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周六上午
2022-04-13富大人
富大人
阿敏的头发已经支棱了一阵,毛毛躁躁,又有点翘边,头顶又塌着,她想着周六上午去理发店剪个头发。去年没挡住销售人员的轰炸,办了一张卡,但是她理智尚存,选了最低限度的额度,充300返300,按照他们48元一次的最低消费来说,相当于剪一次头发24元。这样算,亏不了。何况一张卡,全家都能用,就算他们要跑路,也是眼皮底下,家门口的店,每天路过,哪有那么容易。
办卡当天,店长说你何不选个500呢,卡里就有1000元了,多划算。阿敏笑笑:离得近,随时可以再来嘛。店长说下次就没有这种力度啦。阿敏不接茬。就这样大家都沉默了,直接进入到了剪发流程。剪着剪着,理发师说您这个发质太干了,而且掉发最近是不是挺多的,建议还是做個头发护理吧,阿敏打断说那要多少钱,“那取决于您选哪种护理套装,有900多的,也有400多的。”阿敏说:那算了,直接剪吧。大家再次沉默了。
后来的几天里,阿敏叮嘱丈夫带着小孩一起去理发,婆婆的短发也有点偏长了,你们一起去吧。她留着心眼,这店还是防着点为好。
后来,丈夫还单独去理过一次,回来跟阿敏说,对方撺掇他还充点值。“你怎么回绝的呢?”“我说我做不了主。”
阿敏对这个答案甚是满意。只是买的没有卖的精,走到理发店门口,玻璃门关上了。悄悄搬走了,留下一张贴条,告知经营不善,转到离这两里路远的新地方去了。阿敏按着上面的电话打过去,对方说他们是两个不同的店,不是同一个老板,只是想引流一下,你可以免费来体验一次,至于卡里的钱如果要退你还是找原来的店吧。如果你在我们这充值1000,那么原来卡里的钱还可以挪过来一起用。
阿敏在电话里问候了对方老母,然后打开大众点评和美团,给了两家店50字以上的差评。原本她还想把门上的告示扯掉,后来才发现告示是从屋内贴上去的。
一个小时后,有个人私信她,告知她自己在这家店充值的余额还有2000元,问她要不要一起维权。阿敏说算了,自己剩的不多,没有精力管这件事了。
这算是跟陌生人说的心底话。里里外外,她需要思忖的事情太多了。
最近的菜价贵得很,每个月的菜金2500元已经打不住,老公摇摇欲坠的工作,自己缩水的薪水,小孩的课外培训班要不要选—这一部分今年倒是收缩了,附近的英语班她去看了一下,一周两次,一次一个半小时,时长太长,小孩坐不住,一个班十来个孩子,效果也很有限。至于画画这种,她也看不出小孩有什么天赋和热情,很自然就取消了。
头发没有剪成,她往南走了一个路口,那边还有一家总监价格60元以内的店。顺便,她要去更改一个银行卡预留的电话信息,并提前还掉一部分贷款。上周她打电话去放贷银行咨询,得知自己几年来本金才还了20来万,利息则估计已经还了80多万。这个事实让她既惊讶,又有一种打掉牙往肚里吞的欲望,她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种窘状,尤其是在目前基金还亏了五六万的情况下。
提前还部分贷款可以直接在App里操作,她为此下载了这个银行的App,交易记录里她上个月的房贷比之前少了700,而歌华有线每个月都悄没声息扣除18元,时间跨度已经有7年。给营业厅打电话才得知,原来是上次房产交易时没有过户有线电视,自己一直在替新业主缴费。“你如果还有对方的信息,可以让他们来营业厅过户,带着房产证和身份证,如果对方不执行的话,你也可以直接来办理停机。”
来不及问对方一句,为什么你们从不发条扣款信息,通话就急促地结束了。不过,比起房贷的本金冲击,这种事情都过于细枝末节了。
此刻,她需要尽快走进第二家理发店,找一个柔软的椅子坐下来,然后梳理一下自己的户头大概还有多少钱可以清理出来。
然而,骑驴找马也是困难的事。如今壮硕一点的马,基本都已关闭通道。
“剪发,不要bobo头,照这样剪。”阿敏打开手机,翻出一张周迅的短发图片,给小哥看了一眼。这间店店员比客人多,星期六的上午10点50分,她已经起床4个小时,但其他人看来并非如此。
趁着理发师动剪子的时刻,她在披肩布底下快速查看了一下几个账户的余额—这么快速,自然是为了避免被人偷窥,财不外露是古训,不过也就几个户头,其实不值得这么警惕,剔除少量股票和理财,大概一共还有60万,10万留下来应急,50万可以取出还账。
想到这里,阿敏似乎轻松了一点,甚至有了两年内还清本金的计划。她似乎一直以来就是这种矛盾体,要么听之任之,置之不理,要么即刻可以化作铁腕,变身拥有铁一般纪律的人。太平时日,可以躺得比谁都平,时局稍有紧张,又可以比谁都风声鹤唳。
接下来,阿敏想起了歌华有线的事,她还真有之前那套房子的新业主的电话和微信,而且关系还挺不错,新业主是个爽朗的人。电话里,对方表示一直是父母在那住,所以他们也不太知情,马上会去营业厅过户的。不过,这几年代缴的费用,算起来也超过了1000,对方倒是没有提出要转过来。“她如果后面没有主动提,就算了。”阿敏心想。
处理完这些,她才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又快速地低下了头,不看也罢。新发型谈不上有什么惊喜的点,普通的丑。至少得再过半个月,才会顺眼一点。
她匆匆扫码支付了45元,准备回家,母亲已经给她发微信,告知菜快炒好,顺路的话,捎带几个洋葱和辣椒回来。
那就干脆再多买点,阿敏又拐进了菜市场。一条鲈鱼要37元,如果要一条鳜鱼,这个数字要蹦到98元,她想都没想,挑了条鲈鱼。蔬菜也挺贵,只有土豆比较便宜。水果区那些贵的车厘子,她径直走过了,挑了3个四川的粑粑柑,15元,几个冰糖梨12元。随随便便,已经过了百。
就在她手拎得满满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她不由得有点烦,但还是接通了,丈夫打来的。告知今天傍晚要出差,去河北,比较临时的一个决定,所以他马上要出来做核酸。
“出差专挑星期六,你们‘内个内个’台湾老板真是绝了。这个时候去河北,你们不怕回不来?”
“火车票买了晚上9点的,应该还好吧。”
“那随便吧,你继续守着你们这破地方,跟它倒计时吧。”
似乎提到丈夫的公司,阿敏就会显得格外刻薄。但是如果叫他裸辞掉这个工作,她又是极不情愿的。“骑驴找马才可以,裸辞?问问自己配吗?”
然而,骑驴找马也是困难的事。如今壮硕一点的马,基本都已关闭通道。如果拜托身边的朋友,一来,也不认识什么有威望的人物,二来,大家顶多自保,机会很难滚落到脚边的。如果贸然这样找人,可能最后不仅机会全无,反倒徒增笑柄,传出去也有点丢脸。
想到这些,手上的两袋东西显得更沉了一点。远远的,小区门口似乎多了一堆白影,一些穿白色防护服的人在那杵着,见了鬼了,难道小区里有患者?
扫码登记的人告诉她,目前“只进不出了”。她所在的小区有一位轻症。
她拿起电话,拨给丈夫:两个消息,先听什么?好消息,你不用出差了。也不必出来做核酸了。坏消息,你接下来两周可能都不用出差了。咱们小区要被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