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泰戈尔对中国作家的不同影响

王娟

【摘要】泰戈尔是世界级的诗人、哲学家，他不仅对自己的国家做出了贡献，也对世界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二十世纪早期，“泰戈尔潮”冲击了中国海岸，给中国的文学增添了新的维度，泰戈尔对中国作家产生了辐射式的影响。虽然中国作家都处于同一文明之下，但由于接受者自身的经历和世界观等方面的差异，泰戈尔对他们产生的影响是不相同的。郭沫若是中国最早受到泰戈尔影响的作家，冰心是受泰戈尔影响最大的作家，以郭沫若和冰心的对比为基点来探析泰戈尔对中国作家的不同影响会更具代表性。

【关键词】泰戈尔;郭沫若;冰心;泛神论;爱的哲学

一、泰戈尔于郭沫若——情感的共鸣

1914年，郭沫若在东京第一高等学校读预科，准备学医。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从同住的本科生处看到了用英语翻译的泰戈尔的《岸上》《偷睡眠者》等几首小诗，心灵受到震撼，便开始接触泰戈尔的诗歌，每天下课后就拿着泰戈尔诗集到阅读室去品读。那个时候的郭沫若遭受到的心理压抑几乎让他想要自杀或是弃世，他彻底失去了自信。而就在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刻，他在泰戈尔的《吉檀迦利》《园丁集》《暗室之王》《卡比尔诗百首》等作品中找到了“生命的生命”“生命的源泉”，这让他重拾生活的信心。郭沫若后来的创作中深深地受到了泰戈尔“泛神论”的影响，“泛神论”带给郭沫若的不仅仅是一种哲学式的追问，更像是宗教式的悟道的冲动，但又不是宗教徒式的修行，而是宗教与诗之间的精神漫游。郭沫若说他在那个时期的思想是倾向“泛神论”的，他在少年时爱读的《庄子》里面发现了洞察一切的光辉[1]。下面就以实际例子《天狗》来谈谈郭沫若对于泰戈尔的“泛神论”的接受。

泰戈尔的世界观中最基本、最核心的是印度传统的“泛神论”思想，即“梵我合一”。在泰戈尔的诗歌中，宇宙万物都是神，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都普遍具有神性，泰戈尔把不可言喻、遥不可及的神融于具体可感的事物之中，让神离人们更近，也让人们心中对神有了新的定位。泰戈尔强调的神我合一，其实是要人们注重自我，强调人本身的力量。郭沫若的很多作品中都有泰戈尔的影子，如《天狗》中体现了泰戈尔的“泛神论”思想，这首诗歌中的第一节写道：“我是一条天狗呀！我把月来吞了，我把日来吞了，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我把全宇宙来吞了。我便是我了！”[2]这里同样强调的是自我的力量，纵然“我”只是一条天狗，没有太阳和月亮那样引人注目，世界并非由“我”主宰，但是“我”同样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把太阳和月亮吞了，那么“我”便可以主宰世界了，诗中对于自我的夸大和强调便是泰戈尔“泛神论”思想中国化的体现。

为什么郭沫若会受到泰戈尔“泛神论”的影响呢？为什么他在读到泰戈尔的诗歌时会引起共鸣呢？我们不妨从以下几个方面来探讨。

（一）郭沫若对于自由和自我的追寻

从郭沫若自身的经历可以知道他是一个追求自我的人，不管是他的生活中还是他的诗歌中，处处都体现了他不受束缚的个性。从他的婚姻来看，他是特别不喜欢裹小脚的女孩子的，裹小脚是封建社会的丑陋习俗，或许正是出于对这种习俗的抵制，他对于裹小脚的女人也产生了反感。他的第一次婚姻是由父母包办的，妻子是经人介绍的，而他自己是一个受到新式教育影响的知识青年，自然不满于父母的包办，而他的结婚对象恰恰是一个受到封建思想禁锢的女子，她的身上到处有着传统的印记，如她的三寸金莲、她嫁夫从夫的思想，她的一切都是和郭沫若追寻自由的思想背道而驰的。正是这个可怜的女孩子让郭沫若选择到日本留学，从而避开她和这段婚姻。而在日本期间，他和佐藤富子相遇了，她的身上有着圣母的光辉，他被深深地吸引了，于是他们相爱了。从郭沫若对婚姻的选择上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对自由有着深深渴望的人，他想要寻求自我，活在自己的选择和追求之中，而不是活在封建思想的枷锁中。泰戈尔的诗集《吉檀迦利》中有这样一首诗歌：我只在等候着爱，要最终把我交在他手里。这是我延误的原因，我对这延误負咎。他们要用法律和规章，来紧紧地约束我;但是我总是躲着他们，因为我只等候着爱，要最终把我交在他手里。这首诗歌表现了诗人对于爱的追求，就算是法律和规章也无法约束，因为“我”要把自己交给爱。这里也可以看出诗人对于自由的追求，“我”有权利把握自己，有把自己交给爱的自由，这和郭沫若的经历不是有相似之处吗？郭沫若不也正在追逐这样的自由吗？他想要能够把握自己，能够选择自己的路，就算是爱情也不应该由别人来安排。父母可以给自己安排婚姻，替自己选择伴侣，但无法安排自己的灵魂，无法左右自己的感情。在爱情婚姻里受到挫折的郭沫若正是在泰戈尔的诗句中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二）泰戈尔和郭沫若所处的社会环境有共通之处

泰戈尔的一生是在印度处于英国殖民统治的年代中度过的。祖国的沦亡、民族的屈辱、殖民地人民的悲惨生活，都深深地烙印在泰戈尔的心灵深处，爱国主义的思想一开始就在他的作品中强烈地表现了出来。他在自己的诗歌中反映了人民在帝国主义和封建种姓制度压迫下要求改变自己命运的强烈愿望，描写了他们不屈不挠的反抗斗争，充满了鲜明的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精神，同时又富有民族风格和民族特色， 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而郭沫若所面临的也是相似的情况，虽然郭沫若当时身在日本，但他心系祖国，时时关心着祖国的命运。当时的中国也被其他国家侵略，人民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为了国家的独立、民族的解放而不懈奋斗。郭沫若弃医从文就是为了拯救国家，拯救人民。他想用自己的文字唤醒中国人民起来反抗，反抗一切压迫我们的东西。他的很多诗歌中都表现出自己对于祖国的热爱之情。例如在《凤凰涅槃》中，他所想要表达的就是自己对于祖国和人民的新生的希冀。正是泰戈尔和郭沫若都有着同样的爱国情怀，所以郭沫若才会被泰戈尔的诗歌深深地吸引，并被他深深地影响。泰戈尔的思想为中国人所钟爱，与当时中国思想界对国家问题的关注，以及对人道主义之爱的推崇和信仰是分不开的[3]。郭沫若会受到泰戈尔的影响和当时的时代背景有分不开的联系。gzslib202204011236

二、泰戈尔于冰心——心灵的挚友

冰心是五四作家中受到泰戈尔影响最深的一个作家。他们虽然不在同一个国度，说的不是同样的语言，但是泰戈尔确实是冰心心灵上的挚友。泰戈尔对郭沫若的影响虽然很深，但是却很短暂，后来郭沫若把视角转移到了惠特曼等诗人身上，所以泰戈尔只能算是郭沫若的启蒙导师。而泰戈尔对于冰心的影响却是深远的，可以算得上是心灵上的挚友。冰心最初认识泰戈尔是在她的表兄刘放园寄给她的《新潮》《新青年》《改造》等杂志上，她饶有兴趣地读着郑振铎翻译的《飞鸟集》（她当时称之为《迷途之鸟》）。冰心在之后写的《遥寄印度哲人泰戈尔》中，对泰戈尔诗歌中蕴含的天然的美感，以及发挥天然的美感的诗词，表示了无限的倾心[4]。冰心所受泰戈尔影响最深的思想是爱的哲学。五四时期出现了很多现实主义作家，他们在自己的文章中指出了一些社会问题和弊端，但是都没有提出一个正确而科学的挽救社会的良方。而冰心不仅指出了社会的弊端，而且提出了挽救社会的良方，那就是爱的哲学——用爱去挽救社会，挽救麻木的中国人。而冰心的爱的哲学就是受到了泰戈尔的影响，冰心曾说：“我写《繁星》和《春水》的时候不是在写诗，只是受了泰戈尔《飞鸟集》的影响，把自己平时写在笔记本上的三言两语——这些‘零碎的思想收集在一个集子里。”冰心的作品中反复吟唱着母爱、童真，以及以自然为中心的爱的主题。例如《繁星》中写道：“母亲啊！天上的风雨来了，鸟儿躲在它的巢里，心中的风雨来了，我只躲在你的怀里。”在诗中，冰心表现了母爱的伟大，母亲的怀抱确实是我们每一个人的避风港，不管是我们孩童时期，还是我们已经长大，母亲永远都把我们当成孩子一样去爱护和保护，不让我们受到半点儿伤害。如果说郭沫若受到的是泰戈尔的“泛神论”的影响，那么冰心则把“泛神论”转化为了“泛爱论”，她告诉我们一个真理，那就是世间到处都充满爱。

为什么郭沫若与冰心对于泰戈尔的接受会存在着差异呢？

首先，在品读泰戈尔的诗歌时，郭沫若是以男性的视角，而冰心是以女性的视角，视角的不同帶来了感受的不同。郭沫若在品读泰戈尔的诗歌时，看到的是诗中所体现出来的人与神的合一，强调的是自我的力量，他要用这种思想和力量来唤醒沉睡的世人，让人们一起站起来反抗侵略和压迫，以此保卫自己的国家，所以他的诗歌霸气十足，强调张扬的个性。而冰心擅长用温柔善良来感化世人，在品读泰戈尔的诗歌时所看到的是爱和包容。她想用这种宽容的爱来拯救国家和人民。

其次，冰心之所以能够和泰戈尔产生共鸣，和他成为心灵的挚友，和她的成长环境是分不开的。人们都说，家庭是我们最初的学校，母亲是我们最好的老师。这话一点儿也不假，家庭和父母对我们的影响是深远的，而且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冰心自幼生长在一个温馨的家庭环境中，和睦的家庭关系让她充分感受到了“爱”的力量。冰心的很多作品中都在歌颂着母爱，感情真挚，每一句都是她的真情流露。只有真正经历过，只有真正爱着，才能够写出如此真挚的诗句。冰心的母亲对她的爱让她懂得了怎样去爱别人，也让她更加容易理解人道主义精神的内涵。人们受教育的主要场所是学校，冰心从中学到大学所受到的教育使她认同了博爱主义，体悟到爱的伟大力量。正是因为她深刻地感受着爱，所以才能够很好地去领悟泰戈尔的博爱主义，与泰戈尔地“爱的哲学”形成和谐的乐章，如此她才能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形成自己特有的世界观和哲学观——爱的哲学。

郭沫若和冰心是不同的个体，由于性格以及生活成长经历的不同，他们在对泰戈尔的诗歌的品读和接受中，产生了自己独特的理解和感悟，以至于在后来的创作中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虽然是受到同一个人的影响，但是这种影响又形成了不同的支流，起到了不一样的作用。泰戈尔在中国影响了无数人，但就如同对郭沫若和冰心的影响一样，大家在泰戈尔的诗歌中所品读到的都是不同的内容，再结合自己的理解和感悟，就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

参考文献：

[1]魏建.泰戈尔究竟怎样影响了郭沫若[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9（3）.

[2]郭沫若.女神[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3]张娟.泰戈尔爱的哲学和“五四”新诗[J].唐山师范师院学报，20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