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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保护利用与乡村振兴互动研究

2022-04-07蓝长龙

广西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壮族古籍文本

蓝长龙,黄 勤

(1.广西民族大学,广西南宁 530006;2.南宁师范大学,广西南宁 530001)

世居岭南的壮族及先民不仅喜欢唱歌,也喜欢借用汉字和自创的方块壮字来记录说唱内容,因而在民间藏有大量的说唱类古籍。这些传统说唱类古籍记录了丰富多彩的壮族文化和社会状况,是壮族人民宝贵的精神财富,也是中华民族灿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城镇化进程加快、乡村精英持续向城镇流动、译注人才和资金缺乏等原因,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的整理、保护、研究和利用工作仍有待进一步加强。习近平在2020 年12 月召开的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指出:“现在,我们的使命就是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这是‘三农’工作重心的历史性转移。”[1]如何在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中既能对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进行系统性保护与创造性转化,又能使其成为乡村全面振兴的动力源泉,是我们需要审视和思考的问题。

一、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的基本类型及主要内涵

广西有壮、瑶、苗、侗、仫佬、毛南等11 个世居少数民族,这些民族现存的古籍文献可分为说唱、铭刻、文书和书籍四大类,除了回族和仡佬族使用汉字来抄写本民族的口承文献之外,京族、彝族和水族分别使用喃字、彝文和水文来抄写世传古籍,而壮、瑶、苗、侗、仫佬、毛南等民族则有用土俗字来抄写古籍的传统。壮族的土俗字(sawndip)又被称为“古壮字”或“方块壮字”,这是一种未成熟且未统一的文字。方块壮字是壮族人民利用汉字或汉字偏旁,并模仿汉字六书的构字方法创制而成的[2]。方块壮字的创制在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的传承与传播中起到重要作用。从说唱文本内容、演述场合和相关功能上看,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的类型可分为宗教仪式型文本和日常生活型文本。

宗教仪式型文本主要用于法事活动中,演述者大多由师公、道公或巫师担当。广西北部地区壮族师公说唱文本的篇目内容涉及天地形成、人类起源、天象来历等,常见篇目有《天地唱》《盘古唱》《三府雷王》《伏羲子妹》和《雷王大帝》等。可以说,在各种仪式操作程序里,与神话有关的文本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在演述相关篇目时,师公要穿上法衣,戴起傩面具,在锣鼓声中跳禹步,以师公戏的表演形式来表达文本的思想内涵。广西南部地区壮族巫师说唱文本的篇目有《举仪报丧》《纵论创世》《战天斗地》《射日屠龙抗干旱》和《葫芦逃生再繁衍》等,文本内容除了反映壮族及其先民对开天辟地和人类繁衍的认知思维之外,还折射出桂西南地区社会发展的历史脉络。在道场上守灵期间,民间神职人员说唱的篇目主要有《为人子者》《奠别欢》《欢叹父母》《丹亡》《孔雀东南飞》《二十四孝欢》等。汉族二十四孝故事在壮族地区广泛流传,特别是广西红水河流域中下游地区,这些故事经过壮族知识分子移植、改编和重组,成为道场上吟唱的行孝文本。用孝子事迹来劝孝,不仅形象直观,还很容易被世人接受并加以效仿,从而起到劝人向善、教人孝顺和抑恶扬善的社会功能。创编自汉族故事题材的唱本虽渗入壮族原生型宗教的教义,但主题不变,有很强的道德说教功效,总的说来内容比较健康,有相当的文化价值,在保存民间文学和历史文化方面功不可没[3]。

日常生活型文本主要用于壮族传统节日、婚姻嫁娶、入住新居或日常聚会等场合之中,题材广泛,演述者多为民间艺人。其中比较有特色的篇目有《三藏取经》《欢雅娜》《阳高》《昭君和番》《十劝书》《传扬故事》《全家宝训宽》《传家宝》《传家教》和《传家训》等。目前所见到的《欢雅娜》为壮族民间歌师韦元祥和覃翠明收藏的文本,由方块壮字编写记录而成,共2 360 句,为五言句式,主要流传于广西马山县和大化瑶族自治县一带,以男女双方对唱的形式进行。该文本内容来源于壮族具体生活和亲身感受,语言凝练简洁而富有力量,以壮族传统说唱文本特有的押韵和表达技巧进行呈现,凸显出壮族青年男女对爱情的渴望和追求,表现出壮族勇于追求、谦虚内敛、守礼感恩的性格特点。《阳高》唱本主要在广西田东县一带流传,行文押韵较少,没有遵循壮族传统说唱文本常用到的腰脚韵和尾韵,但说唱起来依然富有节奏感,其主旨重在传扬伦理道德观念,展现出壮乡儿女弃恶扬善,勇于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昭君和番》文本是广西百色市德保靖西一带“末伦”曲艺的知名唱本,唱词以七言和五言为主,并间杂三言、六言和十一言等,该曲目唱腔比较独特,以“哎”开腔,用“哎啰哎”“侬呀咧”“哎侬啊”等收腔。

二、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保护利用现状与不足之处

较早收集与整理壮族古籍文本可追溯至20 世纪30 年代,语言大师李方桂先生在广西武鸣县(今武鸣区)调查壮语时,在其所著的《武鸣土语》中记录了不少方块壮字的唱本。到了20 世纪50 年代,当时的一些民间文学工作者对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进行了较大规模的收集、整理和出版,而全面规划且科学整理壮族口承文献则始于20 世纪80 年代。中共中央于1981 年9 月17 日发出了《关于整理我国古籍的指示》,进一步为少数民族古籍文献的整理与保护指明了方向。1984 年4 月19 日,国务院办公厅以通知的形式向相关部门转发了《国家民委关于抢救、整理少数民族古籍的指示》。根据指示精神,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政府于1986 年成立了广西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办公室,该机构于2015 年11 月正式更名为广西壮族自治区少数民族古籍工作办公室(广西少数民族古籍保护研究中心,以下简称“广西古籍办”),其主要职责为承担全区少数民族古籍整理、研究、出版等工作,制订全区少数民族古籍事业发展规划并组织实施。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办公厅于2006 年12 月31 日向相关部门转发了《自治区民族古籍办关于加强少数民族古籍抢救搜集整理工作的意见》。

由于中央和广西、云南等地政府对抢救、整理少数民族古籍工作的重视以及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工作者的努力,不少珍贵的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得到了及时的收集与保护,目前已整理出版的古籍有《布洛陀经诗译注》《古壮字文献选注》《壮族民歌古籍集成·情歌(一)嘹歌》《壮族民歌古籍集成·情歌(二)》《壮族经诗译注》《壮族麽经布洛陀影印译注》《平果嘹歌》《壮族伦理道德长诗传扬歌译注》《汉族题材少数民族叙事长诗译注(壮族卷)》《壮族鸡卜经影印译注》《壮族麽经布洛陀遗本影印译注》《顿造忙(创世经)影印译注》等。其中,《壮族麽经布洛陀影印译注》是壮族最重大的古籍整理成果,共8 卷527 万字,被学者誉为“中国少数民族古籍整理的典范”;《顿造忙(创世经)影印译注》的整理与出版则是“填补了壮语南部方言古籍翻译整理的空白,也是巫经定位的新突破”[4]。在对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进行译注的基础上深入研究唱本语言文化内涵的主要有《生生不息的传承——孝与壮族行孝歌之研究》《远古追忆:壮族创世神话古歌研究》《壮族伦理道德传扬歌研究》等。此外,中央民族大学、广西民族大学和上海师范大学等高校部分研究生的学位论文是在整理、译注和研究壮族说唱类古籍的基础上写就的,这些古籍有《三界公经文》《覃氏族源古歌》《阳高》《孟姜女》《老来难之歌》《董永孝唱》《礼社神教》《庄子鼓盆歌》《太平春》《目莲经》《伕子请客》等。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引起了国外学者的关注,其中成果比较突出者有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的David Holm 教授等。David Holm 教授曾多次前往桂西北地区调查壮族说唱类古籍,并出版了《杀牛祭祖》《赎魂经》《唱汉王》等著作。上述古籍的整理、译注与出版对壮族传统文化的传承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也为方块壮字字典的编撰提供了重要的文字资料。

在推进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译注和出版的同时,广西古籍办、广西壮族自治区图书馆、广西大学、广西民族大学、广西师范大学、广西民族出版社、广西教育出版社和百色学院等机构单独或者合作开展分散在各地民间的古籍藏本的搜集、普查、修复和整理工作,使得广西古籍保护工作体制机制日趋完善,并出版了《古壮字字典》,研制开发了“古壮字处理系统”,建立起古籍文献数据库。目前广西古籍办设有专用古籍书库1 个,收藏有壮、瑶、毛南、仫佬、京等民族古籍一万多册(件),大部分为孤本、善本,有近二十部壮族说唱文本入选《国家珍贵古籍名录》;该机构拟在“十四五”时期实施70 余个整理出版项目,其承办的《唱瓦氏夫人译注》和《比徊往——高甲瑶壮交往歌译注》作为“国家民委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古籍整理出版书系”第一批试点项目已于近期启动。近年来,广西古籍办与广西教育出版社还多次举办民族文献整理工作培训班,为地方培养了一批古籍译注人才。广西民族大学语言博物馆已建成并投入使用,每年寒暑假期均有师生前往广西各地搜集、翻拍、扫描和复印现存古籍,统一整理之后编号存入数据库,以方便少数民族古籍爱好者研究之用。

虽然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整理与保护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

一是部分民间文学工作者的译注工作不够规范,难以保持唱本原貌。在对说唱类古籍进行译注的过程中,应以保存唱本原貌为上,但部分民间文学工作者在发表的文本中没有提供抄本原文,翻译唱词时随机加入自己的见解,或者把一些认为不雅的内容、错误文字直接加以删削修正,此举既不能保留原始文献的面貌,又体现不出抄本的客观内容。早期出版的《马骨胡之歌》《布伯》《壮族排歌选》以及近年出版的《马山民歌集》等文本就出现这类问题。收录在《马山民歌集》中的“三顿欢”曲目未按照原文输入方块壮字,而是使用整理者自己掌握的字体,在翻译成汉语时,原文与译文的意思差距较大,出现各说各话的现象,文末也未附上原文扫描版。严格的古籍文本整理研究是不允许对原来的文本进行美化加工的,要按照原貌忠实地进行记(录)音、描写、注解,翻译的时候必须按照原文的意思来进行直译和意译[5]。

二是整理译注壮族说唱类古籍工作滞后,无法满足乡村文化振兴的需要。由于方块壮字多为民间自发使用,所以随意性非常明显。另外,受文字水平和方言语音制约,各地方的人用字自成一套体系。要科学规范地翻译出壮族传统说唱文本,需要培养大量的专业人才。只有具备充分的壮族语言文字知识以及掌握壮族文化的特质,方能正确地解读这些抄本。但目前古籍译注人才和专项资金匮乏,致使壮族说唱类古籍的整理和研究工作仍然未能尽如人意。广西马山县是壮族民歌《欢雅娜》的主要流传区域,《欢雅娜》已成为马山县古零镇某个攀岩山庄的名称,当地政府倾心打造的“欢雅娜·马山景秀”文化品牌之核心元素也以壮族三声部民歌、会鼓和扁担舞为主,但当前《欢雅娜》文本的译注工作进展相对缓慢,唱本资源未能深度参与到乡村文化的振兴。

三是新生代农民工脱离农业生产和向城市流动,乡间艺人老龄化程度加剧,壮族部分说唱艺术后继乏人。改革开放以后,我国农民工群体规模逐年扩大,据国家统计局《2019 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2019 年农民工总量达到29 077 万人,比上年增加241 万人,增长0.8%。其中,本地农民工11 652万人,比上年增加82 万人,增长0.7%;外出农民工17 425 万人,比上年增加 159 万人,增长 0.9%”[6]。农民持续进城务工或买房定居,势必会导致新生代乡村精英的流失。随着留守农村的民间艺人年龄的增长,传统说唱文本的传承就会陷入人才断层的困境。笔者在马山县古零镇安善村调研期间发现,外出务工回乡过节的青少年已无法熟读用方块壮字写就的“三顿欢”唱本,而留守家乡的农民群体则对传统说唱文本缺少坚守的信心与决心。另外,部分地方还盛行民间信仰活动传承人或艺人去世时把唱本烧掉的风俗,新一代传承人需要重新抄写唱本。若没有传人,传统唱本就会被付之一炬。

四是壮族民间说唱场域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变促使地方文化工作者有选择性地整理翻译说唱文本内容。传统的壮族说唱艺术的演述场所具有自主性和多样性的特征,人们不仅可以自由选择在田间地头对唱山歌,还可以在歌圩、路边、河边或某一户农家院子中聚会说唱,演述主体可随到随唱,听众可随时参与或退出,艺人演述的曲目和方式可根据演述场合而定,思想的碰撞往往会出现一些经典的唱词,其中部分曲目内容因其符合壮族审美标准而被说唱艺人传抄成册。从传统文化场域上看,民间艺人、听众、唱本、说唱地点、仪式规范和相关礼俗等因素和融共生,并构成一个有机整体。但随着时代变迁,传统说唱艺术逐渐被边缘化,其演述场域也失去了文化传承和历史记忆功能,取而代之的是政企合办的“美食节”“旅游节”“民歌艺术节”等商贸活动空间。为了增强现代性舞台的效果,部分地方文化工作者有选择性地译注传统说唱文本内容,而民间艺人的说唱时间、曲目和形式也被人为限定,使得壮族说唱文本的演述脱离了原生的时空语境,走上舞台的艺人只能机械地演述给同在“异域”中的观众。传承好传统说唱文本,需要“审视壮族区域文化格局与壮族诗性传统的传承空间,确认壮族诗性传统的传承主体、生成语境、传承媒介和文化价值”[7]。

三、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资源在乡村振兴中的具体作用

作为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资源是乡村文化发展的重要人文基础和内生驱动力之一。乡村振兴的关键在于塑形与铸魂,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资源所起到的作用可以概括为以下三个方面。

(一)丰富民族文化品牌内涵,助力乡村特色文化产业振兴

产业兴旺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主要目标,其强调充分利用乡村的有效资源来发展经济,满足农村居民的物质需求与精神需求,促进农村的可持续发展。乡村文化资源是产业振兴的动力基础,而具有经济开发价值的文化资源则是乡村特色文化产业发展的重要资源。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虽不具有直接的经济价值,但合理转化其呈现的方式,并应用于特定的文化场域之中,同样也可以产生经济价值。因此,壮族村寨可深入挖掘传统说唱类古籍中的特色文化符号来丰富文旅品牌内涵,如师公戏唱本、嘹歌唱本、壮族天琴琴师唱本以及其他习俗唱本等,再利用现代经济理念和产业经营模式盘活乡村特色文化资源,使之成为走特色化、差异化发展之路的源泉,从而推进民族文化资源与现代消费需求的有效对接,实现优秀民族文化产品的精准供给。以师公戏说唱类古籍为例,若按其内容来划分的话,可分为创世古歌、英雄史诗、劝孝故事和爱情故事,红水河中下游地区的每一个乡镇几乎都有3—5 个师公班子,其所用到的文本有一百多部,各地的文本内容大同小异。可因地制宜转化和创新师公戏的唱本资源,寻优推进,错位发展,使之能够嵌入乡村文化产业的产业链和价值链,创造新的价值增长空间,以便造福当地百姓,巩固和拓展脱贫攻坚成果。除了师公唱本之外,其他与习俗相关的文本也能够丰富乡村文化品牌的内涵,如马山县壮族的婚俗唱本《欢雅娜》,虽然还没有完成译注工作,但马山县积极建设了欢雅娜展演厅和三甲欢雅娜风情园2 个展演厅,并整合当地壮族“三顿欢”唱本资源以及其他民俗资源打造“欢雅娜·马山景秀”文化品牌,自2015 年至2019 年共计接待国内外游客达9 万多人次,参与演出的农村文艺队有62 支,其中有46 支来自该县古零镇,文艺队员以壮族、瑶族和汉族为主,每人每场演出补贴为100 元至300 元。另外,以传统说唱类古籍资源来丰富民族文化品牌不仅有助于农村地区推进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还有利于各族群众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二)育实乡风文明的根脉,促进乡村治理的效力

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在提高人的生活质量的同时,也带来了价值多元化。在快速工业化城镇化大潮下,农村人口流动性显著增强,乡土社会的血缘性和地缘性逐渐减弱,农村由熟人社会向“半熟人社会”加快演化[8]。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源自于稻作文化土壤,是先人生产生活经验和生存智慧的长久积淀的结果,其蕴含的哲理有助于农村社会秩序的重构和推动乡村精神文化的振兴。例如,《十劝书》第120—130 首就分别针对酒醉的人、好色的人、贪财的人、抽大烟的人、做盗贼的人和打劫的人等逐一作了告诫;《传扬故事》主要点明每个家庭成员的家庭责任和社会义务;《传家宝》从劝孝的角度宣扬为人处世应有的道德规范;《传家训》以劝人勤劳为主旨,文本第13—16 句言“发大财是命运,发小财靠力气。任凭穷家富户,不要乱行乱搞”。这些说唱文本不仅浸透着民族地区乡村生活的规约价值,还引领着壮族群众的日常行为规范,模塑着基层社会治理的传统理念和方式。因此,普查、整理和保护壮族传统说唱文本,在吸收城市文化和外来文化之优秀成果的基础上对其思想内核进行现代性改造,并用以滋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可以使之在乡村振兴中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正能量,为文明乡风、良好家风、淳朴民风的形成提供文化滋养,进而促进乡村自治、德治与法治的“三治融合”。

(三)强化村民生态环保意识,携手共建美丽宜居乡村

良好的生态环境是乡村振兴的关键要求,也是持续建设宜业宜居家园的基础。自古以来,稻作民族多依赖自然而生存,壮族亦是如此。在长期的稻作农业生产和实践的过程中,壮族不断加深对自然的认识,并逐步形成了本民族的生态伦理观念,其内涵与外延在传统说唱文本与禁忌习俗中亦有体现。壮族认为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着相互依存和互助互利的共生关系,人们会将周边的动植物编入唱本,以此强调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重要性,或隐或显地强化族人的生态环保意识。例如,在广西武鸣、马山和都安等地的农事类说唱文本中就提到,正月柚花开,燕子归来,应该耙田插秧;二月桃花开,八哥在田头觅食,要防止倒春寒冻死耕牛;三月金樱花开,鹧鸪林中双双鸣叫,清明时节要抓紧时间插秧;等等。鸟类的习性与农业生产活动的关系很密切,因而壮族对鸟类爱护有加,有些老人会经常告诫小孩不能随意掏燕子蛋,也不能胡乱捅燕子窝,燕子是庄稼的保护神,能帮助人们吃掉田间害虫,燕子来家里做窝的时候会带来吉祥与好运,这也许是鸟崇拜的孑遗。《三府雷王》的第109—112 行中记载:“门前两棵龙眼树,有两只鹅守两边;门前有两棵柚树,两只猛虎守门楼”。把雷王殿门前设想为种有龙眼树和柚子树,这是壮族把自身所处的自然生态环境移用到天庭,也是壮族生态伦理观念的委婉表达。因龙眼树、柚子树、芭蕉树和竹子等植物可绿化环境和涵养水源,所以壮族群众特别喜欢在村寨周围以及门前屋后栽种这些植物。部分村寨对植物的神格化既强化了社会公德的约束力,又让人们养成了不能随意砍伐树木的习惯。一些传统唱本也蕴藏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如“三顿欢”入住新居篇的第13—20 行载:“见田又赞田,这田平又宽;禾苗长势好,有十万筐米;见塘又赞塘,这塘大又宽;池塘水起浪,装十万鱼儿;见村又赞叹,此村景色好;村口有竹子,人才定辈出。”只有人与自然之间整体协调发展,才有助于人们形成绿色健康且可持续的生产生活方式,进而共同把乡村建设成为生态宜居的精神家园。

四、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保护利用与乡村振兴协同发展的路径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的文化场域及其生存土壤,而整理、保护和传承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是乡村文化振兴的题中要义之一,两者之间存在相互依托和相互影响的关系。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保护利用与乡村振兴的互动发展,可以通过以下路径推进。

(一)培养民族文化自觉和自信,提高公众对传统说唱文本的保护意识

壮族是一个具有诗性思维的稻作民族,尽管历史上没有规范统一的正式文字,但先辈们借助方块壮字来记录说唱文本,给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通观这些传统说唱类古籍,其内容涉及创世神话、民间信仰、族际交往、民风民俗和农事生产知识等,体现了壮族群众自强不息、热爱生活、勤劳勇敢和乐观向上的精神特质。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不仅是壮乡说唱艺术赖以存在和表演的底本,也是壮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涵养新时代民族文化自觉和自信的重要源泉。农村居民是非遗保护和乡村振兴的主体,因而培养民族文化自觉和自信需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基本立场,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观点理性认识传统说唱文本的思想内涵,从实际出发,解放思想,与时俱进地对其进行综合价值判断,提高公众对传统说唱文本的保护意识。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背景下,要通过传统说唱类古籍来坚定民族文化自信和增强民族文化自觉,并在全社会范围内广泛培养说唱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意识。一是完善非遗传承人保护制度,提高传统说唱文本传承人的物质待遇;二是借助壮汉双语报纸、杂志、广播和电视等现代媒体广泛传播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的文化价值;三是遵循知识传习的基本规律,充分利用新乡贤的力量开办农民培训班,让返乡创业的农民从传统说唱类古籍中学习到实用的致富本领,如传统说唱技艺、壮族医药、治疗经验和农业生产技能等;四是拓宽公众参与渠道,让公众有机会参与到与壮族传统说唱艺术有关的文化演出活动或者古籍巡展活动,激发他们对传统文化的认同感以及对传统文化传承的责任意识。

(二)深化多方合作机制,持续推进新时代专业型人才队伍建设

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的整理与保护是一项专业性很强的工作。若要科学地整理好传统说唱文本,需尽量采用“五对照”的译注方法,即方块壮字原文、国际音标、拼音壮文、词汇直译和逐句翻译互相对照。这种形式可以让各界学人和普通大众从读音、字义、文句等角度来理解各地壮族古籍所包含的精神实质及文化内涵等信息。在对古籍进行整理与保护的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主要有以下三点:一是采用“五对照”的译注方法需要译者拥有多方面的学术素养,特别是要具有语言学专业知识,而民间文化工作者大多缺乏过硬的学术背景;二是说唱类古籍众多,而译注人才严重匮乏;三是部分民间艺人年事已高,若老艺人去世则有可能无人协助释读文本内容而让译注工作陷入困境。为了纾解困境,少数民族古籍保护研究机构、古籍出版单位、高等院校以及地方文化馆等部门应加强合作,共同培养和壮大古籍译注人才队伍。第一,广西古籍办与广西民族大学分别与百色、崇左、河池和来宾等地高校联合培养古籍译注人才,推进地方高校古籍译注团队建设;第二,地方文旅管理部门选派工作人员及民间艺人到广西古籍办或广西民族大学参加古籍译注培训,并根据乡村文化振兴工作需要适时邀请古籍整理专家对基层译注人员进行技术指导;第三,地方文旅管理部门应广纳英才,招聘具有古籍译注工作经验的大学毕业生到本单位就业,建设一支专业水平高且工作能力强的古籍译注队伍。

(三)合理打造文旅融合品牌,处理好说唱类古籍保护与利用的关系

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作为民族文化载体蕴藏着独特的商业价值,可适度开发文本资源来丰富文旅融合品牌建设。遗产保护行动的主要目标是促进各地区和当地社区的经济、社会发展,而经济发展应与保护非遗相辅相成[9]。在传统说唱类古籍保护与利用的过程中,涉及的核心利益主体主要有地方政府、文旅资源开发企业、民间艺人、当地群众、社会团体以及研究机构等。文旅融合品牌的规划要处理好说唱类古籍的保护与利用关系,防止文本资源过度保护或过度商业化。从理论上看,相关部门是传统说唱文本保护利用与乡村振兴协同发展的主要责任主体,在制定政策、经费投入、人员组织和项目监管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在利用传统说唱类古籍资源来打造文旅融合品牌的过程中,相关部门应坚持非遗保护第一和适度开发利用的原则,并做好以下五个方面的工作。一是依托传统说唱类古籍的地域特色,促进文本资源与地方民俗生态旅游资源有效融合发展,努力避免“文化遗产的传承屈从于消费市场的操控”[10]。二是建立科学的利益分享机制,以便有效化解壮族传统说唱类古籍保护与利用当中不同利益相关者的利益矛盾。三是界定和明确文本拥有者或民间艺人在说唱文本保护与传承中的主体权利,把优质的说唱艺术纳入知识产权保护范围。四是创造良好的营商环境,对合理利用壮族说唱类古籍的文旅资源开发企业给予税收优惠和其他政策扶持等。五是在脱贫攻坚过程中,农村地区实施了大批补短板项目,相关基础设施得到了极大改善,但在续构传统说唱文本演述空间的同时,既要尊重农村居民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又要遵循文化传承场域的生态理念,切忌“千村一面”。

五、结语

壮族传统说唱古籍是壮族及其先民对自然和社会的认识成果,其蕴含的精神实质和文化内涵有助于打造出富有民族特色的文旅融合品牌,促进乡村文化产业的可持续发展。从理论上看,壮族传统说唱文本与演述者、壮语方言、方块壮字、地方习俗、演述地点、听众和仪式礼俗等元素是一个和融共生的文化场域,需要从整体观的角度去保护和利用好说唱文本所在的文化空间,使之与乡村振兴的目标相一致,从而促进二者在互动中融合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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