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制度情境下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研究热点、前沿与展望*——基于知识图谱的可视化分析

徐光伟 耿 晋

内容提要：区域一体化是影响区域协调发展的重要因素。梳理其研究动向对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指导意义。本文以CNKI 数据库收录的2000—2021年区域一体化的相关CSSCI 文献为研究对象，基于知识图谱的可视化分析发现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领域的知识结构主要包括四个部分，即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影响因素、程度测量、经济后果及应对策略；经济后果研究与建设性政策建议是区域经济一体化领域的前沿问题；总体上看，在研究层次、理论视角和研究设计等方面，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仍存在进一步拓展的空间。

一、引言

“后金融危机”时代，在新冠肺炎疫情、中美贸易摩擦、英国脱欧等事件的冲击下，我国外部经济环境发生重大变化。同时，经过改革开放40 多年的发展，我国经济实力大幅跃升，经济体量居世界第二。在当前世界新格局下，我国经济对外依存度逐渐降低，经济增长潜力更加依赖于内需的挖掘程度。2020年7月，习近平主席在企业家座谈会上指出：“在当前保护主义上升、世界经济低迷、全球市场萎缩的外部环境下，我们必须集中力量办好自己的事，充分发挥国内超大规模市场优势……”①《习近平主席召开企业家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中国政府网，2020年7月21日，www.gov.cn/xinwen/2020-07/21/content.5528789.htm，访问日期：2021年10月8日。在新发展格局下，推动区域协调发展将成为解决我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的主要路径。因此，实现区域经济一体化、建立全国统一大市场、扩大国内消费规模对于稳定经济增长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在理论研究方面，近年来，国内学者在区域经济一体化领域取得了较为丰富的研究成果，主要研究内容可以分为以下四个方面。第一，探索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形成，即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影响因素。促进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积极因素主要集中在网络性基础设施、地区开放程度、经济分权等方面；阻碍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消极因素主要在政治晋升、政府竞争、财政分权、方言多样性等方面。②董洪超、蒋伏心：《交通基础设施对中国区域市场一体化的影响研究——基于动态面板模型的实证分析》，载《经济问题探索》，2020年第5 期，第26—39 页；饶品贵等：《高铁开通与供应商分布决策》，载《中国工业经济》，2019年第10 期，第137—154 页。第二，研究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的测量方法及其测量结果。根据测量原理及测量数据的不同分为产出结构法、技术效率法、贸易法、价格法等八种。国内学者使用不同的测量方法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程度判断不同，主要有两种对立的观点，即国内区域经济正在走向“非一体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水平正在提高。③盛斌、廖明中：《中国的贸易流量与出口潜力:引力模型的研究》，载《世界经济》，2004年第2 期，第3—12 页；谷克鉴：《国际经济学对引力模型的开发与应用》，载《世界经济》，2001年第2 期，第14—25 页。第三，分析或论证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影响及经济后果。在宏观层面，许多文献集中在探究区域经济一体化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在中观层面，国内学者对区域经济一体化与产业结构、产业集聚和扩散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研究；在微观层面，通过对企业行为的研究，国内学者发现区域经济一体化对企业异地投资、对外出口等方面产生了影响。④徐现祥等：《地方官员与经济增长——来自中国省长、省委书记交流的证据》，载《经济研究》，2007年第9 期，第18—31 页；李雪松等：《区域一体化促进了经济增长效率吗?——基于长江经济带的实证分析》，载《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7年第1 期，第10—19 页。第四，为促进我国区域经济一体化和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应对策略。①刘志彪：《区域一体化发展的再思考——兼论促进长三角地区一体化发展的政策与手段》，载《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6 期，第37—46 页；邓明：《中国地区间市场分割的策略互动研究》，载《中国工业经济》，2014年第2 期，第18—30 页。

综上可见，目前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至少存在两方面的不足。第一，缺少对区域经济一体化领域研究热点及前沿进展的梳理。尽管有部分文献对该领域进行过综述性研究，但缺少对文献整体的计量分析。第二，缺少对区域经济一体化学科知识体系的整理，比如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测度方法、学科演进趋势及前沿进展等，尚未有文献对此进行总结与提炼。因此，本文使用定量与可视化的文献计量方法，试图作出以下三点贡献：一是运用CiteSpace 软件对区域经济一体化领域的文献进行定量分析，找到该领域的文献外部特征，总结归纳研究热点并整理学科体系；二是通过对不同时期的高频关键词、突现词分析，梳理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趋势及研究前沿；三是在已有研究基础上，识别出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领域中的空白与不足，从研究层次、理论视角和研究设计等方面对未来研究进行展望，以期为区域经济一体化领域的研究与实践提供参考。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工具

在对大量的集群文献计量分析的过程中，若研究者能够将某一研究领域多年来的演变进程可视化，将对文献的整理与研究提供很大的帮助。美国德雷塞尔大学研发的CiteSpace 软件自2005年引入中国后，其中的知识图谱便作为一种新的文献计量方法流行起来。研究者一方面可以通过分析知识图谱中的节点文献，识别出标志性和里程碑性质的文献，进而梳理研究领域的研究热点与研究前沿；另一方面，研究者可以通过引文分析获取某一领域的知识基础，进而更全面、更深入地了解该研究领域。基于此，本文采用文献计量方法中的知识图谱法，使用CiteSpace 软件5.7R2 版本对国内区域一体化相关文献进行分析，通过绘制高产作者图、关键词共现聚类图、关键词共现时区图、关键词突现图等，展现区域经济一体化领域的高影响力发文力量、研究热点、动态演变及研究前沿等。

（二）数据来源

由于目前学界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界定范围较为模糊，有学者甚至将“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概念默认等同为“区域一体化”。然而，“区域一体化”的概念中也包含生态环境一体化、教育一体化等无关领域的研究。事实上，在“区域经济一体化”这一名词提出之前，最早出现的概念只有经济一体化，指的是一种针对厂商而言的整合后的产业组织。之后，在美国经济学家巴拉萨提出的“经济一体化”含义中，将“一体化”描述为：产品和生产要素不受政府经济限制的状态和消除各国经济单位之间差别的过程。我们可以看出，国外学者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不同国家间层面，比如对欧盟经济一体化、非洲一体化、拉丁美洲地区一体化的研究。而经济一体化也可以在同一国家内的不同地区间发生，对一个国家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中国国内，比如对长三角一体化、珠三角一体化、京津冀地区一体化的研究。有学者把国内层面的区域经济一体化描述为冲破行政管理体制界限、实现劳动地域分工的一体化区域。

因此，为了尽可能包含国内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全部研究成果，本文在CNKI 数据库的CSSCI 子库中，检索条件设置为SU=（区域协调发展+市场一体化+都市圈+城市群+增长极+中心城市+市场分割+长三角+经济集聚与扩散）*经济一体化，即分别检索主题词为“区域协调发展”“市场一体化”“都市圈”“城市群”“增长极”“中心城市”“市场分割”“长三角”和“经济集聚与扩散”，并且是与经济一体化有关的文献。文献时域设置为2000—2021年，操作时间为2021年4月25日，初步获得数据1546 条。为了减少分析误差，人工甄别剔除了样本中掺杂的新闻报道、年鉴等，最终得到数据1487 条。

三、研究力量分布

（一）发文量的时区分析

图1是2000—2021年CNKI 数据库收录的区域一体化领域的CSSCI 研究文献时区的分布情况。由图1可见，国内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研究文献数量趋势可大致划分为三个阶段。2003年之前为第一阶段，这一阶段发文量均在每年20 篇以下，表明这一时期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研究力量十分薄弱，尚未引起学者们的关注。第二阶段为2003—2018年，该阶段发文量大体呈现出先缓慢上升后缓慢下降趋势，其中在2009年出现小高峰，发文量首次超过100 篇。之后研究热度有所减退，表明政策短期激励效应开始弱化，科研后劲不足。2019年至今为第三阶段，该阶段发文量激增，年均发文量均在100 篇以上，尤其是2019年刊文量增长率达到了190.5%，表明该时期研究活跃度大幅度提高，相关议题得到了学术界的高度重视。

图1 2000—2021年CNKI 数据库收录的区域经济一体化领域CSSCI 研究文献的时区分布情况

中国学者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研究始于1970年代，但之后较长一段时间内并未获得官方重视。直到改革开放以后的1990年代，在“出口导向”的政策引导下，我国相继参加了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东盟论坛、世贸组织（WTO）等国际组织。这一时期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研究多集中于国家间经济合作层面。但随着我国国民经济体量的迅速提升，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鼓励出口的外贸政策不符合我国均衡协调发展经济的要求，区域不均衡、不协调发展的格局开始引起关注，关于我国国家内部层面的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开始增加。2003年，区域协调发展战略作为“五个统筹”之一在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上被提出，包括西部大开发、振兴东北地区、中部地区崛起、东部地区率先发展等。之后，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又进一步提出发挥珠三角、长三角、环渤海等地区对经济发展的带动作用。2005年，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再次提出，落实区域发展总体战略、促进区域协调发展。这一系列举措引起了国内学者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的关注，在现实需求和政策刺激的双重作用下，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研究不断取得新的进展。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中要求建立更有效的区域协调发展机制。2018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建立更加有效的区域协调发展新机制的意见》指出，实施区域协调发展战略是新时代国家重大战略之一。这标志着国内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研究进入新的阶段。虽然从展开研究到文章刊发之间存在一定时间差，但通过对国家政策出台时间点与文献历年发文量节点之间的对比可以发现，国内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研究受国家政策影响较大，具有较为显著的政策性导向。

（二）研究力量的具体分析

表1是国内有关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期刊的力量分布情况，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相关主题关注较多的期刊主要集中在社会学、经济学、地理学等领域。比如，刊文量前三的期刊《南京社会科学》《世界经济》和《地理研究》，目前累计发文共35 篇。

表1 2000—2021年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成果期刊力量分布

图2是借助图谱修剪技术绘制的国内经济一体化研究文献的作者力量分布图。根据表2可知，南京大学的刘志彪、浙江大学的陈建军、上海财经大学的张学良发文量排在前三，是该领域的高产作者。

表2 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领域发文量大于5 篇的作者

图2 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领域作者力量分布

表3是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前10 篇高被引文献（截至2021年4月25日），其中范剑勇、陈建军、陈剩勇、马斌、陈敏、陈钊、桂琦寒、陆铭等人的文章被引频次累计超过500 次，成为该领域影响力较大的作者群体。尤其是浙江工商大学的范剑勇在该领域内的研究影响最大，文章被引频次超过1000 次。该作者主要研究领域集中在产业集聚、地区专业化、财政分权等，对测算国内区域一体化水平以及区域一体化提高引起产业集聚、制造业转移等经济后果的机制探究作出了突出贡献。

表3 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高被引文献（前10 篇）

四、知识图谱分析

（一）研究热点分析

关键词是一篇文献的核心内涵与叙述重点，对文献关键词的计量分析可以了解到某一领域内的关注主题与研究热点。本文运用CiteSpace 的词频分析功能，得到表4中出现频次排在前十的关键词，其中排在前五的关键词（具体包括“区域经济一体化”“长三角”“市场一体化”“城市群”和“京津冀”）出现频次十分活跃，均达到50 次以上。相关情况表明，国内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研究主要是在现阶段中国制度背景下，聚焦于市场一体化的动因、后果及内部影响机制研究，以及长三角、京津冀等城市群、都市圈的建设及影响。值得注意的是，与“京津冀”“长株潭城市群”“长江中游城市群”和“粤港澳大湾区”等同级别的词汇相比，“长三角”出现的频次高达409 次，属于强势关键词，这表明长三角地区是国内学者在研究区域经济一体化时的关注热点与典型案例研究区域。此外，CiteSpace 中心性大于0.1 的节点属于关键节点。因此，“区域经济一体化”“长三角”“市场一体化”和“城市群”成为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的关键节点，这表明我国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政府对如何深入长三角一体化发展战略，如何规划构建城市群，如何打破市场壁垒促进市场一体化等现实问题的推动。

表4 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高频关键词（前10 个）

图3和图4展现了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的主要面貌。一般认为，Q 值大于0.3 代表聚类显著，S 值大于0.5 代表聚类结果合理，S 值大于0.7 代表聚类结果令人信服。本文中对关键词的聚类结果为Q 值为0.7009，S 值为0.9293，表明聚类结果显著且令人信服。该图谱以“经济一体化”为主题大体呈现出四大板块内容：第一部分，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制约因素和促进因素的研究，主要共现的核心关键词有劳动力市场、新型城镇化、中心城市、土地管理等；第二部分，对市场一体化的测度和阶段定位的研究，主要共现的核心关键词有地方保护、“冰山成本”理论、市场壁垒、价格法、两步法、一体化指数、高铁等；第三部分，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经济后果的研究，主要共现的核心关键词有长三角一体化、区域合作、产业转移、上海、产业发展、经济圈、交通一体化、公共政策、京津冀都市圈等；第四部分，对我国区域协调发展演进逻辑及战略选项的研究，主要共现的核心关键词有发展规划、中介效应、技术市场、地方立法、样本探索等。

图3 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关键词共现图

图4 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关键词聚类图

1.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影响因素

中国学者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影响因素研究主要分为：起到促进作用的积极因素和起到抑制作用的消极因素。关于积极因素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网络性基础设施、地区开放程度、经济分权等方面。其中，关于网络性基础设施的研究大致分为交通基础设施（高速铁路、高速公路等）和信息基础设施（互联网普及、5G基站建设等）。现有研究大部分从货物运输条件改善的角度研究交通基础设施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推动作用，即根据新经济地理学中“冰山成本”的原理，交通设施的改善可以影响商品跨地区流通的运输成本及时间成本，因此，它能显著降低地区间贸易往来成本，降低企业异地发展成本并有效促进企业规模在空间上的双向扩张，对增加地区间贸易往来、扩大市场规模具有积极作用，进而能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发展。①董洪超、蒋伏心：《交通基础设施对中国区域市场一体化的影响研究——基于动态面板模型的实证分析》，载《经济问题探索》，2020年第5 期，第26—39 页；刘生龙、胡鞍钢：《交通基础设施与中国区域经济一体化》，载《经济研究》，2011年第3 期，第72—82 页。也有少数学者关注到人员运输条件改善带来的技术流动、信息流动及消费行为等方面的变化，是交通技术设施对区域经济一体化起到推动作用的另一条路径。②饶品贵等：《高铁开通与供应商分布决策》，载《中国工业经济》，2019年第10 期，第137—154 页。与交通基础设施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影响相比，单独研究信息基础设施对区域经济一体化影响的文献较少，并且大多数与交通基础设施的影响进行对比研究。信息基础设施与交通基础设施的改善都可以促进信息的跨地区流动，能降低企业信息搜集成本，降低不同区域间的信息不对称性，降低外部不确定性，进而促进不同区域间贸易往来，推动市场一体化。③贺灿飞、魏后凯：《信息成本、集聚经济与中国外商投资区位》，载《中国工业经济》，2001年第9 期，第38—45 页。其次，地区开放程度也是影响区域经济一体化的重要因素之一。在国际层面，由于国内市场在中国融入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发生了重大变化，地区对外开放程度的提高会通过改变地方政府决策环境、企业行为和外资准入门槛，进而降低地方保护程度、形成大量跨区域合资合营企业集团，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④朱希伟等：《国内市场分割与中国的出口贸易扩张》，载《经济研究》，2005年第12 期，第68—76 页。在国内层面，学者们从省际贸易角度出发，认为地区开放程度高的区域能克服“本地偏好”和“边界效应”的限制，地区间贸易往来能扩大贸易份额和贸易流量，加强地区间贸易交流，进而促进区域经济一体化。①盛斌、毛其淋：《贸易开放、国内市场一体化与中国省际经济增长：1985 ～2008年》，载《世界经济》，2011年第11 期，第44—66 页；赵永亮、刘德学：《市场歧视、区际边界效应与经济增长》，载《财经研究》，2009年第2 期，第39—50 页。此外，相较于财政分权，有学者发现经济分权对区域经济一体化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即经济分权程度提高增加了企业自主权以及企业专业化程度，进而促进市场整合程度。②刘小勇、李真：《财政分权与地区市场分割实证研究》，载《财经研究》，2008年第2 期，第88—98 页。

我国区域间目前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市场分割，而要素市场分割会通过引发地区内部产业结构趋同的方式，阻碍制造业高端化发展，进而阻碍我国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关于消极因素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政治晋升、政府竞争、财政分权、方言多样性等方面。首先，在行政区划和政治晋升“锦标赛”制度下，中央基于经济绩效晋升政府官员，地方政府常常出于发展地方经济的动机，对管辖区内部进取性投资不足、保护性投资过度，对管辖区外部避开经济合作、相互提防，导致要素资源难以跨区域自由流动，形成地方各自为政的小规模市场，整体资源配置无法达到最优，成为阻碍区域经济一体化的重要因素。③范剑勇、林云：《产品同质性、投资的地方保护与国内产品市场一体化测度》，载《经济研究》，2011年第11 期，第48—59 页；周黎安：《晋升博弈中政府官员的激励与合作——兼论我国地方保护主义和重复建设问题长期存在的原因》，载《经济研究》，2004年第6 期，第33—40 页。此外，从地方政府竞争理论的角度分析，地方政府作为参与市场的重要构成，通过影响要素流动及其他市场主体行为介入市场活动。一方面，出于增强自身区域经济竞争力的动机，地方政府会通过争取上级政府特殊政策等方式围绕吸引具有流动性的要素展开竞争，因此，“行政区经济”是阻碍市场一体化的根本原因之一。④周业安、冯兴元、赵坚毅：《地方政府竞争与市场秩序的重构》，载《中国社会科学》，2004年第1 期，第56—65 页；张平、李世祥：《中国区域产业结构调整中的障碍及对策》，载《中国软科学》，2007年第7 期，第7—14 页。财税政策差异也是影响区域经济一体化的重要因素之一。一方面，出于保护辖区内经济利益的动机，地方财政所拥有的自给能力赋予其推动市场分割的能力；另一方面，地方政府往往只关注地方利益而忽视全国利益，地方财权的增加使得中央的宏观调控政策难以实施，中央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进展因此受到阻碍。还有学者注意到了不同区域间文化和方言差异带来的潜在影响，方言多样性阻碍了区域间文化沟通和交流，是造成地方本位主义、阻碍区域经济一体化的重要因素。①丁从明等：《方言多样性与市场一体化：基于城市圈的视角》，载《经济研究》，2018年第11 期，第148—164 页。由此可以看出，中国学者对促进区域经济一体化影响因素的关注重点由最初的对外开放程度到后来的基础设施建设，关注视角从中国外部环境到中国内部环境，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我国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中时代背景的改变和国内研究逐步朝着与结合国情的方向靠拢的趋势。

2.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测量方法

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测度研究是对区域经济一体化进行定量研究的主要方面。表5中总结了常见的衡量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方法，大体可分为以下两类：一类是通过对市场分割程度进行测度，进而反映出区域经济一体化水平；另一类是使用准自然实验、寻找代表性事件来表现区域一体化水平的提高。

表5 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常见的度量方法

国内学者对市场分割程度的测量研究成果比较丰富。根据测量方法所使用的原理和数据进行分类归纳，发现常见的市场分割程度测度方法可分为以下七种。第一种是产出结构法，它通过比较不同地区间经济结构、专业化程度差异来测算市场分割程度。第二种是技术效率法，中国学者用技术效率测度市场分割带来的资源配置扭曲的效率损失，进而度量市场分割程度。第三种是区域分工法，它应用区位商（LQ）、Hoover 地区化系数和区域行业专业化系数等测算地区专业化分工程度，进而反映市场分割状况。产出结构法、技术效率法和区域分工法这三种方法都是从生产领域出发，分析不同区域间经济结构、产业结构等测度市场分割程度。虽然这三种方法的数据直观明了、可获得性较好，但从制造业出发测度出的市场趋同性可能仅仅反映了我国工业化进程加快这一因素，而忽略了市场分割的影响。①白重恩等：《地方保护主义及产业地区集中度的决定因素和变动趋势》，载《经济研究》，2004年第4 期，第29—40 页；路江涌、陶志刚：《中国制造业区域聚集及国际比较》，载《经济研究》，2006年第3期，第103—114 页；郑毓盛、李崇高：《中国地方分割的效率损失》，载《中国社会科学》，2003年第1 期，第64—72 页。第四种是贸易法，它通过引力模型与边界效应模型测算不同区域间的贸易流量，根据不同区域间贸易流量的变化判断市场整合状况，进而测度市场分割。虽然贸易法能直观地反映出贸易壁垒的变化，但学者运用贸易法进行研究时往往仅考虑产品市场而忽视劳动力和资本市场，可能造成误差；而且，由于一国内不同区域间贸易流量数据存在获得障碍，目前贸易法主要应用在对不同国家层面的区域一体化的研究上。第五种是价格法，该方法使用商品价格作为衡量指标，通过对比不同地区间商品价格差异来考察市场分割程度。由于这种方法计算便利、易于理解，目前已经成为中国学者考察区域经济一体化最常用的方法之一。但由于市场分割对商品价格的影响很难从影响价格波动的众多因素中剥离，在实证分析中也存在着一定缺陷。第六种是经济周期法，该方法运用反映经济增长的相关数据，通过对比不同区域间经济周期的相关度测算市场一体化程度，但由于在我国特殊的制度背景引起经济周期变化的因素很多，因此，国内很少有学者使用经济周期法测算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第七种是调查问卷法，该方法不同于上述六种度量方法，它不依赖于各地区产出、贸易或价格数据，而是使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发展战略和区域经济研究部课题组设计的调查问卷，直接获得关于地方保护的第一手资料，但调查问卷自身的局限性使其应用范围较小。由于用市场分割程度代表区域经济一体化的七种测度方法中都存在误差与缺陷，近些年来，有些学者在对区域经济一体化进行研究时流行运用准自然实验方法，选择高铁开通、“撤县设区”改革、加入长三角地区经济协调会等代表性事件来表现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的加深。

由于学者们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测量方法及数据来源不同，最终测量结果也不尽相同。因此，中国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程度及演化趋势尚未形成统一的结论。经过整理归纳，中国学者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及趋势判断存在两种对立的观点。一是认为我国正在走向“非一体化”。一些学者运用省际贸易流量、边界效应分析等方法进行研究发现，省际贸易强度低、国内市场有被分割为众多子市场的趋势，改革在推进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方面成效较弱，国内市场存在走向“非一体化”的危险。二是尽管存在地方保护和市场分割现象，但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在不断加深。学者们通过经济周期、商品价格、调查问卷等进行实证研究，认为中国市场正在不断进行整合，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提高。①桂琦寒等：《中国国内商品市场趋于分割还是整合：基于相对价格法的分析》，载《世界经济》，2006年第2 期，第20—30 页；李善同等：《中国国内地方保护问题的调查与分析》，载《经济研究》，2004年第11 期，第78—84 页。还有一些学者运用高铁开通、“撤县设区”改革、加入长三角地区经济协调会等代表性事件，基于经验分析认为区域经济一体化水平提高，并在此前提下运用准自然实验方法展开进一步的研究。②彭洋等：《区域一体化对僵尸企业的影响——以撤县设区为例》，载《经济科学》，2019年第6 期，第80—91 页。总体而言，认为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提高的观点目前占据主流地位。

3.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经济后果

在宏观层面，目前中国学者对区域经济一体化与宏观经济之间关系的研究结论并不一致，主要可以归纳为以下四种：

一是区域经济一体化总体上促进了区域经济增长，具体包括要素流动、产业结构和区域合作三种作用路径。首先，根据新经济地理理论，区域经济一体化打破了要素流动的地区限制，促进产品和要素跨区域形成统一的产品市场和要素市场。在市场竞争机制和价格信号作用下，生产要素可以突破地理障碍流向报酬率更高的生产环节中，区域整体技术效率得到提高。同时，在循环积累因果机制的作用下，要素不断向报酬率高的地区集聚，集聚效应带来的劳动力市场匹配优化、产业关联度提高以及空间外部性改善都对区域经济增长起到了促进作用。①刘瑞翔：《区域经济一体化对资源配置效率的影响研究——来自长三角26 个城市的证据》，载《南京社会科学》，2019年第10 期，第27—34 页。其次，区域经济一体化打破了原有的贸易壁垒，商品、劳动和资本的自由流动促进了产业转移，产业结构逐渐调整并实现差异化发展，原有的产业结构趋同现象得到缓解，区域内资源得到更充分利用，为实现规模经济提供了保障。再次，地方政府随着区域一体化水平的提高加强了区域间合作。在区域利益分享和补偿机制的作用下，原本各自为政的“诸侯经济”被打破，信息共享使得地方政府不再进行低水平重复建设，而是优先发展辖区内的优势产业，区域内资源浪费减少，从而促进了经济增长。

二是区域一体化与经济增长之间存在互相促进的内生因果关系。区域经济一体化会通过促进要素流动、产业结构优化和加强区域合作等方式促进经济增长，而经济增长使得当地市场需求扩大和规模经济发挥作用，地方政府分割市场的机会成本上升，最终促进了市场整合及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进程。因此，区域经济一体化与经济增长之间存在内生互动关系。②孙博文等：《长江经济带市场一体化与经济增长互动研究》，载《预测》，2016年第1 期，第1—7 页。

三是市场分割与当地经济增长有倒U 型影响，即市场分割程度低时提高市场分割程度会促进经济增长，当市场分割程度高时继续提高市场分割程度会对经济增长产生消极影响。这种观点解释了地方政府实施分割市场和贸易保护的动机。③陆铭、陈钊：《分割市场的经济增长——为什么经济开放可能加剧地方保护?》，载《经济研究》，2009年第3 期，第42—52 页；付强：《市场分割促进区域经济增长的实现机制与经验辨识》，载《经济研究》，2017年第3 期，第47—60 页。

四是区域一体化能否促进经济增长取决于当地“回波效应”与“扩散效应”的力量对抗。根据增长极理论，在增长极附近存在使得发达地区经济更加发达、不发达地区经济更难发展的“回波效应”和增长极带动周边经济落后地区经济发展的“扩散效应”。在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较高的区域，不发达地区受到“回波效应”的消极影响往往大于“扩散效应”的积极影响，经济增长受到阻碍。在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较低的区域，落后地区受到的“扩散效应”可以弥补“回波效应”带来的负面影响，随着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的提高，区域经济得到发展。①韩纪江、郭熙保：《扩散—回波效应的研究脉络及其新进展》，载《经济学动态》，2014年第2 期，第117—125 页。值得注意的是，在党的十九大提出中国经济由高速增长阶段转为高质量发展阶段后，学术界对区域经济一体化对中国经济的影响研究又进一步深化，衡量经济增长的变量由经济增长速度逐渐转向更深层次的经济增长质量和绿色经济增长等指标。②祝志勇、刘昊：《市场分割、地区异质性与经济增长质量》，载《改革》，2020年第4 期，第86—99 页。

在中观层面，区域经济一体化改变了产业空间布局、产业结构和市场发育度。首先，根据新古典贸易理论，产业会在具有比较优势的地区发生集聚。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提高使得贸易成本下降，促进产业空间集聚。新经济地理理论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更深入的研究。中国学者研究发现，当经济一体化程度由低水平向较高水平发展的过程中，在市场接近效应和价格指数效应的作用下，厂商为了获得递增报酬、降低交易成本，会将生产布局选择在大市场，此时产业发生集聚。当经济一体化水平进一步提高，产业集聚区域中逐渐出现规模不经济、劳动力成本上升等现象，产业开始向周边地区扩散。其次，由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缓解了贸易保护和市场分割，生产要素可以更加自由的流动。对于要素流入地区，通过发挥成本优势吸引资本，直接优化要素结构；对于要素流出地区，通过释放资本、劳动力，间接优化要素结构。新结构经济学认为，产业结构内生于要素结构，因此经济一体化通过优化要素结构促进了产业结构升级。③赵海峰、张颖：《区域一体化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来自长三角扩容的经验证据》，载《软科学》，2020年第12 期，第81—86 页。再次，有少数研究者发现，区域一体化促进了资本的跨地区流动，使得我国并购活跃度显著提升，国内并购市场不断扩大、市场发育程度提高。④王凤荣、苗妙：《税收竞争、区域环境与资本跨区流动——基于企业异地并购视角的实证研究》，载《经济研究》，2015年第2 期，第16—30 页。

在微观层面，由于宏观经济政策与微观企业研究之间存在割裂状况，⑤姜国华、饶品贵：《宏观经济政策与微观企业行为——拓展会计与财务研究新领域》，载《会计研究》，2011年第3 期，第9—18 页。仅有少量文献研究区域经济一体化对企业行为和企业绩效的影响。首先，区域经济一体化降低了企业异地交易成本和组织成本，从而促进了企业异地投资和异地发展。①曹春方等：《地区间信任与集团异地发展——基于企业边界理论的实证检验》，载《管理世界》，2019年第1 期，第179—191 页；马光荣等：《交通基础设施如何促进资本流动——基于高铁开通和上市公司异地投资的研究》，载《中国工业经济》，2020年第06 期，第5—23 页。另一方面，由于区域一体化水平的提高，市场代替地方政府占主导地位，技术与资本的自由流动促进企业创新动力与创新效率。其次，在企业绩效方面，大多数研究者发现，区域一体化会提高企业价值，促进企业成长。但有研究者指出，区域经济一体化对少数行业的企业绩效具有不利影响。②邓慧慧、李慧榕：《区域一体化与企业成长——基于国内大循环的微观视角》，载《经济评论》，2021年第3 期，第3—17 页。

4.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应对策略

为促进我国区域经济一体化并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中国学者提出的应对策略大致分为以下两类：一是在全局层面探索可能的改革方案，克服市场分割带来的低效率和社会损失，促进市场一体化；二是在地方层面研究区域经济一体化背景下的地方政府和企业行为，并为其提供应对策略。全局层面的研究可归纳总结为以下三种。第一，合理规划经济活动的空间布局，构建优势互补、高质量发展的城市群和城镇格局。总体而言，要借助长江经济带战略和“一带一路”建设构建“三纵四横一沿边”的空间格局。在城市群方面，采取构建以核心城市为中心的综合交通网络、规划好核心城市与周边地区的产业布局、培育辐射全国十大重点城市群等措施；在城镇方面，减少城市行政层次缓解城镇体制僵化问题，积极发展主体功能完善的中小城市，使之成为带动地方经济的增长极；推动土地制度改革解决农民工市民化问题等。③安树伟、肖金成：《区域发展新空间的逻辑演进》，载《改革》，2016年第8 期，第45—53 页；杨荫凯：《我国区域发展战略演进与下一步选择》，载《改革》，2015年第5 期，第88—93 页。第二，改进官员考核和政治晋升的激励机制。我国政治体制中存在“自上而下的标尺竞争”，地方官员在政绩考核机制下不仅需要保证每年GDP 的增长，还有GDP 等指标排名的政治晋升压力，由此形成的“行政区经济”是造成市场分割的重要原因。因此学者们建议，改进原有以GDP为核心的官员绩效考核制度，增加社会发展、环境治理等其他社会治理目标的权重。④王永钦等：《中国的大国发展道路——论分权式改革的得失》，载《经济研究》，2007年第1 期，第4—16 页。第三，消除户籍制度对一体化进程的阻碍，推动人口自由迁徙。相较于自由流动的资本，我国劳动力的流动性较低，居民户籍变动受限，经济分权无法实现“用脚投票”效应，并由此延缓了一体化进程。因此，要加快居民户籍制度改革，通过建立健全失业保障与社会救助体系，规范城市租房管理制度，加快农村土地所有权制度改革进程等措施，消除劳动力流动的阻碍。①张焕明、陈年红：《经济分权、人口迁徙与大国发展之路——基于人均产出增长地区差异的实证分析》，载《财经研究》，2012年第1 期，第4—16 页。

在地方层面的研究中，一方面，研究者认为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进程中地方政府应减少对当地经济的直接干预，提高公共管理水平。首先，要减少地方政府所掌握的经济资源，弱化地方政府官员的政治企业家形象，限制地方政府参与市场竞争的范围、边界和程度，确保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其次，政府减少直接参与经济活动，但要营造有利于发挥市场竞争作用的良好环境，并对市场主体行为加以引导，如抑制垄断鼓励竞争、缓解地方贸易保护等。此外，地方政府要转变政府职能，由生产型政府转型为服务型政府，具体包括通过优化城市空间布局促进城市分工协作和一体化、通过构建现代化互联互通综合交通网络实现交通一体化等。②刘志彪、徐宁：《统一市场建设:长三角一体化的使命、任务与措施》，载《现代经济探讨》，2020年第7 期，第1—4 页。另一方面，首先可以鼓励企业进行跨地区的并购活动，推动产生区域内以市场为导向的自我联合效应，会带来企业市场协调行为内化和强烈的一体化效应。其次，鼓励企业纵向一体化发展，形成关联不同区域的一体化价值链。此外，要注重发挥区域内大型企业和企业集团在产业集群中的一体化作用，产业集群作为市场一体化的空间载体，可以帮助模糊行政区域的界限，促进区域经济一体化。

（二）研究趋势与前沿分析

梳理不同时期出现的高频关键词可以了解学科领域内的研究演化趋势。由图5可知，国内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研究最早来自对市场一体化的关注。当时，我国由于政治“锦标赛”等地方保护主义原因导致了市场分割，有学者开始关注到市场分割不利于发挥地区比较优势、造成资源配置扭曲及效率损失等问题。因此，探究市场分割程度及其影响因素是早期的研究重点。此外，随着中国乡镇企业发展、农村人口向城市转移，原有的商品市场和劳动力市场的地理布局发生改变，学者们开始从城乡一体化这一角度探究劳动力市场分割、城乡产业一体化和生产要素一体化等问题。同时，我国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越来越多的城市群开始涌现，城市群起到区域经济发展中心的作用，城市群的构建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影响逐渐成为区域经济一体化领域的研究重点之一。由此可见，早期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形成了市场一体化为主、城乡一体化和城市群为辅的基本学科框架，该时期重点关注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测度及影响因素的研究。随着《京津冀协同发展规划纲要》《长江经济带发展规划纲要》等一系列国家政策的出台，学者们将研究对象转向长三角、京津冀等更加具体的区域经济一体化形式。这一时期，由于研究对象更加具体，区域经济一体化测度的研究得到进一步深化，相对价格法成为该时期学者测度区域经济一体化的主流方法。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经济后果研究更受学者关注，除了对宏观经济影响的研究，学者们开始针对特定区域内的中观产业结构变化和微观企业行为变化进行研究。2018年1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出台《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建立更加有效的区域协调发展新机制的意见》后，关于高质量发展和区域协调发展的文献数量增加。一些学者在税收、政府权力和政府合作机制建设等方面提出建议。在中国制度情景下研究如何通过促进区域一体化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以及如何促进区域协调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这也是近两年来学者们关注的重点和前沿研究之一。

图5 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关键词时区图

突现词是某一时间段内被引频次迅速增长的关键词，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某一领域的研究变化趋势。图6和图7分别按首次出现年份先后和突现值大小对突现值排在前15 的关键词进行了排序。

图6 中国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关键词突现图（时间排序）

图7 中国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关键词突现图（强度排序）

图6显示，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研究最初是由“欧盟”转变为“城市化”，说明国内研究趋势开始由国家间层面的区域经济一体化转变为一国之内的区域经济一体化，是区域一体化研究领域的一大拐点。结合图6和图7综合分析发现，“京津冀”与“城乡一体化”突现值极高且出现时间较晚，两者作为早期区域经济一体化学科框架几年来高强度出现，这也与相关政策的出台密切相关。2018年1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建立更加有效的区域协调发展新机制的意见》明确指出：“以京津冀城市群、长三角城市群、粤港澳大湾区、成渝城市群、长江中游城市群、中原城市群、关中平原城市群等城市群推动国家重大区域战略融合发展。”城市群、都市圈的进一步研究逐渐成为区域一体化领域的重要前沿。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并将其作为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重要基础。城乡一体化的研究进程也备受学者关注。近两年来，学者围绕城市群和城乡一体化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经济后果展开了进一步深入探讨。例如，在宏观层面，进一步探究对经济高质量增长的影响；在中观层面，探究对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影响；在微观层面，探究对企业异地投资发展的影响等。

五、总结与展望

基于知识图谱的文献计量方法对CNKI 数据库中收录的2000—2021年有关区域经济一体化CSSCI 文献的外部特征、研究热点和演进趋势进行分析，得到以下结论。分析文献的外部特征发现：（1）该领域内发文量逐步上升，2019年开始出现爆发式增长；（2）《南京社会科学》《世界经济》等包含社会学、经济学、地理学等交叉学科领域的期刊是该研究领域的主要载体；（3）尚未形成区域经济一体化领域的核心作者群，不同细分领域之间学者合作交流较少。分析区域经济一体化领域的研究热点发现：该领域的研究可以划分为四大部分，分别为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影响因素、程度测量、经济后果及提出应对策略。分析区域经济一体化领域的演进趋势发现：（1）早期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形成了市场一体化为主、城乡一体化和城市群为辅的基本学科框架，且该时期的研究者重点关注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测度及影响因素研究；（2）研究中期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测度的研究得到进一步深化，并且对经济后果的研究更受关注，并由宏观层面向中观、微观层面扩展；（3）近期学者们以城市群、都市圈和城乡一体化作为研究对象，对经济后果展开进一步细致探讨。同时，针对区域一体化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促进区域协调发展提出政策建议，这也是区域经济一体化领域的两大前沿问题。

通过对研究热点与研究前沿的梳理，本文认为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还有进一步拓展的空间。第一，在研究层次方面，虽然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前因后果以及程度测量已经有了较为丰富的学术成果，但研究层次大多局限在宏观层面和中观层面，且实证研究往往使用宏观和中观层面的二手数据，缺乏对微观企业的数据分析和问卷调查。微观企业层次的研究还存在一些空白，今后研究可以使用微观数据构建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测度方法，从组织管理、战略管理等角度对微观企业层面展开研究；第二，在理论视角方面，关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前因后果研究丰富、分析详细，各种不同的假说、理论在不同的区域、研究对象中得到了学者的证实，但缺乏一种多视角整合分析的理论框架来解释不同区域、不同发展阶段和不同研究对象中区域经济一体化前因后果的理论逻辑。今后的研究可以动态追踪、深化整合现有理论，形成更具有解释力的理论框架；第三，在研究设计方面，目前学者对缓解市场分割、促进区域经济一体化方面提出了若干政策建议，但大多数只停留在规范分析上。未来可以结合当下前沿的动态模拟和计算机仿真技术，分析和预测区域经济一体化相关干预政策的有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