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地域文化的蒙古包差异性对比研究
——以内蒙古阿拉善与青海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蒙古包为例
2022-04-13内蒙古工业大学建筑学院硕士研究生
文/刘 晴 内蒙古工业大学建筑学院 硕士研究生
段海燕 内蒙古工业大学建筑学院 硕士研究生
孟春荣 内蒙古工业大学建筑学院 教 授(通讯作者)
引言
蒙古民族在漫长的生存和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创造了丰富的文化遗产,其极具特色的蒙古包建筑,是建筑文化宝库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根据蒙古族的发展史可知,因其特殊的生产、生活方式,蒙古族广泛分布于草原、高原等较为广阔的地区,如中国境内的蒙古族主要分布于内蒙古自治区、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青海省、甘肃省以及东北三省[1],据西汉桓宽著《盐铁论·论功》①中言匈奴穹庐“织柳为室,毡席为盖”[2],可见蒙古包在匈奴时期,就已形成了足以传承发展的基本形态。受蒙古族分布不同地区的影响,蒙古包为了适应不同地理、气候以及人文环境,同时受到周边不同民族的文化涵化,逐步发展形成了具有不同地域文化特色的蒙古包样式,如同属西部的内蒙古阿拉善与青海海西的蒙古包就各具特色。
1 地理人文环境对比研究
阿拉善位于内蒙古自治区的最西部,青海省处于中国的西部,虽阿拉善与青海虽同属我国西部,但两地地理气候环境却大不相同,阿拉善属荒漠干旱区,幅员辽阔,地广人稀;而青海境内群山绵延,地形多样,这导致了青海蒙古包的形态比阿拉善的要高耸挺拔。两地都为多民族聚居区,都体现出民族文化多元性的特点,但受到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影响,室内空间布局以及装饰也表现出独特的地域性和民族性。两地的生产方式不同,也影响了蒙古包建筑材料与装饰图案,丰富多彩,各具特色(表1)。
表1 阿拉善盟与青海地理与人文环境对比图
2 蒙古包建筑的结构对比分析
蒙古包建筑的结构可以概括为“三位一体”,按材料可分为木制结构、毡制部分以及毛绳部分三位一体,均为就地取材,天然环保方便,表现了强烈的地域性和适应能力。
2.1 木制结构
2.1.1 套脑
套脑为蒙古包的天窗,位于蒙古包结构的最上端,它直径的大小和自身构件的粗细决定了整个蒙古包体积的大小,主要承担着室内采光和通风的作用。现代蒙古包套脑,是在古代十字形木架撑个圆圈的基础上发展来的。主要有三种款式:井字型、插孔式和串联式[3]。
阿拉善的套脑形制普遍为插孔式套脑(表2),插孔式套脑采用内外大小两个圈的木制结构并加以弓型的十字梁固定的形式,另外会在大小圈之间增加四到六根的弓形辐衬,受力均匀,十分稳定。此套脑为整体全木质,不能拆卸,在最外圈打孔用来穿插乌尼。这种形制在内蒙古地区和蒙古国使用较为普遍。
青海的蒙古包套脑(青海蒙古方言称:哈日亚次)采用的是井字形(表2),井字形套脑是由底部一个圆圈和上部交叉的井字形撑杆两部分组成的。底部圆圈是几块用火烘烤弯的木料构成的,制作过程为把弯曲的木料摆成上下两层的圆圈,并对其开槽口,接头粘胶或用榫卯结构围成圆圈,并用驼皮条对整体进行缠绕固定。
表2 阿拉善与青海套脑对比图
2.1.2 乌尼
乌尼是蒙古包中起着承上启下作用的结构。乌尼的直径大小、长短和数量决定了蒙古包的形态和质量,且为了增强蒙古包的整体性,乌尼的材质、粗细以及大小都相同。一般分为两种形式,一种为直线型,两端都是直的;另一种为“L”型,上直下弯(表3)。插孔式套脑和井字形套脑所用的乌尼为直线型,并无太大差别。
表3 乌尼形式分类
通过查阅文献以及现场调研发现,由于青海地处西部且地形复杂,再加之特殊的气候条件,所以青海蒙古包的形态比蒙古国和内蒙古地区的高度要高,且乌尼倾斜角度大(表4),青海的乌尼长度也会长一些,大约在275~280cm之间,而阿拉善的乌尼在200~236cm左右。乌尼材料多为就地取材,青海乌尼由松木或红柳木制作,而阿拉善乌尼由山杨或红柳制作。随着经济技术水平的发展,也出现了榫卯结构、构件连接、铁管套接等连接形式(表5)。
表4 阿拉善与青海蒙古包形态对比
表5 乌尼与哈那连接方式
2.1.3 哈那
哈那为支撑围合蒙古包的外围护结构体系,它的基本形态为两层柳条叠合而成的可伸缩的网状长方形的木制扇片,交叉处用驼皮或牛皮钉来连接,通过几个展开的弧形,哈那相互连接组成蒙古包的外围护结构,主人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对哈那进行调整,变化不同的高度与宽度。蒙古包直径的大小跟皮钉之间的距离、数量以及哈那的数量有很大的关系。一定程度上哈那的数量也可以反映出主人的社会阶层等级和经济条件。
阿拉善蒙古包的哈那形状多为弯度较小的“S”型,在与乌尼连接的部分略带弯曲,中部较直,底部又向下弯出,撑在地面上(表6),可以使绑带不容易滑落,有助于加强蒙古包的稳定性、柔韧性以及减少风沙雨雪的阻力。
青海蒙古包的哈那(青海方言称:铁日莫)则没有弯度,呈直线型,相较阿拉善盟的蒙古包更加直立挺拔(表6)。
表6 哈那结构对比图
综上所述,阿拉善与青海两地木制结构不尽相同,套脑形制的不同,分析其原因为青海海拔高、多山地且地势复杂,结构简单、体积小的井字形套脑在搬运过程中更加方便。两地的乌尼的长度与倾斜角度、哈那形状也不相同,青海蒙古包更加挺拔,有助于减少雨雪的堆积,而且不易于被树木或山地遮挡,即使青海地形复杂多山地,也便于牧民寻找。
2.2 毡制部分
毡制部分为蒙古包骨架之上的覆盖物以及蒙古包内部的毡制用品,包括幪毡、顶棚、围毡、门口悬挂的门毡等。阿拉善与青海地区的毡制部分无太大区别,比较之下,青海地区的蒙古包顶棚的长度要比乌尼略短一些,顶棚扇形的下边缘基本在距离乌尼和哈那连接转折处大约30cm处。阿拉善蒙古包顶棚的边缘会一直延伸至乌尼与哈那的连接转折处,展开度和铺开度更好(表7)。
表7 蒙古包顶棚展开对比图
2.3 毛绳部分
毛绳部分使毡毛与木制结构紧密结合,关乎着蒙古包的稳定坚固性以及使用寿命等。毛绳可以分为三类,分别为原料绳索、连体绳索和单体绳索。
由于两地蒙古族生产方式的不同,阿拉善以农业为主,而青海处于高原,畜牧的家畜为适应高原气候的牦牛、高原大通马和藏系羊等,所以毛绳采用的材料也不尽相同(表8)。阿拉善盟的毛绳一般采用马鬃、马尾、驼毛、羊绒等编制而成,而青海地区的毛绳则多采用山羊粗毛、牦牛毛、马鬃、马尾等编制而成。
表8 毛绳部分对比图
3 蒙古包空间布局对比分析
3.1 核心圈
蒙古包的核心圈是指中心位置的火撑子,阿拉善和青海蒙古包火撑子位置都是居中布置,原因是蒙古族人对于火的自然崇拜。整个内部空间的布置都是以火撑子为中心,划分不同的空间方位进而形成蒙古包内部空间的功能分区。
3.2 铺垫圈
铺垫圈是在布置好火撑子后铺垫在地面的地毡,起着保温防潮、供人们坐卧、装饰等作用。两地区的铺垫圈则有所不同,阿拉善地毡形制是围着火炉形成一个内方外圆的4片轮廓的倒凹型地毡结构,而青海地毡为几片长方形地毡,大小随身份不同而有所不同,但同样是围绕着中心火炉铺设(表9)。
表9 室内地毡使用对比图
3.3 家具圈
蒙古包靠近哈那的外圈摆放各种生产生活用具以及家具等,家具的摆放也遵循一定的规律。
阿拉善家具的布置通常是以北为分界线,西北属于神位,主要摆放供桌,上宗教佛像或成吉思汗神像,西边放置男性的生产生活用具,而东边放置女性的生产生活用具。坐时,男人按照年龄大小和辈分高低从西北向西南依次排列就座,女人也按照相同次序在东面依次排座(表10)。
青海蒙古包家具摆放则是以西为分界线,正西靠哈那处摆放供桌,供桌上置佛龛,有佛像、经卷、酥油灯等。供桌两边放置地柜,地柜上摆放行李被褥、衣服、食物等,南边区域放置男性的生产生活用具,北边放置女性的生产生活用具。南边区域上方是家庭男性成员就座区,下方是客人的座位区,妇女儿童在北边就坐,家中长者就坐于正北和西北座。青海蒙古人搭建蒙古包时,包门始终朝太阳升起的东方,这跟蒙古族崇拜太阳的原始宗教有关系,也与采光的需要有关。有时候,根据地形地貌的特点有所偏向,但决不会朝西[4](表10)。
表10 家具圈布置对比图
相比较而言,阿拉善和青海蒙古包室内空间布局都有着固定的模式和传统,既保持了蒙古族的传统文化,又有着民族涵化后的个性文化。相同的核心圈反映了游牧民族共同的自然崇拜,而由于青海蒙古族受到地理环境以及周边藏族的影响,地毡的铺设、家具的使用与布置与阿拉善也有所不同。
4 蒙古包空间布局对比分析
蒙古包的装饰图案也属于蒙古包的重要组成部分,展现了蒙古包建筑空间的独特风貌。首先对两地现有蒙古包进行田野调查,并按照装饰图案自身的特点进行,如按动植物图案、宗教图案、生活场景、几何图案及其他图案进行归纳、分析总结。然后将收集到的图像资料以及数据通过SPSS软件进行聚类分析、对应分析等处理(表11),分析装饰图案的各种类别以及出现频率等指标(图1)。
表11 SPSS统计数据
图1 阿拉善盟与青海地区装饰图案类别对比
4.1 动植物装饰图案对比
动植物是牧民生活的物质基础和依靠,在生产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动物图案主要来源于早期动物图腾、宗教崇拜以及生活中的所见动物抽象化图形,种类颇多。通过SPSS软件得出阿拉善和青海蒙古包动植物图案出现频率的对比图,可见自身生产生活中的所见动物的抽象化图形,如骆驼、马、羊出现的次数较多,崇拜的鹿、龙、狮子图案较少,可反映出阿拉善的骆驼、马相较羊比青海在生产生活中应用较多。这与两地的地理位置以及环境特征相关,阿拉善属生产方式以农业为主,而且蒙古族随季节迁徙,所以骆驼和马的应用较青海多。而青海由于海拔较高则主要从事畜牧业生产,因此羊图案的应用较多。而随着佛教以及汉文化的传入,逐渐出现龙、狮子等装饰图案,表明了吸收多元民族文化的特征(图2)。而植物图案在装饰中出现频率以及数量是比较多的,牧民将所见到的植物的形象提炼、变化,创造出具有民族特色的装饰元素。两地植物纹样并没有太大差距,其中卷草纹运用频率最高,多以卷曲缠绕的形式出现,表达着生生不息、万代绵长的寓意,充分体现了蒙古族对大自然的强烈热爱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图3)。
图2 阿拉善盟与青海地区动物图案对比
图3 阿拉善盟与青海地区植物图案对比
4.2 宗教装饰图案对比
宗教图案主要源于萨满教和藏传佛教,主要的装饰图案为藏传佛教的八宝以及少量卍字纹和火崇拜。通过将阿拉善与青海宗教图案应用对比(图4),可看出青海八宝图案的应用远远多于阿拉善,而且阿拉善八宝图案仅在蒙古包门的装饰中出现,而青海八宝图案不仅出现在门装饰中,还多以独立的图案出现在蒙古包围毡上,并且以雕刻图案的形式出现在套脑上(表12),足见八宝图案在青海蒙古包装饰图案中的重要性,反映出藏传佛教青海蒙古族的审美观念及装饰文化较阿拉善盟产生了更深远的影响。在表达了牧民对宗教信仰的敬畏的同时,更表达了蒙古民族对于生活、自然天地的热爱、尊重的思想意识。
图4 阿拉善盟与青海地区宗教图案对比
表12 阿拉善盟与青海地区八宝装饰部位对比
4.3 几何装饰图案对比
几何图案种类繁多,结构灵活多变,装饰部位不受局限,包括鼻纹、盘肠纹、回纹、犄纹、方胜纹、哈那纹、普斯贺纹等,在装饰图案中应用最为广泛(图1)。表达着如意吉祥、连绵不绝等寓意,象征着吉禅、安康、坚初、不屈,这些纹样来自草原、源于自然,表达了蒙古族人民对自然的热爱、对自由的向往、坚初的意志和团结的精神。经百年来固定的线条、颜色与姿态形象绝不仅仅是其本身代表的自然界植物,更是一种文化符号(图5)。
图5 阿拉善盟与青海地区几何图案对比
由以上比较可见,由于地理位置、环境特征以及生产方式的不同,阿拉善以及青海地区蒙古包的动物装饰图案类别以及使用频率各不相同,同时青海蒙古族由于其所处的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形成主要以蒙古族、藏族和汉族文化为主体的多样性文化特征。在青海蒙古包上存在大量的藏传佛教的八宝装饰图案,可见藏族和蒙古族的文化融合交汇更为密切和深刻。而两地的植物和几何装饰图案并没有太大差距,可见两地在发展的过程中既保持了蒙古族独特的游牧文化,同时又体现了多民族文化涵化后丰富的个性文化。
结语
本文尝试通过对内蒙古阿拉善盟与青海地区的蒙古包的现状调研进行横向的对比研究,由于所处地理位置、气候环境的不同以及各地文化背景的差异,加之不同地区的蒙古人与不同的民族为邻共同生活,不同地域文化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两地蒙古包在建筑结构、空间布局以及装饰等方面不尽相同,传达着蒙古族的精神文化和艺术美学价值,充分表现出蒙古族人民在营造过程中的因地制宜,既保持游牧文化的共同特点,又拥有多民族涵化后丰富、鲜明的文化个性,表现出独特的地域性、民族性和环境特征,传递着历史发展脉络、地域美学精神和文化遗传信息,为不同地域保护与传承、弘扬蒙古包建筑文化遗产提供更广阔的思路和可能性。
注释:
①《盐铁论·论功》,西汉的桓宽根据著名的盐铁会议记录、整理、撰写的重要史书。
图表来源:
表1图片:作者根据搜狗地图改绘
表7图a:参考文献[5]
其余所有图片表格均为作者自绘自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