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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促相融:技术赋权与视障者的媒介生活

2022-03-31赵娜

传媒 2022年6期
关键词:智能手机

赵娜

摘要:随着互联网及媒介技术的不断发展,视障者使用智能手机上网已成常态。本文采用深度访谈与观察相结合的质性研究方法,通过聚焦视障者的智能手机使用情况,考察技术赋权下视障者的媒介生活变化。研究发现,以智能手机为代表的新媒介技术在信息获取、社会关系、休闲娱乐、学习就业等诸多方面和维度赋权视障者的日常生活,让他们享有了与健视者几乎同样的生活。但还存在无障碍环境欠佳、视障者媒介素养较低等多重“鸿沟”。因此,应从视障者日常媒介生活出发,考虑视障者使用媒介的具体需求,有针对性地弥补鸿沟,让视障者更好地融入社会。

关键词:视障者  技术赋权  智能手机  媒介生活

当前,新媒介技术已渗透到我们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残障群体也不例外。2012年,国务院发布了我国第一部关于无障碍环境建设的专项政策条例《无障碍环境建设条例》,其中第三章第二十六条对信息无障碍提出了具体要求:“电信业务经营者提供电信服务,应当创造条件为有需求的视力残疾人提供语音信息服务。电信终端设备制造者应当提供能够与无障碍信息交流服务相衔接的技术、产品。”正是因为国家政策的制定,政府部门的推动,企业的积极参与,诸多品牌智能手机在出厂时均已配置无障碍功能,使视障者上网及使用智能手机“不是梦”。2018年由信息无障碍研究会、酷鹅用户研究院、腾讯网产品研发中心三家联合发布的《2018视障网民移动资讯行为洞察报告》显示,在视障者常用的上网设备中手机占比最高,达到95%。智能手机已成为视障群体与社会连接的重要工具,视障者的日常生活也因智能手机的使用而改变。本研究对视力残疾不同级别的30位视障者进行了深度访谈及观察,聚焦以智能手机为代表的新媒介技术使视障者的日常生活发生了何種变化,在视障者媒介生活中扮演了何种角色,从而发现技术赋权下视障者媒介生活的新变化。

一、研究方法

笔者基于质性研究方法,采用半结构式深度访谈与观察相结合的方法,通过对视障者的日常媒介生活进行考察,聚焦视障者的智能手机使用,发现其在视障者日常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探析新媒介技术在视障者日常生活实践中的社会意义。本研究在2019年10月—2021年6月间对国内多地30位现生活在城市里并且使用智能手机上网的视障者进行了半结构式深度访谈,形式为语音电话访谈或面对面访谈。30位受访者中女性9位,男性21位,年龄为15〜48周岁,学历覆盖从无学历到研究生,使用智能手机2~13年不等。因采用“滚雪球抽样”的方法获取到30位受访者,所以受访者的性别与年龄并非特定寻找。访谈的内容主要围绕着视障者日常生活中的智能手机使用情况及其影响进行询问。每次访谈均征得访谈者的同意并在理论饱和度原则的指导下对每次访谈的内容进行文字整理分析,并根据具体分析结果进行下一轮的访谈,直至不再出现新的观点与类型(见表1)。

二、研究发现

视障者的日常生活因新媒介技术的介入发生巨大变化,智能手机的使用已完全打破了视障群体以往的媒介使用习惯,并在诸多层面及维度影响视障者的日常生活。

1.信息获取方面。视障者信息的获取方式经历了口耳相传、阅读盲文、收听广播、电视等不同阶段。如今,智能媒体的无障碍功能使视障者获取信息与健全人一样方便快捷,且实现了从被动接受到主动获取的转变。访谈发现,使用智能手机已成为视障者信息获取的主要渠道,受访的视障者日常会利用微信、微博、知乎、短视频等手机APP获取最新时事、生活、娱乐等各类资讯。例如,受访者M2以往只能被动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或者是在电视上收听《新闻联播》,如果想了解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媒体的新闻报道基本不可能,除非有盲文版。而现在只要在手机微信、微博里关注光明日报的公号,就能听到新闻报道,受访者随即拿出手机给笔者展示。M7是后天致盲,失明前从未感觉获取信息是个难事,可当突然看不见的那刻起,他觉得自己与世界隔离,后得知盲人也可以使用智能手机,学习并使用后,突然觉得原来的自己又回来了。

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受访者均表示除通过家人、电视了解疫情防控相关政策和防疫知识外,更多是使用智能手机获取相关信息,感知外部风险,提高自己的防护意识。例如M12认为,戴口罩这件事健视者很容易就能正确佩戴,而对于视障者来说,在获取正确佩戴方法后,还要用手去触摸口罩分辨正反、上下,才能保证佩戴正确,只有正确佩戴才能有效降低感染率。口罩的佩戴方法、六步洗手法都是自己通过手机查询的,盲校的老师也会通过微信群告知大家疫情防护措施,并为学生提供心理辅导,疫情之下残障群体的不安全感比普通人更强,更需要关注。

F6、M20两位受访者属于低视力,他们除了使用传统的新闻媒体获取信息外,还使用包括抖音、快手,哔哩哔哩等短视频平台获取信息。受访者F6已有宝宝,她经常会在视频平台搜索有关宝宝辅食的制作方法并为制作。受访者M20会在抖音平台获取本地生活信息。

2.社会关系方面。马克·格兰诺维特曾在发表的《弱连接的力量》一文中提出了“强关系”和“弱关系”两个相对的概念范畴。一般认为,强关系连接是一种稳定深厚的社会关系,弱关系连接相较于强关系是一种灵活广泛的社会关系。视障群体由于其特殊身份、出行不便,与外部世界联系较少,社会关系大都以血缘或地缘为纽带自然建立起来,因而社会关系主要以“强关系”为主。智能手机的使用给予他们一种新的人际联结方式,使他们可以迅速建立更多的“弱关系”。F3是一名大学毕业生,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推拿按摩工作,机械封闭的按摩生活让她很少与外界联系,与以前的同学、朋友也失去了联系,自从使用手机QQ和微信等即时聊天工具后,又和许久不见的同学、朋友们联系上了。M9自从使用智能手机后,在社交平台上认识了许多新朋友,平日除了工作外,有时间就会在平台上和新朋友们聊天,他觉得在网络世界聊天不用考虑现实世界中的诸多歧视问题,大家平等交流,敞开心扉,畅所欲言。他说最令他欣慰的是,当他告知对方自己是视障者时,对方并未不理他,表示很高兴能认识他并希望合适时机可以见面。

智能手機的使用不仅帮助视障者复制了以往的社会关系网络,还拓展出了新的社会网络。新媒介使以往在现实生活中无法接触的人,在网络空间中变成了现实,一定程度上突破了视障群体同质化交往的局限。在新媒介构建的虚拟环境中,现实中的残缺身份被隐藏,大大淡化了视障者与普通人现实之间的交往障碍,增强了他们社会交往的信心。随着视障群体智能手机使用的不断普及,这种线上线下混合式社交模式也会成为视障者日常交往的常态,促进视障群体的社会融入。

3.闲暇生活方面。休闲娱乐是人们的基本需求和基本权利之一。视障群体渴望自己能与普通人一样享受精神文化生活及优质的公共社会服务。因本研究访谈对象大都生活在城市中,所以复杂的城市媒介系统也为他们带来了丰富多元的媒介化体验,而智能手机则成为他们体验多元媒介生活必不可少的物件。M16是一名企业工作坊的教练,平日正常工作,周末休息时,就会与家人一起参与公益跑团组织的盲人助跑活动。据他描述,公益跑团一般每周日都会举行助跑活动,周四晚就在跑团的微信群里进行接龙报名,以确定参与的视障者与助跑的健视者。他说自己的太太就是通过跑步认识的,他感慨道:“从未想过,跑步这项运动居然可以改变、给予自己这么多。”M14一直致力于推进残健融合。他认为游戏是一种很好的促进方式,他建立游戏群,让喜爱游戏的视障伙伴加入其中,并将喜爱游戏的健视者也拉入其中,大家共同参与游戏,在游戏中交流、在交流中相互了解,在了解推进融合。F5认为视频能够更真实地纪录生活,她会利用闲暇时间录制一些生活小视频上传至视频平台,希望更多的人能够通过观看视频了解视障群体、关注视障群体。

技术赋权下的新媒介充当的角色不仅仅是一款娱乐工具,对弱势群体来说,它更是一剂慰藉心灵的汤药,温暖那些孤独冰凉的内心;或是一粒种在心中向阳的种子,让他们看到生活的希望。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保尔·拉法格在其名著《懒惰权》中“就为无产阶级争取合理和必要休闲权的斗争进行热情的呼吁和有力的申辩,最早宣布了工人阶级的休闲权”。而在今天,虽然社会在不断发展,但视障群体依旧处在社会的边缘,社会地位相对低下,闲暇权利经常被剥夺,而新媒介技术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赋予了他们缺失的权利,弥补了缺失的资源。

4.就业学习方面。就业是残疾人改善生活状况,提高社会地位、参与社会生活的基础,是实现其人生价值的关键。从访谈中可以看到,新媒体技术的发展给予视障群体除按摩外的多元就业机会,智能手机的使用更成为他们学习、就业甚至创业中的重要工具。M3在一所综合性大学学习法学专业,日常学习基本全靠手机,他将教材的PDF版存入手机,方便随时查找,学习教学视频、刷题基本也都在手机上完成,如去教室上课,一般都会用手机导航软件辅助前往。M1申请的是国外本科学习,学习材料均为英语,遇到问题他直接用手机上网查询帮助解决。F1一直尝试寻找多元就业机会,便在微信中关注了众多地市的残联公众号和相关残疾人公益机构的公众号,关注国家政策、招聘信息,现在从事的这份工作就是从公众号上了解到的,她说自己现在已经离不开手机了,手机就是身体的一部分。M8从按摩学校毕业后开了一家按摩店,几年下来有了一部分固定客源,但在新媒体环境下,为了吸引更多客源,便在相关平台做了广告推广,同时建立了顾客群,方便交流,他说跟上时代的发展,才能让生意越做越好。F8在2020年参加了市残联组织的按摩培训,培训结束后就到一家按摩店工作,她加入了许多盲人按摩微信群,一有时间,就用手机学习按摩知识,也会和培训班的同学们在微信群里分享和讨论按摩技巧。

视障群体的学习就业过程其实就是新媒介技术支持的过程,为视障群体提供了多方支持,构建一个良好的媒介环境,促进其多元就业,这不仅仅是一种技术支持,更是一种社会资源。

三、结语

随着新媒介技术的发展、国家相关政策的制定实施以及我国整个传媒环境的变迁,视障群体所处的信息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有学者指出,“中国的社会信息化过程已由20世纪90年代精英垄断的局面进入到更广社会内信息中下阶层和中低端信息传播技术紧密结合的新阶段”。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普及使处于社会边缘的视障群体逐步向社会中心靠近,以获得在社会中的生存与发展。

以智能手机为代表的新媒介技术在多个层面与维度赋权视障群体的日常生活,在诸多方面产生了积极影响。在关注积极影响的同时,也要发现视障群体使用智能手机过程中的问题与风险。在访谈中,视障者们谈到了几个普遍存在的问题:首先,因无障碍技术发展不够完善,智能手机读图功能尚存障碍,识别度不高,如遇APP登录需图片验证时,还需请求明眼人帮助,部分APP无障碍技术支持度不高,导致视障者无法正常使用,从而拉大了视障群体与健视群体之间的“鸿沟”;其次,视障群体媒介素养参差不齐,有些视障者在面对海量网络信息时,对信息的甄别能力较弱,容易陷入各种陷阱;再次,部分年长的视障者对于智能手机的无障碍使用还未熟练操作,希望得到技术指导;最后,视障者谈到,有些视障者因过度使用手机,沉迷手机游戏、视频等各种应用不能自拔,对身体健康造成一定的伤害。年轻的视障者们纷纷提到新技术的发展改变了他们以往的生活方式,可以让他们走出家门,走进社会,发挥自身价值,但国家相关政策以及配套服务的落实、社会对他们长期存有的刻板印象如何改变其实是目前最棘手的问题。面对这些诸多的负面影响,还需结合具体问题进行跨学科的细致深入研究。

笔者虽从信息获取、社会关系、闲暇生活、学习就业等几个层面与维度描绘了新媒介技术赋权视障群体的日常生活,但它们是一个整体系统,并非单独存在,各方面相互融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新媒介技术的发展与支持也并非是一个单向线性的过程,视障群体在面对新媒介技术时是一个具有能动性的行动主体,新媒介技术在激发视障群体主体性的同时,其实也在视障群体中完成了“自助”,通过视障群体使用中的反馈意见及建议进行产品的升级更新,使其能够更好地服务视障者,推动视障者更好地融入社会,他们之间相互促进、融合共生。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2018级博士生

平顶山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

参考文献

[1]喻国明,朱烊枢,张曼琦,等.网络交往中的弱关系研究:控制模式与路径效能——以陌生人社交APP的考察与探究为例[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9(09).

[2]张健.闲暇教育的本质:自由与解放——兼论马克思的闲暇思想[J].江苏第二师范学院学报,2016(02).

[3]中国残联残疾人事业发展研究中心,道略残疾人事业研究院.中国残疾人发展与社会进步年度纵览(2018)[M].北京:求真出版社,2019.

[4]邱林川.信息时代的世界工厂:新工人阶级的网络社会[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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