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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印象主义画派

2022-04-19邱瑜

剧影月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雷诺阿学院派印象派

■邱瑜

法国象征派诗人马拉美引起轰动的名作《牧神午后》(1876年),充满了奇幻的想象,字里行间充满着一种意识的流动性,仿佛那痴心又慵懒的牧神在醉意惺忪地诉说着他的奇幻经历。在诗中我们能感受到他要表达的动人的情感,却很难明确地阐明每一句字词的意义,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体验,大约正是象征派诗歌的妙处吧。马拉美成名之后,常常在家中举办诗歌艺术沙龙,当时的很多著名的诗人、画家、音乐家都常常来参加,使马拉美家的沙龙成长为法国文化界最著名的沙龙,而马拉美优美的象征派诗作深远地影响着来访的文艺人士。他的座上宾中,音乐家德彪西在1894 年创作了《牧神午后前奏曲》被认为是从浪漫主义到印象主义音乐的一个华丽转身。

而在同时期的1874 年,一批有着共同理想的青年画家,因为他们的画作不被官方评选会认可,愤而举办“落选者沙龙”,又因为一位前来看画展的画评家的一句揶揄,他们便有了“印象派”的头衔。当时,无论是象征派的诗歌,还是印象派的绘画音乐,都在相互影响着,逐渐形成了属于法国的一种特殊的文化氛围与审美追求。这个时期,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风格在法国的学院派教学中,变成了程式的训练体系框架——名作临摹到素描石膏像到描绘真人模特,油画从静物风俗到肖像风景再到历史题材的层层推进,所谓由低到高的层次训练。在画室里年复一年地细心描绘,那种自由创作的激情被一环套一环的程式所挤压,思想也被压抑在条例里。这些都是希望创新的艺术家们所不能容忍的。于是,他们走到户外,找寻新的艺术表达的道路,找寻更加富于变化的色彩和更丰富的题材。同时,由于国际贸易的互通,东西方文化有了更多的交流,这些法国艺术家得以有机会吸收来自亚洲,尤其是东亚、东南亚艺术的养分,他们看到了日本浮世绘,听到了佳美兰音乐,从造型、从色彩、从调式到和声等,东方艺术与欧洲艺术的巨大差异,给他们渴望的风格创新追求注入了全新的艺术思维,带来了更多的艺术灵感。

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这样一群志趣相投的“反叛者”在巴黎的咖啡屋以及一些社交场所相遇,并很快成为好友,其中有毕沙罗、莫奈、雷诺阿、马奈、西斯莱等,他们将目光从学院派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更多地投射到当下生活与环境的描绘。他们毅然决然地摒弃了学院派在画室内完成细腻作品的习惯,而来在室外捕捉最新鲜的感受,完成大部分的创作,然后回画室整理画面。更有莫奈、雷诺阿等人,甚至号称是完全的户外的创作。最早时,这批人在巴黎郊区的巴蒂诺尔画室进行创作和交流,因此被称为“巴蒂诺尔画派”。这些画家们获得首肯的标志,是通过法国官方年度艺术展——巴黎沙龙展的选拔。他们的作品题材不是沙龙主选的宗教历史神话主题,画风也不是精致细腻。所以,这些艺术家的作品被搁置一旁。在1874年,终于这些新潮艺术家们不再对官方沙龙报以幻想,他们自发组织了一个由三十多位艺术家组成的“落选者沙龙”联展。当然,从现在的角度来看,这些倒霉的落选者都是艺术史上划时代的人物,其中核心人物就是莫奈、雷诺阿、德加、毕沙罗等人。这次展览中,莫奈的一幅近乎速写的作品《印象·日出》被评论家路易士·勒鲁瓦揪住把柄狠狠地嘲笑,他认为这幅作品的画面完整性甚至比不上一张墙纸,莫奈的《印象·日出》只能算个油画草稿。法文“impression”除了有“印象”这层含义之外,还有油画底稿的意思。莫奈为了快速地抓住日出时小船泛舟的景象,画面上使用的笔触的确很粗犷,蓝色背景里的工厂模糊地印出吊车吊臂等场景。一切似乎都影影绰绰,弥漫在晨雾中。这位刻薄的评论家,正是抓住了这个小辫子,说这些人都是“印象派”的,意思就是说他们的作品不是学院派的细腻精致的效果,都像草稿般粗糙。而这批年轻人对此评价不以为然,反而觉得“印象派”这个词蛮有特色,也别有韵味,便自封为“印象主义”,并在其后又举办了七次联展。

印象派绘画与学院派绘画地点主要分别是在室外和室内,室外绘画和室内绘画很大的不同就在于光源的稳定性差异,而色彩的把握和表现是印象派绘画的精髓。室内光的照射,尤其是朝北的房间,以天光为主的光线照射是相对稳定的,石膏或者绘画对象呈现出来的明暗关系相对固定,绘画就容易把握。而室内尤其北面房的色彩也较少受到外因的干扰,主要呈现物体本来的固有色。这就解释为什么很多当代的美术学院的绘画教室仍会放在北面的原因。而在室外,在阳光的直接照射下,受光和背光处物体的冷暖变化非常复杂,日光从升起到落下,其间在不停地变换位置和冷暖。日光的变换使得物体的表面色彩,变得既丰富又有很多细碎变化,印象派非常渴望把这些光线的细小组成都描绘下来。因此,印象派绘画追求的这种闪闪烁烁的强调环境色影响的效果,完全迥异于古典和浪漫主义绘画更多强调物体固有色的追求。这种闪烁能让人感受或联想到物体和对象给予艺术家瞬间或稍纵即逝的美感体验,这是画家对于绘画对象一瞬间的捕捉,仿佛是一个个灵感的沉淀。

光是最变幻莫测的精灵,它顽皮地在大地上奔跑,投射在大地上的物体以无穷无尽的变化,我们从下面这张莫奈故居花园照片可以看出光色的丰富性来。尤其是跃动的水面,粼粼的水波反射出五彩斑斓的色彩效果,让印象派画家欣喜若狂。这两幅莫奈和雷诺阿分别绘制的《青蛙塘》,基本相同的画面内容,构图也相差无几,最动人的便是那一池碧水,用细碎的笔触,纯度很高的色彩,描绘出湖水与天光的相映,以及陆上那些物与人在水上变形而扭曲的舞蹈般的投影。

而观雷诺阿的人体作品,画面上人物、地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刻,阳光星星点点地洒在人物的身上,斑斑驳驳的树影下,有很妩媚而青春的美,这是雷诺阿笔下的人体造型散发的气息。很多人无法理解,在如此清纯美丽的人体上为什么要强调光斑,为什么不像安格尔那样端出一个美丽细腻、皮肤富有弹性的年轻女子呢?殊不知,雷诺阿看到的是那一瞬间光影包裹下的魅力女子,阳光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周围的草丛树丛如同柔软的皮毛,弹指欲破的粉色肌肤在阳光下,仿佛有温热的血在里面流动,一切显得甜美又朦胧。

对比古典和印象派的作品,画家们所使用笔触的变化是非常明显的。印象派画家们显然都不想当深沉的历史学家和哲学家,他们完全没有兴趣去绘制鸿篇巨著和深刻的题材,也不希望为了所谓的成功,而刻意按照学院派对绘画内容等级制度,违心的画自己没兴趣的内容。而是将眼光集中在身边的景物和平常的事件上,比如学院派不屑一顾的题材,如收割完的田野上堆积的草垛,舞蹈女郎的排练场面等,但印象派却画得津津有味,他们只在乎画面是不是够熠熠生辉,画面的色彩是不是够丰富,能否表现出看到绘画主题时最心动的感受。因此,印象派的绘画总是充满一种游离现实的味道,他们的画面显得那么美,似真似幻,在德加的眼中,那些芭蕾女郎的平常生活就是最好的画卷,她们蓬起的芭蕾舞裙,灯光或日光下有一点点苍白的肌肤,在德加的笔下,都是那么动人。哪怕就是火车站里蒸汽列车喷出的滚滚浓烟,在莫奈的笔下也变得充满梦幻感。更不用说那水中的仙子,有着细腻色彩变化的莲了,爱好园艺的莫奈,最终被这种美轮美奂的植物俘虏,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描绘在不同光色、视角下莲的倩影。而莫奈最后的绝响,是大型组画《睡莲》,声势磅礴,色彩如同大型交响曲,高潮时的齐奏,轰鸣、震撼着欣赏者的眼睛。

印象派作品大部分画面笔触小而碎,绘画对象的色彩堆积混合的效果比较明显,所以观赏时需要有一定的距离才能感受到画面的整体美感,太靠近反而只能看到是一堆粗糙斑驳的油彩。这种特殊的表面效果也是区别于浪漫派绘画等派别的。但印象派这种没有晦涩难懂的暗喻,无需太多历史知识就能理解和感受,画面轻松、色彩怡人,使得印象派在以后的岁月中,一直能赢得很多的欣赏者。

从美术史角度来看,印象派虽然还是属于具象类型的绘画,但是印象派绘画的重点已经由对绘画对象本体的描绘,逐渐转移到对绘画对象外在的光线变化的描绘上了。这一步看似轻松,实际上在意识上迈出创新的一大步,被束缚在绘制绘画主体上的观念开始动摇,现代艺术的大门已经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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