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多: 诗人与斗士
2022-04-15张宁芳
张宁芳
闻一多先生画像
闻一多,现代著名诗人、学者。他出生于湖北,早年求学清华,在校期间即对新诗产生浓厚兴趣,后赴美学习美术,并关注新诗、新文学。他是“新月派”主要人物之一,著有诗集《红烛》《死水》等。曾先后在青岛大学、武汉大学、清华大学等高校任教,抗战期间任教于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以下简称“联大”)。在联大期间,他深刻体会到社会不公、政治腐败,思想上发生重大转折,以饱满热情投身于爱国民主运动,是民盟早期领导人。1946年他在昆明被暗杀,留下了振聋发聩的“最后一次的讲演”。他的清华同学、老友梁实秋曾撰文纪念他,怀念他短暂而丰富的一生。
据梁实秋回忆,在清华大学读书时期的闻一多就是文学方面的活跃分子,他积极组织“清华文学社”,邀请徐志摩等来做讲座。他阅读广泛,也从西方的文学批评理论中充分汲取养分,尤其沉醉于诗歌艺术的研究和写作。《女神》《冬夜》《草儿》《湖畔》,几乎没有一部不加以详细地研究评判。他自己写的诗也很多,大部分发表于《清华周刊》的文艺增刊上,后来集结为《红烛》一书。他的诗歌创作注重格律之美,表现出了很高的审美意趣。
赴美留学时,闻一多初学美术,但不久他厌倦了重复的训练,却对新诗运动愈发感兴趣。美术的训练奠定了他一生审美和绘画的基础,也渗透到他的生活中,在美期间他也创作了不少诗篇。终其一生,闻一多始终保持着诗人的热忱和天真。他曾自制一个印章“其愚不可及”,这个“愚”字触到了闻一多心灵性格的深处。愚,是一种内心的单纯,一种纯净。
1925年,闻一多怀着一腔爱国热情和殷切期望提前回国。然而,回国后看到的景象却令他极度失望——军阀混战、帝国主义横行、民不聊生,闻一多的感情有失望、痛苦又夹杂极度的愤怒。在这种情况下,他写下了《死水》。
诗人闻一多用他的笔来抒写内心,希望驱散旧世界的绝望和混沌,同时也以文学为力量,在讲堂上影响着一批批青年学生。他的执教经历丰富,曾先后任教于国立第四中山大学、武汉大学、青岛大学、北京艺术专科学校、清华大学等。
闻一多在联大教书时,主讲“诗经”“楚辞”“古代神话”“唐诗”等课程。郑临川回忆闻一多讲唐诗的场景,“上课前,先生长衫布履,手提一只褪了色的旧布袋,目光炯炯地走进教堂,端了一张空着的木椅坐下来,然后把布袋挂在椅背上,从容掏出那只似乎是自己用竹根雕制成的小烟斗,装上烟丝,静静地抽着休息”“上课铃一响,就立刻收拾好烟斗,从口袋里抽出讲稿,开始了妙语如珠的课堂教学。那美髯飘拂的丰姿,恰似一座神采奕奕的绝妙的诗人艺术塑像,特别是讲到得意处而掀髯大笑的时候,那光景更动人了”。汪曾祺回忆起他上课时的场景,很有画面感,他讲《楚辞》,只见“闻先生点燃烟斗,我们能抽烟的也点着了烟(闻先生的课可以抽烟的),闻先生打开笔记,开讲:‘痛饮酒,熟读《离骚》,乃可以为名士。’”他讲课是真正的“图文并茂”,如伏羲女娲,本来是相当枯燥的课题,但闻先生的讲法却别具一格:他用整张的毛边纸墨画出伏羲、女娲的各种画像,用摁钉钉在黑板上,口讲指画,有声有色,条理严密,文采斐然,高低抑扬,引人入胜。
他讲唐诗颇具新意,把晚唐诗和后期印象派的画联系起来。讲李贺,同时讲到印象派的點画派,说点画看起来只是不同颜色的点,这些点似乎不相连属,但凝视之,则可感觉到点与点之间的内在联系。能够这样讲唐诗,也正因为闻一多本人兼具艺术家的审美与诗人的鉴赏力,能把不同艺术门类之间的感觉打通。
他鼓励、爱护学生读新诗,创作新文学。1930年,任教于青岛大学的闻一多在考生中发现了一个特殊的人才,来自山东的考生臧克家作文只写了3句杂感:“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把幻光看做幻光,谁便沉入了无底的苦海。”臧克家当时数学考试没有通过,但他幸运地碰到了慧眼识珠的闻一多。闻一多从他短短的3句杂感中看到了这位青年身上的潜质和才华。
“七七事变”后,抗战全面爆发,日本加快对华北的侵略,清华、北大、南开三所大学决定南迁。学校首先来到了长沙,但由于日军频繁的轰炸,1938年1月底,学校得到教育部批准后决定进一步西迁至昆明。按照当时的计划安排,一些教授先行赴滇。学生中有的选择从军或到战地服务,也有不少到西北去学习。剩下来要继续念书的分作两群,一群是体格欠健、不愿步行的男学生和所有的女学生,乘火车到广州,转香港,经越南海防,由滇越铁路去昆明,另外有男学生200多人组成了“湘黔滇旅行团”,采取军事化管理,徒步赶赴昆明。在步行团中,还有一个辅导团,包括11位助教讲师和教授,闻一多就是其中的一位。
当时他已是年近40的中年人,但抗战重新燃起了他的斗志,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四”时期的青年时代。于是他放弃乘车坐船的舒适,选择了几千公里的步行,用精神上的最大的准备,去接受体力的疲乏。一路跋山涉水,他是为数不多坚持到底的老师。不仅如此,他一路走一路写生,画风景,记录西南边地少数民族的风土人情。这一次长征,他留起了飘然的美须,原本这是因为道上疏懒不便而逐渐长成的。当队伍在昆明同学的欢迎声中立定的时候,诗人向他的同伴宣称,这一把胡须因抗战失利而留,便一定要等抗战胜利才剃掉。
联大的生活是艰苦的,随着通货膨胀的加剧,物价飞涨,教授们也逐渐入不敷出,对于家累重的闻一多来说,生活尤为艰苦。为了谋求生计,有的老师选择去其他学校兼课,有的自制用品出售补贴家用,闻一多治印的事也广为流传。他在钻研金石学中受到很多启发,用他的所长治印养家。当时由浦江清起草了《闻一多教授金石润例》,称他“黄济叔之长髯飘洒,今见其人;程瑶田之铁笔恬愉,世尊其学”,为他打宣传广告,由梅贻琦、蒋梦麟、熊庆来三位大学校长和冯友兰、杨振声、姜亮夫等著名教授为之签名,签名者中除了闻一多在文学院方面的同仁朱自清、罗常培、唐兰、沈从文等,还有社会学方面的潘光旦。闻一多为他的邻居华罗庚专门刻过印,边款题字为“顽石一方,一多所凿。奉贻教授,领薪立约。不算寒碜,也不阔绰。陋于牙章,雅于木戳。若在战前,不值两角”。给历史学家孙毓棠刻的一方姓名印附上边款,闻一多便与其许下了“非抗战结束不出国门一步”的誓言,单刀直入地表达其当时的心境,誓死也要与国家共存亡。闻一多刻的每一方印章都包含他独特的设计和心意,也生动表现了他的思想与性格。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旧影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原教室
随着抗战胜利,国共两党斗争逐渐加剧,国民党的腐败统治在后方引起了各阶层人民的极大不满。在学校内爆发了青年学子游行、教授请愿等活动。身处“象牙塔”,埋头古典文学研究的闻一多在对社会的观察中更加萌发了民主斗争的情绪。尽管他早年即投身五四运动,为了与校方斗争坚持不屈服,甚至被迫晚一年出国留学,但本质上,他并不是一个政治人物。更多时候他是出于知识分子的良知和公心去支持民主爱国的运动。他痛恨国民政府贪污腐败,压制民主,反对蒋介石一意孤行,发动内战。面对联大青年学子的热情,他积极参与并支持学生参加反对国民党独裁和争取民主的斗争,为学生题字:“不自由,毋宁死!”此时,他作为诗人的热血和信念又一次迸发出来。
闻一多是一位诗人,他用热情感染了学生和广大的读者;他是一位学者,用他的灵性走进古典文学的世界,始终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去面对这个世界;他也用实际行动践行了自我的价值,用生命的火照亮了那一潭“死水”。
投稿邮箱:haichen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