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水墨

王猛仁

佛阁之光

无论置身何处，高原的风总是穿过你的头发，将洁白的哈达和无尽的芳菲，留给大美羚城，好让高原的白云缠绕你。

在这里，除了俯瞰闪光的金顶、肃穆的经幡，还能聆听米拉日巴佛阁的安谧与神圣。

一种缘于诗的空灵，开放在很久以前的天空，像飘忽的玛尼旗和旋转的经筒，一声声，刺破心境。

为了解读雪域最神奇的奥秘，我在游客如织的经路上思索，在众人供奉的观音前伫立，甚至用四十二只手臂上生出的一只眼睛，化为三个字的真谛，镂在心底。

别以为那么多塑像、菩萨、护法、财神会左右我的视线，我全部的誓愿与声音已没有归程。

无法嵌制的个性，正好以一种仪式，供养、规范着我的短暂行程。

连日来，无休无止的修行故事，似佛阁顶端安放的祥麟，隐隐约约，密密匝匝。

茫茫世界，我们都算不得什么。一尊佛，一句佛语，一朵飘逸的云彩，足以让我们顿悟、慈悲、化身。

注定望不到边的甘南山脉，墨蓝色的苍穹渐渐升起，有关米拉日巴修行的故事重又浮现……

美仁，美仁

隐藏在晨风里的黎明，已葱绿在九月的细雨里。我小心翼翼、梦游般闪烁的美仁草原，也由此变得神秘莫测。

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动植物互为攀附，似夕阳里的最后一抹红霞，纷纷长出飞翔的翅膀，亲吻幽兰色的花瓣，并且，带着微笑，圆我一个如花似锦的梦。

那种与白云、雁声一起生动的秋天，仿佛跌入浩渺的烟波，在一个人行走的高原，去呼唤天际的长风。

我不敢长久地凝望，回想。

每天，在莲花山、太子山的尽头，在郎木寺、禅定寺、贡巴寺等人文景观旁，总有像叮当的风铃，敲击着闭塞的心门，让蓬松的心结，飘荡起夜的神曲。

独处于贮满诗意的木栈道一角，你的俏丽姿容，如同眼前挥之不去的静物，让我画上千遍万遍。

当高原的暮色再次降临，苍翠满月，我不知道，烛光会不会在窗前徘徊，身后会不会有野兔奔跑。

一只白蝴蝶，在花径之上，正感受着夜的寂静。

芳踪

走进草原，如同走进强大的磁场，一种无形的力，将我团团围住，紧紧吸引，仿佛要把多年的昏沉惊醒。

一句虚拟的声音，在疯狂地呼唤；一次隐秘的渴望，还在倔强地生长。

总感觉，那个季节的放旷，是你轻扬的温柔，滋润着暮霭中的花朵，为一只草原鹰，寻觅无垠的蓝天。

一双透明的纤指，叩开一波水湄的清眸，以踏烟的步履，踩响天然牧场破土的歌谣。

在这片神奇的甘南大地，我所有的诗笺，均镌刻着藏民族风情文化，让一抹划破晨晓的朝霞，隐入时时展开的双翼，把好多沉甸甸的目光，一一抛进我的诗行。

心情依然是奔放的。我爱这不朽的绿色长诗。

我只想天天草拟一阕雅句，款款而来，把高原的美轻轻揽入怀中。

相信每一瓣音符，都是一袭梦的摇篮，都是上苍播下的一粒草种。

在你日见丰腴、悄无声息的祈祷中，等待尚未摇醒的春天，越陷越深。

甘南一梦

一时疏忽，竟将自己身如蝉翼的思念，遗忘在甘南。

无数盏明灯，如同早起的梦，在昏昏欲睡中，开始一点一点熄灭。

此刻，我会想起歌声、赛马、摔跤、射箭，想起那片荒古而神秘的华山松，想起迟归的最后一匹小红马，以及诗人们清越的足音。

我想默默移开凝滞的目光，让夕阳的喘息声，踩痛被阳光晒绿的诗句。

趁着花开的季节和回眸的瞬间，踏着满地的苍翠，把柔情埋进云杉与野杜鹃的内心。

从九月的天空掬一团云锦，来孕育、装扮雨后思念的彩虹。

我的千万里跋涉，已布满欲望的果实，在盈满绿意丰沛的来年，透过阳光和空气，捕捉双眸的亮彩。

被草原沐浴一次，能拂去身上的尘埃。

积蕴已久的诗稿，连同这黑夜里的宁静，早已涌入你的毡房，听爱之弦微微抖动，看绿草红花睁开舒展的双眼，窃窃地对我微笑。

那一刻，我的血液像高山草原的小溪一样流淌……

牧

在高原，宛如一株挺拔的小植物，每一枚叶片上，都留恋着蝉的空鸣。

只有当雨水打湿秋天，吹向翠峰山的风不再潇洒地回顾，一段曾经甜蜜的经历，已经在时光的低处微微地醉着。

一种寥远，一对羽翅，一个信马由缰的身影，几乎被我一脚踏破。

总有这样的时候，我把自己看成是草原的一种风景。

当满世界的五颜六色，从我身旁匆匆闪过，诸多往事，会悄悄地躲在时光的暗影里，撩拨着潮湿的眷恋。

譬如青青的牧场，快乐的微笑，细碎的泪滴以及孤独的星。

在你面前，我的心野辽阔。

目光与月光随时可以触抚。

一些微光，一剪柔荑，甚至一章散文诗，可以在彼此的脸边擦亮。

而从一座座帐篷里弹奏出的旋律，又自昨夜深深浅浅的醉醺里隐隐传来。

风景线

一朵野花，蹚着清晨的露水；藏在深山里的草原，却站在月光的枝头，一边空蒙，一边窥视着诗人的踪迹和创造的激情。

我的心情，亦如雨季盛开的太阳，浓郁，猩红，欣悦，晶莹。

站在美仁大草原的最高处，静听“香巴拉”的马嘶与羊咩。

时间，在一天天加厚；相思，在一天天加厚。

我们不会忘记，每天写下的诗行，有一种精神的豁然，开阔在马头琴的旋律里，像飞驰的草原马从未踏足一样，只有流泉的回响和夜莺的鸣唱飞进我的心房……

蓝得发紫的天空，恰似一位美女的发辫，天天梳理着，却理不清早出晚归时的频频回眸。

秋天的草原豪放多情，你的裙裾，你的一框一框的思绪，以卑微或者崇高的姿态，在看似柔绵又癫狂的清风里，滋生起诸多苍茫、辽远的心事。

两朵相依的野百合，如同兩把遮着的情人伞，遮住一张张温情的容颜，也遮住闪闪而逝的晨光。

我与你以某种植物为媒的诗句，开始在午夜的纠结下不住地溯游。

这一切，彼此的双眸可以诉说。

回声

别以为我没有奢望。

我全部的歌吟与声音，是草原上最后一轮圆月的承诺，涌动着青草一样的风姿和水汪汪的缤纷往事。

含蓄的花朵梦一样娇妍，在这亮丽的秋阳下，遮掩着无声无息的秘密。

一杯烈酒或因诗歌引发的风的传言，正好铺满弯弯曲曲的不眠之夜。

没有时间约定的行程，已经酝酿、勾勒了诸多情节，把冥冥中尚未涂抹完的色彩，继续描绘得茂密、浓烈。

有时，一枚草叶一滴晨露足以让我眼花缭乱。当舒展褶皱的双翼，震颤月光下的踯躅，我相信，昨晚的那一刻，可以在傍晚的星辉里，捕捉到另一幕惊奇与颤栗。

在你斑斓巨翼的庇护下，这注定是一个悄然而生动的时刻。

臆想中，那双灼烧的目光，恐已绿草遍地，坚挺的叶柄已延伸着午夜里的温情。

在记忆的另一端，在几声归鸟啼过后，这一簇又一簇莫名的野花，在各自的绿丝中，次第绽开藏匿已久的神秘……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