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嘈杂
2022-04-19王琼
王琼
高高的堤坝阻断城市的喧嚣,平坦的江滩挨着滔滔奔流的汉江舒缓延伸。天开地阔,一览无余。远处偶然路过的驳船“突突”声悠然传来,更加剧了这种空灵感。沿着江滩缓步徐行,思想如一尾潜入江海的小鱼,自由得不惧方向。
白天大部分時间我都在江滩漫游,这是过去我一直想做却未做成的事,没想到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耳鸣实现了。
耳鸣像一道魔咒,令我寝食难安。短暂的惊慌失措后,我渐趋平静,接受了医生的建议,静养调理,等待耳鸣于不知不觉中消失。按照中医解释,我的耳鸣并不是耳疾,它另有所指,是某种不良生活习惯或错误思维方式的提示。拨开迷雾查找症结,这个过程像是一场解剖自己的实验。
四十不惑,从前我总以为人到四十岁自然不惑。其实,四十只是一个数字,只有具备与之相匹配的阅历和心理,不惑才至。不惑,是靠个人积累出来的人生智慧,不是凭空而降人人皆备的年龄资历。
十多岁时,我发现了小镇一处荒芜的校园,常常从它破败的门缝里钻进钻出。成年后,在人群中冲撞难免受伤,我再也找不到一片安适心灵的静寂之地。在漫游中与曾经的自己相遇,那个年轻、敏感的自己让我心疼,静静驻足,温柔抚触不曾直视的过去。
耳鸣侵入我身体的同时也将各种恶习挤兑出局,焦虑、好胜、虚荣、狭隘……所有加重耳鸣的因素都被捕捉并清除。一个人要彻底与过去告别很难,首先得发现自己,其次得有自我纠错的勇气,最后还得学会重塑自己。所幸我有大把时间完成自我清算与重整。
从暮春至仲夏,我每天在山里转悠,聆听自然的声音。我开始意识到,长期以来,自己一直都活在旁人的眼光中,在被流行裹挟的审美观和消费观里挣扎。包括被我忽视的人际关系,可能都是有问题的。
我走得很久,想得也很多。天已转热,并不宜过多运动,但我走起来只觉腋下习习生风,有种从未有过的轻快自在。
那些华而不实的尖头皮鞋成了我率先摒弃的对象。那么多年里,它们让我的脚憋屈、难受,却一味隐忍从不反抗,即使变形、疼痛,也只会责怪自己的脚娇气。我将它们彻底从我的鞋柜里清除,毫不怜惜,有种幡然醒悟的痛恨。
我的巨变令身边人震惊。朋友忧心忡忡,向我说起她曾读过的一篇张爱玲的小说。小说主人公川嫦病重弥留之际,说出拥有一双漂亮新鞋子的心愿。最后,她得偿所愿,穿着心爱的新鞋去世。我笑了,我不会成为她。如果把愿望放到人生的尽头去实现,委屈则会充斥于漫长的一生。不活在别人的期待中,及时满足自己的小愿望,我会变成“忘忧”。
结交同好,相谈更欢,延年益寿。对于我这种喜欢独处的人来说,失去嘈杂的社交,并没有什么损失,将自己置身于舒适的关系中,精神更愉悦更放松。
我在漫游中生出许多问题,有些得到了答案,有些仍在寻找。我已不再像最初那般,捶胸顿足急于弄清耳鸣原因。如同医生所言,眼下要做的唯有平心静气,无视它,忽略它,忘记它,它自会无声无息黯然离场。至于它彻底消失的那天何时到来,有无定期,我已不再执着。我相信,这世间一切都有因果,一切因果皆可相互转化,随缘就好。
编辑 王冬艳 43740834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