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符号的文字转译中的建筑形态与空间生成研究
2022-04-13大连理工大学建筑与艺术学院授当代艺术研究所
文/张 滨 大连理工大学建筑与艺术学院 教 授当代艺术研究所 所 长
张程贺 大连理工大学建筑与艺术学院 硕士研究生
引言
在现代建筑的发展中,建筑的精神性和审美性不断地被强调,建筑形态与空间的衍变越来越趋于多元化,建筑师不断寻找合适的语汇和媒介运用在建筑设计之中。在此情形下,文字符号因其具有的多重特性被建筑师作为表意手段所选择,并以多种形式转译在建筑形态和空间之中。
1 文字符号的转译和在建筑中的表意基础
文字符号的产生和发展源于人类以符号的形式记录和表达信息。《现代汉语辞海》一书中将文字描述为:“文字是记录语言的书写符号系统。”[1]作为语言信息的载体,文字符号自诞生起,就能够表达具体的意义,如大部分汉字可以独立的表意,字母符号组合成单词或词组也可以表达特定的意义。文字符号语意表达的特征使得它转译在建筑中时,可作为一种媒介传播信息,人们能通过个人的认知和经验背景来解读它所承载的意义和内涵。
此外,文字符号还具有隐喻指涉的表意特征。按照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的描述:作为符号的文字由“能指”(signifier)和“所指”(signified)两部分组成,其中能指是“声音+形体”的字,所指则是字所代表的“概念”或“语义”[2]。根据索绪尔对文字符号的能指与所指的分析和定义,文字符号的本体意义和其指涉意义之间从表象上分析没有必然的联系,这使得文字符号不仅可以通过本体形象传达意义,还可以表达其本体意义背后隐喻的指涉意义。建筑师按照自己的设计需要将文字的某种特征放大或消减,可以突出文字符号的指涉意义,为人们在观看和欣赏建筑时提供指向,使观者产生由此及彼的联想,感受建筑所传达的某种抽象概念、思想或情感意图,以及文化或精神指涉。
2 文字符号转译为建筑形态的方法及表现
2.1 复制与重组
复制与重组通常是在转译文字符号时被共同使用的两种方法。复制表现为将一个或一组文字符号反复地复制转译为建筑形态,繁多地复制为建筑带来了“同一”的视觉效果,“同一”体现在每一个被复制的个体中,又在每一次的复制中得到加强,可以有效突出建筑的性格特征。同时,遵循复制原则,任何个体都不会成为建筑的视觉中心,使得建筑有了和谐统一的视觉形象基础。建筑设计中对文字符号的重组表现为以一定的审美原则和构造逻辑将文字符号重新排列组合,使其在三维空间中融合为有机整体以表现建筑的设计主题。
例如由建筑事务所Rafael de La-Hoz设计的位于西班牙加的斯的海格力斯大楼(Hercules Towers,图1)。圆形双塔外立面的设计元素源自西班牙国徽上的拉丁字母符号“ Non Plus Ultra”,它有着与西班牙历史无法分割的文化背景,意为:“此处之外,再无一物。”建筑师在转译中将它不断复制,强调了文字本体所指涉的文化内涵,又重新组合让符号与符号之间相互消解又相互补充。文字符号的形状、材料、色彩、大小及方向在建筑形态中都呈现出协调性,又都反映为工业逻辑的秩序性,为建筑带来了兼具形式美和秩序感的形态特征。
图1 海格力斯大楼(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2.2 抽象与变体
对文字符号的抽象转译表现为在保留它本质属性的基础上,剥离它的非本质属性。对文字符号抽象语意的阐释也是开拓建筑语汇的重要手段。之所以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正是因为建筑师对空间中的节奏与韵律的抽象把握,使它们具备了美的感染力[3]。变体是通过扭曲、夸张、畸变等手法,让符号在建筑形态中呈现为变体的字象,并仍与文字符号的本体存在某种关联,以此突出它的隐喻指涉功能。格式塔心理学研究成果表明:较复杂、不完美和无组织的图形,具有更大的刺激性和吸引力,它可以唤起更大的好奇心[4]。
如潘冀联合建筑师事务所(J. J. Pan and Partners)对北京汽车集团新研发中心的设计方案。汉字符号中的“北”字作为基本设计元素被转译在建筑中,建筑师借鉴了中国书法艺术中抽象书写的形式,使建筑呈现为某种抽象、变体的形态,在视觉上模糊了建筑内外部的空间界限,为人们提供了多重释义的可能。
2.3 解构与建构
建筑设计中对文字符号的解构是将现有的文字符号分解、拆解后,从中提炼出设计元素,而被提炼出的元素都不能独立地成为自我完善的个体,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文字符号自身固有的形象及概念。建构体现在把不完整的、分离的元素构建为新的表现形式和符号系统,表现为用陌生化的、未定义的符号取代已知符号,让人们可以对它的指涉拥有更多的思考和解读。
日本建筑师矶崎新在上海喜玛拉雅中心(图2)的设计中使用了解构与建构的方法转译汉字符号。在对建筑外立面的设计上,矶崎新将汉字的偏旁部首拆解,并依据汉字的方块字结构重新建构。对此,他提到自己的灵感来源于当代艺术家徐冰的作品《天书》,而《天书》的创作正是基于汉字的结构特征,形成看似可读其实不可读的“伪汉字”。徐冰在《我的真文字》一书中曾这样表述:“我要求这些字最大限度地像汉字又不是汉字,这就必须在内在规律上符合汉字的构字规律。”[5]建筑师对汉字符号的解构与建构使其产生了新的形象和指涉,人们在欣赏建筑时会产生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倒错感。
图2 上海喜玛拉雅中心(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3 文字符号的转译和在建筑空间中的生成
3.1 文字符号在建筑空间属性影响下的生成脉络
建筑的美观取决于它的形式同它的功能的直接联系,一切材料、结构及视觉形象,都应该服从于最高实用性[6]。任何的建筑都因其特定的功能性质而具有一定的属性,而文字符号语意表达和隐喻指涉的特征决定了它在介入建筑空间时会强烈地定义空间属性,建筑师需要根据建筑客观的属性选择恰当的符号原型及转译方法,使这一类型的建筑区别于其他类型的建筑。装饰艺术在建筑空间中的介入,必须能够与建筑空间“脉络”产生对话,主要可分为两个方面:一是建筑空间的历史文化脉络;二是建筑空间的形态、色彩、质感及功能特征[7]。
以建筑设计工作室Abin Design Studio设计的位于印度加尔各答的新城学校(The Newtown School)为例。为了体现学校的严谨性和学术性,建筑师以“π”“D”“&”等学生常用的具象符号作为设计元素。符号在建筑中整体的、连续的应用恰当地定义了学校的身份特征和空间属性,学生可以在新城学校的内外部空间中通过体验文字符号而产生充分的回忆和联想。
3.2 文字符号在建筑空间中的多样衍化
传统的文字符号承载了一个国家、民族和地域的文化、语言及历史,对于有自身文字传承的民族和国家,作为符号的文字形象和表意已经烙印在人们的深层文化认知之中。文字符号在建筑空间中的生成,使得建筑可以直观地反映文字符号所承载的民族性格和文化基因,又因不同文化背景的文字具有各自的特征和意义,极大丰富了建筑文化和审美的多样性。
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一书中将文字分为表意和表音两种不同的体系[8]。不同的文字体系在建筑中表现为不同的视觉形态和指涉意义,又经过建筑师不同设计理念和方法下的主观再创作,文字符号在建筑空间中的转译呈现为多样化的再生。如上文阐述的潘冀联合建筑师事务所对北京汽车集团新研发中心的设计方案,汉字作为表意文字的典型代表,即使它以较为抽象的形式呈现,也仍然可以在建筑空间中传达具象的意义。而表音文字则有所差异,在海格力斯大楼的设计过程中,因为单个的字母符号难以表达意义,建筑师在转译时保留了这组文字符号的原型,并按照它原有的排列顺序进行组织。
3.3 文字符号与建筑空间的融合
文字符号的转译不仅表现为在建筑中的生成,还表现在可以从文字本体的视角出发借助它的形态、语意和指涉等属性来生成空间,使文字符号与建筑空间相融合。相比于传统的建筑构成元素,文字符号因其多重指涉的功能具有更大的创造性,它能带给人们的想象空间甚至比现实的建筑空间更为丰富、更具普遍意义,能够生成传统的建筑构成元素无法呈现的空间形式与变化。
在韩国建筑事务所Mass Studies设计的2010上海世博会韩国馆(图3)中,传统的建筑构成元素如柱子、墙体和檐口等被取缔,文字符号已经完全在建筑空间中处于主导地位。建筑外部表现为在白色铝板上以浮雕的手法折翻、镂空文字符号,建筑内部则以具有较强装饰性的五彩像素画形式表现文字符号。人们可以在建筑内外部的任何一个位置阅读和体验它们,且在不同的视角下形态各异,又因灯光设备的介入,符号在时间与空间的变化中呈现出丰富多变的视觉效果。建筑整体呈现为文字符号的空间场域,表现为符号中有空间、空间中有符号。
图3 2010上海世博会韩国馆(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结语
文字符号已经作为一种设计语汇被越来越多地转译在建筑中,为建筑带来了崭新的美感与多重指涉,有效地增强了建筑师的个性表达并凸显了建筑的性格特征。文字符号在建筑形态与空间中的生成也为更多不同文化语境下的人们提供了广阔的想象空间,使得不同传统的文字符号焕发了新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