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奥”摄影师林毅:用影像为盛会“做史”
2022-04-20冯雨昕
冯雨昕
同行们都说,林毅的拍摄风格是“全程式记录”。对于林毅而言,他的志向就是用影像为大型艺术活动“做史”。
65岁的林毅一米七出头,戴一副黑框眼镜,标志是一头白发。业内人管他叫“白发老林”。
2022年2月4日早晨8点半,林毅就进入了鸟巢四楼的工作间,架好四个机位。除了舞台搭建有所不同外,这里仍是林毅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筹备期间,鸟巢就是身为开闭幕式总摄影师的林毅最常去的场所之一。他熟悉鸟巢的每一个角落,“鸟巢的顶上可以放6个机位,馆内每层差不多有3个机位,底层可以放6个机位,一共有24个机位。”
北京冬奥会开幕前,林毅一度有些紧张。由于保密和疫情防控要求,他在开幕式前一天才拿到入场许可,并未参与开幕式的前期筹备,也因此对开幕式的内容一无所知。
2月4日当天,林毅几乎一刻也没有离开机位。他整个白天都在等待、观察,紧盯着舞台,“事先不知道节目流程,就没有预判,只能靠临场反应,靠经验去抓住应该抓住的瞬间。”
当晚,他用镜头将《立春》《冰雪五环》《构建一朵雪花》等冬奥会开幕式节目尽数记录。他的团队成员则将机位设在鸟巢东南角一公里处,“迎客松”“五环”“SPRING”等烟花绽放时也被拍摄了下来。
开幕式结束时,林毅还拍下主创团队欣喜庆祝的场景,总导演张艺谋挥着手,兴奋至极。两个多小时,林毅为北京冬奥会开幕式拍下六千多张照片。他因此感慨,自己“双奥摄影的情怀”圆满了。
小时候,父母逢年过节都会带着全家人去照相馆留影。现在回想起来,林毅对摄影的爱好从那时便开始了。
高中毕业后,林毅被分配到北京无线电原件六厂的车间工作,在工作中学会了照相制版,并从此对摄影上了瘾。他在家里建了个暗室,装上红灯泡,冲洗胶卷后,将照片贴在窗户上晾干。
1980年,林毅报读了一个摄影班,和《人民日报》《北京日报》等媒体的记者做同学,在工作中渐渐萌生了做专业摄影师的念头。几年后,林毅应聘到中新社工作,之后辞职创立了自己的摄影工作室。
林毅摄影生涯的重大转折出现在2000年。那年他认识了导演陈维亚,对方邀请他参与大型舞剧《大梦敦煌》的拍摄。这是他第一次拍摄舞剧。
“拍风光照片,我需要做的是等,等天气、光照变化到合适的时机,按下快门。但想拍出有艺术感的舞蹈作品,要难得多。拍舞蹈,首先需要我去理解。”林毅说,“理解导演的意图,理解舞者的情绪、动作,才能拍得唯美。拍出来的结果,动与静的结合要到位。”
林毅开始花大量的时间观察舞蹈排演。在兰州筹备《大梦敦煌》的执行导演沈晨几乎天天在剧场看见一个穿着摄影马甲的中年男子,扛着几十斤重的机器来回跑,“有时候甚至跑到台上去研究。”后来他与林毅熟识,成为相交至今的老友。
2008年北京残奥会开幕式中,林毅拍摄了《和梦一起飞》。在汶川地震中落下腿部残疾的演员身穿粉裙,坐着轮椅起舞,是为定格画面。而她身边环绕的一众健全舞者,着黑衣白袖,摆手起舞,是为动态画面。一动,一静,轮椅舞者仿佛被群鸟包围。
建党90周年文艺晚会上,林毅拍摄了《破晓的曙光》,再次用快慢门分摄下舞者们的动与静,最后呈现出一位红衣舞者被一众洪流高高举起的效果;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文艺晚会中,林毅拍摄了《胜利与和平》,几十位战士的虚影在冲锋,唯舞台中央的冲锋号手是静止的……
此次冬奥会,他对《立春》《构建一朵雪花》等节目的拍摄,也都应用了虚实结合的手法。
“从理解出发来拍摄。”林毅认为,“理解主创团队的理念,并二度创作,才是艺术摄影的真谛。”
早在“双奥”梦想实现的32年前,林毅就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场国家级盛会。1990年,他受中新社委派参与亚运会拍摄,从开幕式筹备、演出一直拍摄到闭幕式结束。
从此,“全程式记录”成为了他的标签。“这么多年来,我们一有大型活动,就会想起林毅。因为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能把我们的工作全程记录下来。可以说,我们的活的艺术历史档案就存在他那里。”导演沈晨说。
2007年3月,林毅开始跟拍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筹备工作。主创团队的每一次创意会、排练、彩排,甚至于舞台搭建,他都不缺席。至2008年北京残奥会闭幕,林毅共拍摄了奥运主题相关照片八十余万张,制成图目五十二本。从中精选照片成册的《无与伦比的盛典》出版后,被国际奥委会和联合国收藏。
因为疫情防控,今年冬奥会林毅未能跟拍开幕式筹备,他深感遗憾,“我希望把这些影像留存下来,成为中国的大型活动史。”
林毅解释,全程式跟拍让他心里觉得踏实,因为当演出正式开始的时候,就知道要怎么拍、怎么去表现导演的意图。同时,他对“记录”有着浓厚兴趣,“导演们的创作过程,灵感迸发、争吵的瞬间,都可以作为资料留存下来。虽然有很多照片最后用不上,但它们都是艺术创作中的宝贵记忆。”
摄影是一門技术活,有时候也是一门风险活。2009年,国庆60周年,林毅蹲在44米的高台上拍摄天安门广场上的庆典活动。四级风刮起来,他随着高台前后晃动。为了保持稳定,他“像打枪一样”,在按快门的瞬间屏住呼吸。
2010年广州亚运会,由于航拍用直升机的舱门玻璃小而厚重,林毅让人将舱门卸下,他半个身子悬空拍摄。下飞机后,才发现“半个身子已经被吹麻了。”
建党100周年庆典,林毅爬上鸟巢顶端的马道层俯拍。舞美设计孙天卫跟他同去,踏上马道发现宽不过80厘米,往下是50米高空,“空荡荡的好吓人。”
让同行们印象最深刻的,是林毅在北京奥运会筹备期间的焰火拍摄。当时,视觉特效艺术总设计师蔡国强设计了焰火“大脚印”,由36门钢炮围成一圈,向天发射焰火。蔡国强想在炮间放置一个相机,记录焰火的行走轨迹。林毅听后,自己抱着相机钻到了炮群里。
最近的炮离他就一米远,炮群向上齐发时,他感到背部震动,震耳欲聋。缓了好一会儿,他从地上爬起来,这时所有人才感到后怕,“万一炸膛怎么办?”
随着年纪的增长,如今扛着几十斤的摄影包走动时,林毅比以前更容易累了,但他仍坚持,要“干到干不动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