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课,力求通达通透
2022-03-31干国祥
我是2004 年才在语文界稍露头角的。那一年,我发表了《丑小鸭》和《斑羚飞渡》两个课例。《丑小鸭》课例交给范 美忠兄,发表在《教师之友》,美忠兄和玉 龙兄都给予极高的评价,认为隐隐间开 拓着一条新的语文道路; 《斑羚飞渡》课 例是应《人民教育》之邀,作为新课程改革的一堂样课而刊出的。
后来遇到许多与语文教育有关的教授,居然对我的认识都是从《斑羚飞渡》这堂课开始的。确实,这堂课是针对当时以人文主题组织单元而设计的,但价值却在课堂思辨上。我在哲学上的偏爱,在那堂课里初现端倪。
但我一直怀疑“人文主题”是否足以支撑起整个语文教学的组织框架,也一直在探索活的语文知识的可能性。直到几年之后,我在《景阳冈》《少年王冕》等课例中,才实现了这一探索的目的:清晰地呈现出语文知识的力量,让语文知识服务于文本灵魂,也就是人文主题。我把这一探索,称为“径由思,抵达诗”。
《景阳冈》里一根哨棒的妙用, 《少年王冕》对详写、略写的处理,加上咬文嚼字等传统语文功夫,我确实上出了超越《斑羚飞渡》的语文课,纯正的语文课。
而《三打白骨精》《巨人的花园》《春江花月夜》等,则是我解读文本的代表作。借由这些课例,我知道自己在文本解读上已经站在了一个不必仰视任何名家的位置,而且这种解读通过精心设计, 是能够转化为课堂教学的最珍贵的资源的。
就这样,我一边主持着“新教育实验”诸多课程和后来的“全人之美课程”, 一边在“深度语文”这一老本行里乐此不疲。
直到统编教材的出现,我也正好暂停了“全人之美课程”的探索。身心与精力无处安顿,最后决定一心一意回到语文教材,做一回“货真价实”的备课组长。
早在2005年,我就通过发表《从知识单元到主题单元》等文章,提出了语文知识如何在人文主题单元中落实这一难题。人文与知识的“两难”由来已久,统编教材可以视为最新的解决方案。但是无论多好的方案,最后能否真正解决,还得看一线语文教师,他们才是决定所有改革成败的“最后一公里”。
细读教材(包括教参),发现有些难题甚至同样困扰着教材编写者,更别说繁忙的一线语文教师了。
叙事文的阅读和写作,是小学语文最重要的目标之一。而“起因、经过、结果”这一非常传统的语文知识,显然有着不可替代、无法取消的核心地位。四年级上册第四单元“神话单元”和第五单元“习作单元”,都是以这一知识点为核心而设计的。但在听评课中我屡次发现, 一线教师对“起因、经过、结果”基本上无知无觉,它仿佛只是一个类似段落划分的简单工具,被用来做最浅层的课文分析。
老师们可能不知道,因果关系是人类分析事物的最核心的先天能力。它比时间和空间的先天能力还要重要———康德和叔本华的哲学,主要讨论的就是这一能力。
老师们可能不知道,识别一件事情,就是能够清楚地辨识出它的起因和结果。比如,《精卫填海》被误读,就是因为人们没法识别出这个故事的起因和结果,误以为起因是精卫被大海溺死,结果是精卫的复仇。但是早期神话的本质是先有结果,然后从结果想象原因(这才是真正的想象力)。所以,结果应该是作为炎黄子孙的中国人围海造田的生活方式,起因则是作为炎帝之女在海边的“游戏”———如果我们能够合理想象出当时她的游戏只是模仿耕种的话。
老师们可能不知道,事情可以是重叠和关联的,所以因果也可以是多重的。比如《普罗米修斯》其实有两个故事,一个是创世故事:起因———没有火的人类悲惨生活,经过——英雄盗火,结果——人类拥有了火;另一个是反映人类社会深层结构的故事:起因———“儿子”盗火, 经过———惩罚与不屈,结果———拯救与和解。
老师们可能不知道,故事中最日常、最核心的起因就是“动机”,许多故事找不到起因,不能用“起因、经过、结果”分析,就是因为故事的主角在最初是被动的,没有清晰的“动机”,所以就出现了比较低劣的叙事顺序。比如第五单元《爬天都峰》,教材说成“爬山前、爬山中、爬山后”的顺序,其实,换回主角叙事模式,它本应该是:起因———爬山前的犹豫胆怯,经过———爬山中的相互提携,结果———爬山后的豁然开朗。
老师们可能不知道,故事的张力,或者来自起因中蕴含的动机太伟大,如盘古开天辟地、女娲创造人类,或者来自作为起因的动机里就包含有“冲突”。如第五单元《麻雀》,它的起因从猎狗方面讲, 就是想吃掉下来的小麻雀;从老麻雀方面讲,就是想拯救掉下来的小麻雀。故事从一开始就已经充满了张力,这样的文章,怎能不动人?
问题当然远远不止于此。“神话单元”还是“中国神话单元”? 人文主题是“想象”还是“中国神话中的根本精神”?
凡此种种,主要是如何备好课、上好课。
我自封为“备课组长”,就是想把这些讲给老师们听一听,这是第一步。
然后,每一个单元,每一篇课文,既完成深度解读,又完成和语文核心素养的有机结合,让知识学习成为理解课文、通达作者之心的最佳道路。
当然,这是就经典文本而言的。
如果是典型文本,那就是把课文作为样例,把某一知识点清晰地呈现出来。
如果只是材料,那么重点就不是放在课文上,而是放在能力训练上———如果是写作单元,或某种语文能力的训练单元,那些单元中的课文大多只是材料,目的就是借它们来训练具体的某项能力。
这将会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不亞于新教育实验或全人之美课程的工程。不过有更浩大的统编教材以及教参作为基础,这个工程就不会是无本之木、无根之花,而将会是对一线教师们的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
研究教材,研究备课,绝不可浅尝辄止,而应力求通达通透。
(干国祥,全人之美课程研究院。)84E41CEF-ADC8-4038-8787-4E90955EC07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