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爸菜妈”：守护中国人的饭碗

◎文/佚名

“麦爸菜妈”，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大家也许会有点困惑，难道爸爸是个麦霸，妈妈很菜？是一对网红？真不是。

丈夫叫茹振钢，是个小麦育种专家，他所研发的小麦品种“矮抗58”，获得过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有人曾做过统计，说中国人的餐桌上，每八个馒头里就有一个来自他的“矮抗58”。

妻子叫原连庄，是一位大白菜育种专家。她培育出来的“新乡小包23”，风靡全国。中原地区所种植的大白菜中，有一半都是她培育的品种。夫妻两个，一个管的是主食小麦，一个管的是副食蔬菜。因此他俩被乡亲们亲切地称为“麦爸菜妈”。

关于为什么投身小麦育种事业，一干就是四十年，茹振钢有着自己的初衷。他的老奶奶在他很小的时候经常讲，他有一个未曾谋面的哥哥，在1942年被饿死了，死时不到三岁，手里还攥着几粒咬不动的玉米粒。

为啥是1942年？看过冯小刚导演的电影《1942》的人都知道，当年河南发生了惨绝人寰的大饥荒，数百万人死于饥饿。而茹振钢的老家，就在河南沁阳。

茹振钢成长起来的年代，同样物质匮乏，他自己小时候也挨过饿。茹振钢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他经常饿肚子。看见别人吃东西，他就恨不得跑过去，求着人家分享一点给他。这种刻骨铭心的饥饿，烙印在茹振钢的心里，成了他投身农业的初心——让所有的人不被饿死。他的这种经历，跟另一位农学泰斗袁隆平何其相似。

勤奋好学的茹振钢最终考入河南农业职业学院，在这里，他认识了同学原连庄，并一见倾心，经常写一些小诗送给她。原连庄逐渐被他的小心思打动，两人遂步入爱河。

1981年，两人大学毕业。茹振钢被分配到河南科技学院，从事小麦育种工作，成为著名小麦育种专家黄光正教授的助手，这为茹振钢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一年春节，黄光正专门请茹振钢到他家，亲自下厨，并请茹振钢喝酒。席间，黄光正对茹振钢说：“我们搞科研要有点傻子精神。”“我一晕乎，傻子精神，你说我有点不聪明吗？”茹振钢问道。黄教授紧接着说：“好多人不是因为不聪明，是因为太聪明了。这山看着那山高，其实他不持久。搞科研的人要持之以恒，盯住一个科学命题就要把它干到底、干到完美，干到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全部用尽了。”这些话让茹振钢很受益，他说：“我能行，我不怕吃苦，我能坚持到底。”

而同时原连庄则被分配到新乡市农业科技学院，专门研究白菜。1984年，两人步入婚姻殿堂。

但婚后的生活并不尽如人意。两人的生活重心，全都扑在了工作上，家里的事谁管？特别是1986年，女儿茹苏珊也出生了。谁牺牲一点工作，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家庭上的问题就更突出了。但两人都放不下工作。

有一次，黄光正派茹振钢去农村考察，当地的农民们对他都已经很熟悉，一个老农兴高采烈地冲着他报喜：“茹老师你快来看看，我的小麦长得多好！”结果当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刮了一场大风，第二天再去看，麦子全都趴在了地上，像被石碾子碾过一样。八个月的辛勤劳作化作泡影，老农转而变得十分伤心。这一次经历，对茹振钢的触动极大。“一定要育出好品种，让老百姓怎么用都高产，都满意，哪一天农民们用了我的品种又像这位老农这样，我于心不安。”

几年后，恩师因病去世，临走前，他用最后的力气给茹振钢写了封信，共有八条。第一条就是，一定要把小麦科研事业继承下来，因为这个事业“不是你个人的”。

原连庄开始工作时也并不顺利。说到白菜，很多人可能会觉得这是中国人饭桌上最普通的一个菜了，但事实并不如此。由于我国白菜育种起步很晚，原连庄几乎得从零开始。彼时中国的白菜，没有好的品种，一亩地白菜，有时可能只能收一二百斤，有时甚至绝收；而如果丰收了，一亩地的产量又有可能达到一万斤，产量十分不稳定。

为了培育出一个稳产的品种，原连庄经常整夜整夜地失眠。她一心想着，这就是白菜育种人的责任，也是一种耻辱，怎么雪耻？后来有一天她发现，头上有一撮头发白了，才理解了什么叫作一夜白头。谁都清楚自己身上的责任，但家里总要有人照顾，于是两人定了一个十年之约。十年内，谁先研究出好品种，谁就是赢家，输的一方就多做家务。就这样，一人扎进了麦田，一人钻进了白菜地。刚开始的时候，妻子比丈夫强一些，率先研发出了几个优秀的白菜品种。但十年过去，茹振钢相继研发出“百农62”“百农64”等小麦新品种，原连庄先后培育出10多个大白菜品种。第一局两人打了个平手。

妻子对丈夫说：“咱俩是平等的，如果你后面做的贡献比我更大，那我就退到家里来，如果不是，我就得继续我的科研工作。”两人又发起第二个十年之约。结果又是难分胜负，夫妻俩都获得了河南省的科技进步奖。这回茹振钢终于服气了。

在两人上《朗读者》节目时，董卿说：“你们俩的关系，又是夫妻，又是朋友，又是同行，又是战友。”原连庄接着说：“还是竞争对手。”茹振钢马上说道：“不能再竞争了，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是拉起手来比翼双飞吧！”人这一生，能有几个精力充沛的二十年？青春年华倏忽即逝，还不如比翼齐飞。

但最好的爱情不仅是能举案齐眉，还能相濡以沫。农业育种，本身是一门极为复杂的科学，要想取得成果，难如大海捞针，很多研究者可能一生都得不到一个成果。对此，茹振钢深有体会。

2002年秋末冬初，河南当地的农民试种了小麦新品种“百农矮丰66”，那是茹振钢带着团队用8年时间夜以继日培育出来的，结果却出了大问题。那一年，河南的雨从9月下旬一直下到11月上旬。地里的麦苗一片一片地死去，各地农民的电话也一个接一个地打来，茹振钢心急如焚。花费了8年心血的种子，怎么这么不中用？人生有几个这样的8年，让你不行就再来一次？当初发誓给农民培育好种子的理想就这么破灭了？茹振钢的精神一下子就崩溃了。

原连庄清楚地记得，那段时间，丈夫睡觉的时候，不敢在床上，一定要躺在地板上，并且还要离窗户很远，这样才能踏实。他每天都很焦急，一急就咬自己的胳膊，咬得胳膊上满是伤痕，潜意识里，“不想活”的闪念，一个接一个。他不敢站在阳台往下看，视线所及，不能出现刀具，更不敢拿刀，甚至到现在也不敢拿。治疗时间一直持续了四年，喝了两年中药。原连庄知道，在这个时候，她必须好好陪着丈夫。

一天，原连庄又一次宽慰丈夫，你能不能去地里看看？万一只是哪一点出了错呢？茹振钢听了妻子的劝。他到地里拔出麦苗一看，恍然大悟——原来是根系出了问题。垂直根是耐旱的，水平根是耐湿的，抗倒伏。“矮丰66”就是缺少了水平根。

豁然开朗的茹振钢，病也去了大半。重整旗鼓之后，高产多抗小麦新品种“矮抗58”问世，获得了农民的一致好评，有顺口溜为证：矮抗58，谁种谁夸；矮抗58，谁种谁发。凭借这个发明，茹振钢获得了2013年度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

就在他的事业步入巅峰之际，2010年，原连庄被查出了直肠癌，需要尽快到上海进行手术。但当时茹振钢刚刚召集了全国研讨会，没有办法陪妻子过去。以前他干什么事都很认真，“那天是真的有点认真不下去了”，茹振钢和专家们打了招呼，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准备去北京汇报工作。有位教授跟出来“责怪”他：“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你这次对待工作怎么这么不认真？你说走就走？”茹振钢一下就绷不住了，放声哭出来。“我太委屈了，但我又没法跟领导说，最后就这样掉眼泪了。”

茹振钢心里装着太多心事。他知道癌症是大病，但出现在妻子面前时还是瞒着她：“连庄，你不用怕，这是早期的病，到那里一做手术就好了。”手术需要做造瘘，原连庄面临着可能残疾的风险。茹振钢内心紧张又害怕，却依然宽慰妻子：“没事，什么结果我都接受，以后走到哪里我都带着你。”原连庄在《朗读者》里说：“他给我的那种精神上的支撑，我很满足。”说完满脸都是幸福。

即便是在病房，在化疗期间，原连庄也没停止工作，助手们的工作信息通过微信不断传来。她放不下工作，而且一看到工作就会兴奋，好像强心针一样。经历生死大关，她更加注重对人才的培养了。她经常想，万一我死了，我的东西得传下去。她经常对助手们讲，别看我们研究的是小作物，但我们是在为国家守大门，如果我们把这个资源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了，外国一旦超越我们，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一定要守住大门，坚决不能让我们的优势丢了。

妻子的感受，茹振钢深有同感。现在我们不挨饿了。就是因为有农业科学家在，有农业成果推广家们在，有千千万万的生产者们在，才让我们告别饥饿，吃饱、吃好，吃出幸福来。

一次采访中，主持人问：“您的小麦研制是整个中国人的底气吗？”“应该说是。我们中国人自己能养活自己，不仅如此，还能让生活越来越幸福，我们掌握着中国人饭碗的核心。核心技术我们掌握住了，我们怕啥？”

生活中，茹振钢是出了名的慈父，原连庄则是当仁不让的严母。如今，在白菜地里长大的女儿，也选择了和农业科技相关的生物技术专业，博士毕业后，主攻苹果育种。女婿则主攻畜牧业。

一家人，主食+蔬菜+水果+牛奶，齐活。茹振钢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主食和副食一结合，这就是完美的生活。现在看来，这种幸福翻了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