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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知识构建的民间剪纸技艺形态研究

2022-04-19马俊

创意设计源 2022年1期

摘 要 剪纸是中国民间美术的母体性艺术。研究旨在对民间剪纸技艺的构成进行梳理与整合,把握其运行结构,为相关手工艺知识的构建提供一定的本体模型参考。文章引入技术形态论,从微观技艺构成与宏观技艺运行两方面对民间剪纸技艺体系进行梳理与分析,抓取共性基因与个性特色,提取剪纸技艺的基础结构框架。技艺相合是手工技艺的底层运行逻辑,本质上民间剪纸是在内外相合、物我互联、外力驱动、动静一体的状态下形成且不断发展的民间造物艺术类型。

关键词 手工技艺;民间剪纸;技艺形态

引用本文格式 马俊.基于知识构建的民间剪纸技艺形态研究[J].创意设计源,2022(1):53-59.

Research on the Form of Folk Paper Cutting Craft Based on Knowledge Architecture

MA Jun

Abstract: Folk paper cutting is the mother art of Chinese folk art. The study aims to sort out and integrate the composition of folk paper-cutting craft, grasp its operational structure, and the study aims to provide some ontological model reference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related handcraft knowledge. The article introduces the technical morphology theory, composes and analyzes the folk paper-cutting skills system from both the micro-skills composition and macro skills operation, captures the common genes and individual characteristics, and extracts the basic structural framework of paper-cutting skills. The combination of skills and techniques is in essence, folk paper-cutting is formed and continuously developed under the state of internal and external integration, interconnection of things, external force, and dynamic and static integration.

Key words:  handcraft; folk paper cutting; form of craft

[基金項目]本文系 2020 年度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青年项目“设计介入上海红色文化空间再生产的表征实践”(项目编号:2020EWY017);2020年度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乡村振兴视域下江苏民间手工艺的价值选择及分类创作研究”(项目编号:20YSD006) 阶段性研究成果。

引言

随着非遗保护工作与现代信息技术的融合,关联数据、虚拟现实、知识图谱等信息技术越来越多应用在非遗数字化工作中,为传统文化的保存、管理与应用传播提供了新的思路和发展空间。2020 年 11 月发布的《文化和旅游部关于推动数字文化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意见》中指出,“要大力促进优秀文化资源数字化。对文化资源进行数字化转化和开发,让优秀文化资源借助数字技术‘活起来,将所蕴含的价值内容与数字技术的新形式新要素结合好,实现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非遗数据库建设是非遗数字化应用的首要前提与重要基础,近年来,国内学者不断深化非遗数据库建设的相关理论研究。董坤[1]指出,从组织方式来看,非遗知识的构建主要分为基于分类的非遗知识组织、基于元数据的非遗知识组织和基于本体构建的非遗知识组织三种类型。目前,我国虽已建成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博物馆、非遗保护研究专题数据库和黄河非遗数据库等数十个不同类型的非遗数据库,但在信息检索、获取与迭代应用方面却存在诸多问题。如何丰富和完善非遗知识体系框架,快速提升数据库的信息体量与关联品质,是当前非遗数据库建设的关键性工作。手工艺包含物质与精神双重属性,其知识结构也应融汇物态与非物态的双重内容。因此,优化非遗知识体系应回归本源,对技艺本体知识展开深入阐释。

剪纸被喻为“母亲的艺术”,是中国民间美术最具历史性、人文性、民族性和地域性的艺术门类,拥有丰富的文化艺术内涵。经过几千年的发展,民间剪纸已从单一镂刻发展为囊括剪、刻、凿、手撕、火烫以及多种上彩技法和平面立体塑形手法的综合技艺体系。2021 年 7 月,笔者所在的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传承再生工作室成功获批 2020 年度国家艺术基金项目“中华剪纸数据库数字化保护及展示平台建设”,本研究是开展该课题的先期理论研究,着重于从宏观与微观、动态与静态的多维视角对民间剪纸技艺的总貌进行梳理分析,以期能够为中华剪纸数据库的搭建提供可靠的知识板块与模型参照。

一、工艺技术内涵与研究向度

技术是一个历史现象,人们对技术的定义与理解,随技术的形态、组成技术的各要素以及技术的社会功能变化而不断演化。

亚里士多德曾从哲学视角思考技术的定义,明确了技术的物质与精神双重属性,认为技术是制作的智慧。此后,随着技术应用场域的不断拓展,先后出现了能力说、知识运用说、劳动手段体系说等学派观点。部分专家认为,技术应是知识、能力、工具和机器等物质手段的总和。日本学者丸山益辉[2]认为,现有的技术问题已逐渐从生成领域向其他领域扩展,技术研究应将各领域联系起来综合考究,“技术就是‘为了人类,利用自然,前者是技术建立的根本基础,后者是技术的方法论侧面”。潘鲁生[3]也认为,技术的目的是满足人们的欲望和需求,生产过程从意象产生、思维转换、智力观察到加工制作,反映着自然与技术有机统一的传统技术观念。

在前期理论成果的积淀下,20 世纪90 年代,远德玉[4]提出了技术形态论与过程性理论,并认为技术是一个系统或动态过程,只有从整体上对技术进行把握,才能真正解释技术的本质。他主张把技术问题看作是一个为社会性事务进行思辨的研究。丁云龙[5] 也指出,“作为过程展开的技术,存在着不同形态。在共时性层面,每种技术形态都包含着实体性技术、规范性技术和过程性技术三种构成要素”。工艺技术既具备通论的技术要义,又有一定的自身属性特征。手工技艺是人们心手合一、身体力行的生产加工活动,主要存在于大规模机械化生产之前。手工技艺融汇着技术与艺术两种基因成分,共同涵盖了美与用、物质与意识的双重范畴,是人们体力与脑力双重智慧的凝结,也是“天人合一”传统造物思想的表征与体现。因此,从共时性角度看,民间剪纸技艺的构成主要包括物化的技术(工具)、技术对象(材料)、过程性技术(技术生产)与创造性技术(艺术生产)四项基本要素。技术生产与艺术生产是剪纸技艺核心,工具是技术前提,材料是物态基础,各要素之间彼此关联,相互影响,又不断发生着变化。本文参照技术形态论方法,从微观技艺构成与宏观技艺运行的双重维度,对剪纸技艺体系进行梳理分析,以探寻技艺知识的核心组织结构。

二、剪纸技艺的静态构成

(一)由简至繁的剪纸工具应用

剪纸工具主要包括剪制工具、刻制工具、起稿工具、上色工具与装裱工具五种类别。剪刀的应用范围很广,在类型上,不同区域与个体间存在一定的应用差异。艺人会根据不同的创作需求选择工具,并结合自身操作习惯与手感改造工具。根据不同的地域风格,剪纸艺人所用的工具也有明显不同。山东烟台、福建漳浦等地的剪纸风格细腻,当地艺人也更倾向选用小型号剪刀进行镂制;陕北地区剪纸风格粗犷大气,当地艺人多用大尺寸的剪刀进行镂制。

随着剪纸成为商品进入市场后,艺人为了提高加工效率,开始由刻代剪,改良刻刀工具进行剪纸制作。在形制方面,主要分为斜口刀、圆口刀、正尖刀和锥形尖针几类。但在实际应用中,各地刻刀类型丰富多样,各不相同。比如,蔚县剪纸所用的刻刀分为大刀、小刀和半圆弧刀(俗称“扭子”)。大刀可以刻长而直的线,小刀刻旋曲线和花纹,半圆弧刀比较特殊,是刀刃向内侧卷成小圆筒的刀,专门用来刻画样上的小圆点[6]。广东佛山铜凿剪纸以凿代刻,当地的刻纸工具又称为“珠刀”,创作中,一般需准备十余支珠刀,每支的一端起有不同规格的小圆珠,带一珠者称一凿,有多珠并排的称一支,根据不同的作画要求,珠刀还分为直线型、弧型和锋利型等[7]。两鄂地区雕花凿刀分为尖刻刀与宽刻刀两种,尖刻刀根据形制又分为斜尖形刻刀和正尖形刻刀;浙江乐清细纹刻纸所用的尖頭小刀十分精细,厚度仅 1 毫米左右。刻刀工具的应用是在传承手工技艺温度的基础上,拓展了剪纸技艺的范围,也促进了手工技艺的现代转型。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虽然造型普通,却又不可或缺的工具引入了剪纸技艺的加工当中,比如纸张的固定工具、绘制工具、复制工具、染色工具、装裱工具等。总体而言,民间剪纸工具的应用经历了由单一到复合、由简到繁的发展过程。工具作为物态的技术,其应用发展推动了技艺创新、技术进步,又拓展了工具应用的丰富性。

(二)由表及里的剪纸材料应用

材料的选用是工艺制作的第一个步骤与环节,手工技艺的创造过程始终包含着对材料开发和充分利用的意识。剪纸材料主要包括纸张与非纸品两类,具体见图 1。纸张是民间剪纸的主要应用材料,手工纸具备良好的柔韧度,便于剪镂,色彩稀释性好,染色效果独特。机制纸加工效率高,价格低廉,性能强。单色剪纸常采用大红纸,纸质硬脆不吸水,且价格低廉。刻纸则选用更加轻薄的纸品,如单宣纸和粉连纸,一次能刻制几十张。历史上,各地剪纸所用的手工纸品类型有着较多差异,据文献记载,湖南西部苗族的凿花,多使用薄而细腻的丁贡纸;浙江浦江地区的底样剪纸则常用毛边纸剪制,毛边纸呈淡黄色,纸质细腻,薄而柔软,硬度适中,吸水性强且耐磨耐折;山东高密的剪纸常用粉连纸,呈白色,是一种一面光的纸品,纸质十分轻薄,呈半透明状,可蒙在花样稿上进行描摹;浙江乐清的细纹刻纸以白色连史纸的镂刻效果最佳,后来随着连史纸数量的减少,才逐渐改用薄质单宣纸。除此之外,南京剪纸主要沿用产自福建的彩色玉扣纸,其色彩沉稳雅致,与南京剪纸风格表现十分契合。

在纸张出现之前,剪纸的创作材料常用龟甲、木片、竹片、笋壳、树皮、树叶、动物皮革、谦帛、玉石和金属片等薄片材料替代。随着造纸技术的发展,塑料薄片、即时贴、吹塑纸、植绒纸、电光纸、铝纸、无纺布等复合材料也不断应用于各种剪纸中。剪纸材料的特性经历了由非纸类材料到手工纸、机制纸以及特种纸的品质提升。随着造纸技术的提升与品类的增加,剪纸材料应用逐渐由单一型应用方式向多种材料并用的综合方式转变,艺人创作也越来越关注材料变化所带来的技艺影响,丰富的剪纸材料给予了剪纸艺术更为开阔的创意空间。

(三)吸纳融合的技术生产板块

技术生产方面,剪纸技艺主要包括

起稿绘图、镂空加工与着色上彩三种工艺类型(见图2)。起稿绘图是剪纸成形的前提和基础,主要有画稿与复制两种方式,复制方法包括熏样、晒蓝与摩擦等。特殊的画稿方式有浙江乐清细纹刻纸,其是直接用竹篾制成的竹片“打白格”;蔚县剪纸则是需要进行二次描摹墨线稿与色彩稿。

镂空加工工艺主要包括剪、刻、撕、火烫四种镂空技法,应用最多的是剪镂和刻镂工艺,南方以刻为主,北方多剪制。剪镂技艺在表现手法上分为剪影法、阴剪法、阳剪法和阴阳混剪法四种;在空间表现上分为平剪法和折剪法两大类,具体的折剪方法又包括独体对式、重心对称、交叉对称、二方连续式、四方连续式、多层次折叠式,以及对称折叠立体剪纸、圆卷折叠立体剪纸、开合式立体折叠剪纸等多种方式。刻镂技艺在表现手法上主要有阳刻与阴刻两种手法,乐清细纹刻纸、金坛刻纸、孝感雕花、踏虎凿花等都是刻镂技艺的突出代表。火烫与撕两种工艺类型应用范围较小,但艺术效果却各有特色。

着色上彩工艺则逐渐发展出了巧色、衬色、套色、斗色、勾绘、填色、染色、拼贴、刷色、喷色等各类剪纸上色加工技法。巧色手法是巧妙地借用材料固有的色彩肌理进行创作;喷色与刷色是在剪镂之前,先对纸质颜色进行处理;拼贴、剪贴手法则是不同颜色的纸张相互借色,各部分拆分后再重新组合成画;勾绘、染色、填色、衬色、套色工艺一般要在形体镂空后再进行着色。

民间剪纸技艺是从最初的剪刀绞纸演变发展而来的,虽然仍保持着手工艺加工的原始特征,但在技术加工体系上愈发丰富和全面。艺人们不断求索创新,吸纳借鉴先进独特的工艺技法,不仅促进了民间剪纸技艺的发展,也推动了剪纸形式的推陈出新。

(四)相由心生的艺术生产板块

民间剪纸的艺术生产是一个自上而下、由内而外的意象符号转换过程。具体生产过程可归纳为意象选择、图形语言组合转化、作品呈现的空间布局以及视觉表现润色等流程,具体内容见图 3。

传统民间剪纸以祈子延寿、纳福招财、驱邪禳灾为主要的观念主题,意象观念依靠象征性取材与取舍概括的方法完成抽象观念到意象原型的转化。在此基础上,艺人们通常选取平面主体展开、深入物象内部(见图4)、添加与装饰、时空同构(见图 5)、非静止的物象造型与适形造型等方法进行图案艺术加工。空间上则借助对称、并列、整边、开窗等基本构图手法,与门笺式、窗越式、条屏式、全景式等功能性的构图方式对图案进行空间的布局排列。另外,图案的阴阳镂空比例是剪纸艺术风格的重要表现方式,根据不同的黑白组合比重,大致有以阳纹表现为主、以阴纹表现为主、阴阳比重适中的灰度和均衡图案处理,以及阳作阴藏、阴阳纹重合和正负形并用等组合搭配的视觉表现手法。由此可知,从抽象到具象、从单体纹样的造型到整体画面的布局排列,民间剪纸技艺生产可视为是一个相由心生的元素创意编码过程。

三、剪纸技艺的动态运行

材料、工具、技术生产与艺术生产四要素不仅仅是并行存在,而且还始终存在于一定的动态运行系统中,既有交叉关联又有自己的地位价值。民间剪纸技艺的运行是在艺人心手合一的能动作用下,通过材料与工具的协助而展开的技术与艺术的生产过程。该过程不仅有范围内多因素的汇集融合,还涉及技艺生产的前因后果,即人们的物质与精神文化需求是技艺生产的动力来源,剪纸作品是技艺的成果。总体而言,剪纸技艺运行模式是一个内部构成与外部成因交叉影响、不断投合转换的动态过程。

(一)剪纸技艺的单向动态运行

由图 6可知,民间剪纸作品的产生,实则是一个自上而下、抽象概念逐渐具象、诸多关联因素技艺聚合的过程。剪纸作品是最终的技艺成果,而成果背后却有着一层层逐渐递推的输出路径。整个流程中,艺术生产与技术生产依旧是剪纸技艺的核心内容,而技艺生成也必不可少地要在现有的材料工具的辅助下才能实现,材料与工具是剪纸艺术由抽象概念变为具象实体的技术前提。

在精神需求方面,民俗文化是一个民族或社会群体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逐渐形成的世代相传且较为稳定的文化心理。人们的情感文化需求往往要借助一定的民俗活动事项得以实现,剪纸作为各类民俗活动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无论是在主题内涵还是意象取材方面,都必不可少地附带有浓重的民俗文化基因,在此基础上便产生了婚俗剪纸、年俗剪纸、丧俗剪纸、信俗剪纸等以民俗活动主题而区分的剪纸类型。在物质需求方面,剪纸的功能与形式必然会受到所在物理空间限定的影响,进而产生了窗花、墙花、服饰花、礼品花等功能性剪纸样式。

在这种物质与非物质因素的双重规约下,艺人发挥自己的创造观念与思维,通过构图、外观造型与内部装饰等多种艺术手法,使抽象的意象观念逐渐变成具象的图形语言,并转换成具体的、有次序流程的可操作方式路径,在材料工具的组合搭配下使剪纸以物态形式呈现,由外到内的各技艺要素也以一定的脉络动向实现了真正的投射与凝聚。

(二)剪纸技艺的多维互动

宏观上,剪纸技艺的动态运行虽是由虚到实、自上而下的输出过程,但实际各环节的互动走向却并非单向输出,而是有着多维的投合渠道,技艺总体上呈现出各要素互联共享的网状关系(见图 7)。

第一层级是以原始崇拜、时令节气和生命礼俗为主体的民俗文化内涵纳入剪纸创作中。第二层级的剪纸艺术形态受制于所在环境的生态,具体应用的空间环境与物品造型影响着剪纸的功能形式设定,剪纸艺术或以空间环境为载体,或以物品装饰为载体,又或是独立载体的艺术样式。环境载体下呈现的剪纸样式有墙花、顶棚花、帐围花、炕围花、过门笺等;以物品装饰为载体的剪纸类型有饼花、猪脚花、碗花、筷子花、脸盆花、灯花、鞋花、帽花、服饰花等;独立载体呈现的剪纸有达斡尔族的玩娱类剪纸“哈尼卡”、丧俗中的“魂幡”“纸钱”等。第三、四层级的剪纸图形语言需要通过取材、转化、造型、构图与视觉效果调和的艺术加工过程得以轉换,在此基础上,又要经过起稿绘图、镂空加工与着色上彩的工艺才可以落地实现,其技术生产与艺术生产类型多样,且不断地创新延展,体系愈发庞大。各层级内容纵横交错、互联共生,形成了样式百变、多姿多彩的民间剪纸技艺综合体。

四、剪纸技艺的基因模型构建

通过上文的分析,一方面明晰了剪纸技艺的本体面貌与运行轨迹,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剪纸与民间文化、民间美术等在内部结构上的密切关联。剪纸技艺与其他手工艺类型和而不同,技艺模式在似与不似间不断互融共生。

(一)共性基因

1.静态:技术维度相近

(1)内外相合

广义上的技术应为知识、能力、物质手段等要素结合起来形成的有效运动系统。技术内涵为物质性要素与非物质性要素的集合。剪纸技艺内涵与通用技术论一脉相承,由材料、工具、技术生产与艺术生产四要素组成,并且与所在的自然环境、社会因素、文化生态密切相关,相互影响。技艺实现既要依靠物质性的材料工具,同时又离不开作者的创造性思维,是其生活环境、人文底蕴的集中反映,体现着技术内涵里应外合的结构关系。

(2)物我相连

远德玉等人[8]认为,“技术是无形技术与有形技术、潜在技术与显在技术的统一,是软件与硬件的集合,包涵着经验、知识、能力与物质手段的种种相关因素”。陈昌曙[9]也指出,“技术是实体要素、工艺要素和智能要素三方面的集合。技术系统并非物质手段、知识、能力三者的简单罗列叠加,而是由诸要素共同构成的、内外相连的有机整体”。

剪纸技艺包括技术生产与艺术生产的双重操作,心手合一、物我交融,拥有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内涵。手工指依靠手的功能做出的工作,当手工的工作与“技术”结合在一起时,就有了“艺”的意义,即为“手工艺”。实践过程中,工艺是在对材料工具的认知基础上形成的技术和规范,当材料性质、工具性能被辨识判断后,才能确定相关的工艺技术,在某种意义上,技艺是由物质性的材料工具决定的。与此同时,加工过程中的材料与工具的运用又存在不确定性,导致技术结果难以与技术预期完全一致,艺术思维则能使基础性的技术规范得以升华,通过灵活的处置方式,消除过程中的不平衡性,创造出意想不到的视觉效果。心与手的组合,习惯与思维的连接不断推动着剪纸技艺的运行与创新,剪纸的技和艺在生产过程中难分彼此。

2.动态:技术模式相通

(1)外力驱动

技术本身是一个历史现象,不同的时代背景下有着不同的技术观点,技术的定义随社会的发展不断变化,同样,剪纸技艺的文化艺术功能也表现出明显的社会驱动影响。

宏观层面,民间剪纸以农耕文化为基石,封建社会虽多次改朝换代,但小农经济的经济形态却始终未变,民俗风情也长期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因此,民俗剪纸基本上始终保持着相对固定的运行模式,程式性大于变异性,主题大多以生殖崇拜、吉祥祝福的图式和伦理道德性的内容为主。

微观层面,艺人创作的原动力主要来自外在环境驱动引起的个体需求,有物质性的装饰需要,也有情感上的精神寄托,人们通过以图案加工为媒介的技术生产过程进行自我满足与自我实现。技艺的产生,实质上源自人与环境交往中身心关系的不平衡性。当人们的需求无法得到满足,便通过造物的方式进行自我愉悦,改变生存状态,消除不平衡的内在关系,在此可明显感受到,技艺与外部社会因素的互动影响。社会进步推动着技术的发展,技术革新又带动和引领着社会多元发展的走向,包括工艺技术在内的各技术发展阶段都亦如此。

手工艺生产起于创作需求的产生,止于最终剪纸作品的加工完成,落地实现。技艺的运行是一个周而复始动态技术的过程,新的需求不断涌现,新的技艺活动不断形成。随着社会结构变化与信息技术的产生,剪纸技艺逐渐出现多层次分化的发展路径。

(2)技艺投合

剪纸与其他手工艺生产一样,均为自上而下的投合过程。从最初意象需求经过取材转化,过渡到相应的意象原型,以图像形式呈现,然后经过造型处理,以图形样式表现,产生的图案纹样再借助一定材料工具组合,按照相应的工艺流程,最终完成作品的制作。整个过程中,文化内涵诉诸于传统民间文化,以求生、趋利、避害为恒常性的创作主题。造型呈现又包含许多民间美术共有的基本特征,比如实用性、完美性、象征性、概括性、随意性、抽象性与程式性。艺术生产是由点到面的思维发散过程,而技术生产则是在各种条件限定下,表现出由面到点的聚焦投合过程。

(二)个性特色

个性层面,镂空技术与镂空艺术是剪纸技艺的核心知识结构,是区别于其他手工艺的特色基因,既包含艺术层面的镂空图形语言,也囊括技术层面的镂空技法。如图8所示,在整个剪纸技艺的动态模型中,产生了一种特殊的镂空技艺转化层,该工艺层面连接着图案纹样与工序技法,使艺人的心与手、思维与手工在此合一,艺术语言解码又被重新汇编为输出性的操作方式。

剪纸技艺具有独特的艺术纹样、意象的造型方式与阴阳的处理关系等镂空艺术语言。纹样方面,民间剪纸应用较多的代表性装饰纹样有锯齿纹、月牙纹、水滴纹、朵花纹等。造型方面,意象造型方式成功地将民间自然淳朴的文化气息与限制性的镂刻工艺进行连接,优势互补,恰到好处地反映了剪纸充满稚趣与拙味的艺术风韵。张道一[10]认为“民间剪纸的可贵之处,首先在于健康的内容,而内容是由相应的形式表达出来的。意匠巧而清新,造型简而传神,构图完整紧凑,色调艳丽明快,是民间剪纸所共有的特色。它由内容所决定,又反过来使内容更加彰明”。画面表现方面,线线相连的阳纹与线线相断的阴纹,既是剪纸的镂空技术规则,也是剪纸的艺术语言特色,不同的阴阳处理手法,既丰富着画面层次,又增添了剪纸的艺术表现力。

不仅包括剪、刻、凿的各种技术规范,灵活的空间组合镂空方式也是剪纸特色的镂空技术语言。譬如,折剪技法中就蕴藏着重要的空间几何原理,艺人可借助不同的折纸方式,创作出多变的图案效果。剪纸镂空技艺特色的形成,与其材料工具的特殊性有一定关联。

(1)剪纸镂空技艺是对剪纸材料应用的技术突破。剪纸材料是以纸张为主的平面薄质材料,纸张材料柔韧性高,稀释性强,通常与笔墨结合,广泛用于传统绘画领域。而相较于毛笔工具,刻刀、剪刀工具则在艺术表现上具有很大的应用局限,无法如毛笔一般自由泼墨、浑然天成,藝术语言需要经过特定的技术规范流程,实现由概念到实物的技术转化。整个过程虽受制于种种约束性的条件,却也形成了截然不同的视觉艺术效果。

(2)剪纸镂空技艺是对刻刀工具的极致性应用。雕刻工艺所用材料大多是具有一定体积与厚度的块材,材料质地坚硬厚实,而少有纸张类的轻薄片材。因此,在平面薄片材料上进行图案镂刻,就需配备规格属性更为精确的工具类型,刀口要锋利,刀形要多变,刀技要求也更高,可以说,剪纸工艺是对刻制工具的极致搭配应用。浙江乐清细纹剪纸中的精致小型作品,在鲁班尺一寸见方的纸上能刻出数十根线条,堪称是刻制工艺中的独门绝技。

五、结语

剪纸技艺的静态构成主要包括工具、材料、技术生产与艺术生产四要素,各要素分别经历着由简到繁、由表及里、吸纳融合与相由心生的发展动向。在动态运行模式层面,剪纸技艺是一个自上而下,抽象概念逐渐具体落地,诸多因素聚集投合的加工过程。在整个运行体系中,技术生产与艺术生产是剪纸技艺的两大核心,工具和材料是技艺生产的辅助因素,整个过程在所处的社会生态规约下不断发展创新。剪纸技艺与其他工艺类型有着密切的强关联性,无论艺术还是技术层面,都既有普遍共性,又有特殊个性。本质上,剪纸技艺是内外相合、物我互联、外力驱动、动静一体状态下形成的螺旋上升、不断变化的造物艺术形态,技艺相合为其底层运行逻辑。剪纸知识的构建,应在参照其基础知识板块与动态守恒发展模式的前提下,搭建信息框架,展开具体领域的知识语义描述。

参考文献

[1]董坤.基于知识元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知识抽取与组织研究[J].情报理论与实践,2021,44(9):155-160.

[2]丸山益辉.技术论研究[J].科学与哲学(研究资料),1983(4):27-34.

[3]潘鲁生.中国民间美术工艺学[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1992.

[4]远德玉. 技术是一个过程——略谈技术与技术史的研究[J]. 东北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08(3):189-194.

[5]丁云龙.论技术的三种形态及其演化[J].自然辩证法研究,2006(12):42-46.

[6]郑一民,田永翔,薄松年.中国民间剪纸集成·蔚县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6:272.

[7]梁根祥.佛山剪纸[M].广东:岭南美术出版社,2007:97.

[8]远德玉, 陈昌曙. 论技术[M]. 大连: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86.

[9]陈昌曙.技术哲学引论[M].北京:科学出版社,1999.

[10]张道一.中国民间剪纸介绍与欣赏[M].南京:金陵书画社,1980:21.

马俊

上海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