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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簋、槐簋研究

2022-03-30吴镇烽

文物季刊 2022年1期
关键词:铭文王家

吴镇烽

(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拙著《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续编》收录一件衍簋和一对槐簋,均西周中期后段之物。二者形制、纹饰完全相同,尺寸大小、皮壳锈色也十分接近,有可能是同一墓地出土。其形制为敛口鼓腹,一对衔环兽首耳,衍簋一环失落,矮圈足连铸三条尾上卷的兽面扁足,盖面呈弧形隆起,上有圈状捉手,捉手有对穿小孔。盖沿和器口沿均饰以云雷纹填底的窃曲纹,盖上和器腹均饰瓦纹(图一、二)。二者铭文内容相关联,所任官职相同,氏称相同,极有可能是一家之人,下面进行分析。

图一 衍簋

一、衍 簋

衍簋,通高22.3、口径18.1、两耳间距26.8厘米。

盖内铸铭文81字,铭文是:

隹(唯)三月初吉戊寅,王才(在)宗周,各(格)于大(太)室,(荣)白(伯)内(入)右衍,王命女(汝)曰:“死(尸)(司)王家,易(赐)女(汝)冋(絅)衣、赤舄、幽黄(衡)、鋚(勒),易(赐)女(汝)田于盍、于小水。”衍(稽)首,(敢)对(扬)天子不(丕)显休,用乍(作)朕文考奠(郑)丼(邢)季宝(簋),子=(子子)孙=(孙孙)(其)(万)年永宝用,(遣)姞眔乍(作)(图三)。

图三 衍簋铭文

衍簋铭文系册命类。记载某年三月初吉的戊寅日,周王在宗周大室,册命衍主管王室事务,并赐给襌衣、赤红色的朝靴、暗黑色系带和饰有青铜配件的马辔。衍为了感谢周王的恩惠,就和夫人遣姞一起铸造了祭祀过世父亲郑邢季的宝簋。

图二 槐簋

现就铭文中的语词作以解释。

“宗周”,指周都镐京,故址在今西安市长安区沣河东岸斗门镇北。

“大室”,典籍称为太室。周王祖庙的中央大室,祭祀祖先或者举行重大典礼的场所。

“衍”,人名,作器者。郑邢氏。

“死王家”,即尸司王家。“死”同“尸”,义为主、主持、职掌。吴大澂曰:“死,即尸。《说文》:尸,陈也;尸,尸主也。引申之凡为主者皆为尸,经传通作尸。”《书·康王之诰·叙》:“康王既尸天子。”传云:“尸,主也。主天子之正号。”《诗·召南·采苹》:“谁其尸之?有齐季女。”注:“尸,主也。”《谷梁传·隐公五年》:“卑不尸大功。”注:“尸,主。”《墨子·大取》:“一爱相若,其类在死也。”于省吾新证:“死应读作尸……尸之通诂训主……言无论兼爱一爱,均以他为主,而非为我也。”《晏子春秋·内篇谏上五》:“死三日而毕。”于省吾新证:“主管其事曰尸,犹今人言职务。《尔雅·释诂》‘职、尸,主也。’是职、尸同训……此云‘死三日而毕’言其职尸之事三日而毕也。”

“”即“司”字古文,其义亦为主、主管、职掌。《书·高宗肜日》:“呜呼!王司敬民,罔非天胤,典祀无丰于昵。”孔传:“王者主民,当敬民事。”《书·胤征》:“俶扰天纪,遐弃厥司。”孔传:“司,所主也。”“尸司”系同义字连用,加强语气。

“王家”,有两解。一是指王族、王室、国王之家;二是指王朝、朝廷。《书·武成》:“至于大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孔颖达疏:“王季修古公之道,诸侯顺之,是能缵统大王之业,勤立王家之基本也。”该铭的“王家”是指周王的家室,而不是朝廷、国家。“死司王家”是说掌管周王的家室事务。同类的铭文还见于蔡簋“先王既命汝作宰,司王家,今余唯申就乃命,命汝眔曶摄胥对各,从司王家外内,毋敢有不闻,司百工,出入姜氏命,厥有见有即令,厥非先告蔡,毋敢有入告,汝毋弗善效姜氏人,勿使敢有止纵狱。”望簋有“尸司毕王家”,宰兽簋有“摄司康宫王家臣妾,奠墉外内”等。

从蔡簋、宰兽簋铭文可知主管王家事务的职官一般都是宰,掌管王家内外事务,管理各种工匠,传达王后命令,接待进见或听命者,同时负责教导内宫人员等。衍簋的“尸司王家”和蔡簋的“司王家外内”、望簋的“尸司毕王家”,宰兽簋的“摄司康宫王家臣妾,奠墉外内”一样,但衍簋铭文只言其职事,没有说明其官职,按照常规而言,主司王家的职事,一般都像蔡一样是内官“宰”,所以衍的官职亦当是宰或者与宰职相当。

“冋衣”,即絅衣,也就是襌衣,罩在外面的单衣。《礼记·玉藻》:“襌为絅。”郑玄注:“有衣裳而无里。”《礼记·中庸》引《诗》说:“衣锦尚絅。”朱熹集传:“‘褧’,‘絅’同;襌衣也。”今本《诗·卫风·硕人》作“衣锦褧衣”。

“赤舄”,红色的朝靴。《诗·豳风·狼跋》:“公孙硕肤,赤舄几几”。传:“赤舄,人君之盛屦也。”《周礼·天官·屦人》注:“舄有三等,赤舄为上。”

“幽黄”,即幽衡。黑色的玉衡。“幽”通“黝”。《礼记·玉藻》:“一命缊绂幽衡,再命赤绂幽衡。”郑玄注:“衡,佩玉之衡也。幽读为黝。黑谓之黝。”《简明金文词典》谓幽黄即幽璜,是“由暗黑色丝带络着玉璜构成的配饰品”。唐兰先生认为“黄”读为“衡”,是系黻的带子[1]。“幽衡”是暗黑色系黻的带子。唐说为是。

“易(锡)女(汝)田于盍、于小水”,此为周王赏赐给衍的田地,也就是衍的采地。盍与小水是田地的所在地名。

“奠丼季”,即郑邢季,作器者衍的过世的父亲。“郑”是新封邑所在地,亦即新的氏称,“邢”是原来的氏称,组成复合氏名,称“季”是衍的父亲在兄弟间的排行。西周时期的大簋、免尊、免卣、壶都有“王在郑”,旂伯簋有“王格郑宫”。《竹书纪年》云“穆王以下都于西郑”即此。尹盛平先生认为西周时期的郑在今陕西凤翔、宝鸡一带,郑邢氏的封邑在今凤翔县南雍城遗址一带[2]。尚志儒先生则认为西郑在今凤翔县东田家庄镇的西劝读村[3],不管怎么说,西周时期的郑邢氏封邑在今凤翔县境内则是可信的。

正如尹盛平先生所说,郑是一个大地名,在今陕西凤翔宝鸡一带,其地西周时期建有郑宫,西周中期周王常来此地,并在郑宫册命朝臣。同时把许多大臣的采邑分封在郑地,除郑邢氏之外,还有郑虢氏(见郑虢仲簋)、郑羌氏(见郑羌伯鼎)、郑义氏(见郑义伯、郑义羌父)、郑登氏(见郑登伯鼎、郑登叔)、郑噩氏(见郑噩叔之子宝登鼎)、郑铸氏(郑铸友父鬲)、郑楙氏(见郑楙叔宾父壶)等等,西周中期前段的簋就有“唯正月初吉丁丑,昧爽,王在宗周,格大室,祭叔右即立中廷,作册尹册命,锡銮,令邑于郑”的记载[4]。

丼,即井、邢。商代有井方国,故址在今河北邢台市附近,成王时期封周公子于其地为邢侯,《汉书·王莽传》说:“成王广封周公庶子六人,皆有茅土。”《左传·僖公二十四年》也有:“昔周公弔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藩屏周,……凡、蒋、邢、茅、胙、祭,周公之胤也。”邢侯的子辈,在王朝服务,担任卿士者,便形成邢伯、邢叔、邢季三支,到了西周中期后段邢叔一支人丁兴旺,又繁衍三支家族,因各自获得采邑,成为新的小宗宗主,于是就有了郑邢、丰邢、咸邢(详后)的称谓,也就是新的复合氏称。

郑邢氏的青铜器,目前见到的还有:西周中期后段的康鼎、郑邢叔康(2件)、郑邢叔钟(2件);西周晚期的郑邢伯父甗,郑邢叔甗,郑邢叔父鬲(2件)、叔男父匜(铭末署“郑邢”)等。

眔,及也,暨也。《说文·目部》:“眔,目相及也。从目,从隶省。”在金文中一般用作连词。清阮元《积古·吴彝》“:眔,及也。”《臣辰盉铭》“:王令士上眔史寅殷于成周。”郭沫若考释“眔”字卜辞及彝铭习见,均用为接续词,其义如“及”如“与”[5]。“遣姞眔作”应理解为遣姞与衍共同铸造了这件簋。

二、槐 簋

槐簋,通高22、口径18.2、两耳相距26.5厘米。

盖内铸铭文,共76字(图四),铭文是:

图四 槐簋铭文

隹(唯)正月初吉丁亥,王才(在)宗周,各(格)于大(太)室,卿事内(入)右(槐),命乍(作)典(冊)尹冊命(槐)曰:“易(赐)女(汝)幽黄(衡)、鋚(勒),用死(尸)(司)王家。”(槐)(拜)(稽)首,(敢)对(扬)天子不(丕)显休,用乍(作)朕皇且(祖)文考宝(簋),用追孝百神,(其)子=(子子)孙=(孙孙)永宝用。奠(郑)丼(邢)(槐)。

槐簋铭文亦系册命类。铭文记载某年正月初吉的丁亥日,周王在成周大室,册命槐掌管王室事务,并赐给暗黑色系带和青铜马辔。槐就铸造了这件宝簋,既感谢周王的恩惠,也用以祭祀过世的祖父和父亲。

“作典尹”一词也首见于金文,即作册尹,作册之长,西周史官,专掌王朝图录、册封、诏命等事务,属太史管辖。“典”字的构形与邢侯簋的“典”字极接近。典,就是简册,指可以作为典范的重要书籍。《书·五子之歌》:“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孔传:“典,谓经籍。”册,也指典籍,古代文字书于简,编连诸简谓之“册”。常以称文献、典籍。所以典与册词义相同,可以连用互易。

作册之职出现于商代,盛行于西周早、中期。西周中期又出现作册尹,同时还出现了内史和内史尹。内史尹是内史之长。内史与作册同为史官,既有相当的密切关系,又有一定的分别。内史顾名思义,是主内之史。主要掌管记载周王的活动事迹,执行王后的差使,参与周王的赏赐锡命仪式等。西周晚期内史和内史尹就取代了作册和作册尹。

另外,还有一件郑邢叔槐鼎(《铭图三》0251),也是郑邢槐的作品。鼎呈大半球形,立耳三柱足,鼎足上部稍有鼓起,颈部饰大小相间的重环纹(图五、六)。铭文表明槐是郑邢槐,也称郑邢叔槐。铭文是:

图五 槐鼎

“郑邢叔”是一个复合族氏名,是“槐”的氏称。

三、衍、槐、康三人的关系

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一件康鼎(图七、八)。铭文是:

图七 康鼎

唯三月初吉甲戌,王才(在)康宫,(荣)白(伯)内(入)右康,王命死(尸)(司)王家,命女(汝)幽黄(衡)、鋚革(勒),康(拜)(稽)首,(敢)对(扬)天子不(丕)显休,用乍(作)朕文考厘白(伯)宝(尊)鼎,子=(子子)孙=(孙孙)(其)万年永宝用。奠(郑)丼(邢)。

康鼎铭文记述某年三月初吉甲戌,由荣伯担任右者,周王在康宫册命康“尸司王家”,即管理王室事务,并赐给暗黑色系带和青铜马辔。康行叩头大礼,感谢周王的恩惠,铸造了祭祀过世父亲厘伯的尊簋。

徐良高先生在其《邢、郑井、丰井刍议》一文中也赞同此说[8]。我认为以上两说均不妥。“咸丼(邢)叔”和郑丼(邢)叔、丰丼(邢)叔一样,是丼(邢)叔氏支裔的不同称谓。

《商周青铜器铭文选》和《长安张家坡西周井叔墓发掘简报》把“咸丼(邢)叔”读为“咸,丼(邢)叔”更不可取。咸同既,毕也,终结也。汉扬雄《法言·重黎》:“或问:六国并其已久矣,一病一瘳,迄始皇三载而咸,时激、地保、人事乎?”于省吾《双剑誃诸子新证·法言新证》:“咸谓毕也……言至始皇三载而毕也。”金文中“咸”的用例很多,如:德鼎的“唯三月王在成周,诞珷祼自郊,咸,王赐德贝廿朋”,作册般甗的“王宜夷方无敄,咸,王赏作册般贝”,史懋壶的“唯八月既死霸戊寅,王在京溼宫,亲令史懋路筮,咸。王呼伊伯赐懋贝”,班簋的“唯八月初吉,在宗周,甲戌,王令毛伯更虢城公服,屏王位,作四方极,秉緐、蜀、巢,令锡铃、勒,咸。王令毛公以邦冢君、徒驭、人伐东国戎,咸。王令吴伯曰:‘以乃师左比毛父’”,其情况完全不同。上述四器的“咸”,都是表示叙述同一个人做几件事情,当完成一件事情之后,便用一个“咸”表示这件事情的终结,然后再叙述第二件事情,“咸”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趩觯的“王才周,各大室”,只说王来到大室,还没有册命趩,怎么就可以说“咸”(完毕或者结束)呢?所以,此说不合语例,文法不通。我意“咸邢叔”三字应连读,是人名。“咸邢叔”是居于“咸”地的邢氏,与郑邢无涉。陕西扶风法门镇齐村出土有丰邢叔簋,还有同村出土的屖甗,铭末署有“丰邢”[9],可证郑邢、丰邢和咸邢同为邢氏,但采邑所在地不同,分别是郑、丰、咸。

郑邢、丰邢、咸邢他们都是姬姓邢氏的分支,由于居地不同,为了相互区别,就在邢氏之上再加上居地名,于是就形成了邢的复合氏名。所以,郑邢叔、丰邢叔、咸邢叔肯定不会是同一个人,应是邢叔的三个分支。凡是邢伯、邢叔、邢季等不加郑、丰、咸的邢氏,其时代都在西周早期到西周中期前段,署有郑邢、丰邢、咸邢者,最早的不能早过穆王世,大多数是西周中期后段到西周晚期。

图六 槐鼎铭文

图八 康鼎铭文

上面已经说过郑在今陕西凤翔县境内。丰就是周都丰京,即今西安市长安区沣河西岸,1984年马王镇发现的丼(邢)叔家族墓地,应该就是丰邢叔祖上的墓地。咸也是一个地名。商代晚期的咸爵、咸父乙簋、咸妣癸尊,其中的“咸”就是族氏名,商周时期族氏名也就是地名。虽然上述三件咸器不知出土地点,不能确定与咸邢叔的“咸”是否为一地,但咸邢叔的“咸”,应当就在西周王畿之内的陕西关中地区,或者晋南、豫西一带。

《山海经·北山经》记载:“又东北七十里,曰咸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是多松栢草,草多茈草,条菅之水出焉,而西南流注于长泽,其中多器酸,三岁一成,食之已疠。”长泽,即今山西运城市的盐池。《水经注》:“涑水西南径监盐县故城,城南有盐池,上承盐水,水出西南薄山,西北流,径巫咸山北。《地理志》曰:‘山在安邑县南。’”《水经注》所说的巫咸山,也就是《山海经》所说的咸山,又名覆奥山、瑶台山,在今夏县东南,山麓有巫咸祠、巫咸墓。咸山实际上就是中条山东端。《汉书·地理志》:“安邑”,注曰:“巫咸山在南。盐池在西南。魏绛自魏徙此,至惠王徙大梁。”《山西通志》:“瑶台山在县东五里,虞坂东高一里,孤峰苍峭,商相巫咸巫贤墓在山麓,巫相祠右有天圣宫,《隋书》名巫咸山。《地志》:‘瑶台山,巫咸巫贤隐居处,名巫咸山,后更名。’《金志》有巫咸山、中条山、淡水。马化龙《地道记》曰:‘咸山在安邑南,考《尔雅》左高咸丘,凡山之形左高者,谓之咸。瑶台山左高右下,故谓之咸。商时巫公居其下,遂名曰巫咸。’”咸邢氏的封邑有可能就在今山西夏县、运城一带。

衍簋称其父亲为“郑邢季”,槐簋和康鼎铭末又都署有“郑邢”,槐鼎自称为“郑邢叔槐”,说明衍、槐和康是同一氏族人。从形制、纹饰以及铭文分析,两簋的形制相同,与西周青铜器分期图谱Ⅳ3式簋的形制纹饰完全相同,都是西周中期后段典型的兽首衔环耳的圈三足式;郑邢叔槐鼎和康鼎的形制与图谱的V4式所列举的晋侯鼎比较接近,深腹圜底,三足呈现柱足向蹄足过渡的形式,所不同的是康鼎是立耳,晋侯鼎是附耳而已;从纹饰方面看,三器完全相同,都是云雷纹填地的窃曲纹。铭文内容也有相同之处,周王册命衍、康、槐三人掌管的执事都是“尸司王家”,且衍和康在接受册命时都是荣伯担任右者,三器的铭文书体也比较相似,就连“勒”字的构形衍簋和槐簋也完全一样,在其它青铜器铭文中尚未见到,这绝不是一种偶然现象,这说明三器的时代都处在西周中期后段这个大的时段内;同时可以确定三人乃为同一家族人,但三人是兄弟关系呢,还是祖孙三代,尚不清楚。在西周,兄弟几人同时在王朝任职是有例证的,如伯㺇簋(《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05315,以下简称《铭图》)中的伯㺇和卫簋(《铭图》05368)中的卫是兄弟俩,就大体同时在王朝任职,伯㺇的上司是周师,卫的上司是仲侃父。但未见弟兄几人同时掌管同一事务的现象,所以弟兄三人怎么会都是“尸司王家”呢?商周时期有世官制度,若是祖孙三代,同司一职是完全符合制度的,但从形制、纹饰和铭文字体等方面,怎么也看不出它们之间有大的时代差异来,铭文内容也没有积极的信息得到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依靠现有资料来推断。衍簋中记载周王在册命他“尸司王家”之后,赐给他“田于盍、于小水”应该就是赐给衍的采地,可能就是郑邢衍这一分支的初封,其时代定在懿王世。康鼎记载康接受册命时,与衍接受册命时一样,都是荣伯担任右者,其时代当相去不远,所以他有可能是衍的儿子,定为孝王世比较合适。康鼎的“文考厘伯”就是衍。结合槐鼎所表现出西周晚期造型和纹饰的特征来看,那么,槐的生世当在夷王世到厉王前期了。

最后还需要提及的是,据传衍簋和槐簋都出土于晋南某地,上面已经讲过,郑邢氏的采邑在今陕西凤翔县境内,那么作为郑邢氏的衍和槐的器物怎么会出土于晋南呢?这有两种可能,一是西周末年平王东迁时郑邢氏衍和槐的后代也随之东迁到今山西晋南地区,故将这些祖上的礼器也携带到了新的住地;另一种可能就是郑邢氏在西周中期后段郑邢季这一支的后代(即衍,衍称其父为郑邢季)得到周王册命,采邑被安置在晋南。衍簋铭文中“锡汝田于盍、于小水”就是周王赐给衍的采地,但他们仍然保留了祖先的复合氏称,把郑邢氏的称号带到了新的居地。我倾向于第二种可能。这种现象在周代并不少见,如虢就有多处,一处在今河南荥阳一带,称为东虢;一处在今河南三门峡和山西平陆一带,称为上虢或北虢;一处在今陕西宝鸡市陈仓区虢镇一带,称西虢,另外,凤翔县有虢季氏居住,清代该地曾出土一组虢季氏子组器,包括簋、鬲、壶、卣等,这可能就是郑虢的后裔;扶风县强家村也有一支虢季家族居住,1974年在此出土了7件虢季家族的铜器[10],宝鸡虢川司出土的虢季子白盘,说明宝鸡的秦岭北麓也有虢季氏的支系居住。这说明虢氏家族人丁兴旺,不断分化出许多支系。邢氏也是如此,不但有封于今邢台市的邢国,还有其别支留在王室服务,在朝担任王官卿士,食邑于京畿,其名仍称邢。所以就出现了除邢侯之外的邢伯、邢叔、邢季、郑邢叔、丰邢叔、咸邢叔等称谓。有的是指个人,有的已经形成了复合氏称。衍、槐诸器可惜不是科学发掘所得,不知其出土的具体地点,也不知其它随葬品,故不能断定墓葬的时代,若是西周中期后段甚或是西周晚期墓葬,那么就可以断定它是郑邢氏新的分支,如果是东周墓葬,那就是郑邢氏东迁时携带过去的器物了。不过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叔南父匜,能为我们提供一条重要信息,叔南父匜铭文是“叔男父作为霍姬媵旅匜,其子子孙孙其万年永宝用,丼(邢)”,铭文记载叔男父为霍姬铸造媵器,铭末署有“丼(邢)”,表明它是姬姓,霍国也是姬姓,所以不可能是他的女儿嫁到霍国,应是他为霍国国君之女所铸造媵器。《左传·成公八年》云:“卫人来媵共姬,礼也。凡诸侯嫁女,同姓媵之,异姓则否。”我们知道,霍国故址在今山西霍州市西南,或许叔男父就是郑邢衍的后裔,郑邢衍的封邑与霍国相距不远。

[1]唐兰:《西周铭文分代史征》,第370页,中华书局,1986年。

[2]尹盛平:《邢国改封的原因及其与郑邢、丰邢的关系》,《三代文明研究(一)》,第129页,科学出版社,1999年。

[3]尚志儒:《郑、棫林之故地及其源流探讨》,《古文字研究》13辑,第438页,中华书局,1986年。

[4]陈昭容主编:《古文字与古代史》第一辑,第210页,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出版,2007年。

[5]郭沫若:《金文丛考》,第326页,人民出版社,1954年。

[6]陈梦家:《西周铜器断代》,第180页,中华书局,2004年。

[7]马承源主编:《商周青铜器铭文选》,文物出版社,1990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沣西发掘队:《长安张家坡西周井叔墓发掘简报》,《考古》1986年第1期。

[8]徐良高:《邢、郑井、丰井刍议》,《三代文明研究(一)》,科学出版社,1999年。

[10] 吴镇烽、雒忠如:《陕西扶风县强家村出土的西周铜器》,《文物》1975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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