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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苏州动人的绿,尽在一杯茶

2022-04-13陶瑾

现代苏州 2022年7期
关键词:陆文夫碧螺春虎丘

记者 陶瑾

午后坐于飘窗,将书合上,一门心思望远处风景:只见几只漂亮的鸟在泡桐树上窜来窜去,它们的羽毛在阳光下多彩绚丽,远处独墅湖隧道川流不息,而此时紫砂壶里的茶叶挺立着曼妙身姿,传递着春的讯息。我吃着茶,轻啜一口,裹着湖光内心通透无比。在椅背上靠着靠着,一不小心还入了梦。

四月是品茶的节气。咱苏州人心目中,这口“最江南”的滋味自古回甘不尽、一脉相承。从水月茶、虎丘茶、天池茶,到剔目、片茶、碧螺春、花茶……茶与人之间,皆有一份山水的珍重。

江南茶事

若不是受疫情的影响,眼下日子,我们在苏州大街小巷里兜兜转转,总会偶遇挑着茶担的茶农,口里嚷着:“阿要称点春茶带回去吃吃。”春天的碧螺春,对苏州人而言是不时不食的舌尖滋味。

而在过去,苏州最有名的可不只有碧螺春。王稼句《物产录》中有几个章节都写到了茶。“水月茶”一章里,他记述如下:迟在北宋初,洞庭西山就以水月茶闻名于世。并且以无碍泉烹水月茶,成为茶人向往。明末清初,水月茶难觅踪影,无碍泉却成为一个故迹。紧接着,他写到虎丘茶与天池茶。冯梦祯《快雪堂漫录》谈到虎丘茶时说:“子晋云,本山茶,叶微带黑,不甚青翠,点之色白如玉,而作寒豆香,宋人呼为白雪茶。”虎丘茶色白而香,当时虎丘茶树集中在金粟山房附近,即今二山门西偏。僧人在谷雨前采摘,撷取细嫩之芽,焙而烹之,色如月下之白,味如豆花之香,氤氲清神,令人怡情悦性。晚明以后,虎丘茶的咏唱就更多了,如施闰章《虎丘偶题》曰:“虎丘茶试蓑衣饼,雀舫人争馄饨菱。欲待秋风问鲈鲙,五湖烟月弄渔罾。”沈朝初《忆江南》曰:“苏州好,绿雪虎丘茶。豕腹旧藏梅里水,官窑新泡雨前芽。香味色俱佳。”真正的虎丘茶,产量稀少,一年不过数十斤,所以十分名贵。每到春时,茗花将放,吴县、长洲县的县令就封闭茶园,当抽芽时,吏胥逾墙而入,抢先采得茶叶,后来者不能得,便怪罪僧人。僧人不堪其苦,只能闭门而泣。这种状况持续了三十多年,僧人在无可奈何下,将茶树尽数拔去。想不到清康熙初,茶树又长了出来,官吏们又巧取豪夺,时汤斌任江苏巡抚,严禁属员馈送,令行禁止,但寺僧看到茶树已经怕了,也懒于艺植,这些茶树也就渐渐枯萎。

天池茶,则出天池山一带也。文震亨《长物志》卷十二说:“天池,出龙池一带者佳,出南山一带者最早,微带草气。”约在清初,天池茶曾作贡品。天池茶在谷雨前开始采摘细芽,每当这一时节,天池山上采茶正忙。徐元灏辑《吴门杂咏》卷十一有《天池采茶歌》一首,咏道:“南山北山雨初歇,乱莺啼树春三月。山村处处采新茶,妇女携筐满阡陌……”

有资料记载,约在明末清初,洞庭两山各有一种名茶,一曰剔目,一曰片茶。翁澍《具区志》卷六记道:“茶出洞庭包山者,名剔目,俗名细茶。出东山者,品最上,名片茶,制精者价倍于松萝。”在洞庭茶品中,关于剔目和片茶的研究和描述甚少,这与文献的缺失有关。而大约在清初,碧螺春与剔目、片茶有一段共存的时光。相传它本是野茶,圣祖南巡才题名碧螺春,这个说法至今传播最广。

王稼句在“碧螺春”一章里,详细谈到茶人与碧螺春的事。洞庭两山,气候温和,云雾多,湿度大,适宜茶树生长。茶树与果木间植,枝桠相接,根脉相通。碧螺春采早摘嫩,以春分至清明采制的品质为最佳。炒制半斤好茶,约需七八万个芽叶,足见精细。俞樾在《春在堂随笔》卷二说:“洞庭山出茶叶,名碧萝春。余寓苏久,数有以馈者,然佳者亦不易得。屠君石巨,居山中,以《隐梅庵图》属题,饷一小瓶,色味香俱清绝。余携至诂经精舍,汲西湖水瀹碧萝春,叹曰:‘穷措大口福,被此折尽矣。’”曲园老人所啜者,乃碧螺春之佳品,难怪有如此赞叹。清代李慈铭还为碧螺春的独特味道创作了一首《水调歌头》:“谁摘碧天色,点入小龙团。太湖万顷云水,渲染几经年。应是露华春晓,多少渔娘眉翠,滴向镜台边。采采筠笼去,还道黛螺奁……”“茶人对碧螺春无比钟情,有的还别出心裁,使之韵味更浓呢。”王稼句与记者说了一个小故事。周瘦鹃在《洞庭碧螺春》里说:“一九五五年七月七日新七夕的清晨七时,苏州市文物保管会和园林管理处同人,在拙政园的见山楼上,举行了一次联欢茶话。品茶专家汪星伯兄忽发雅兴,前一晚先将碧螺春用桑皮纸包作十馀小包,安放在莲池里已经开放的莲花中间。早起一一取出冲饮,先还不觉得怎样,到得二泡三泡之后,就莲香沁脾了。我们边赏楼下带露初放的朵朵红莲,边啜着满含莲香的碧螺春,真是其乐陶陶。我就胡诌了三首诗,给它夸张一下:‘玉井初收梅雨水,洞庭新摘碧螺春。昨宵曾就莲房宿,花露花香满一身。’‘及时行乐未为奢,隽侣招邀共品茶。都道狮峰无此味,舌端似放妙莲花。’‘翠盖红裳艳若霞,茗边吟赏乐无涯。卢仝七椀寻常事,输我香莲一盏茶。’末二句分明在那位品茶前辈面前骄傲自满,未免太不客气。然而我敢肯定他老人家断断不曾吃过这种茶,因为那时碧螺春还没有被发现,何况它还在莲房中借宿过一夜呢,可就尽由我放胆地吹一吹法螺了。”

事实上,明代中后期,江南文人的生活作息与茶已事事相关,诸如读书、社交、旅行、宴客等,皆离不开茶。不得不说,茶已上升至精神层面。张大复,苏州昆山人,以戏曲擅世。一次,他闻得其子读书声,毫无午睡困意,在煮茶品茗后,令其子快读李贽的《焚书》,竟越发清醒。江南文人走出书斋庭院,在山水揽胜过程中品茗煮茶,或泛舟水上,或松间林下,或石畔泉边,不失为一种和谐的生活样态。

浮生半日闲

苏州人爱吃茶,自古有之。范烟桥在《茶烟歇·茗饮》里说:“苏州人喜茗饮,茶寮相望,座客常满,有终日坐息于其间不事一事者。”明朝吴门四家仇英的苏州版《清明上河图》里不仅能找到茶室,还能看见专门出售各类茶壶的茶壶店。清代徐杨的《姑苏繁华图》里也能看见好几处茶馆,世间风云、生活百态,如同根根茶叶,经水一冲,便是起起落落、浮浮沉沉。

去园林吃茶,可选个阴雨天

论茶,又让我想到了陆文夫。他的散文《门前的茶馆》《得壶记趣》《人走与茶凉》等都写过茶,小说《美食家》也有涉及饮茶(比如对苏州阊门外石路茶楼的描写)。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年少时的陆文夫,曾住在苏州山塘街,对门就有一家茶馆,相隔两三米远,陆文夫在散文中写道,“那茶馆店就像开在我的家里。每天坐在窗前读书,看着那爿茶馆店,那里有人生百图,十分有趣。”数年后等他重访山塘街,那里已没了茶馆的踪迹,原址上造了三间新房和一个垃圾箱。陆文夫觉得,茶馆的功能,非家庭所能代替。坐在家里喝茶谁来与你聊天,哪来那么多消息。

茶与人之间,皆有一份山水的珍重

茶馆在苏州曾盛极一时,街头巷尾开设了大大小小的茶馆。临顿路上的苹花茶馆,曹胡徐巷口的四海茶馆,玄妙观里的品芳茶馆,还有名气更响的,葑门横街的“椿沁园”、观前太监弄的“吴苑深处”等。后来苏州又陆续有了很多民营茶馆,开了关关了又开。过去老苏州赶早茶的场景大概就像陆文夫写的这样:“每至曙色朦动,鸡叫头遍的时候,对门茶馆店里就有了人声,那些茶瘾很深的老茶客,到时候就睡不着了,爬起来洗把脸,昏昏糊糊地跑进茶馆店,一杯浓茶下肚,才算是真正醒了过来,开始他一天的生涯。”

吃茶之意,有时还不在茶。主要很多老茶馆会供应苏式点心,诸如糕点、瓜子和蜜饯。若想将吃茶变得比较风雅,苏州人又流行起去园林里吃茶。留园的冠云楼、狮子林的暗香疏影楼、艺圃的延光阁、耦园的双照楼……茶客不断。找一个喜欢的角落坐着,一整天喝下来都不嫌累。倘若遇见阴雨天更妙,雨水配上鲜有人的园子,眼前就是一幅江南烟雨图。

无水不可与论茶

有人说,茶的生命,是一场凤凰涅槃。不无道理。从一芽一叶的新绿,成就一盏茶的从容淡定,历经无数辛劳。

古今茶事,都将茶和水相提并论,人们在“论茶”时,总会“谈水”。张大复《梅花草堂笔记》卷二说:“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水,茶亦十分;八分之水,试十分之茶,茶只八分耳。”可见茶之于水,关系至深。陆羽有自己的一套喝茶论,他讲到择水与用火,需用“活水”与“活火”。陆羽对水深有讲究,他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他还强调茶的本色,即茶本身不要乱加东西,追求俭朴之美。

水城苏州,多年来因水而繁华。河道、运河,都是古代交通要道,河岸两畔是络绎不绝的商人和小贩,河道中央往来的是首尾相接的乌篷船。古人留下的这些纵横交错的河道,是兼具综合功能的生态系统,更是诗意栖居的美学系统,同样“虽由人工,宛若天开”。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苏州城市治水的成效及成果,有赖于太湖流域大的水环境生态的改善。通安镇金墅港取水口,作为苏州太湖饮用水水源地之一,这里日供水量60万吨,输入相城水厂和白洋湾水厂两座水厂处理,供市区200万人每天饮用,其中多半入了茶吧。

碧波涟涟的太湖,千百年滋养着苏州人。她流动、奔腾、温婉,但坚强不屈,苏州人骨子里崇尚的正是“勿停格爬”这般精气神。

从一芽一叶的新绿,成就一盏茶的从容淡定,历经无数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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