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江会议：东北战场的抉择

刘志渝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的20多年间，在历史的紧要关头，中国共产党曾经多次召开党和军队建设的重要会议，其中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包括八七会议、古田会议、遵义会议、两河口会议等。这些会议从不同方面改变了中国革命的历史进程，挽救了中国共产党，大多广为人知。但在解放战争期间召开的一次同样具有历史转折意义的会议，却鲜为人知，那就是七道江会议。

七道江会议于1946年12月11日至14日在吉林省白山市浑江区七道江村召开。这次会议解决了什么难以抉择的问题，又起到了什么样的重大历史作用？得从当时整个东北战局说起。

南满危局

抗战胜利后不久，蒋介石为了抢夺胜利果实，悍然发动内战。在美军援助下，蒋介石从大后方源源不断地往东北调运军力和武器装备，妄图抢占东北。中国共产党针锋相对，派出地方武装和广大军政干部入关，并组建东北民主联军，占领一些城镇和乡村，开辟了南满、北满根据地。

“南满”是指1946年10月19日之前，东北民主联军所控制的安东（今丹东市）、通化、长白山区一带的解放区。安东当时是中共辽东省委、辽东军区所在地，通化当时是辽宁省委驻地，也是中共中央东北局的后防基地。东北民主联军航校、炮校和军政大学都曾设在通化。东北民主联军主力部队第4纵队主要任务是守卫安东，第3纵队负责守卫通化。

蒋介石任命杜聿明为国民党军东北保安司令部司令长官，与共产党争夺东北。1946年10月19日，杜聿明按照“南攻北守，先南后北”的战略方针，调集8个师、10万兵力进攻南满根据地，企图先占领南满，解除后顾之忧，再集中兵力进攻北满，达到独占东北的战略目的。

国民党大军压境，相继占领安东、通化等地，中共辽东省委、省政府等党政机关及工厂、野战医院、学校都被压缩在临江、长白、抚松、靖宇（濛江）四县的狭小区域内，临江一时成为南满中共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

临江等四县物资匮乏，气候寒冷，我军战士吃、穿、住和武器弹药都面临严重困难，形势十分严峻。南满以临江为中心的四县根据地是“撤”还是“留”，成为决定南满命运的关键，也是东北形势好转或恶化的关键。

守住临江，可以牵制国民党军，使其在东北分兵两处，为歼灭敌軍创造条件，也可以给坚持敌后斗争的中共地方游击队提供有力支持。面对“撤”或“留”的两难抉择，北满总部即刻召开了东北局和东北民主联军联席会议。会上，大家充分讨论了南满的危局，认为必须保住南满，同时作出“坚持南满，巩固北满”的战略决策。时任东北局副书记、东北民主联军副政委陈云和东北民主联军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萧劲光主动请缨，要求到南满消弭危局。

经党中央和东北局批准，陈云和萧劲光于1946年11月3日离开哈尔滨。他们辗转近一个月，于11月27日到达临江，领导根据地人民拉开了坚持南满斗争的序幕。

激烈争论

陈云、萧劲光到达临江后发现，形势比想象中严峻。拥有美式装备的10万敌军压境，而我军主力部队却只有三四万人。时值数九寒冬，部队缺衣少食，环境艰苦，有的战士连棉衣、棉帽都没有。

面对险恶的处境，南满地区党内、军内部分领导干部对坚持南满斗争缺乏信心，意见难以统一。为此，中共南满分局、辽东军区于1946年12月11日至14日，在临江县七道江村（今浑江区七道江村）原通明碳矿办公室召开了辽东军区师以上干部会议，史称“七道江会议”。

参加会议的有辽东军区司令员萧劲光、副司令员兼政治委员萧华、副司令员程世才，辽东军区参谋长罗舜初、副参谋长吴克华，政治部主任莫文骅、副主任唐凯，3纵队司令员曾克林、副政治委员刘西元，4纵队政治委员彭嘉庆、副司令员韩先楚，以及第3纵队、第4纵队师级干部。

会议由萧劲光主持。他在会上作了《关于坚持南满和今后军事行动方针问题》的报告，主要讨论当时南满的形势、今后作战方针和布置军政教育训练问题。但是会议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是坚持南满还是放弃南满上。大家在这一问题上产生了重大分歧，愈争愈烈。

有的同志主张放弃南满北上;有的同志主张坚持南满斗争;有的同志主张大部分到北满，小部分留在南满;也有人主张先在南满打一仗，打不赢就北上，打赢就坚持下来不走。

时任中共南满分局书记兼辽东军区政委陈云，一开始没有出席会议，而是留在临江总部把控全局。因为这是一次纯军事会议，议题是如何打退敌人的进攻，保卫南满最后一块根据地临江。“坚守南满，牵制敌人”是陈云、萧劲光来南满的使命，也是他们商定好的议题。可是，会议讨论时却“跑了题”，大家对是否要坚守南满产生激烈争论，且多数人主张放弃南满北上。

一锤定音

1946年12月13日，敌人开始组织进攻，七道江会议对去留问题仍无法统一，具体作战方针也无法确定。见此情景，萧劲光和萧华商量后，经请示辽东军区党委，决定请陈云到会拍板定夺。

当晚，萧劲光给陈云打电话汇报了此事，陈云随即坐上开往浑江的火车。因火车不能开到七道江，陈云在八道江车站下了车。他顶风冒雪又坐上爬犁走了10多里路，于14日零时来到七道江村会场。

陈云推门进去，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屋内灯火通明。向大家问好后，他拍掉身上的积雪找了位子坐下，谦虚地说：“你们都是搞军事的，来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主意还是大家出，办法大家想。”听了陈云的话，大家围炉而坐，畅所欲言。陈云毫无倦意，兴致勃勃地认真听取大家的意见，直到凌晨三点才散会。

12月14日上午，陈云顾不上路途跋涉、连夜开会的辛苦，又主持召开会议。他首先问大家：“你们看，南满还有没有文章可做？”陈云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打开了大家的思路。大家心里有底了，知道陈云是来跟他们一起商量解决问题的，于是都踊跃发言。有的同志说，南满没多少文章可做了;有的却说，文章还是有的，看是做什么文章，是做大文章还是做小文章。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足足讨论了一整天。讨论的过程中，陈云很少说话，一直耐心仔细地听取每位同志的意见。

广泛听取大家的意见后，陈云形象地比喻道：“东北的敌人就好比一头牛，牛头、牛身子是向北满去的，在南满留下了一条尾巴。如果我们松开这条尾巴，那就不得了，这头牛就要横冲直撞，南满保不住，北满也就危险了;如果我们抓住了牛尾巴，那就了不得，敌人就进退两难。因此，抓住牛尾巴是个关键。”听罢，同志们会心地笑了起来。

陈云又全面分析了“留”和“走”的利害关系，说明了坚持南满斗争的重要性和可能性。他陈述坚守南满斗争的理由，既分析坚持南满的利与弊，又对比分析撤到北满的利与弊;既算具体的细账，又算全局的大账。

最后，陈云说：“我来南满就是要和大家一起坚持南满斗争，你们让我来拍板，拍板就是坚持南满，巩固南满。虽然现在形势暂时对我们不利，但胜利往往在坚持到底的最后努力之中，立足南满还是比退到北满、最后被打出国境再打回来合算。我们不走了，都留在南满，一个人也不走！留下來打，要在长白山上插红旗。如果这个决定做错了，所有责任由我一个人承担。”

陈云的话虽不多，却落锤定音，这是关键时刻决定性的一次拍板，也是决胜全局的一步好棋。

扭转战局

陈云在七道江会议上的讲话，高屋建瓴，掷地有声，统一了思想，增强了大家坚守南满的信心。七道江会议，作出了“坚持南满、保卫临江”的正确决策。

在会议精神指导下，与会同志转入了具体作战方针和作战部署的研究。会议通过了巩固长白山、坚持敌后“三大块”（即辽南一分区、辽宁二分区、安东三分区）的总的战略指导思想，以及正面与敌后两大战场密切配合、内线作战与外线作战相结合、运动战和游击战相结合的作战指导方针。

1946年12月17日，四保临江战役打响。东北民主联军第3、第4纵队和辽南独立1师、辽宁军区独立2师、安东独立3师以及南满地区广大人民群众，在陈云、萧劲光、萧华等同志的正确领导下，依托临江、长白、抚松、靖宇四县的狭小根据地，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经过108天的浴血奋战，先后四次打退了国民党10万军队的大规模进犯，取得了四保临江战役的伟大胜利。四保临江战役成功粉碎了国民党的战略企图，扭转了东北战局，改变了敌我双方的战略态势。从此，我军逐渐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攻，为东北战场即将开始的全面大反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实践证明，七道江会议是扭转南满战局的一次重要会议，也是陈云卓越军事指挥才能的具体体现。

编辑/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