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祜（组诗）

苏金鸿

朵  祜

朵祜藏在远远近近的云山雾海里

像星辰，悬挂在迷迷茫茫的天幕上

一句古歌，可以让朵祜在沉睡中醒来

一串牛铃，能够使朵祜隐进时光深处

即使是半声犬吠也会被朵祜诗意轻吟

南诏始祖细奴逻在朵祜耕种首领的梦

赶着羊，像赶着一堆堆流动的云彩

云里云外，细奴逻像一只豹子般快捷

手持锋利的宝剑，头上飘扬锦鸡毛

赤足在朵祜的荆棘丛中如履平地

当有一天，细奴逻要离开栖身的朵祜

他胯下的马一声嘶鸣，像一声惊雷

许多年后，一剑平扫烟云，那声马嘶

掠过朵祜，掠过巍宝山，掠过巍山坝子

手帕般飘扬的白云擦亮朵祜的额头

毗雌河的水波里亮汪汪的那轮月亮

像一盏诗，清丽得让我忘却归期

芦笙吹响了，踏歌而来的女人

不知从何而来

在这一刻，就是环佩摇响的声音

是的，我是在一个梦中去过朵祜

跟着王者细奴逻，骑着一匹枣红马

或者，跟着披星戴月的李氏兄弟

腰悬利剑，在荒山秃岭上款款而行

剑指苍山洱海，那个梦萦魂绕的疆域

一千年，数百年，或者更遥远的某天

我在朵祜拜过诸神，喝过酒，牧过羊

在美人山狩过猎，听过黑七腊白的古歌

当美丽的朵祜美得遮住眼帘的时候

我又来了，穿过朵朵白云铺筑的山路

鸟呼唤着我的名字，水流淌着我的思念

我或许就是朵祜的一片滴着绿韵的叶子

山风吹着我的须发，也吹着我的衣襟

也吹着朵祜从山地生长出来的传奇故事

朵祜，用山歌调子放羊牧牛的地方

朵祜，用月色河水流淌民谣的地方

银  矿

出过白花花银子的山谷

想必也出过白花花的故事

纯美的色泽，一锭，一锭

堆集银子般闪亮的传奇

我在矿洞前，踌躇徘徊

一任思绪飞回当年的繁华

逶迤的马帮，白亮的银子

像一条汩汩流淌的小溪

沿途开满鲜花，扬长而去

我拾起一块石头细细端详

多想寻觅银子的蛛丝马迹

多年了，采矿人不知去向

空留下遥远而幽深的矿洞

依然透出银子诱人的光芒

就像朵祜神秘而隐藏的美丽

白云飘处，时光停留在哪里

当我进入矿洞，满地都是砂砾

在我的眼里，也许千百年后

那都是沉甸甸的白花花的银子

古  井

一口古井滋养了多少生灵

清冽的水，深藏地下千年

在风吹不到的地方回忆往事

我掬起一捧甘甜的井水

对视朵祜讲了又讲的传说

我的微笑叠印在水波之上

古井曾经有过许多道别

马锅头带走了思念的歌谣

把归期刻在长苔的井沿

归来时，把井水当酒饮下

朵祜有了这口千年不干的古井

风来雨去，一种乡愁不可遗忘

古  道

古道记录着流失的岁月

依稀的记忆被马铃摇醒

一眼一眼凸凹的马蹄印

仰望云影，仰望日月星辰

消磨了千万只铁打的马掌

悠悠马帮走过，日子也走过

才有道上的斑，大地的美

石头上结满翠绿的苔痕

年华走远，惊叹没有走远

就像我的造访，在风中

我多像那只迁徙的候鸟

如果古道沉寂得太久太久

雨过后石窝贴满照影的镜子

我的面容显得有些沧桑

我的遐思早已滴落古意

路边的小屋升起炊烟

几只羊在啃咬古老的石壁

那片荞麦地里，荞麦熟了

深夜的古道也许会沉入夜色

牧人的鼾声，被火塘烧得通红

夜风里有酒的香味和氣息

当明晨古道上爬满如梦的白云

我不会迷路，因为我有羊带路

古  树

枝叶披拂的古树，虬根

像一条欲飞云端的青龙

谁能告诉我，告诉我

当年是谁栽下这株树

许多许多年过去了

古树，依然沉默无语

我仰望树冠，见一只鸟飞过

白云朵朵，歇在摇曳的枝头

想起当年我到弥渡，本想归宗

就像这株古树，把根扎得很深

在地层深处，延伸血脉的根

谁知一个变故，瞬间，我走了

就像一个回眸，里面装满乡愁

朵祜的古树也许就是我的寻觅

即使一小片树叶也写满族谱

千年岁月被时光的针装订成册

总也读不完风云变幻的日子

古树成为神树接受顶礼膜拜

朵祜就会像古树一样古老

古老的背后，古树就是碑记

羊  节

古老的彝村，流传千年的古俗

一个非常奇特的日子，为羊过节

米饭捏的十二只羊像十二个月

每一个月，都期盼羊群兴旺

绝无仅有，祷告声此起彼伏

谁的羊多，谁就是羊节的王

牧羊人没数过朵祜的羊到底有多少

但牧羊人知道朵祜的羊比树叶还多

我也是闻所未闻，羊有羊的节日

就像山里的石头隐没在青草里

岁月轮回，羊和彝人不可分割

这一天，羊的尊严至高无上

这一天，牧羊人都是羊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