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前摆放着两个选择
2022-04-17石倩卉
石倩卉
我的面前摆放着两个选择:创作,人类问题讨论。
我深知创作分为很多种,现实主义,浪漫主义,写写花草,写写生活里那件事,等等。进入到这个创作者联盟前,创作是没有主题的,天马行空随心所欲百花齐放都算创作的形式,但是自从被限制主题以后,大家只能相对无言。很久以后,为首的幽默小说家开口,“我没法幽默,有也是讽刺,黑色幽默嘛,说说笑话,怕网络上的键盘侠连篇累牍求全责备,我不写。”紧接其后的是网文小说家,他处境更为艰难,“我也不能写,各种类型删改太多,不改,便不能放出来……哔——”他做了一个滑稽的举动。
大家哄笑一声。
有的提议用化名,流量当头,写作与收入挂钩,如果用原来的账号进行写作,题材限制太多,只能选择中规中矩那种。有人问我的想法,我说,写作的初心本来是热爱文字,人在圈子里容易被束缚。我提议大家打开思路,可是有人辩论说圈子外面也不太平,大家谁又比谁高贵?
我循声看去,说话的是古代小说一类文学家,耄耋之年,不太会使用电脑打字,但是被迫融入现代生活,他手写了几个网络名词,一个是“yyds”,一个是“yygq”。他并不解其意,只是生活进入现代化,古代小说尤其是文言文类很少有人看,他不过是被迫融入。
我扼腕叹息。
气氛有点儿压抑。
此时我提起,我们文学创作如何能被环境改变?只要有一份光便发一份热,大家志趣趋同,怎么就被限制了呢?
幽默小说家:“……我可不敢让小孩看这个。”
网文小说家:“脖子以下……”
古代小说家:“不会吧不会吧。”
大家:“……”
我放弃挣扎,提倡大家还是聊聊人类话题。人类命运、人类史诗、人类几千年文明、几万年历史……我打算从人类最新关注的话题打开切入点,我说,世界真奇妙,有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夫妻和公婆……
写作者A沉思:“你是不是想挑起族群对立?”
写作者B:“为什么男人放在前面女人放在后面?男人生来比女人高贵?”
我:“……不是……”
写作者C:“老人和孩子会引爆什么话题?很多人恐婚恐育你知道吗?为什么单独提出来夫妻和公婆?”
我:“我觉得写作可以思考人性……”
大家打开网络热搜,人性红得刺眼,鲜血淋漓,如故事般生动。
我苦笑:“好吧,大家聊一个话题实在困难,不如想一想当初为什么决定开始创作呢?”
写作者A:“为了火。”
写作者B:“为了生活。”
写作者C:“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我热泪盈眶:“大家的理由都很充分,可是我想知道,我们如何继续下去,我们难道要永远被束缚住吗?”
幽默小说家:“为人进去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出来吧,给你自由!”
网文小说家:“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古代小说家:“……真是世界的参差。”
大家都是写作者,谁也不好说自己写作的意义才是唯一正确的,只能再次沉默。就这样僵持着,收废品的大爷进来了。
大爷:“听说你们这里卖书?书一斤五块。”
有人觉得大爷身上味道难闻,退后几步;有人心疼自己的创作,表示不卖;有人决定以大爷为主题写一篇传统文《老头》;有人——就是我,我决定让大爷说两句。
我:“大爷您说写书需要干啥?”
大爷:“一支笔一张纸,现在不一样了,用手机嘛。”
我:“那您说人是什么?”
大爷:“人是铁,饭是钢嘛。”
那位准备写《老头》的闭着眼写完了那篇,手机语音转文字,很快,他没有看这个大爷一眼,小说人物生平是我们通常所见的那种:苍老,不识字,凄苦,伶仃。
我心想:刻板印象要不得,要不得。
大爷:“我以前也喜欢写小说,我写我们村头,写黄土地。时代变了,现在的东西看不懂了,我还是想写黄土地。”
大家哄笑。
部分写作者:“收废品的也写书?你把写书当什么?”
我觉得有点儿意思,拿出纸笔请教,大爷唰唰两笔写了“土地”两个字。他露出大黄牙,“嘿嘿,黄字不会写。”
大家哄笑第二声。
送走大爷,屋内还是很沉默。
大家不聊人性,不聊写作了。一堆人可以做什么?观点不同,想法也不同。我觉得不能强求,也许这样也是一种风景。古代小说家打算出去,他走到门口,突然说:“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
没人接续,古代小说家又说:“我倒地大家可能不会扶,可能还要拍视频。”这会儿大家又要笑,他打断了,“但古代小说不能倒,还是要扶一下的。”
他出去了,背影莫名有些伶仃。
幽默小说家也决定出去,但是喜剧和悲剧往往也可以是一种性格,他说:“唉,我深深地知道,人的身躯,怎么能从狗洞里爬出……”
网文小说家:“值得反思,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家孩子看这种。”
我跟着他们一起出去。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人性,写作。往往没有门槛,没有边界,没有约束,门里门外、圈里圈外,风景各不相同,也体现了一种包容性与多样性。
这时收废品的大爷又來了,他想了想,黄字还是不会写,但是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地说刚才的词他听到了。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