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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冰心《忆读书》说起

2022-04-18刘嵘

博览群书 2022年4期
关键词:郑振铎冰心老舍

刘嵘

自2014年起,“全民阅读”连续九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2022年3月5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又一次提到,“深入推进全民阅读”。“全民阅读”是普及科学知识,弘扬科学精神,推进建设学习型社会的重要举措。1989年,89岁高龄的冰心在《忆读书》一文中提出“读书好,多读书,读好书”的观点。倡导“全民阅读”,我们需要认识“读书好”的道理,掌握科学的阅读方法“多读书”,选择经典的作品“读好书”,进而读有所成,读有所效。

在文学作品中,胡适、老舍、周作人等作家,从不同的角度阐释了“读书好”的道理。

1930年11月,胡适在上海青年会的演讲中说:

为什么要读书?有三点可以讲:第一,因为书是过去已经知道的智识学问和经验的一种记录,我们读书便是要接受这人类的遗产;第二,为要读书而读书,读了书便可以多读书;第三,读书可以帮助我们解决困难,应付环境,并可获得思想材料的来源。

在胡适看来,读书是对历史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读现有的书是为了读更多的书,“读书固然可以扩充知识;但知识越扩充了,读书的能力也越大。”(胡适《为什么读书》)老舍认为读书可以扩充知识,“别人的书自然未必都好,可是至少给我一点我不知道的东西。”(老舍《读书》)周作人认为,读书可以帮助我们指导现实人生,读书时“能吸收一点进来,使自己的见识增深或推广一分也好,回過去看人生能够多少明白一点,就很满足了。”(周作人《读书的经验》)冰心认为,“从读书中我还能得到做人处世的‘独立思考’的大道理”。(冰心《忆读书》)读书可以带我们记住历史,认识经典遗产;能够帮助我们增加见识,应对现实困境。阅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有科学的阅读方法,才能“多读书”。鲁迅、老舍等作家总结了阅读经验,在作品中谈到了读书的方法,为我们如何阅读引路导航。

一是读书要“博”。鲁迅、老舍提出了“博”读的建议,胡适指出了“博”读的原因。鲁迅认为读书要“泛览”,不要局限于某个方向,“应做的功课已完而有余暇,大可以看看各样的书,即使和本业毫不相干的,也要泛览。譬如学理科的,偏看看文学书,学文学的,偏看看科学书,看看别个在那里研究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样子,对于别人,别事,可以有更深的了解。”(鲁迅《读书杂谈》)老舍指出不“博”读的后果后,提出了“博”读的建议。老舍认为,孤立地读一本作品不足以了解书的内容,“读了一本文艺作品,或同一作家的几本作品,最好找些有关于这些作品的研究、评论等著述来读,也应读一读这个作家的传记”;“博”读,“会使我们对那些作品与那个作家得到更深刻的了解,吸取更多的营养”。(老舍《谈读书》)胡适指出了“博”读的原因,“第一,为预备参考资料计,不可不博。第二,为做一个有用的人计,不可不博。”在胡适看来,“读一书而已则不足以知一书”,要“博”读“预备参考资料”才能“知一书”,“致其知而后读”;“专工一技一艺的人,只知一样,除此之外,一无所知。这一类的人,影响于社会很少”,因此,“为做一个有用的人”需要“博”读。(胡适《读书》)

二是读书要“专”。鲁迅认为,“博”读是“专”读的前提。“泛览”后要根据自己的需求“专”读:

我们自动的读书,即嗜好的读书,请教别人是大抵无用。只好先行泛览,然后决择而入于自己所爱的较专的一门或几门。(鲁迅《读书杂谈》)

“泛览”后,明确了自己的阅读兴趣和实际需求,术业专攻,才能深入阅读。胡适指出了“专”读的方法:“精读”。阅读要“眼到,口到,心到,手到”。郑振铎认为,读书应读通过“博”书的“比较”来“专”读,“最好的读书法,乃是自己具选择的眼光,拿了许多的作品,陈列在面前比较了一下,然后取其最好的来读来研究”。(郑振铎《中国文学研究的重要书籍介绍》)胡适认为,“为学要如金字塔,要能广大要能高”,“既能博大,又能精深”,才能成为“理想的学者”。(胡适《读书》)与鲁迅一样,郑振铎、胡适也强调“博”读与“专”读的紧密结合。

三是读书要“疑”。阅读者读书时要时刻保持怀疑的精神,保持独立思考的能力。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宋代理学家张载说,“读书先要会疑,于不疑处有疑,方是进矣”,“在可疑而不疑者,不曾学。学则须疑”。胡适强调“疑”的重要性,“读书要求心到,不怕疑难,只怕没有疑难”。(《读书》)老舍指出“疑”的原因,“疑”可减少偏见,“我们看了别人的意见,会重新去想一想。这么再想一想便大有好处。至少它会使我们不完全凭感情去判断,减少了偏见。去掉偏见,我们才能够吸取营养,扔掉糟粕”。(老舍:《谈读书》)鲁迅提出“疑”的方法,读书要“自己思索,自己做主。”(鲁迅《读书杂谈》)古往今来的先人们,从不同角度强调读书要“疑”。有疑问,有思考,读书才会有成效。

四是读书要“勤”。老舍、胡适、蔡元培都强调阅读时手要“勤”,记读书笔记。老舍认为,“随读随作笔记。这不仅大有助于记忆,而且是自己考试自己,看看到底有何心得。”《谈读书》胡适认为,读书要“手到”,“做读书札记,是要动手的。”(胡适《读书》)蔡元培总结了幼时读书的教训后指出,“第一能专心,第二能动笔,这一定有许多成效。”(蔡元培《我的读书经验》)

有了科学的阅读方法,作家们也在实际生活中做到了“多读书”。

冰心5岁时就在母亲的帮助下认字、读书,读遍了《三国志》《水浒传》等古典名著,“古人供给我们丰富的可供利用的古诗、古文、古词作为蓝本、材料,倘若不能领略享受,真是太对不起了!”(冰心《寄小读者·通讯二十三》)“因为看《三国演义》引起了我对章回小说的兴趣”,“到得我十一岁时,回到故乡的福州,在我祖父的书桌上看到了林琴南老先生送给他的《茶花女遗事》,使我对于林译外国小说引起了广泛的兴趣,那时只要我手里有几角钱,就请人去买林译小说来看,这又使我知道了许多外国的人情世故。”(冰心《忆读书》)郑振铎在作品中谈到艰苦岁月里藏书、买书的艰辛:

我的所藏的书,一部部都是很辛苦的设法购得的;购书的钱,都是中夜灯下疾书的所得或减衣缩食的所余。一部部书都可看出我自己的夏日的汗,冬夜的凄栗,有红丝的睡眼,右手执笔处的指端的硬茧和酸痛的右臂。(郑振铎《永在的温情——纪念鲁迅先生》)

郑振铎、叶圣陶、茅盾等日记中留下了作家们“多读书”的身影。郑振铎常记录买书的快乐,记录编目、版本比较、诗歌研究的过程和心得,对待书籍的态度和建议:下午四时到琉璃厂找书,八时半才回,“浑忘晚餐未进矣!不仅眼饱,腹亦饱了,甚是高兴!九时半,倚枕看书。不知何时人睡。冒雪访书,最有好兴致”;到隆福寺各书肆买来明刊本《四堂诗汇》、清初刊本《宋元诗善鸣集》,“到来熏阁,选购古书不少,多半是残本。《昙花记》《颜氏家训》及金丝罗纹印的《唐百家诗》四册为最佳”。(郑振铎日记:1957年2月28日、3月20日)……新中国成立后作为出版社副署长,叶圣陶怀着“不第须对原作者负责,并须对读者负责也”的使命感,对学生教科书、译文等语句细心修改并润色,并以此为乐,“余看稿改稿已成习惯,休息无所事事,亦甚无聊也”,“今日伏案看稿件,虽亦不闲,颇觉有味,此可见我之性情于编审工作为宜”。(叶圣陶日记:1953年9月7日、9月21日,1951年8月14日)为准备第三次文代会报告,茅盾在工作之余阅读了大量的新作,“阅《武则天》剧本至次晨一时”,“八时起整理两个月来阅读书刊所作的笔记”,“因写时常要翻阅作品,盖两个月来陆续阅读之作品……现在所起草者为报告之第五部分:民族形式与个人风格。写法是从分析作品入手,不取空谈”,细心做笔记后又花费两个月时间进行写作。(茅盾日记:1960年5月12日、4月7日、4月9日)冰心每天都会看新寄来的刊物,“看不胜看”。(冰心日记:1981年10月24日)从日记的记录可以看出,冰心常看的有《小说月报》《新文学史料》《人民文学》《收获》《当代》《新华文摘》《小说选刊》等文学类刊物;也会看地方戏刊物,如南京的《莫愁》;学院刊物,如《文教资料》;港台刊物,如《香港文学》《海峡》;其他专业型刊物,如中国残疾人联合会主办的《三月风》,刑警刊物《啄木鸟》等,“博”览了大量文学作品,“对于现代的文艺作品,那些写得朦朦胧胧的、堆砌了许多华丽的词句的、无病呻吟、自作多情的風花雪月的文字,我一看就从脑中抹去;但是那些满带着真情实感、十分质朴浅显的篇章,哪怕只有几百几千字,也往往使我心动神移,不能自己”。(冰心《忆读书》)

“正是因为“博”览、“专”读、思“疑”、手“勤”,作家们笔耕不辍,为读者创作了一部部文学经典。

学会了科学的读书方法,我们应该“读什么”?鲁迅、老舍、郭沫若等作家也在作品中告诉了我们“读什么”。

一是“博”览后确立自己的阅读兴趣“专”读。鲁迅读了大量的作品后,从尼采的作品《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获得了思想启迪,认为尼采是“个人主义之至雄杰者也”,是“思虑学术志行”都“博大深邃,勇猛坚贞,纵忤时人不惧”的“才士”(《文化偏至论》),并受其影响写作了《阿Q正传》《再论雷峰塔的倒掉》等作品。郭沫若读了大量作品后,“个人的郁积,民族的郁积”,从惠特曼的《草叶集》中“找出了喷火口,也找出了喷火的方式”。(郭沫若《序我的诗》)冰心“博”览了大量作品后,发现泰戈尔“快美的诗情,救治我天赋的悲感”,“超卓的哲理,慰藉我心灵的寂寞”(冰心《遥寄印度哲人泰戈尔》),并受泰戈尔《飞鸟集》的影响, “仿用他的形式,来收集我零碎的思想”(冰心《我的文学生活》?),写作诗集《繁星》。

二是读经典文学作品。周作人的《读书的经验》中,提到了文学批评、乡土研究、文化人类学的经典代表著作。郑振铎在《中国文学研究的重要书籍介绍》中介绍经典书籍240余部,“其目的乃在把最好的、最易购的关于中国文学的书籍,介绍给平素对于中国文学没有系统的研究的诸君”,为读者读书开了书单。郑振铎以毕生精力辛勤收集的中外文图书目录《西谛书目》,为文学、历史、考古等研究者阅读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资料。

三是从生活实践中读书,读生活这本“活书”。鲁迅在《读书杂谈》中说,读书“必须和实社会接触,使所读的书活起来。”郭沫若也认为,“人是活的,书是死的。活人读死书,可以把书读活。死书读活人,可以把人读死。”(郭沫若?《游太湖蠡园为游人题词》)我们可以结合莫言根据实际生活经历写作的《吃相凶恶》《吃的耻辱》,理解其小说《透明的红萝卜》中黑孩眼里“晶莹透明、玲珑剔透,透明的、金色的外壳里包孕着活泼的银色液体”的红萝卜;通过阅读陆文夫的《美食家》,了解一个“因好吃成精”而被封为美食家的传奇人生,感慨时代变迁。我们可以从曹雪芹的《红楼梦》中了解达官贵族、黎民百姓的生活状况,从老舍的《骆驼祥子》中了解20世纪30年代下层人力车夫的命运,从池莉的《烦恼人生》中了解普通工人的住房状况,从张洁《沉重的翅膀》中看到改革开放初期工业改革的艰难……生活是文学创作永恒的主题,文学记录着生活中的吃穿住行、酸甜苦辣。结合生活这本“活书”,可以加深我们对文学作品的理解。

“读书好,多读书,读好书”,作家们的读书经验为新时代倡导“全民阅读”指明了方向。

(作者系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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