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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交叉科学研究的演进与展望—基于学术著作视角

2022-04-01黄颖顾秀丽孙蓓蓓张琳

图书情报知识 2022年1期
关键词:交叉学科交叉学科

黄颖 顾秀丽 孙蓓蓓 张琳

(1.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武汉,430072; 2.武汉大学科教管理与评价中心,武汉,430072; 3.鲁汶大学研发监测中心(ECOOM),鲁汶,B-3000; 4.湖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长沙,410082)

1 引言

21世纪以来,人类进入了交叉科学的时代[1]。学科交叉融合成为当前科学技术发展的重大特征,在新兴交叉学科的培育、前沿领域创新主动权的掌握以及复杂现实问题的解决等方面,交叉科学的重要性越来越凸显,交叉科学建设已成为我国需要探讨和解决的紧迫任务。2020年8月,全国研究生教育会议公布新增“交叉学科”为新的学科门类,同年10月,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成立了交叉科学部。2021年12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公布《交叉学科设置与管理办法(试行)》,对交叉学科设置、学位授权、学位授予、质量保障、管理监督等提供了规范化的制度安排。一系列对于交叉科学战略提升的创新举措显示了国家对交叉科学的重视以及发力交叉科学的决心,这将不断推动交叉科学繁荣发展。

交叉科学是由众多交叉学科构成的多层次的庞大系统,交叉学科是交叉科学体系下的具体分支。随着学科的不断细化以及交叉融合趋势不断增强,交叉学科逐渐涌现,交叉科学系统也逐渐由若干学科组成的简单树状结构演变成纵横交错的复杂网状结构。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学科交叉不等于交叉学科。学科建立有其自身规律,需要知识分化融合并形成相对独立的人才培养体系,能够适用于学位授予单位规模化、规范化培养人才。《交叉学科设置与管理办法(试行)》指出“交叉学科是多个学科相互渗透、融合形成的新学科,具有不同于传统一级学科范畴的概念、理论和方法体系,已成为学科、知识发展的新领域。”[2]这是在有关学科学位的政策文件中首次明确界定交叉学科的内涵。

相比而言,学界对交叉学科概念和内涵的认知还不统一,而对于交叉科学研究的理解和认识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一定共识。其中,被广泛认可的有关交叉科学研究的定义是美国国家科学院、国家工程院和国家卫生研究院于2005年共同发表的《促进跨学科研究》(Facilitating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报 告中提出的定义:“交叉科学研究是由团队或个人进行研究的一种模式,它们把来自两个以上的学科或者专业知识团体的信息、数据、方法、工具、观点、概念和理论融合起来,从根本上加深理解或解决那些超出单一学科范围或研究实践领域的问题”[3]。这种面向前沿交叉领域重大问题、促进多学科合作解决综合性复杂问题的跨学科研究活动,构成了交叉科学研究的一阶主题,其结果导致的知识体系构成了交叉科学。而从科学学的视角来看,以交叉科学研究的一阶主题为研究对象,运用科学计量方法探寻学科交叉规律与范式,则构成了交叉科学研究的二阶主题,二阶主题以一阶主题为基础与前提,从科学文本出发,以引文关系、合作关系为纽带,深入挖掘交叉科学生生不息、加速累积的内在机制与发展动力。梳理当前的交叉科学研究发现,学界主要基于学术论文对不同视角的交叉科学研究进行调研、归纳和分析,例如交叉科学的特征与发展规律[4-6]、结构与可视化[7-9]、测度与相关指标[10-12]、评价与应用[13-15]、跨学科合作[16-18]、跨学科教育与人才培养[19-21]等。与学术论文不同,学术著作的出版要求作者在相关领域有深厚的研究功底与造诣,是科研人员诸多相关研究成果的再结晶,因此学术著作更能反映相关科学研究发展的总体趋势与时代历程。针对交叉科学研究相关著作进行专门、深入地分析,能够帮助我们更加全面、系统地把握我国交叉科学的发展脉络,但目前鲜有学者对其进行系统探究。同时,学术论文分析受限于学术数据库的年份限制,很难获取较早出版的文献,而相关著作恰好弥补了这一空缺。基于此,本文基于对我国交叉科学相关著作的整理和总结,辅以交叉科学重要会议、国家主要相关政策等的梳理,系统回顾我国交叉科学研究70多年的发展历程,勾画出我国交叉科学研究演变的脉络和轨迹,进而总结我国交叉科学研究的演进特征,提出交叉科学研究的未来展望。

图1 ᅠ我国交叉科学发展过程中的阶段划分与关键事件Fig.1 Main Stages and Key Events in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Interdisciplinary Science in China

2 我国交叉科学研究的历史演进

在科学的历史发展进程中,早已有交叉科学的身影,例如,尼古拉斯·莱莫瑞(Nicolas Lemery)于1670年提出了植物化学和矿物化学等最初的交叉学科[22]。而现代科学形态的交叉科学形成于20世纪。1926年,美国心理学家罗伯特·塞钦斯·伍德沃斯(Robert Sessions Woodworth)在美国社会科学研究理事会(Social Science Research Council,SSRC)的会议上首次公开使用“Interdisciplinary”一词[3]。随后,交叉科学在国外迅速发展。20世纪50年代,我国开始出现运筹学、统筹学、技术经济学等早期交叉学科。1985年,全国首届交叉科学学术讨论会于北京召开,会议上提出了“迎接交叉科学的新时代”这一具有里程碑式的口号,“交叉科学”这一术语在我国开始被叫响,随后广为传播。相较于国外较长的交叉科学发展历史,我国交叉科学研究虽然起步较晚,但在理论构建、创新应用等方面有较大进展。

为了对我国交叉科学研究的来龙去脉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本文首先梳理了交叉科学发展史上的重要事件,如交叉学科的出现、标志性著作的诞生、交叉科学相关政策的出台等,在此基础上,以交叉科学著作产出为核心,辅以期刊论文的发文趋势和相关关键事件,将过去70年国内交叉科学的发展划分为起步阶段(20世纪50年代-1984年)、快速发展阶段(1985-1998年)、沉寂阶段(1999-2005年)、恢复阶段(2006-2017年)和多元化发展新阶段(2018年至今)五个阶段,如图1所示。在了解不同阶段出版的交叉科学著作内容的基础上,将其划分为交叉科学的思想方法、交叉科学的历史发展、交叉科学教育、交叉科学的组织和管理、交叉科学多视角系统研究等不同主题(详见附表1)。结合每个阶段相关的重要会议与国家政策,回顾我国交叉科学及其研究的演变历程,进而总结不同时期交叉科学发展的特点,以期较全面地呈现交叉科学研究的发展概貌。

2.1 起步阶段(1950—1984年)

20世纪50年代,我国社会主义改造和建设刚刚起步,党和政府十分关心和重视科学技术的发展。钱学森、许国志、华罗庚等我国老一辈科学家也开始关注和探寻我国交叉科学发展之路,以助推科技事业发展。他们率先将运筹学、统筹学、技术经济学等早期交叉学科引入我国,为我国实现有效管理和正确决策提供了参考依据。进入改革开放的历史新时期,我国经济建设、科技进步和国家自主创新能力的提升越来越依赖多学科融合寻求突破,这使得我国越来越重视交叉科学。20世纪80年代前,交叉科学相关著作主要是对统筹学、运筹学、技术经济学等早期具体交叉学科进行介绍。例如,《一门崭新的科学:运筹学》[23]、《技术经济调查报告规程》[24]等,这些著作被广泛应用于国民经济建设的分析和论证中。伴随着改革开放的序幕,软科学相关著作相继问世。倪海曙、夏禹龙等人编写的《软科学》[25-26]等较早全面系统地介绍了软科学,并成为我国各级干部和管理人员实际工作的重要参考。

作为我国交叉科学发展的第一个历史时期,起步阶段的相关研究主要呈现以下特征:第一,由现代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交叉形成的软科学,是具有高度综合性的新兴学科群,它试图将部分分散的学科综合起来以填补学科之间边缘地带的空白。软科学的研究为探索学科交叉知识体系的构建以及“交叉科学”这一概念的提出奠定了基础。第二,早期交叉科学研究与国民经济建设和决策管理实践紧密结合,显示出较高的实用价值。但该时期交叉科学刚刚起步,学科间合作关系的不稳定性使得学科间主要以交流为主,而非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知识整合。另外,相关研究并未突破面向决策和规划的特定范围。综合来看,虽然这一阶段的交叉科学尚处于摸索时期,发展前期历尽坎坷,但该时期的探索也为我国交叉科学孕育了生长的土壤。

2.2 快速发展阶段(1985-1998年)

随着学科交叉融合的发展趋势和国民经济建设进一步发展的迫切需求,交叉科学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1985年4月,全国首届交叉科学学术讨论会在北京召开,“交叉科学”一词在这次会议上被叫响,交叉科学研究自此开始蓬勃发展。

该时期的一个重要特征是软科学和交叉科学两种研究热潮同时交错发展。软科学经过前一阶段的初步发展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基础。除了对软科学进行研究外,相关研究逐渐扩展到包括各门交叉学科在内的、为解决各类复杂问题提供可供选择的理论、方法和方案的新兴交叉学科群落,相关著作陆续出版。这些著作既包括突破传统学科专业禁锢思想的束缚,运用系统辩证思维探索学科交叉思想并把握交叉原理和方法,如《跨学科研究思想方法》[27]等,还包括从交叉科学视角探寻高等教育改革的路径,如《跨学科教育论》[28]等。另外,《迎接交叉科学的时代》[1]等分析和总结了我国较早倡导交叉学科的老一辈科学家的观点,见证了我国早期交叉科学的发展状况。还有著作基于学科分类视角对纷至沓来的新兴交叉学科进行分类整理,《现代自然科学新学科手册》[29]等主要包括自然科学部类和社会科学部类各自内部形成的近邻“小交叉”学科,而之后出版的《当代交叉学科实用大全》则涵盖之前较少被记录的跨越科学部类形成的“大交叉”学科[30]。除此之外,《现代交叉科学》[31]等则建设性地论析和比较了比较学科、边缘学科、横断学科、综合学科、超学科等不同类型的交叉学科群。

快速发展阶段的交叉科学研究空前活跃,呈现出以下特征:一方面,学者们既着眼于为政策服务的软科学,也致力于开拓更大范围交叉与融合的交叉科学。学科交叉从近邻“小交叉”逐渐向跨部类远缘“大交叉”发展;学界开始对交叉科学相似术语的辨析问题给予关注;围绕社会需求和现实问题开展交叉科学研究的著作开始问世;交叉科学的发展不断驱动高等教育进行自身改革。另一方面,虽然该时期交叉科学取得了显著成效,但交叉科学的理论基础和研究范式仍较薄弱,学界并未对交叉科学的概念达成共识,与交叉科学具有相似含义但表达各异的术语的区别也尚未厘清。同时,相关研究多聚焦于理论的探讨,交叉科学的应用研究才刚刚拉开序幕。因此,不论从理论上还是实践上,交叉科学研究的未来发展依然任重道远。

2.3 沉寂阶段(1999-2005年)

尽管交叉科学在快速发展阶段显示出强大的发展活力,但在传统单学科管理体制的约束下,交叉科学很难突破当前发展现状,这进一步削减了交叉科学研究者的热情。虽然1999年实行的《高等教育法》明确规定:“高等学校依法自主设置和调整学科、专业”[32],学科设置权限开始下放。但实际上,为了保证高校专业设置承受最低的风险,政府仍保留对“目录”外专业与控制性专业的审批权,专业设置自主权并没有切实落到高校手中[33]。因此,尽管该时期我国针对交叉科学开展了一系列资助改革措施。例如,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于2000年推出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大研究计划”,对交叉科学研究项目实施相对长期(6-8)年的支持[34],但这无法真正破除交叉科学面临的体制机制障碍。

在交叉科学发展的瓶颈愈加明显的情况下,其发展势头虽有所减弱,但不同类型的著作均有所增加,研究内容也有了新的拓展与延伸。在交叉科学的思想方法上,武杰将非线性思维与跨学科研究相结合,为系统分析各种复杂性问题提供了参考[35]。教育学家是该时期较为活跃的交叉科学研究者,《高等教育论:跨学科的观点》[36]等记录了与跨学科教育相关的较有见地的观点。在交叉科学的历史发展方面,刘仲林主编的《中国交叉科学:第1卷》收录了路甬祥、程津培等中国科学院院士以及刘仲林、李喜先、王续琨等我国较早致力于交叉科学研究的学者的观点[37]。而2005年出版的《21世纪100个交叉科学难题》则汇集了133位科研工作者提出的100个交叉科学难题,反映了21世纪科学的整体化发展趋势[38]。交叉科学组织和管理类著作创新最为明显,赵红州和蒋国华所著的《在科学交叉处探索科学:从科学学到科学计量学》开辟了基于科学计量学研究交叉科学的新视角[39]。

沉寂阶段的交叉科学虽然缺乏重大突破性成果,但仍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具体体现在以下几点:不同类型的交叉科学著作在前一阶段的基础上都有所增加;教育学家为跨学科教育的变革提供了创造性见解;科学计量学的传播和发展为基于量化方法和技术对交叉科学的结构特征、演进趋势、发展规律等进行探索提供了可能。但正如李喜先、汪凯等学者早先指出的“20世纪末交叉科学的发展相对滞后”的问题[40-41],该时期交叉科学研究一度陷入“沉寂”。这一点可以从交叉科学的具体研究和实践探索两方面来看。首先,交叉科学研究的重点仍然集中于对交叉科学的概念内涵、历史溯源等方面的探讨,理论研究层次的广度与深度还需不断拓展;对不断涌现的新兴交叉学科进行动态追踪的研究较少;交叉科学复杂概念的量化测度、研究成果的鉴定评估等重要前沿问题研究还乏善可陈。其次,当国家意识到交叉科学已是大势所趋并在高校开始实践时,却发现学界长期以来秉持的封闭式学科思维与交叉科学存在不可避免的矛盾,交叉学科的发展环境还有待进一步改善。

2.4 恢复阶段(2006-2017年)

为寻找交叉科学发展瓶颈的突破口,推动交叉科学在科学技术和经济社会发展中发挥更大作用,该时期国家和政府给予了交叉科学高度关注和支持。2016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十三五”发展规划中提出“要实现资助的谱系多样化,不仅要关注传统学科,还要兼顾基础学科,大力扶持新型学科、交叉学科”[42]。在交叉学科建设方面,2009年教育部发布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设置与管理办法》对二级学科设置办法进行了改革,学位授予单位可在获得授权的一级学科下自主设置与调整二级学科和按二级学科管理的交叉学科[43]。交叉学科设置权力的下放使得原来在传统单学科体制外流浪的交叉学科在二级学科层面找到归宿。在此背景下,交叉科学逐渐恢复了此前的发展活力。

随着交叉科学发展的动力不断增强,相关著作急剧增加,研究内容也日益丰富。首先,有著作对交叉科学的发展沿革进行了回顾,也有著作展望了未来交叉科学的发展趋势。为纪念中国改革开放30周年,“中国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发展报告1978-2008”丛书中单独成卷的《交叉科学》首次将“交叉科学”作为我国一个正式学科门类来分析[44];而《中国至2050年重大交叉前沿科技领域发展路线图》则提出了未来需要进一步探索的重大交叉前沿问题[45]。其次,教育学者在交叉科学领域尤为活跃,而情报学家和计量学者在交叉科学研究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交叉学科人才培养模式多样化理论与实践研究》[46]等为高校教育改革提供了理论支撑和实践指导;而《学科交叉知识发现及可视化》[47]等则运用多种定量分析方法揭示了交叉科学知识结构及其演化。

该时期交叉科学研究逐渐从沉寂中恢复往日活力,相关研究不断向纵深拓展,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相关著作对交叉科学思想方法的认识、发展沿革的回顾、新兴交叉学科的整理等问题的探讨不断深入;第二,高校交叉学科的设置和复合型人才培养机制的建立成为学界讨论的热点;第三,情报学、计量学方法被更多地引入到交叉主题识别、知识挖掘等研究活动中,相关研究的可操作性大大增强。与此同时,交叉科学并未完全突破发展瓶颈,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二级学科设置办法的改革使得高校设置的交叉学科数量不断增加,但科学研究和人才培养仍然受到传统单学科管理模式的约束。第二,在国家的鼓励下,高校不断扩大交叉学科专业设置的规模。但存在一些高校为了扩大学位数量盲目跟风申报,对交叉学科学位点的建设缺乏长期规划,随意性较大[48]。交叉科学长远、健康发展的路径还在摸索中前行。

2.5 多元化发展新阶段(2018年-至今)

近年来,随着国内外不确定不稳定因素不断增多,通过跨学科合作应对国内外复杂形势已成为共识。同时,我国也采取一系列创新举措促使交叉科学迈入了新的发展阶段。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于2018年确定了“鼓励探索,突出原创;聚焦前沿,独辟蹊径;需求牵引,突破瓶颈;共性导向,交叉融通”的资助导向[49]。2020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又在8个传统学部之外,新设立了交叉科学部[50]。为突破交叉科学发展的体制机制障碍,2021年教育部发布的《关于设置“交叉学科”门类、“集成电路科学与工程”和“国家安全学”一级学科的通知》决定设置“交叉学科”门类[51]。这使得交叉科学有了正式身份,成为新的重要转折点。

随着交叉科学发展的环境不断优化,相关研究也呈现出新的发展态势。首先,随着科技的发展,情报学家和计量学者利用信息技术与方法对海量文献和信息进行处理的优势越来越明显,相关著作不断出版。例如,《交叉科学:测度、评价与应用》运用科学计量学的方法,试图构建一幅交叉科学研究的全景图[52]。其次,学者们不断突破基于学科的传统评价体系,探索适用于交叉科学的评价策略。《基于科研数据的评价研究:学科交叉性与科研影响力》[53]等为交叉科学评价体系的构建提供了参考。

该时期的交叉科学研究呈现出欣欣向荣的生命力,正大步走向巩固提高的阶段。首先,交叉科学的研究主题更加复杂化和多元化。除了涵盖交叉科学的含义、发展等基本层面的内容,还拓宽至评价、合作、测度等多元视角的分析。其次,从情报学视角对学科交叉信息进行挖掘和分析的研究日益增多,这有助于识别交叉研究主题、量化学科交叉背后的知识整合现象以及预测未来交叉科学的发展方向。另外,交叉学科门类的新增和交叉科学部的成立为交叉科学发出更大声音提供了机会。而我国交叉科学在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同时,也面临着新的挑战:第一,相对于快速发展的交叉科学,其基础理论和方法的研究还有待加强。目前学界对全局性、系统性和开拓性的理论研究关注较少。第二,虽然基于科学计量学的交叉科学量化研究拓展了交叉科学研究的思路,但是不能因此痴迷于定量研究或固化于定性研究,而应将不同的研究方法结合。这一点在交叉科学评价中也同样重要,应将同行评议的专业性、综合性优点和计量分析的客观性、易控性优点相结合,坚持定性和定量结合的融合评价方法。第三,交叉学科门类的建立是突破传统学科管理框架的重大举措,但目前我国的交叉学科设置和相关制度性结构的构建尚处于起步阶段。该学科门类下一级学科的设置问题、交叉科学门类学位授权与授予问题、交叉学科建设质量评价问题、交叉科学人才培养和教师管理问题等还需要进一步探索和实践。可以看出,该时期国家发布的一系列创新举措为交叉科学带来发展机遇的同时,也提出了诸多亟待解决的新挑战,未来还需不断探索。

3 我国交叉科学研究的演进特征

回顾过去70多年的发展历程,我国交叉科学研究在理论探索与应用实践上都取得了长足进步。通过对不同阶段交叉科学研究的发展特征进行比较和分析,可以发现交叉科学研究的内涵、演变趋势、推动者、交叉范围等均发生了变化:

第一,交叉科学研究的内涵经历了从学科交流到知识整合再到理论纵深拓展的转变。在交叉科学的起步阶段,交叉科学的内涵就是为生产实践所需的学科间的交流和沟通。虽然以服务国家发展战略为目标组成的团队能够以多学科视角解决仅靠单一学科无法解决的难题。但是以国家项目为基础建立的临时团队往往是不同学科的松散联合,难以持续性产生创新成果。随着科学高度分化基础上的高度综合趋势不断加强,在传统母体学科的边缘或交叉点上开始形成新的学科生长点并逐渐创建和成熟。20世纪80年代,学界开始对陆续出现的新兴交叉学科进行分类整理和分析。此时,交叉科学的内涵已经从学科间的交流转变至学科知识整合和独立知识体系的建立。在此之后,交叉科学的内涵不断向“跨学科教育理论”“交叉科学研究范式”等拓展,学界开始从更高层次上关注交叉科学的整体运动和普遍规律。科研范式也逐渐从提供一种视角或方法的单学科研究范式向提供复杂全貌的交叉科学研究范式转变。

第二,交叉科学研究从诞生起经历了快速发展到相对滞后再到蓬勃发展的演变历程。我国交叉科学在老一辈大科学家的推动下诞生,全国首届交叉科学学术讨论会的召开更是激发了学界对于交叉科学的研究兴趣。此后,我国交叉科学迅速发展。20世纪末,由于根深蒂固的传统学科教育观念以及传统单学科框架下的教育和科研体制使得交叉科学一直处于边缘化的不利地位。进入21世纪,国际科技创新角逐空前激烈,大量复杂难题的破解不得不依赖多学科的综合运用,关注与重视交叉科学已刻不容缓,交叉科学的发展也因此备受重视。在此背景下,学界对交叉科学的研究热情日益高涨。2020年,交叉科学部的设置也为科研人员全心投入交叉科学研究提供了保障,将有望使交叉科学的发展达到新的水平。

第三,交叉科学研究的推动者经历了由大科学家到教育学家再到科技情报与管理学家的转变。我国交叉科学的诞生与我国老一辈大科学家的贡献分不开。新中国成立以后,钱学森、钱伟长、钱三强等受国外交叉科学先进思潮的影响,开始探寻我国交叉科学事业的发展路径。1985年4月,许多著名科学家在全国首届交叉科学学术讨论会上发表了关于交叉科学的讲演,老一辈科学家为交叉科学事业作出了卓越贡献。随后,一大批学者继承和发扬了他们的科学精神,在交叉科学领域继续探索。其中,最为活跃的研究力量当属教育学家。由于社会经济发展和交叉学科建设面临的首要瓶颈是跨学科人才的缺乏,教育学家在教学、制度、资源配置、人才培养模式等诸多方面进行了大量尝试和努力。近年来,随着科研规模的不断扩大以及计算机信息技术的应用和普及,科技情报与科技管理领域的学者在交叉科学领域日趋活跃,他们运用文献计量、文本挖掘、机器学习、可视化技术等多种方法来明晰交叉科学领域的研究现状,试图为相关决策和管理提供科学依据。

第四,交叉科学研究的范围由文理交叉到强调跨部类大交叉的同时,相对更注重自然科学内部的融合。单纯依靠自然科学推动社会经济的发展容易在技术化过程中引发负效应,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汇流的重要性日益凸显。但近年来,在强调文理交叉的同时,却更注重自然科学内部的融合。一方面,科学技术在创新版图竞争中的作用更加突出地表现出来。2020年,新成立的交叉科学部设有四个科学处:基于数学、物理、化学等学科的一处,基于大数据、人工智能、网络空间、信息技术等学科的二处,基于理学、工学、医学等学科的三处以及基于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管理等领域的四处[54]。可以看出交叉科学部主要服务于当前国家重大科技需求,更倾向于依托自然科学内部的融合。另一方面,人文社会科学参与受限也与其学科自身发展有关。尽管人文社会科学逐渐突破个体研究模式,不断寻求学科交流和合作,并形成了数字人文、环境人文等新兴交叉学科。但与交叉科学中历史最长、数量最大的自然科学相比,人文社会科学内部生成的交叉学科数量有限。同时,由于自然、技术科学的自身特点和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模糊性,文理交融的过程中也遇到了瓶颈[55]。这就导致在以问题为中心的重大课题中,人文社会科学常常处于话语缺席。2020年,《新文科建设宣言》为新文科建设作出了全面部署。新文科的创新发展为人文社会科学更多地参与跨学科研究提供了突破口[56]。

4 我国交叉科学研究的未来展望

20世纪50年代以来,我国交叉科学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但当前,站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第四次工业革命浪潮袭来的历史交汇点上,交叉科学的发展仍然面临着新的突破:

第一,关注交叉科学研究的一阶主题,构建一二阶主题协调发展的交叉科学理论体系。当前我国出版的交叉科学著作多为二阶主题的研究成果,即将交叉科学作为研究对象,对其发展状况进行反思或运用科学计量学探寻学科交叉规律,例如《现代交叉科学》[31]等。而关注交叉科学本身、探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内部以及科学部类间的学科交叉问题,动态跟踪尚在酝酿、正在发育和走向成熟的交叉学科等一阶主题的研究较少。而在交叉科学二阶主题的研究中,在交叉科学的基础理论和方法尚未成熟的情况下,当前交叉科学研究的重点已从认识交叉科学基本规律的基础研究转向更多地关注交叉科学的应用研究、信息技术和网络技术的方法运用等。这也正是我国交叉科学经历70多年的漫长理论探索,至今仍然没有形成独立明确的研究对象、统一公认的理论体系等的重要原因。因此,首先应关注交叉科学一阶主题的研究,明晰各类学科交叉问题,对不断涌现的新兴交叉学科进行动态追踪。在此基础上挖掘交叉科学演变的规律,并预测其未来发展方向。其次,更好地融合一二阶主题研究,构建理论和技术互促共进的交叉科学理论体系。

第二,加强交叉科学研究的政策引导,探索支持交叉科学研究的新机制。科技政策是学科发展的“指挥棒”,我国已出台了多项加强学科交叉与融合的政策,引导和鼓励科技工作者关注交叉科学问题。随着前沿科学问题和社会现实问题愈加复杂,我国应继续创造有利于交叉科学持续健康发展的良好科研生态。除此之外,我国也通过一系列具体的激励措施支持交叉科学研究。2020年,交叉科学部的设立让在传统学部难以获得资助的交叉科学项目得到了立项的机会。但由于这一新成立的学部具有学科交叉的特殊性,交叉科学项目评价须明确评价对象区别于单一学科项目的“交叉增量”,甄别多学科交叉的机理、效度和创新成果的形成路径,综合评判其解决社会重大问题的实质影响和潜力,这使得交叉科学部无法照搬其他学部的模式,未来还需不断进行资助管理创新。例如,该学部既要资助学科导向的研究,也要更加关注问题导向的研究,推动重大复杂科学问题和社会问题的协同攻关。同时,由于学科交叉融合周期较长、阶段性成效不明显,应保证对交叉科学的长期考核和稳定资助。

第三,完善交叉学科门类建设,探索行之有效的管理制度。2020年,我国设置了“交叉学科”门类以及“集成电路科学与工程”和“国家安全学”两个一级学科[51]。可以看出,两个具有学科交叉特点的一级学科分别从破解产业发展难题、维护国家安全的角度出发进行设立的。以问题为导向的交叉学科设置既符合我国社会经济与科技发展的需要,也是交叉科学自身发展的内在需求。从这一点出发,二级学科仍然需要契合社会需求,由高校按照自身优势和特色、集中资源自主灵活建设。此外,由于学科总是处于与其他不同学科的持续交叉渗透中,国家发展需求也会根据现实形势适时变化。因此,不论是一级学科还是二级学科,都需要根据学科发展的实际效果、交叉学科演变的趋势和国家战略的阶段需求及时调整,除了建立交叉学科放管结合的设置机制外,还要建立配套的过渡与退出机制。另外,交叉科学被赋予了和传统学科同等位置,这些交叉学科既要按照学科建制进行发展,也要突破传统的学科管理模式,探索适应交叉特色的独立、灵活的管理机制。

第四,重视人文社会科学的跨学科参与,探索文理融合新机制。Pedersen指出,相比于解决社会问题,交叉科学研究更加强调提高科学技术水平,这就导致人文社会科学在交叉科学研究中常常缺席[57]。哪怕全球最大的交叉科学资助项目—地平线2020(Horizon 2020)也是如此,只有27%的资金用于资助人文社会科学参与的交叉科学项目。而在这些项目中,人文社会科学通常仅作为“附加项目”被引入[58]。在我国交叉科学研究项目中,人文社会科学家的参与也十分有限。然而在大科学时代,人类社会比以往更加需要人文社会科学作出基于正确价值观的决策。因此,人文社会科学在关注学科研究的同时,也要不断加强与其他学科的知识交流,及时回应社会需求。同时,交叉科学重大课题也需要进一步扩大人文社会科学的参与度,赋予其一定自主权,不断探索真正的文理融合新机制和文理平等合作制度。

作者贡献说明

黄颖:提出研究思路,设计研究方案,论文撰写与修改;

顾秀丽:数据收集与整理,论文撰写与修改;

孙蓓蓓:论文撰写与修改;

张琳:设计研究方案,论文撰写与修改。

附表1ᅠ不同发展阶段的代表性交叉科学著作Appendix 1 Representative Books of Interdisciplinary Science During Different Periods

续附表1

续附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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