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情愫
2022-04-08伍秋明
伍秋明
当我站在洛阳的古城门前时,城墙外一隅的花园里,牡丹花已全部凋零,看不到一丝或红或黄或蓝或紫的颜色。
此时已是六月,热浪阵阵扑面,满城看不到一朵牡丹花,只有绿意葱茏,只有风过修竹,只有蜀葵静开。说实话,我没有跟风在牡丹花盛开时节到洛阳,就是想避开从四面八方涌来看花的游人的摩肩接踵和熙熙攘攘。我感兴趣的是古都洛阳本身,而不是那被誉为“国色天香”的牡丹花。牡丹的万紫千红也好,雍容华贵也罢,我早已在另一个牡丹之乡菏泽一一领略。它的开放与枯萎,都会随着季节的更替展现,这是不变的规律。在我看来,时间之外还有时间,生活之外还有生活,美丽之外自然也还有另一种美丽。我只想在一个宁静的早晨或斜阳西下的黄昏走进古城,去细细品读那些沉淀在光滑的石板中,或者镶嵌在斑驳的城墙里的故事。
进了城门,头顶上那气势恢宏的古建筑便牵引着我的目光,青烟袅袅,香火旺盛。我手扶石墙沿石阶而上,城隍庙、天后宫、观音阁、九龙殿、帝王史馆、河洛文化长廊……在这个被夕阳的金光充盈的黄昏里,历经了几千年风雨洗礼的洛阳古城以一种不变的姿势,默默向我诉说一段段厚重的历史。
追根溯源,从夏朝开始直至宋金,洛阳在中国城市中一直“独领风骚”,直到元明清时期仍是中原的商业龙头城市和文化之都。最令其久负盛名的是,隋唐时期,女皇武则天曾在此度过半个世纪大唐辉煌的时光。其统治时延续的“贞观之治”,为后来的“开元盛世”打下了基础,使得国家强盛,交通便利,生产力得到发展,对外经济交往频繁。至今,从一首首熟悉的唐诗中,仍能读到那段辉煌灿烂的鼎盛岁月里的政治開明,社会开化和文化开放。
杜甫的《忆昔二首》曾经这样描述: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百余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从中可知洛阳当年钟灵毓秀、人文荟萃、物产丰饶、经济富庶、国泰民安的繁荣景象。
不过,任何时代和任何事物,随着时光的流逝和历史的变迁,一切终将会远去。此时,我站在城楼上眺望,明显感觉得到洛阳老城的衰老与陈旧。古城内的路虽说也是磨得很光滑的青石板,而路两旁肯定早已不是当年风物,多少事物已消失在历史的云烟中。这里已看不到古时的城池景观,看不到物阜货丰、车水马龙的景象,只有鳞次栉比的商铺前挂着的招牌偶尔让人感受一丝盛唐时期的繁华。古城内,街道狭窄拥挤,房屋也是砖墙瓦房和水泥平房混杂,层层叠叠,不知哪个是唐宋院落,哪个是明清人家?
见此景,不禁令人感慨万千。一千多年前那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国际都市哪去了?大唐帝国那胸怀天下指点江山的贵族气质和王者之风哪里去了?如今竟是如此的壮士暮年颓然之态,似乎只有城墙之外那千姿百态的牡丹还能撑得起它的雍容华贵。
不过,人们虽怀念唐朝时的盛世,却也悠然地活在当下的太平时光。夜幕降临,我走出古城时,高高矗立的丽景门前已是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桥上是三三两两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弹着吉他吟唱着流行歌曲,他们的不远处则是中老年人的天地。这些衣食无忧的大爷大妈们,穿着得体,他们站在广场中央,对着立式麦克风大展歌喉,激情飞扬,嗓音洪亮,一首首经典老歌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围观。真的,在这些帝都的遗民们脸上,你根本看不到丝毫的感伤,反之,我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由内而外的安闲怡然,感受与皇城相符的华夏文明的一脉相承,心中也油然生出回到古城昔日繁华岁月的幻觉。
一个人,只有历经风雨阅遍春秋,才能沉稳内敛,气定神闲,人如此,城也如此。那些年轻的城市只知“后发赶超”、追求“跨越式发展”,却不懂物壮则老的道理。而洛阳,多少个朝代过去了,曾经的辉煌早已遗落在千年的时光里,但古老的华夏文明却在历史的长河中源远流长,因此,这里已成为多少人心中向往朝拜的精神圣地。虽陷落为三线城市,但旅游业仍然兴旺,除了惊艳古城的牡丹,还是众多喜欢追溯历史的游客的首选地。
是的,从夏朝开始,洛阳先后有13个王朝在此定都,有105位帝王在洛阳指点江山,古代人民创造了灿烂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形成了华夏文明源头洛书河图文化。司马迁曾经说过“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试看洛阳城”。上下几千年,可以说这里的每块基石都藏着奥秘,每寸肌肤都透着诱惑,当然,也留下无尽的遗憾。
洛阳真的是一座令人情感复杂的古城,而我竟在这第一次的邂逅中便爱上了它。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城中住着某个喜欢的人。而我对这座温和而宁静的城市的爱,没有前因,也无关任何人,仅仅是因为它是洛阳,再无其他。
离开古都时,一种不可名状的淡淡情愫油然而生:洛阳,我一定还会再来!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