的风险感知比较深刻,其次是安全工程技术专家。企业主和政府部门应该最先听听他们的风险评价和分析。(4)对于社会安全事件(群体事件),最熟悉情况的主要是当地居民、社区工作人员、村庄自治组织负责人、基层民警,其次是社会安全专家和政府领导人。他们互相配合行动,能够一定程度地防灾减灾和快速应对灾变。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社会因素,即主体之间信息不对称的问题,会诱发诸多灾难或事态升级,导致大灾大难。一些官方组织在某些风险决策中,担心引发社会骚动,有意采取闭门会议形式,不公开风险信息,使得公众对风险的知晓处于茫然模糊的状态,一旦风险向大灾方向剧变,受害的必然是普通居民。这种风险信息的不对称,必然产生“道德愤慨”和“道德恐慌”的消极社会心理。

3.过程:风险沟通传播不畅。关于风险,人际、群际、人与群体之间是否存在沟通、是否有效沟通和传播、是否适恰沟通和传播,对于成员的适恰反应、正确的应急准备和快速有效的应急响应至关重要。沟通的诸项要件缺一不可,其中沟通和传播方式、理解和反馈通道是最为重要的要素。这里我们通过举例来加以说明。2014年12月31日晚,上海外滩计划开展“跨年灯光秀”,活动拟分为两部分,一个是陈毅广场观景台对面的10秒倒计时灯光,另一个是“外滩源”的5D大型灯光表演,两者相距0.5公里。由于吸取了往年活动导致交通压力过大的教训,这次主要的表演活动设在了“外滩源”。对于活动场地与往年不同的这一改变,上海各大媒体在活动前几天都有所报道。然而,“外滩源”与“外滩”之间仅一字之差,很多学生和游客并不知道区别是什么。主办方和媒体传播对此做得相当不足,或许没有留意公众在留言区对两个地点差别的问询。于是,当晚大多数游客还是像往年一样,来到了外滩的陈毅广场,结果造成斜坡地段人多拥挤,发生严重踩踏事件,死亡36人,伤49人。这起灾难就是官方和媒体同公众沟通不彻底(信息发出与信息反馈可能相互忽略)、公众习惯性从众心理、信息模糊化反应、应急准备不足而诱发的悲剧。又如,2018年10月28日,重庆万州一辆公交车上,一位女乘客因为没有来得及下车,与司机发生口角和肢体冲突,吵架代替了有效沟通,基本上就是无效沟通;而其他乘客也基本习以为常、视而不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人上前去制止和劝解,即存在社会的木讷和冷漠心理。结果导致公交车失控,坠入江中,15条生命瞬间消失。这起本不该发生的重大灾难,却因沟通失败和社会木讷使风险加剧而发生了。

4.环境:社会公平信任缺失。社会公平和社会信任对于形成抗逆共识、齐心协力抗灾救灾、快速平息事态具有很重要的作用。社会公平与社会信任两者是相互促进的。公共组织资源机会分配公平,就能产生较高水平的信任(公信力);而社会公信力强也是社会公平的反映,有助于提升社会公平感。公平与信任共同构成良性社会、和谐社会的基础。如果地方政府在平常的资源、机会分配中失去公平,因而失去民心,那么一旦遇到重大突发事件(尤其是群体事件),政府公信力就会严重不足。又如,可能因为充分吸取了2012年北京地区特大暴雨成灾的沉痛教训,2020年8月11日前后,京津冀地区多个城市的气象部门发布消息称“12日早晨至夜间,本市将有大到暴雨,建议居家办公”,但后来仅有个别地点出现“大到暴雨”,且比预计时间晚了几个小时。随后专家说天气“准确预报是世界级难题”。这种风险放大的后果是严重的。市民很无奈,厌倦心理乃至逆反心理由此滋生,可能到时候真的“狼来了”却没谁相信了,容易酿成大灾大难。这里涉及技术信任、专家信任的问题,但一般公众的反应就是公共组织的社会公信力问题。

三、转向应急社会心理的模型、类型和功能

灾难社会心理更多是发自公众内心的不由自主的“被动反应”心理现象(我们称之为“被动态”),而应急社会心理应该是各类主体力量(政府、企业、社群、公众)理性应对的“主动反应”心理现象(我们称之为“主动态”)。这应该是两者最根本的区别。既然是“主动态”,就涉及主体力量的理性化行动和作为。因此,从灾难社会心理转向应急社会心理,最主要的是基于各类主体的不同功能,形成“理性干预合力”机理(模型)来谈“转向”。这里我们打个比喻,应急社会心理的形成就像一辆载着乘客的公交车,其安全正常行驶需要五个方面的力量行使五种功能角色(如图2“安全公交行驶”干预模型)。要形成正向的应急社会心理,就必须将外在“干预”与内在“调适”相结合。公众本身是应急社会心理的自我“调适者”,政府、专家、媒体、企业和社会组织都是外在的“干预者”,其中政府是“强干预者”。

图2 从灾难社会心理转向应急社会心理的“安全公交行驶”干预模型

(一)转向应急社会心理的公交模型

1.政府主动主导式干预:“主驾驶”角色。在现代宏观社会系统中,虽然社会应急主要是社会力量的事务,但无论什么样的国家,政府都是国家治理、社会治理的主导者、领导者和主要干预者(强干预者角色)。因此,政府不可避免地要承担主动态应急和正性应急社会心理的“公交车主驾驶”角色,负责全车乘员(包括售票员和副驾驶)的安全、秩序,这是其功能角色所在。“主驾驶”要确保应急社会心理朝着有效沟通、形成抗逆共识、积极应对、冲突处理(故障修理)、群体和谐的正确方向“行驶”。

2.专家释疑引导式干预:“副驾驶”角色。专家作为应急事务的中高端专业技术人员,承担着安全公交行驶的“副驾驶”角色,尽管兼具“学徒”角色。一方面,他们要为政府当好“安全行车”的技术参谋或向导,关键时刻还须替政府直接“驾驶”;另一方面,他们还要负责对车内乘客的答疑解惑。因此,专家在主动态应急、正性应急社会心理形成的过程中,干预任务不轻,干预责任不小,具有必要的释疑引导功能,属于“较强干预者”角色。

3.媒体正向传播式干预:“售票员”角色。在现代城市的公交车上,售票员不但行使基本的售票功能(但近来售票功能逐渐被机器刷卡和扫码替代,传统售票角色逐步淡化,“售票员”重心转向“乘务员”),还承担着乘客向导的角色,并兼具车内秩序维护的监督员角色和行车安全员角色。因此,为了确保群体成员或公众对应急的积极心理反应,媒体除了正常承担政策宣传员角色,还要努力履行好风险信息正向传播和有效沟通的向导员、监督员、安全员角色,并且协助政府这个“主驾驶”去疏导、安抚车内乘客的情绪,力图通过发布真相、防谣辟谣、现场维安等工作,营造一种充满正向暗示、抑制负面情绪、积极抗灾救灾的氛围,总体上属于“弱干预者”角色。

4.社会广泛参与式干预:“协理员”角色。这里的“社会”是指政府之外的各种机构力量,主要包括各类企业和社会组织。它们在各类灾难的风险预防、应急准备、应急响应、恢复重建过程中广泛参与,有效带动应急事务。它们就如同现代城市公交系统中的十字路口向导、站台秩序维护等公交安全行驶“协理员”角色。它们还须主动将“公交车”外部突发情况向“主驾驶”(政府)、“售票员”(媒体)诸方报告,进行沟通。它们对于促进社会主动应急、形成积极向上的应急社会心理和心态,有着不可小觑的作用。相对而言,它们属于“较弱干预者”。

5.公众正性反应式调适:“车乘客”角色。乘客是公交安全行驶的主要角色。前面的各类主体都是促发正性应急社会心理的“服务者”角色、“干预者”角色,而公众则是应急社会心理的最主要“表演者”“被服务者”角色和“自我调适者”角色。整个应急事务过程,即灾害预防、应急准备、应急响应、善后恢复四个环节,就如同公交行程。公众作为“乘客”,一遇突发事件,就应该在“主驾驶”(政府)、“售票员”(媒体)、“副驾驶”(专家)的主导和引导下,在“协理员”(社会)的配合下,自我调适,正性反应,形塑抗逆共识,凝心聚气,主动齐心协力抗灾应急。

(二)正性应急社会心理的具体类型

前面我们在探讨灾难社会心理时提到安全需要动机、抗逆共识心理、社会记忆行为、利他互助关系几类正性社会心理(如表1)。下面基于社会心理学上的社会认知(包括自我观、感知和动机)、社会互动(人际、群际和人群际互动)、社会影响(群体内部作用)三个视角,选择十个小类,简述正性应急社会心理的具体类型。

1.社会认知类正性应急社会心理。(1)安全需要社会动机。人们面临灾变突袭,心理上第一反应是安全保障。无论是安全自保还是安全互保,都是人最基本的需要和社会动机。这种动机是形成正性应急社会心理的必要条件。(2)安全互保价值取向。安全互保价值取向是指人们在灾变场景中彼此互相进行安全保障的心理动机。这种动机是集体性的价值理念和价值选择,它贯穿于减灾预防、应急准备、应急响应、恢复重建的全过程,指示人们采取共同安全行动而不是各自苟且偷生。(3)抗逆共识社会心态。群体一旦形成安全互保的价值观和价值取向,在灾变来袭时就会自觉产生一种抗逆共识,并形成全社会普遍的、积极的、有信心的应急社会心态。(4)风险感知适恰心理。应对突发事件必须有事前、事中的适恰性风险感知,风险感知放大和缩小(弱化)都不利于应急救灾,而且会产生诸多不利的经济社会后果。风险感知适恰心理的形成和锤炼,与个体的风险知识、环境熟悉程度、社会经验等密切关联。

2.社会互动类正性应急社会心理。(1)利他主义助人行为。利他主义是一种高尚的人格动机,助人行为则是利他主义的一种具体展示。应急响应环节、恢复重建环节尤其需要这种利他助人行为。如果群体成员都这样互动助人,就能实现抗逆共识基础上的安全互助,促进应急正向效应。助人行为除了源于安全互保价值取向,还在于平时就有担当紧急助人责任的意识,并学习助人技能,锤炼助人价值取向。(2)有效风险沟通心理。风险沟通是人际、群际、人与群体之间的一种关系互动。是否有效沟通涉及多种因素,但风险感知适恰心理是个体产生有效沟通的心理基础。(3)应急有序互动行为。无论是在群体内部,还是在陌生社会环境中,有序互动都是应对灾变的有效方法。如果场面混乱不堪,会引发更多的次生灾难和衍生灾难。应急有序互动既源于熟人环境的平时演练,也有赖于组织行为的出现或“群体精英”的指挥。

3.群内影响类正性应急社会心理。(1)应急服从社会心理。群体既有的规范压力或领导权威、专业权威等对社会成员个体具有一定的威慑力和管束力。因此,在应急管理的各个环节适度施行“权威-命令”模式,对于应急救灾具有很大的正性意义。换言之,应急处置中要适度将自发的从众心理扭转为命令干预下的服从心理。(2)应急社会助长心理。社会助长(促进)心理固然对于灾变场景下的社会情绪恶化等负面反应具有一定的解释力,但对有效应急同样具有促进作用。当一个人的应灾或灾后慈善捐助行为、救灾响应中的英雄行为等受到鼓励或褒赏的时候,人们就会争先恐后地进行有效应急救助。(3)社会应急合作心态。合作是不同的个体或群体为了达到共同目标而协同、配合行动,以促使既有利于自己又有助于他人或社会的结果得以实现的行为或意向。在应急管理的各个环节中,人际合作、群际合作、全社会合作都是安全互保价值取向、抗逆共识心态、安全互助行为的具体表现。社会应急合作有助于事半功倍。

(三)应急社会心理的力场效应功能

正性社会心理在功能作用上会呈现为一种社会力、生产力,即“社会心理力”,它凝聚相关人群,融聚人们所携带的相关资源和能量,产生一种“磁场效能”,形成一种规模效应,从而对人们的应急管理和应急行动产生作用,我们称此为“力场效应”。这种效应可分为融聚效应和辐射效应。融聚是辐射的基础,辐射反过来也促进融聚。借鉴帕森斯的社会系统论及其功能理论,可将这两种效应描述如图3,图中内圈为基于社会系统论的融聚效应,外圈为基于应急管理四环节的辐射效应。当然,如果是负性社会心理,则“力场”一般不存在,因为人群及其携带的资源和能量不聚合。

图3 应急社会心理力场的融聚与辐射效应

1.基于社会系统的融聚效应。从图3的分析可见,正性应急社会心理力场同样会产生经济力(适应性的韧性能力)、政治力(达鹄性的秩序能力)、社群力(整合性的合助能力)、文化力(维模性的共识能力)。经济效应在于产生应急生产力、应急融资力;政治效应在于产生应急引领力、应急控制力;社群效应在于产生应急聚合力、应急互助力;文化效应在于产生应急共识力、应急感染力。

2.基于应急环节的辐射效应。从应急管理中的灾害预防、应急准备、应急响应、善后恢复等四个环节看,上述各类社会心理力渗透、辐射到各个阶段,应急社会心理力场的功能效应使得全社会有心、有识、有德、有能、有信、有为、有助、有度、有序、有效地参与应急。

总之,应急社会心理力场的功能效应总体上可以概括为韧性成熟、有序参与、合作互助、安全共识,从而使得灾难社会心理学迈向“应急社会心理学”。当然,应急社会心理学所关注的是一个减灾预防、应急准备、应急响应、恢复重建全过程的社会心理学,而不仅仅是突发性灾变应急响应环节的社会心理学。

结语

上述分析初步证明,应急社会心理学作为一种知识体系的学科是可能的。相对而言,灾难社会心理学偏重于对自然灾害的客观描述和原因分析,带有“被动态”的特征;应急社会心理学则倾向于对所有灾种进行理性化的积极干预,驱使事物向好发展,带有“主动态”的特征。应急社会心理学(social psychology of managing emergency)可以初步界定为人们运用社会心理学基本原理和方法研究有效应对各类突发事件的社会心理现象及其变化规律的科学。当然,这一界定可以继续探讨和完善。

这一界定主要强调几个关键词,即应急、有效性(正向理性)、社会心理、变化规律、各类突发事件,内在地要求人们自觉、主动地运用社会心理学等理论和方法来积极应对突发性事件。应急社会心理学是应急社会学的重要分支,社会心理的社会服务是一种特定化的社会行动。如果缺少这一部分内容,缺乏应急管理的心理动力和应急共识凝聚力,应急的效率就会大打折扣。

应急社会心理学涉及社会学、社会心理学、心理学和应急管理方面的理论基础,包括上述的应急社会心理基本类型、应急社会心理形成机理、应急社会心理主体角色、应急社会心理功能效应及其社会实践应用等内容,需要我们进一步加深认识和理解,不断推进相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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