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毛泽东在陕北留给蒋介石一座空城

解曦

1947年8月7日，蒋介石到延安是一件引人注目的事件。当时，全面内战爆发一年多时间，国民党军也由攻势变为守势。此前的3月，国民党胡宗南部进攻延安，虽然占领了延安，但得到的仅仅是一座空城。毛泽东、中共中央及延安民众其实在胡宗南部进攻之前早已撤离，胡宗南部因此深陷陕北战场的泥潭。陕北战事久拖不决，使得蒋介石颇为烦躁。而榆林战役的打响，更使得蒋介石感到惶恐，遂亲自飞往延安部署作战。

蒋介石在延安停留的时间，加起来不足一昼夜的时间。其间，他都做了哪些事情？延安之行是否达到了他预期的目的呢？笔者借助一些史料，力图还原事件真相。

国民党军由全面进攻转为重点进攻

1946年6月26日，蒋介石撕毁停战协定，首先向中原解放区发起进攻，全面内战爆发。开始，胡宗南部队所驻防的关中、汉中与豫西地区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事。这是因为国民党政府在内战初期的作战方针是：“先出兵攻占威胁南京与武汉的中共中原解放区与苏皖解放区，控制津浦路与平汉两条南北交通大动脉;然后再进攻延安、扫荡沂蒙、清剿山东、平定华北;再尔后转向山海关外，消灭东北的中共军队。在3个月到6个月的时间内统一全中国。”全面内战爆发以后，国共双方是边打边谈，而到了1947年双方则是只打不谈。边打边谈时，国民党方面占优势地位;而只打不谈时，则是因国民党由优势转为劣势。

1947年秋，毛泽东在陕北

1947年随着内战的全面展开，国民党军的机动兵力几乎全部分散于各战场，只在西北有唯一的战略预备队胡宗南部。胡宗南部长期监视陕甘宁边区，拥兵20多万，加上归其指挥的马家军等则有30多万。看到各战场兵力吃紧尤其是东北告急，蒋介石遂改变战略意图，先以胡宗南部进攻陕北，消灭或驱逐中共中央，再以这支战略预备队投入到华北战场，华北战场就可以腾出力量增兵东北，全国局面就可以改观。事实上，全国各战场上的战况对于国民党而言都不容乐观。自国民党军队向中共军队发起全面进攻以来，到1947年2月，在8个月的时间里，虽然占领了解放区大小城镇105座，却损失兵力70多万人。

国民党方面认为，山东解放区为中共的军事中心，而陕甘宁解放区为中共的政治中心，延安为中共首脑机关所在地。随后，蒋介石将重点进攻陕甘宁边区首府延安的任务交给了得意门生胡宗南。进攻延安的时间原定于3月10日拂晓，但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及美方军调处人员在延安尚未撤离，于是延期至14日凌晨4时开始发动攻击。13日，蒋介石调集上海、徐州、西安等地飞机94架，主力分批轰炸延安附近中共军队阵地，破坏其交通通信，一部监视黄河各渡口，防止晋西解放军西渡增援。当时，中共在陕甘宁解放区的野战部队仅有6个旅，兵力2.6万多人，而且装备很差。胡宗南部进攻延安的行动，中共中央于1947年3月才得到确切消息。面对胡宗南部的大举进攻，中共中央审时度势，在分析敌强我弱的形势后，作出了正确的战略方针：诱敌深入，必要时放弃延安，与敌人在延安以北的广阔山区周旋，陷胡宗南军队于十分疲惫、十分缺粮的困境中，然后抓住有利战机，集中优势兵力，在运动中分批加以消灭，牵制胡宗南集团主力于陕北战场，以利在其他战场打击与消灭国民党军队，收复失地。此战略战术，也就是毛泽东所说的“用一个延安城换一个全中国”。

1947年，毛泽东在转战陕北途中

胡宗南部占领延安后深陷陕北战场的泥潭

由于中共早已撤离延安，胡宗南部占领的延安只是一座空城。胡宗南部进入延安后，不仅没有缴获到任何有价值的战利品，而且不知晓毛泽东等人的行踪。虽说占领延安取得了“空前”的“胜利”，但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表明这場“胜利”只是昙花一现。1947年3月20日，西北野战军司令员彭德怀在梁村正式组建了野战军的指挥机构。29日，中共中央在陕北清涧县枣林沟村召开会议，成立了中央前敌委员会、中央工作委员会（不久后又成立中央后方委员会），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共中央和解放军总部依旧留在陕北，指挥全国的解放战争。在转战陕北过程中，西北野战军青化砭、羊马河、蟠龙三战三捷，就很好地说明了中共战略决策的高明。三战三捷，历时50天，共歼灭敌军1.4万余人，狠狠地打击了胡宗南集团的嚣张气焰，稳定了西北战局。接着出击陇东，消灭马鸿宾一部，收复三边。6月29日，西北野战军向三边发起进攻，所到之处，敌军不战而逃。6月30日，收复定边城和砖井堡。7月2日，收复安边。7月7日，收复盐池。至此，收复了三边分区全境。

与此同时，当胡宗南指挥董钊、刘戡两个整编军的主力在陕北来回奔波，搜寻中共中央机关与毛泽东的隐蔽地点而无所得时，全国战场的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随之陕北战场的形势改观。

此时，全国其他的战场同样对国民党军不利。1947年6月30日晚，刘邓大军南渡黄河，揭开了人民解放军战略进攻的序幕。为策应陈（赓）谢（富治）部南渡黄河，挺进豫西，西北野战军决定出击并相机夺取榆林，以取得兵员、物资补充，并吸引胡宗南部北上，继续将其拖在陕北。

选择攻打榆林，是毛泽东基于战略战术的考虑。当解放战争进行到1947年夏季的时候，中共的战略方针也发生了转变，由战略防守转入战略进攻。而此时，就整个西北战场来看，攻取国民党西北行营所在地关中盆地或其他位于其中的各大城镇是不可取的。位于陕北地区最北端、兵力相对薄弱且无强大后盾支援的榆林，符合毛泽东所说的可以尝试攻取的城镇。选择攻击榆林，不仅可以调动胡宗南部北上，而且攻击的风险较小。

7月26日，彭德怀召开旅以上干部会，研究进攻榆林的作战部署。他指出，榆林地区属于战略牵制区，一定要将蒋介石的战略预备队牵制在陕北，使胡宗南的部队无法南下。30日，西北野战军以三倍于敌的兵力，向榆林挺进。国民党对榆林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视。在国民党看来，榆林一旦失守，不仅晋、绥、陕边区的解放军和根据地可连成一片，而且将使中共囊括河套，直接连通苏、蒙国际通道。

榆林被圍，蒋介石心急如焚，赴延安指挥作战

时任国民党陆军副总司令兼郑州指挥所中将主任的范汉杰回忆：“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蒋介石所悍然发动的反人民的内战，自1946年6月全面进攻以来，到1947年2月为止，其全面进攻的战略，基本上已为英勇善战的人民解放军所粉碎。于是不得不改取重点进攻战略，妄想集中两支主力，采取钳形攻势，即在东面由徐州略取鲁中烟台地区，在西面略取延安革命圣地，打乱革命神经中枢。然后进而夹击华北，求共军主力决战。”

此时，蒋介石只想早日结束陕北战事，将胡宗南部抽调出来，投入到其他战场。而榆林形势的告急，更使得蒋介石心急如焚。他感到，如果榆林不保，不仅宁夏孤立，而且胡宗南部一旦失去北线的配合，必将影响整个西北战场的局势，榆林的得失将关系到整个西北战局。

于是，蒋介石急忙决定飞往延安督战。1947年8月7日上午10时30分，他乘坐“美龄号”专机飞往西安，并转赴延安巡视。蒋介石于下午4时到达延安上空，看见延安城山腹的窑洞，排列如蜂窝般整齐。西安绥靖公署主任胡宗南等在机场迎接。随后，他坐着吉普车路过延水桥到达清凉山花园下榻休息，路上问到延安城、嘉陵山，笑容满面，喜形于色。到了清凉山花园之后，蒋介石便去接见了裴昌会、薛敏泉、刘国运等人，随后外出访民众、问市情，进入专员公署、县长公署，与参议会议长及议员谈话、合影后而归。

下午5时30分，蒋介石召开作战会议，研究增援榆林问题，并决定第八期的行动。会议提出了固守榆林的作战方针，其要点为：“（一）榆林守军必须坚强固守，以待援军之到达;（二）整三十六师即驰援榆林;（三）驰援时，应以迂为直，避开绥德、横山正面共军的阻援，改循保安、靖边，出长城，沿伊盟南端边缘挺进，出敌不意，一举进逼榆林;（四）进抵榆林周边后，应与守城友军密切联系，合力内外夹击而捕歼之;（五）整三十六师前进时之补给，由空军逐日投送粮弹支援。”

傍晚时分，蒋介石驱车上山，到庆中堡以西的高地，俯览整个延安地形，并与“战斗英雄”合影，甚为愉快。晚饭后，他又召见胡宗南，研究榆林军事。胡宗南称榆林守军邓宝珊副主任左右多不正之徒，临危之际，害怕邓宝珊被共军所“策反”，因为榆林城内平日即有“匪探”没有加以清理。于是，蒋介石决定亲自致函邓宝珊，让其先行切实肃清内部，另外秘密命令驻榆林的徐保注意接收转达。

1947年3月19日，国民党胡宗南部占领延安。8月7日，蒋介石抵达延安查看

夜晚，胡宗南与罗泽凯、盛文等商讨事情的时候，蒋介石传去口令，拟致邓宝珊、徐旅、左军长电文，并亲自改正，一丝不苟。胡宗南坐在旁边，恭候蒋介石改正完毕，又朗诵了一遍，即回部发电。

8月8日早晨，延安雾气笼罩。蒋介石晨起，朝课完毕后，便给邓宝珊写了一封信，长达10余页，且用词诚挚恳切。10时，他召见营长以上军官训话，说道：“沈阳、北平官长纪律太坏，管束无人，战斗力因之削弱。而陕北军官能耐劳苦，维持革命军人荣誉，在胡主任部下，为全国军人模范，不可和旁人一样。经商图利，营利舞弊，为人痛惜。以后责任重大，如果山东、陕北共军消灭，则以后革命可以成功。陕北为主要战场，为共军之首脑所在，如不剿清，后患无穷。本令七月肃清，现在延长一月，八月底定需肃清。陕北共军，武器不如山东，而组织精神为最顽强。陕北肃清，共军之根基铲除，全国共军肃清便易为力。但古来失败总在成功之时，快成功之时，更须特别努力，忍饥耐饿，追击共军，使其无休息恢复机会。此后剿共建军，要绥署作一模范，才能达成政府及人民之期望。不可和别的部队官长营私舞弊，以毁灭自己，如此事业无疆，前途无量，建国前途，全在你们。”

胡宗南接着介绍了旅长周由之的作战“事迹”，以及副师长李奇亨在晋西“立功”表现。蒋介石传见，并分别与他们合影。随后，去了延安旧城视察。旧城面临延水，背负墩儿山。左有清凉山，右有宝塔山城，互为掎角。看到延安旧城形势，蒋介石觉得此地地势狭窄，山形断绝，无足取者。只有宝塔山下的嘉陵山石刊雄伟，相传为范仲淹手书，令他徘徊良久，思念昔日贤人，不禁流连忘返。接着，他又去了医院慰问伤兵，并出游杨家陵、万佛洞而归。回到寓所已是午后1时。回来时路过胡宗南指挥部顺访后，召集高级将领在寓所聚餐。饭后，沿途视察黄陵，在飞机上研究党国统一文稿，于下午7时到达南京。

延安“一日游”，蒋介石认定中共“一击即败”

关于蒋介石此次来延安的情况，共产党延安游击队曾缴获一张《西京日报》，在1947年8月9日第二版中记载了蒋介石赴延安视察的情形，副标题为《蒋主席巡视延安步行街头慰问当地民众昨日下午飞返首都》：“（中央社延安八日电）国府蒋主席七日午后二时三十分乘美龄号专机飞抵延安，西安绥署胡主任宗南等在机场迎候，当日下榻清凉花园。今（八）日午后二时乘原机飞返首都。”

回到南京之后，蒋介石在日记“上星期反省录”中写到他赴延安考察的几点感想：

“一、专心剿务，故党国统一办法与文告要件未能审核与发表也。二、榆林被围攻，亲飞延安指导处理一切，对陕北整个扫荡计划亦能全盘决定，此行自觉于剿匪全局实有决定性之作用。三、亲到延安视察社会与地形之实际内容，共军有此坚强老巢，尚不能死守勿去，则更觉共军之只有空言宣传而无实力可言，其自信心绝无亦可知矣，不难使之整个崩溃与消灭也。”

蒋介石还认为：“延安地形深奥险狭与贫瘠荒陋，发展固不可能，而防守必可自保。共军如果真有魄力，其内部真能团结精强，何至被我胡军（宗南）一击即败……”

在蒋介石看来，自己赴延安部署指挥榆林作战，自认为对于全面“剿灭”共产党有决定性的作用。且共产党是何等的不堪一击，被他的嫡系胡宗南部轻易打败，并丢掉了首脑机关所在地——延安。蒋介石看到这一切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但他却不知，共产党毛泽东等人实则是主动放弃了延安，用空间换取时间，并且将他的嫡系部队胡宗南部牢牢牵制在了陕北战场，使其骑虎难下。他并不知晓中共的真正意图，还沾沾自喜，认为全域消灭中国共产党指日可待，实乃自欺欺人。此次延安之行，蒋介石并没有认清陕北的形势，反而认为自己的决策万无一失，必将成功。

然而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这时候西北野战军正在沙家店布防，准备围歼钟松的整编第36师。彭德怀进一步分析了敌情，判断钟松的整编第36师主力必将经过沙家店地区东进，因此决心集中主力在刘戡、钟松两部夹击之势尚未形成之时，利用整编第36师一字摆开、孤军前进的有利时机，以伏击手段在沙家店地区歼灭了钟松的整编第36师。这一胜利，彻底粉碎了蒋介石对陕北的重点进攻。彭德怀说，沙家店战役“是陕北战局的转折点”，“基本上改变了敌我形势”。至此，共产党在陕北战场上转为攻势。

沙家店战役胜利后的第二天，8月21日，毛泽东在为中共中央起草的给各战略区领导人的电报中，高度评价了沙家店战役对西北战场及对全国战局的重大意义。他说：“经此一战，局势即可改变，利于陈（赓）谢（富治）南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