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与遗产
——遗产保护更新背景下建筑情感价值认知路径探析
2022-04-13尹必可苏州大学金螳螂建筑学院硕士研究生
文/尹必可 苏州大学金螳螂建筑学院 硕士研究生
吴永发 苏州大学金螳螂建筑学院 教 授
钱晶晶 苏州大学金螳螂建筑学院 硕士研究生
贾 汉 苏州大学金螳螂建筑学院 硕士研究生
引言
实现遗产的“价值重构”和永续传承是时代赋予的命题,是提高我国文化自信和软实力的重要发展方向。揭示遗产所包含的情感价值,对于全面完整地认知特定建筑环境具有重要意义,并在促进建筑遗产保护空间相关深入研究与保护方面具有积极作用,是具有保护与传承建筑遗产记忆使命的重要实际问题。
1 建筑遗产中可阅读、感知的情感价值
建筑遗产作为人与环境发生互动的行为容器,在较长的生命周期内完整真实地记录着时代、文化、社会等方面历史场景信息,这些由建筑遗产构建的历史场景组成了遗产场所的空间基因(元类型),空间基因对地方文脉的传承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与影响,并且这种作用与影响又会反作用于人们的情感价值取向。同时,随着越来越多的建筑师意识到人的感知在建筑场所认知中的不可替代性,建筑遗产的保护和更新方面也逐渐开辟了一个重要的研究分支——情感价值,其核心就是对遗产建筑的情感感知与认同。《心理学大辞典》这样诠释情感:“情感是人对客观事物是否满足自己需要而产生的态度体验。”实际上,情感认同就意味着建筑遗产对人有了情感唤起,其自身也拥有了地域性、场所感、集体记忆(社会记忆)以及人对其产生的怀旧依赖(乡愁)。
建筑遗产空间具有其独特的可读性和可感知性,即人们可以通过视觉、听觉、嗅觉以及触觉、甚至是影像,感受到建筑及其整体环境,继而唤起情感体验的机制和开启“思古幽情”的记忆闸门。首次提出“生活世界”概念的是“现象学之父”胡塞尔(Edmund Husserl)①,他认为生活世界为人主动感知、互动与体验。在他的影响下,现象学学者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②和伽达默尔(Hans-Georg Gadamer)③提出人是在通过亲身感知与透过内心投射的不断参与后,实现了生活的世界,即“在世存在”[1]。此外,学者布迪尔指出,“惯习理论”作为一个倾向选择,“它指一种存在方式,一种习惯性的状态(尤其是身体的状态)”。在惯习时空的背景下人们会对遗产建筑的情感体验感知表现出特殊的心理依恋情结。
人们对建筑遗产拥有独特情感的关键因素之一是对建筑“本真性”的阅读与感知,这种本真性通过具身适宜的、“时空体验”的互动得以实现,以情感体验与认知的双重建构方式,使人们能够基于文化融入的情感参与将时空要素连接起来,构建起与建筑场所特有的归属认同感。因此,建筑物质空间环境与人的行为感知两个因素是遗产建筑保护和更新的重点,并且以此为基础的存留情感价值的建筑遗产,才真正具有价值重构性与可持续性。
2 情感感知建筑遗产理论的争议与发展
遗产保护更新的固有模式是“以旧修旧”,强调“真实性”。在《关于建筑历史遗产保护“原真性原则”的原理探讨》[2]中,指出东西方遗产建筑的旧有保护原则,都注重物质层面,但西方遗产建筑保护原则更倾向于精神层面。不过在时代推动下,国内的遗产保护观念和价值取向经历了一系列转变,且还在不断调整中:在建筑遗产保护状态上,由纯粹的建筑遗产物质保护转变为保持遗产在社会整体中的健康状态;在建筑保护参与者上,由个体精英驱动变成整体社会驱动;在建筑遗产的保护原则上,由相对还原转变为以人为中心的动态演进。
在对待建筑遗产的真实性上,现有的很多文献提到了遗产保护物质意义上的“真实性”与遗产情感感知的“真实性”之间的争议与冲突[3],现阶段相对认同的观点是建筑遗产的真实性可分为客观性本真和感知性本真,部分学者认为客观性本真指对遗产建筑形制的完美复刻;感知性本真指参观者投射到建筑遗产上的期望、倾向和怀念等情感要素。《巴拉宪章》(1999年)提出了三个新的保护对象——“场所”“文化意义”“结构”,以此来代替以前的保护对象“历史建筑古迹”。基于价值中心的遗产保护方法的出现,改变了人们对于遗产真实性和完整性的看法。在《会安草案——亚洲最佳保护范例》(2005年)中提到,建筑遗产真实性应该是一个多维度的集合体,且需要多方的信息来源,如果过于严格要求维持文物原状,会限制文物建筑的合理使用,降低社会对建筑遗产保护的积极性[4]。国外学者Chhabra认为建筑遗产的真实性是通过复杂的知觉过程与建筑遗产物质环境相互作用而形成的。
物质本体和情感价值是实现建筑遗产“真实性”的存续保护再利用的关键。在《历史建筑保护导则与保护技术研究》中强调物质本体和社会价值这两者的关系,是历史建筑寿命的决定因素,也是建筑遗产保护与再利用的本质。金文妍、姜波在《工业遗产中的情感价值认知嬗变》中认为“情感遗产可作为某种情感资源以一定方式加以保护、留存、延续至后代,从而达到被年轻一代通过代际沟通相对原真地传递下去,消除纵向代际的隔离”。
越来越多的学者意识到遗产的核心价值不只是存在于它们的物质实体,而是存在于历史建筑的文化意义和情感价值中。人的身体知觉在建筑遗产时空与空间中体验产生的情感认知与记忆,能够挖掘和构建出建筑遗产中所拥有的情感价值,从而对保护和继承建筑遗产本身起到积极的作用。最先意识到这一点的是里格尔(图1),他发现现代社会人类对于过去的情感需要,利用 “观众主观参与”将过去和现代相联系,可以分析出历史建筑的积淀价值,这一认知打破了经验主义和实证主义评价建筑遗产的传统[5]。英国国际古迹及遗址理事会(ICOMOS)前主席贝纳德·费尔登则更直接地提出历史建筑的价值排序:情感价值>文化价值>使用价值。国内学者俞坚提出以人为中心的文化记忆挖掘、体验和认同物质遗产保护发展方向。马康纳(MacCannell)认为遗产的情感价值更受到个人价值的影响。国外学者See对建筑遗产进行了情感意向的考察,他发现参观者的情感是积极行为意图的先行因素。Kim认为个人的情感价值也会对建筑遗产的经济层面产生影响。情感价值在建筑遗产中起到至关重要的发展和规划作用。
图1 里格尔价值体系组成(图片来源:根据参考文献[6]修改)
3 建筑遗产中获得情感感知的路径
综合前文发现,只有从参观者具身体验中产生情感感知的判断,才能够挖掘出人们在建筑遗产里的集体记忆元素,这也为建筑遗产的保护与更新开辟了新的途径(图2),从而创建出更有效完整的体系来形成人们对建筑遗产的价值认同。现有的感知类研究发现,人们可以感知到的场所记忆,与其出行范围、路径和聚集节点息息相关,因而还原人们行走感知的过程,就能够揭示出建筑遗产与情感感知之间的相对合理的建立过程和机制。
图2 情感遗产保护途径构建示意图(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可以发现针对特定的研究线索采取不同的研究方法,可以比较准确地得到定量数据(表1),通过参观者在建筑群中的活动状态,获取赋予情感感知的遗产场所基因。但是,除去建筑物质本体感知到的部分,也应该注意到参观者与原住民在历史建筑场所中的活动状态,对于保护历史建筑场所的遗存状态来说,不应该只是片面地注意到建筑本体的切片状态,更重要的是整体场所的本真性(图3),即生活延续性。
表1 保护和更新地域遗产建筑的方式方法(表格来源:作者自绘)
图3 历史建筑群区体验的情景模型(图片来源:根据参考文献[7]修改)
结语
现阶段,中国的遗产保护仍是注重用传统的或者现代的材料来延长遗产建筑的寿命[3],然而在一定程度上通过有形的建筑属性,并不能完全体现出遗产的特殊性,恰恰建筑遗产的空间基因(元类型)就隐藏在“真实体验”的情感价值里,拥有对存留历史建筑遗产空间特征的高效认知。可以说,建筑实体的技术性保护固然是重要的,这的确有利于建筑遗产保护上的“原真性”,但如果忽略人们对建筑遗产的“真实性”情感,建筑很容易就会沦落为僵化的躯壳,失去应有的文化内涵。渐渐失去现代参观者的遗产,会逐渐衰败并被抛弃。因而,无形的建筑遗产属性价值应该得到更多学者们的关注和研究。
注释:
①20世纪奥地利著名作家、哲学家,现象学的创始人,埃德蒙德·古斯塔夫·阿尔布雷希特·胡塞尔(Edmund Gustav Albrecht Husserl,1859.4.8 —1938.4.27 )。
②20世纪德国存在主义哲学的创始人, 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 1889.9.26 —1976.5.26 )。
③德国哲学总会主席,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Hans-Georg Gadamer,1900.2.11 —2002.3.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