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关

三十五岁以后

我就告诉自己

要从容优雅地

走过每个关口

我以此来检验自己

与现实生活和解的能力

我微笑着走过很多关口

而此刻，我看到七月五日

深夜的自己

像一只试图通过夹鼠板的老鼠

却仍被 鼠板

死死地卡住

整夜流泪不止，挣扎，痉挛

是的，这跟爱情有关

我从未顺利地通过

这个关口

[三姑石赏评] 喜欢西娃的诗，是因为喜欢她许多诗中那种强大的叙事，以及由此带来的爆发力。

她制造的爆炸当量应该是地震級的，给人造成的却不是硬伤害，往往是精准击中最温柔处的软伤害。而这种伤害，在我看来，比揭去一块陈年老旧的伤疤要疼得多，似无以治愈。

我们来分享一下她的《过关》。

“三十五岁以后/我就告诉自己/要从容优雅地/走过每个关口/我以此来检验自己/与现实生活和解的能力”。第一节，诗人依然选择叙事。一个刚刚步入中年的女人，在滔滔不绝地讲述她与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场摩擦、一回交手、一次碰撞。

这里有一个时间设定：三十五岁以后。让我们不能不想到三十五岁之前，诗人所经历的不从容、不优雅、不堪回首的日子，那些不快乐不松弛的过往经历。三十五岁的纸上集聚的不仅仅是未来，还有那些挥之不去的昨天。诗人在笔触所及的时刻是否眼睛里浸着泪滴，心中藏着刀剑呢？答案应该是肯定的，虽然没有机会知道诗人确切地经历过什么，但诗人已明确宣告：“要从容优雅地/走过每个关口”。

这一节的叙事，其实更像一个宣言。告诉自己，告诉别人，告诉世界，“三十五岁以后”要开始重新出发，要“检验自己/与现实生活和解的能力”。

“我微笑着走过很多关口”。第二节诗只有这一句。这是一句高度浓缩、极简式的叙事。似在告诉读者，诗人对叙事的偏爱，以及游刃有余的功力呈现。无疑，诗人这样处理可以多角度达成赢的效果。一是赢在能让读者参与进来上，去回看诗人微笑着走过的一个个关口，并与自己对照、咀嚼、强化，达成诗意的共享共建。二是赢在能获得最大化的诗意效果上，以少许的文字，赢得开放的诗意。三是赢在能更好地承上启下、联通全诗，建筑一首好诗应该有的一种硬核结构上。

我们尤其应该在“微笑着”这三个字上多加细读。从“强说愁”的懵懂少年，到“微笑着”发光的青春年华，这里着重观照的是“要成熟，快成长”的时间催促和经历许多关口之后累积的经验，达成淡定从容的外在表现，以及成熟应对世事的端庄仪态。

诗人似在一场隆重的情感叙事中闲庭信步。自由地采撷着、发现着、挖掘着属于她的，以及要呈现给我们的圭臬般的珍贵诗意。我们好像等不及了，向着目标飞奔。

经过两节宏观叙事，诗人在“轻拢慢捻”地言说之后，进入微观叙事阶段，她要在最后一节通过细腻的“抹复挑”的娴熟手法，让最后的诗意如期到来。

诗人把时间之镜拉到七月五日深夜，自己“整夜流泪不止，挣扎，痉挛”。导致这一状况的是什么呢？诗人用躲藏在黑夜、时时要面对夹鼠板危机的一只老鼠喻指自己，而且是一只在夜里彷徨挣扎，深陷黑夜的一场阴谋、被夹鼠板死死卡住的老鼠。

到这里，诗人又走到一个关口，或者说迎面撞上一个关口，而且明摆着是过不去的。这是一个让人轻松不起来、微笑不起来的大大的关口，与前面有意的铺垫形成了大冲突、大对峙、大反差，使读者内心生出层层疑云，迫不及待地想找出问题的答案来。

诗人想要的诗意因此喷薄而出，依旧要优雅地完成最后的叙事——

“是的，这跟爱情有关/我从未顺利地通过/这个关口”。

一首精致的小诗，带着西娃式的胎记，由此呱呱坠地，这一声来自伊甸园的“啼哭”足够精彩！

读至此，我好像也经过了一个关口，可以倒头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