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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日本五山禅僧所作外交文书*
——以绝海中津为中心

2022-03-28车才良

北方工业大学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文书外交日本

车才良

(井冈山大学外国语学院,343009,吉安)

日本室町时期,五山禅僧是幕府外交活动的实际承担者,在对外关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表现在与明朝、高丽和朝鲜使者的直接交往、外交文书的起草、接待来日使节以及担任外交使节等方面。关于五山禅僧与外交,日本已有不少学者做过相关研究:村井章介在《亚洲中的中世日本》一书中论及中世后期日本的对外关系的特征,禅僧在对外交流中的作用,以春屋妙葩为中心,考察了室町初期外交中禅僧发挥的作用。[1]西尾贤隆的《中世的日中交流与禅宗》论述了幕府外交中的绝海中津,包括绝海入明前的经历、绝海在中国的活动、作为士大夫的绝海、绝海的外交文书起草以及绝海在日本和明朝的地位等。书中对绝海起草的外交文书有所涉及,但并不详细。[2]竹田和夫在其著作《五山与中世的社会》中分时期论述了五山僧与外交的关系。[3]上田纯一所著《足利义满与禅宗》,以足利义满为中心,内容涉及外交文书的起草、来日使者的接待、赴明使者的派遣等,论及的禅僧主要有春屋妙葩和绝海中津等人。[4]关于外交文书,田中健夫以外交文书的起草者为中心,考察了外交中汉字、汉文问题在武家政权之下是被如何处理的,又是如何变迁的,对室町时期、织丰时期、江户时期的外交文书进行了系统梳理。[5]桥本雄以室町时期的《遣朝鲜国书》的起草、呈送过程等为中心,考察了室町幕府的外交体制。[6]在相关研究中,对五山禅僧起草的外交文书本身的分析比较少见。本文以绝海中津起草的外交文书为中心,对日本五山禅僧所作外交文书作一番考察。

1 日本五山禅僧起草的外交文书

日本五山禅僧参与外交文书的起草,始于梦窗派的春屋妙葩。日本贞治五年(1366),为禁止倭寇,高丽派使者持元朝征东行中书省的劄付、咨,到达日本。这是室町幕府第一次外交经历,备受关注。当时的幕府政权首先向北朝政府请示对应之策,后将高丽使节安顿在天龙寺,并命春屋妙葩以私信的形式写了回信。这份用汉文写成的外交文书,是五山禅僧首次参与起草的外交文书。此后直到江户初期,不少五山僧都起草了外交文书。笔者参考田中健夫的研究,[7]对五山禅僧起草的外交文书,从起草者、起草者的僧职、起草时间、对象国等方面进行了调查和梳理,制成下表。

表1 五山禅僧起草的外交文书一览

由表1可知,五山禅僧外交文书的起草,始于室町初期,终于江户初期,贯穿整个室町时代。从对象来看,文书的对象国主要为朝鲜和明朝。从文体来看,给明朝的文书基本是四六文,给高丽和朝鲜等的文书均为散文体。以上文书大部分收录在瑞溪周凤所编《善邻国宝记》,其中,惟肖得岩所作的两篇文书还见于其诗文集《东海琼华集》;横川景三所作部分文书收录在其《补庵京华集》;景徐周麟起草的文书大都收录在其诗文集《翰林葫芦集》,有一篇收录在《续善邻国宝记》;月舟寿桂所作外交文书见其《幻云文集》;西笑承兑起草的文书见于《近卫家文书》《江云随笔》《富冈文书》《异国往复书翰集》《影印本异国日记——金地院崇传外交文书集成》等资料;闲室元佶和以心崇传所作文书见《影印本异国日记——金地院崇传外交文书集成》。这些起草了外交文书的五山禅僧在学系上有一定的师承关系。如桥本雄指所出:“参与遣明表起草的五山僧,绝海之后有惟肖、瑞溪、横川、景徐、月舟等人,都与绝海中津的学统有关联。换句话说,遣明表的起草与鹿苑僧录、荫凉职等职务没有必然联系,将蒲室疏法传入日本的绝海中津的学统才是优先考虑的。”[8]下面主要对绝海中津起草的外交文书作具体考察,并与相关文书进行对比,考察绝海中津外交文书的特点、作用和影响等。

2 绝海中津起草的对朝外交文书

绝海中津(1336—1405),讳中津,原字要关,易字绝海,号蕉坚道人,日本临济宗梦窗派法嗣,擅长汉诗文,有诗文集《蕉坚稿》存世。绝海中津被誉为“日本五山文学的双璧之一”,被五山诗僧尊为“诗祖”,是日本中世五山禅僧的代表性人物之一。他于明洪武元年(1368)33岁时来华,留学近十年,长期师从明初著名高僧季潭宗泐,参禅悟道,学习汉诗文,与清远怀渭、易道夷简等诸多明僧有过交游,相互间有诗歌赠答。在明期间,绝海中津还受到明太祖朱元璋的召见,并有诗歌唱和。归国后,绝海中津备受当时幕府将军足利义满信赖和器重,作为官僧在幕府内政外交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其中就包括接待明朝和朝鲜使者,起草对朝和对明外交文书。

公元1392年,是高丽恭让王四年,明洪武二十五年,日本南朝元中九年、北朝明德三年。此年李成桂取代高丽恭让王登上王位,是为李氏朝鲜太祖李旦。李成桂即位后立即将此事告知明朝朝廷,得到承认,受明朝朝廷指令,翌年改国号为朝鲜。李成桂在即位之年,即派遣使僧觉鎚携国书出使日本,这是其外交工作的最初尝试。当时的幕府将军足利义满命绝海中津写了回信,其文如下:

后小松院明德三年壬申答朝鲜书

日本国相国承天禅寺住持沙门某,端肃奉复高丽国门下府诸相国阁下。仲冬初,贵国僧觉鎚来,将诸相国命,达书于我征夷大将军府,谕以海寇未息两国生釁。此事诚如来言,海隅民败坏教化,实我君臣之所耻也。今将申命镇西守臣,禁遏贼船,放还俘虏。必当备两国之邻好,永结二天之欢心,实所愿也。然而我国将臣,自古无疆外通问之事,以是不克直答来教,仍命释氏某,代书致敬,非慢礼也。今遣臣僧寿允细陈情实,乞僉察焉。不宜。明德三年壬申十二月廿七日[9]

这份文书是足利义满命绝海中津起草,以绝海中津个人名义而写的私信。此时的绝海继春屋妙葩之后担任僧录一职。之所以以僧录个人名义写作此文书,其原因如文中所说“然而我国将臣,自古无疆外通问之事,以是不克直答来教,仍命释氏某,代书致敬,非慢礼也。”也即是说,外交事务是天皇的权利,而幕府将军将自己定位为天皇的臣下,不认为自己是外交权行使的主体,没有资格进行国家外交事务。但作为幕府,又想尽可能地处理倭寇一事,于是才采用了这种让僧人以私信的方式写回信的做法。这种做法在绝海中津之前已有先例。贞治五年(1366),为寻求镇压倭寇,高丽遣使者来到日本,当时的幕府将军即命当时的天龙寺住持春屋妙葩以僧录的身份写了回信。此后,永和二年(1376)高丽派使者来日要求镇压倭寇,春屋妙葩的弟子德叟周佐效仿春屋先例,以私信的形式起草了回信。绝海起草的此篇文书的对象是“高丽国门下府诸相国阁下”,田中健夫认为“室町政权的首领在与外国交往中,认为自己是与中国的‘丞相’、高丽的‘门下府诸相国’同等级别、同等位置的存在,将他们视为文书交换的对象”。[10]

该文书的主要内容谈的是倭寇问题。李氏朝鲜开国之初,前朝遗留下来了很多问题,涉及内政外交方方面面,倭寇的镇压也是其中重大问题之一。为解决倭寇问题,朝鲜建立初期,对外极力采取修好政策,加强与邻国的交往。对于此次朝鲜来使,将军足利义满也给予了积极回应,命镇西守卫禁遏贼船,放还俘虏,宣告与朝鲜修好,并派僧寿允为使赴朝。该文书与呈给明朝的上表文不同,使用的是一般的散文体。

应永五年(1398),绝海中津还起草一篇谕朝鲜书,其文曰:

这篇文书同样没有采取直接给朝鲜国王回信的形式,而是让大内义弘传达幕府的意志。主要内容涉及到两方面:一是倭寇,二是大藏经。大藏经的输入,佛典、佛具的引进,造寺、造佛的经费的请求等,是这一时期日本与朝鲜外交事务中的主要内容之一。调查李氏朝鲜的实录可发现,仅大藏经,日本方面将军及诸大名的使者发出的请求前后竟达近六十次,大藏经输入到日本达四十余次。足利义满和足利义持也曾数次热心地请求朝鲜赠与大藏经板。中村孝荣指出:“以将军及诸大名主导的与朝鲜通好的主要目的,一方面在于佛典、佛具的求请。一方面在贸易。”[12]

3 绝海中津起草对明外交文书的历史背景

足利义满当政时期,先后有八次遣使入明。[13]到绝海中津起草对明上表文那一年为止,已有三次遣使入明。第一次是应安七年(明洪武七年,1374),《明太祖实录》卷九十“洪武七年六月乙未朔”条载:“日本国遣僧宣闻溪、净业、春喜等来朝,贡马及方物,诏却之。时日本国持明与良怀争立,宣闻溪等赍其国臣之书达中书省,而无表文。上命却其贡,仍赐宣闻溪等文绮纱罗各二匹,从官钱帛有差,遣还。”[14]第二次遣使入明是康历二年(明洪武十三年,1380),《明太祖实录》卷一百三十三“洪武十三年九月甲午”条载:“甲午,日本国遣僧明悟、法助等来贡方物,无表,止持其征夷将军源义满奉丞相书,辞意倨慢。上命却其贡。”[15]从上面两条记载可以看出,明太祖对日本的这两次来使均不满意,命“却其贡”,拒绝接受日本的朝贡,将其退回,原因均为“无表文”。第二次较第一次有所改观,带去了当时任征夷将军的足利义满写给明朝宰相的文书,但“辞意倨慢”,而且仍然没有表文。

由此可见,表文在对明外交中具有重要作用,而且表文的撰写者也很关键,其文笔和措辞等都可能影响到外交的结果。古代中国和周边国家、地区之间构建的一种重要政治秩序和国际关系是所谓的“华夷秩序”,它指的是“通过朝贡、册封等一系列封建礼仪来维系的,即藩邦必须定期或不定期地向中国朝贡称臣,而中国则须对藩邦进行册封。”[16]“表文”就是诸“番”贡史来朝须备的国书。表文是臣属向君主陈情的文书,始用于汉代,后世多沿用。从文体看,汉晋多使用散文体,唐宋以后多使用四六文体。“表文,作为向皇帝上书的公文,是有一定程式的。一般开端作‘臣某言’,结尾作‘拜表以闻’或‘臣某顿首’等。”[17]“表”中要求明确称颂中华帝王为“日月所照、天地所交”之地的最高圣明君主,表示自己奉大以诚,一心向化。使者来贡,对奉表进献方物有一整套严格的礼数。也正因为如此,无表而来贡或表文有不敬者,一概拒之。

中日关系史上,因表文而导致波折的事件屡屡有之,如《隋书》卷八十一《倭国传》载:“大业三年,其王多利思比孤遣使朝贡。使者曰:‘闻海西菩萨天子重兴佛法,故遣朝拜,兼沙门数十人来学佛法。’其国书曰:‘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云云。帝览之不悦,谓鸿胪卿曰:‘蛮夷书有无礼者,勿复以闻。’”[18]《宋史》卷四百九十《日本传》载:“天圣四年十二月,明州言日本国太宰府遣人贡方物,而不持本国表,诏却之。”[19]朱元璋取代元代而建立明朝之后,致力于恢复元代时被破坏的华夷秩序。一方面遣使以即位诏谕日本、占城、瓜哇、西洋诸国,另一方面广征耆儒,分曹究讨,制定《大明集礼》,对“贡”、“封”都作了严格的礼仪规定。由于足利义满前两次的遣使均未携表文,没有达到朱元璋的要求,因此以失败告终。

足利义满第三次派使者出使明朝已是20年之后的事情,明已进入建文年间。日本应永八年(明建文三年,1401),足利义满以准三后的名义向明朝皇帝呈上了上表文,并派使者祖阿和肥富入明。上表文由公卿东坊城秀长起草,书法家前宮内卿(世尊寺)行俊誊抄。足利义满此次遣使外交较前两次取得了成功,翌年,即应永九年(明建文四年,1402)日僧祖阿等人归国,明惠宗颁示《大统历》,派禅僧天伦道彝和一庵一如等人出使日本,册封足利义满为“日本国王”。

4 绝海中津起草的对明外交文书

绝海中津起草的对明外交文书就是在上述背景下完成的。应永十年(明永乐元年,1403)足利义满第四次遣使入明,上表文由绝海中津起草,其文如下:

日本国王臣源表。臣闻,太阳升天,无幽不烛。时雨霑地,无物不滋。矧大圣人,明并矅英,恩均天泽。万方响化,四海归仁。钦惟大明皇帝陛下,绍尧圣神,迈汤智勇,戡定弊乱,甚于建瓴,整顿乾坤,易于返掌。启中兴之洪业,当太平之昌期。虽垂旒深居北阙之尊,而皇威远畅东滨之外。是以谨使僧圭密、梵云、明空、通事徐本元,仰观清光,伏献方物,生马二十匹,硫磺一万斤,马脑大小三十二块,计二百斤,金屏风三副,枪一千柄,太刀一百把,铠一领并匣、砚一面,并匣扇一百把,为此谨具表闻。 日本国王臣源[20]

根据《吉田家日次记》(《大日本史料》第七编之六,应永十年二月十九日条)载,该表文由绝海中津起草,为应对中国的大变故(靖难之役),义满的表文准备了两封,不论建文帝和永乐帝谁在位,都可适用。绝海中津的这篇表文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它是足利义满在接受明朝册封的“日本国王” 称号之后的第一封国书,对室町幕府来说非常重要。

这里有一个问题,前次表文由公卿东坊城秀长起草,足利义满此次为何放弃公卿而改由僧人绝海中津起草?田中健夫、西尾贤隆、中村孝荣、桥本雄和上田纯一等日本学者从不同角度详细分析了原因, 上田纯一对诸人的观点进行了归纳,具体可参见上田纯一的著作《足利义满与禅宗》。[21]笔者以为这实际上涉及到一个重要问题,即以绝海中津为代表的五山禅僧在室町幕府对明外交中的作用的问题。在此仅提示以下几点:一是绝海中津等禅僧与明僧的积极的、密切的民间交流和私人交往。绝海中津有多年在明留学经历,与明初禅林尤其是在当时受明太祖倚重的大慧派有密切交往,保持良好的私人关系,而明朝往往派遣禅僧担任使节出使日本,因此这种关系就为两国官方的顺畅交流提供了条件和便利。明建文四年(日本应永九年,1402),赴日的明使天伦道彝和一庵一如与绝海就有很深的渊源,他们在日期间曾与绝海中津会面,畅叙旧情,诗歌赠答。二是绝海中津等日本禅僧自身具备起草外交文书的能力,能胜任此项任务。在明朝册封体制下,汉文是东亚的外交文书的通用语言,为对应明朝对日外交文书所使用的四六文,日本的对明外交文书一般都用四六文体写成,这需要较深厚的汉文修养和作文能力,而绝海中津等禅僧完全具备这些素养和能力。

从内容来看,表文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通过工整的四六句式,称颂了明朝天子被及四方的的仁德和恩泽,歌颂了大明皇帝的丰功伟绩。辞藻虽不像文赋那般华丽,但对仗工整,音律和谐。虽然言词间有过度恭维和过誉之嫌,但从中略可窥见作者对明王朝发自内心的尊重和对中国的仰慕之情。

足利义满因为采用了这封国书,成为日本国内注重国家名节的公家的指责对象,也成了部分武士指责的对象。他们认为足利义满如此推崇明朝,无形中将日本置于相对低下的位置,有损日本的国体。后世五山禅僧瑞溪周凤对此也提出了批评,他在《善邻国宝记》中指出:“彼国以吾国将相为王,盖推尊之义,不必厌之。今表中自称王,则此用彼国之封也,无乃不可乎。又用臣字非也,不得已,则日本国之下,如常当书官位,其下氏与讳之间,书朝臣二字可乎。盖此方公卿恒例,则臣字属于吾皇而已,可以避臣于外国之嫌也。”[22]在文中,对于足利义满在表文中对明朝皇帝称臣,瑞溪周凤提出了指责和批评,认为“臣”的称号只能用于日本国内的天皇而不可用于对明朝皇帝。木宮泰彦认为:“绝海中津十分崇拜明朝,因而才起草了这样的国书。但足利义满竟不顾此,紊乱君臣之分,侮辱日本的国体,真是荒谬绝伦。”[23]这种说法与瑞溪周凤的观点是一致的。笔者以为,既然足利义满出于各种考虑,接受了明朝的册封,并有意奉表朝贡,实际就是接受了君臣关系,是臣子向天子上书,从这个角度来说,在表文中对明朝皇帝称臣无需指责。至于表文中的那些有过度恭维之嫌的措辞,笔者以为在很大程度上具有某种客套的成分,不过是外交文书中的常用外交辞令而已。

从文体形式上来看,该表文使用的是四六文体,开创了对明国书使用四六骈俪文的先河,成为绝海中津以后对明表文写作的典范。后世的惟肖得岩、瑞溪周凤等人的对明表文就受其影响。试看惟肖得岩作于永享四年(1432)的表文:

永享四年遣唐表

日本国臣源义教,诚恐诚皇、稽首顿首、百拜谨表:臣闻,天启大明,万邦尽蒙光贲。海无惊浪,中国兹占泰平。凡在率滨,孰不惟赖。臣钦惟大明皇帝陛下,四圣传业,三垂乂安,勋华继体,从昔所希,宣光中兴,不图复睹。包茆不贡,比邻弊邑多虞。行李往来,更复治朝旧典。是以,仰观国光,伏献方产。为是谨具表,专使释道渊,齐奉以闻。臣义教,稽首顿首,下情无任激切屏营之至。宣德七年八月十日 日本国臣源义教[24]

惟肖得岩另有永享六年(1434)起草的表文,内容如下:

永享六年遣唐表 大明宣德九年甲寅

宝邻修好,所愧乘韦惟先。溟量包荒,何唯杂佩以报。争睹使者光采,则知官仪中兴。阡陌竦瞻,山川增重。共(恭)惟皇帝陛下,奉天绍运,济世安民。眷兹僻居遐方,孰不兴起于盛际,事大诚仍旧贯,权宜要在更张。秋水长天,极目虽迷上下。春风和气,同仁岂阻东西。勿替斯言,克昌厥后。[25]

此二篇表文收录于惟肖得岩诗文集《东海琼华集》,《善邻国宝记》亦有收录,但省略颇多。两篇表文全篇使用四六句式,结构严谨,对仗工整,措辞恭谨,与绝海中津所作表文风格近似。惟肖得岩是明极楚俊门弟草堂得芳的法嗣,在建长寺参藏海性珍,在东福寺从学于梦岩祖应,后受学于绝海中津,特别是从绝海中津学习四六文写作方法,并将其传承下去。惟肖得岩的汉文与太白真玄的四六文、江西龙派的汉诗以及心田清播的讲说并称为五山禅林四绝。惟肖得岩有诗文集《东海瓊华集》,收录汉诗和四六文,另有四六文专集《少林一曲》。惟肖得岩又将汉诗文传授于瑞溪周凤,后者也起草了对明外交文书,其文如下:

宽正六年乙酉 遣大明书

黄河北流,一清以生上圣。白日西照,再中以发皇明。既安亿兆之心,孰敢二三其德。共惟大明皇帝陛下,统接千载,威加四方。重凞累洽,诞膺昌期,合庆同叹覃及弊邑,渺茫海角虽不隶版图中,咫尺天颜,犹如在辇毂下。兹遣专使清启长老,谨捧方物,亲趋阙庭,伏望宽容,曲赐省察。谨表以闻。[26]

瑞溪周凤的文中可以看到惟肖得岩汉文的影子,同样通篇采用对仗工整的四六文体。瑞溪周凤是梦窗疎石的法嗣无求周伸的高足,受严中周噩熏陶,亦师事惟肖得岩、瑞岩龙惺等人。此外,他还从天章澄彧学习四六文写作方法,天章澄彧的四六文写作方法又是从绝海中津所学,可见瑞溪周凤的四六文仍是绝海中津四六文的传承。瑞溪周凤是继义堂周信、绝海中津之后的五山丛林中的重要人物,名声风靡一时,有诗集《卧云稿》和四六文集《竹乡集》。

5 结语

以上对日本五山禅僧所作的外交文书进行了梳理,我们发现,五山禅僧在日本的外交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突出表现在外交文书的起草方面。绝海中津是其中的杰出代表,他以其深厚的汉文化修养和出色的汉文创作能力,起草了对朝鲜和明朝的外交文书,以四六文体写成的外交文书成为后世五山禅僧写作对明外交文书的典范,通过惟肖得岩、瑞溪周凤等人得以传承。如上文的表格所示,除了绝海中津以外,不少五山禅僧都起草了外交文书,限于篇幅,本文未能逐一论及,留待今后作进一步探讨。同时,我们也发现外交文书的写作仅仅是五山禅僧参与幕府外交的一个方面,实际上,作为官僧的五山禅僧在幕府外交方面的作用是巨大的,他们参与外交的方式也是多样的,如与明僧、高丽及朝鲜使者的直接交往,接待来日使节,以及担任出访他国的外交使节等等。五山禅僧与幕府外交是一个颇有意义的课题,有待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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