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认知的耦合与泰国长期对华友好合作政策
2022-03-28宋清润
宋清润 田 霖
1975年7月1日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至今，泰国对华友好合作水平位居东盟国家前列，成为推进中国—东盟合作的桥梁。在政治领域，泰国在东盟国家中率先与中国签署关于21世纪合作计划的联合声明(1999年)，是在中国开设领事馆最多的国家(截至2021年8月，泰国在华除设有大使馆外，还设有9个领事馆)。在经贸领域，泰国是东南亚首个与中国实现蔬菜、水果零关税安排(2003年)的国家。在安全领域，泰国是东盟首个与中国建立高级别防务安全磋商机制(2001年)的国家，两国军队开展联演联训次数以及泰国购买中国武器数量在东盟均位居前列。在人文交流领域，2003年“非典”结束后，泰国是东盟首个解除对中国旅游禁令的国家，亦是首个建成中国文化中心(2012年)的国家。在“一带一路”合作中，有关研究数据显示，在2015年和2016年“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五通指数排名中，泰国均位列第六，居东盟国家前列。
近年来，在中美博弈中，泰国作为美国盟国，不像澳大利亚、日本等国那样密切配合美国打压中国，而是对中国崛起采取包容态度，持续扩大对华合作。例如，2019年11月17日，泰国在与美国签署《2020年泰美防务同盟共同愿景声明》的同日，与中国签署“两国国防部防务合作谅解备忘录”。泰国总理兼国防部长巴育·占奥差(Prayuth Chan-ocha)对中国国防部长魏凤和表示：“泰方希望以2020年两国建交45周年为契机，与中方加强经贸等各领域合作，欢迎中国更多到泰国投资，希望两军继续加强联演联训、装备技术、多边安全等领域交流合作，推动两军关系迈上新台阶。”
中泰一家亲，1975年以来，在中国周边国家以及美国盟国中，泰国是长期对华友好并与中国开展战略合作的国家之一，具有模范的类型化意义，值得从战略和理论高度认真分析其中的原因。在美国联合盟国加大对华打压的背景下，系统研究泰国对华长期友好的原因，或对中国更好地优化周边外交、推进“一带一路”合作、缓解美国战略压力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一 既有研究回顾与研究思路
本文尝试弥补已有研究的一些不足，借鉴物理学的“耦合”概念，从利益、认知耦合的角度，更全面分析中泰建交至今泰国长期对华友好合作的动因。在物理学中，耦合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体系或运动形式间通过相互作用而彼此影响以至联合起来的现象。产生耦合现象的前提是同时存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体系或运动形式，而且它们能联合起来，产生增力。在国际关系中亦有类似情况。在影响一国对他国政策的因素中，一国对他国的利益需求和认知缺一不可。一国对他国同时具有较大利益需求和较强友好认知，二者产生合力，会促成一国对他国长期采取友好合作政策，反之亦然。具体而言，利益是影响国家外交政策的关键因素，一国对他国长期有较大利益需求，是其对他国采取友好合作政策的重要动因。然而，一国对他国存在利益需求并不一定能促成一国对他国长期友好。建构主义认为，观念和认知在很大程度上建构国家利益，一国对他国的认知也会影响一国对他国的政策。一国将他国视为“敌人、对手或朋友”，会影响其与他国的关系；而文化相似性会增强一国对他国的认同，进而增强其对他国的好感而增加合作意愿或建构更多共同利益，提升双方合作，反之亦然。泰国对华长期采取友好合作政策的两大关键动因是其对华同时具有较大利益需求和正面认知，二者形成合力，构成较强的耦合。而有些国家虽然对华有较大利益需求，但难以长期对华友好，其中的重要原因是其对华存在负面认知，较难形成对华利益需求与正面认知的长期耦合。例如，中国长期是澳大利亚的重要经贸合作国，但近年来澳大利亚对华负面认知多，配合美国打压中国，导致中澳关系恶化。
二 泰国的利益需求促成其对华长期友好合作
(一)泰国对华友好合作的政治与外交利益考量
在政治领域，泰国重视维护主权，不满其内政屡遭美国干涉，但其核心政治利益得到中国的尊重，这是泰国加强对华政治与外交关系的动因之一。1975年以来泰国政权更迭频仍，多次出现军人政府，屡遭美国施压。尤其是泰国1992年、2006年和2014年三次发生军事政变后，美国均批评泰国军政府并敦促其尽快举行大选，减少双方合作，导致两国时有矛盾。例如，泰国2014年军事政变之后，巴育将军领导的政府推行“泰式民主”，其特点是王室、军队、政党在政治上“共治”，前两者在政治中发挥主导作用，政党可以参加大选和参与政府，这种形式更适合泰国，但与美国民主差异大。美国支持泰国塔纳通·宗龙伦吉(Thanathorn Juangroongruangkit)及其领导的反对派，质疑泰国2019年大选的公正性。塔纳通领导的新未来党因为违法被法院解散后，美国更是质疑泰国司法公正，引发泰国不满。但1975年以来，中国尊重泰国政治发展，与泰国不同政府长期开展友好合作。泰国多届政府与美国关系变差后，近年来更倚重中国等亚洲国家的支持，与后者扩大合作，稳定局面，发展国家，缓解西方压力。
与印尼、马来西亚等国华人参政存在障碍的情况不同，泰国华人参政基本没有障碍，在政坛发挥了重要作用，并积极推动泰中关系发展。差猜·春哈旺(Chatichai Choonhavan)、川·立派(Chuan Leekphai)、班汉·西巴阿差(Banharn Silpa-archa)、他信·西那瓦(Thaksin Shinawatra)、英拉·西那瓦(Yingluck Chinnawat)等多位泰国前总理，以及不少现任和卸任的政府官员或国会议员是泰国华人或有华人血统，并且积极推动泰国对华友好合作。差猜担任过总理、外长、泰中友好协会主席，多次访华，支持泰国华人到中国投资，为两国建交和关系发展做出较大贡献。他说：“在泰国人心中，中国人不是一般的外国人，而是我们的兄弟。”川·立派总理1999年推动泰国在东盟国家中率先与中国签署关于21世纪合作计划的联合声明。他信和英拉多次到中国广东祭祖。他信担任总理期间，泰国成为东盟首个同中国建立高级别防务安全磋商机制的国家，是首个同中国实现蔬菜、水果零关税安排的国家，还是“非典”之后首个解除对中国旅游禁令的国家。英拉担任总理期间，2012年泰中建立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泰国长期重视对华外交。在大小国不对称关系中，小国加强与大国合作能提升国际地位，实现更多利益。中国是距泰国最近的大国，与其无领土等重大利益纠纷，尊重其外交自主性并支持其提升地区影响力，有别于美国经常让泰国外交服务于美国利益的做法。因此泰国与中国建交后，借助中国的支持，是其克服国力不足、维护和拓展利益、提升国际影响力的重要手段。泰国是东盟创始成员国之一，重视维护东盟在区域合作中的中心地位。中国将东盟视为周边外交的优先方向，积极参加东盟举办的相关会议，支持东盟引领的东亚合作进程，当然也支持泰国提升东盟地位的举措，帮助泰国巩固其作为东盟一体化“引领者之一”的地位。
泰国和东盟推动的地区多边外交得到中国的支持。1994年，泰国主办东盟地区论坛首次外长会议。该论坛对泰国具有特殊意义，中国积极参加该论坛会议，但美国国务卿苏珊·赖斯(Susan Rice)2005年和2007年两次缺席东盟地区论坛外长会议。他信政府2001年倡议召开“亚洲合作对话”(Asia Cooperation Dialogue)，并于2002年和2003年分别举办第一次和第二次“亚洲合作对话”非正式外长会议。中国高度评价他信总理加强亚洲区域合作的举措，积极支持亚洲合作对话机制深化务实合作，并于2004年在青岛举办“亚洲合作对话”第三次外长会议。2016年，泰国举办“亚洲合作对话”第二次领导人会议期间，中国担任“粮食、水与能源安全相互关系”合作领域牵头国。此外，中国2003年成为首个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的非东盟国家，亦与泰国的推动有关。中国此举带动更多非东盟国家加入该条约，亦提升了泰国在东盟的地位。而且，在东盟对话伙伴国中，中国第一个明确支持东盟在区域合作中的中心地位，第一个与东盟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但美国近几年力推“印太战略”，冲击了东盟在地区合作中的中心地位。泰国2019年担任东盟轮值主席国时与印尼等国推出《东盟印太展望》，强调东盟在印太地区合作中要发挥引领作用，处于中心地位。
在区域经济合作方面，中国支持东盟在区域经济合作中的中心地位，惠及泰国等东盟国家。而美国奥巴马政府力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TPP)谈判进程，削弱东盟在区域经济合作中的地位，也令东盟内部在地区合作方式上产生分化。新加坡、越南等东盟四国加入该协定，泰国未加入该协定，而是参与推动东盟主导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RCEP)谈判进程。在2020年签署该协定的15国中，中国经济体量最大，是非东盟国家中最早核准该协定的国家，对协定达成起到重要作用，维护了东盟在区域经济合作中的中心地位，也符合泰国利益。在中国泰国商会和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2021年9月3日联合主办的“RCEP协议框架下中泰服务贸易合作研讨会”上，泰国官员表示，RCEP将为泰中经济合作创造更多机会。特朗普政府退出TPP后，未加入RCEP，拜登政府又推动建立“印太经济框架”，势必继续削弱东盟在区域经济合作中的中心地位。
(二) 泰国对华长期存在安全合作需求
安全利益是国家利益的基础，只有安全利益得到保障时，国家才能实现经济等其他方面的利益。中泰建交以来，泰国对华存在较多安全合作需求，并多次得到中国支持，其对华战略信任得到提升。
泰国在维护传统安全层面长期得到中国的支持。美军1976年撤离泰国，减少了对泰国的安全保护。1978年底，越南占领柬埔寨，此后多次进犯泰国，泰国安全形势严峻。中国在中南半岛影响力大，泰国在解决柬埔寨问题、维护国家安全方面需要中国的支持。中国呼吁越南从柬埔寨撤军，支持泰国等东盟国家和联合国和平解决柬埔寨问题，是促使1990年越南军队全部撤离柬埔寨的重要原因。由此，泰国安全压力明显减轻，其对华信任增加。
泰国应对非传统安全挑战时需要并多次得到中国帮助。2004年，泰国遭受印度洋海啸袭击后，时任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和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最早发去慰问电，中国政府最早向泰国提供援助，并派去医疗队和DNA专家组协助救灾。2011年下半年泰国遭受特大洪灾，同年10月中国向其提供100万美元现汇救灾援助和1000万元人民币紧急人道主义物资援助，并派遣防洪专家组赴泰国协助救灾。2012年6月，应泰国邀请，中国防洪专家组向其提交《泰国湄南河流域防洪咨询报告》。2020年开始，泰国遭遇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中国多次以援助或出口方式向泰国提供大量抗疫物资。2021年2月24日，泰国进口的第一种新冠疫苗——20万支中国科兴新冠疫苗运抵泰国，截至同年8月中旬，中国向泰国提供了21批次共2150万剂疫苗，成为其疫苗重要来源国。此外，华为公司2020年3月向泰国提供远程医疗视频会议解决方案，使泰国医学专家能与一线医生合作，对患者进行远程在线会诊，提高诊疗效率，并降低人员感染风险。泰国诗丽叻(Siriraj)医院、拉玛提波迪(Ramathibodi)医院还引进华为5G和华为云的人工智能技术，为新冠肺炎CT影像智能化诊断提供帮助，缩短影像分析时间。
(三)泰国对华经济合作利益的驱动
泰国经济1997年遭受金融危机重挫，此后又受政局动荡频仍、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新冠肺炎疫情等因素影响，多年发展不佳。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1997—2020年，泰国GDP有4年为负增长，而在正增长年份中仅有8年GDP年增速超过5%，其余年份增速均较低。经济困境加剧社会矛盾和政局不稳，1997—2021年泰国政府更迭约10次。政局不稳又损害经济发展和民生，形成恶性循环。此后泰国历届政府更重视发展经济，以增强政治和社会稳定性。
泰国是外向型经济，对外贸、外资和外国游客较为依赖。中国经济发展给中泰合作带来很多机会。中泰经济互补性总体大于竞争性。中国庞大的消费市场、对泰国增长的投资、大量赴泰游客对泰国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具有长期推动作用。这是泰国持续开展对华友好合作的强劲动力之一。美国皮尤研究中心2014年7月公布的报告显示，75%的泰国受访者认为中国经济增长对泰国有利，仅14%的泰国受访者认为中国经济增长对泰国不利。
泰国1997年遭受金融危机时得到中国的鼎力相助。泰国金融危机与美国投资人乔治·索罗斯(George Soros)“攻击泰铢”导致其汇率大跌有关，美国在危机后对泰国援助少而慢，还趁机低价收购泰国企业资产。然而，美国却迅速援助同样遭遇地区金融危机冲击的韩国。中国当时面对区域金融危机压力，坚持人民币不贬值，向泰国提供10亿美元贷款，还应泰国要求增加对其商品进口，此后还积极支持泰国等东盟国家推动区域金融合作。2000年5月，东盟十国与中日韩的官员在泰国清迈签署建立区域性货币互换网络协议，即“清迈倡议”。泰国成为该机制早期获益者。2001年12月，中泰签订货币互换协议，根据协议，中国可在必要时向泰国提供最多20亿美元信贷资金，作为对国际金融机构援助资金的补充。该协议是中国在“清迈倡议”下签署的首份双边货币互换协议，有助于增强泰国和地区金融稳定。东盟十国与中日韩于2009年12月签署“清迈倡议多边化协议”，共建1200亿美元区域外汇储备库，其中中国出资384亿美元。2011年12月，中泰签署总额70亿元人民币的货币互换机制协议，有助于两国直接用本币开展投资和贸易，管理汇率风险，尤其是提高泰国货币和经济的稳定性。2014年“清迈倡议多边化协议”修订稿生效，将区域外汇储备库资金规模从1200亿美元增至2400亿美元，中国出资额也相应增加。中国积极支持泰国和东盟推动区域金融合作，有助于防范区域金融危机的发生。
在贸易方面，中泰建交后贸易纠纷较少，泰国对华出口总体持续增长，中国多次帮助泰国缓解经济困难，促进其发展。1975年中泰建交时贸易额仅2500万美元。20世纪70年代，世界“石油危机”造成泰国石油短缺，泰国以低于国际市场价从中国进口大量原油和成品油，并且扩大部分产品对华出口，经济困境有所缓解。此后泰国多次要求中国扩大对其粮食、水果等产品进口，获中国积极回应。1975—2020年，中泰贸易额总体持续增长(仅个别年份负增长)，在泰国外贸总额中的排名也从中低位升至首位。尤其是21世纪以来，中泰贸易增长较快(见表1)。
表1 2000—2020年泰国与中国、美国、日本的年度贸易额 (单位：百万美元)
中泰贸易额从2000年的62.26亿美元增至2020年的796.14亿美元，在这21年间，两国贸易仅在2009年、2014年和2019年出现负增长，负增长年份比泰美贸易负增长年份少3年。其中，2007年中国首次超越美国成为泰国第二大贸易伙伴，2013年中国首次超过日本成为泰国最大贸易伙伴。在2013—2020年，中国连续8年均为泰国最大贸易伙伴，其中2010—2014年、2017—2018年，中国每年都是泰国最大出口对象国。在2009年、2015年、2016年和2019年，泰国对华出口额也接近其对美国或日本的出口额。21世纪以来，中泰贸易额增长对泰国经济起了较大的推动作用。2003年10月中泰率先实施“中国—东盟自贸区早期收获计划”，取消两国间蔬菜、水果贸易关税，双边早期收获产品贸易额次年为6.1亿美元，同比增长77.9%。有专家指出，最近几年泰国对华出口增长为其每年经济增长拉动一个百分点以上。中国前驻泰国大使傅学章也指出：“中泰经贸关系已超越一般意义的商业关系，是‘中泰一家亲’传统友谊的真实写照。双边贸易总是在两国经济遇到困难时获得较大发展，患难见真情。(20世纪)70年代的石油贸易如此，90年代初期的农产品贸易如此，(19)97年金融危机以来更是如此。”
表2 2013—2020年中、日、美三国在泰国投资情况 (单位：百万泰铢)
近年来，泰国加强对华跨境电商合作，泰国官员还在中国电商平台开展“直播带货”，扩大泰国产品对华出口，其中2018年4月泰国对华出口榴莲5.6万吨，较2017年同期增长700%。2020年以来，泰国水果出口遭遇疫情影响，中国又“雪中送炭”：新增广西凭祥口岸、东兴口岸作为泰国水果经第三国输华入境口岸，两国合作开通跨境水果专列；首届“泰国水果黄金月”活动在中国11座城市举办。这使2020年泰国对华水果出口达29亿美元，同比增长39.43%，中国稳居泰国水果最大出口国地位。
旅游业是泰国重要产业，泰国多次采取简化签证手续、减免签证费等举措吸引中国游客。2012年中国赴泰游客达270万人次，首次成为泰国最大外国游客来源国。此后至2019年，中国长期是泰国最大外国游客来源国，其中2018年和2019年中国赴泰游客均超过1000万人次，且占泰国当年吸引外国游客总量近1/3。中国游客对泰国旅游业和经济发展的贡献较大，其中2017—2019年，中国游客每年为泰国带来超过5200亿泰铢(约合1047亿元人民币)的收入，占所有外国游客为泰国旅游业创收额的近30%。
此外，泰国华商积极推动泰中经济合作，增强泰国商界对中国的了解与重视，使泰国商界从扩大对华合作中获益良多。根据庄国土的研究，2010年左右泰国华商资产约为3853亿美元，在泰国经济中举足轻重。中国改革开放后，给泰国商界带来巨大机遇，其中泰国华人创办的正大集团1979年到深圳投资，持有“深圳0001号外商投资企业批准证书”，是中国改革开放后最早来华投资的泰国企业。截至2019年7月初，正大集团在中国设立了400多家企业，年销售额近1300亿元人民币。正大集团是泰国企业对华合作的典范，该集团资深董事长、中国侨商投资企业协会会长谢国民建议泰国政府一定要重视中国市场，这鼓舞和推动了泰国更多企业来华投资。截至2020年底，泰国企业对华累计直接投资额达44.8亿美元。正大集团还帮助中企赴泰投资，其与上海汽车集团合作在泰国生产汽车，中国移动通信集团有限公司也入股正大集团在泰国的电讯产业。正大集团还积极推动泰中教育文化等领域的交流合作，如1995年捐资221万美元，并提供1100万元人民币无息贷款，建设北京大学正大国际中心。谢国民推动两国经济和教育文化合作获得中国赞赏。2019年1月4日，在由中国新闻社主办的“2018全球华侨华人年度评选”中，谢国民作为海外华商杰出代表荣获“改革开放特别致敬人物”奖。正大集团等泰国华人企业持续扩大对华经贸合作，对于增进泰国商界等各界人士对华的了解与好感、泰中经济利益融合以及泰国对华合作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
三 泰国对中国的认知与其长期对华友好合作
中泰建交后，泰国对华认知总体上是正面的。泰国对华利益需求多、泰中合作成果丰硕，提升了泰国对华友好认知，而这又有助于其对华建构更多共同利益，扩大对华合作。
(一)泰国王室对华友好并积极提升泰国官民对华友好认知
泰国已故国王普密蓬·阿杜德(Bhumibol Adulyadej)、现任国王玛哈·哇集拉隆功(Maha Vajiralongkorn)、公主玛哈·扎克里·诗琳通(Maha Chakri Sirindhorn)等王室成员对华非常友好，积极宣传中国文化，推动泰中在文化、政治等领域的交流，引领和推动泰国官民对华友好。普密蓬国王、哇集拉隆功国王、诗琳通公主等王室成员多次出席泰国华人庆祝春节等活动，参加泰中教育文化交流活动，向中国灾区捐款捐物，热情接待访泰的中国领导人，并多次访华交流。1978年11月，泰国国王、王后亲切会见时任中国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邀请他出席哇集拉隆功王储的剃度仪式，体现了两国人民亲戚般的情谊。而在泰国王室成员中，诗琳通公主是推动泰中合作的“杰出友好使者”。她1980年开始学习简体汉字和中国文化，走遍中国大江南北，截至2021年6月访华近50次，撰写或翻译了《踏访龙的国土》等30多部著作，创作了“中泰手足情，绵延千秋好”的诗句。她孜孜不倦地向泰国民众介绍中国，鼓励泰国民众学习中国文化并到中国参访。此外，从2008年开始，朱拉隆功大学孔子学院多次开设培训班，向泰国王宫秘书厅官员教授汉语。
王室在泰国至高无上，其在泰国传播中国文化并推动泰中友谊发展，在泰国社会起到巨大的引领示范作用，推动泰国大量学校开设中文课程，激励更多泰国人学习中华文化并来华留学、旅游和经商。泰国是东南亚最先设立孔子学院的国家(2006年设立)，截至2016年，泰国建立了15所孔子学院，和东盟其他9国的孔子学院总量基本持平。截至2018年6月，汉语已成为最受泰国学生欢迎的外语之一(仅次于英语)，学习者达100多万。而美国亚洲基金会2018年发布的《泰国—美国关系的未来：泰国和美国领导人关于双边关系和未来之路的观点》的报告指出，在21世纪前17年，泰国每年赴美留学生数量大幅减少，2000—2001年有11,187名泰国学生在美国大学学习，2016—2017年降至6893人。而2016年，泰国来华留学生有23,044人，约为同期泰国赴美留学生人数的3倍多。上述数据说明中国语言文化在泰国青年精英中的影响增大，而美国文化在泰国青年精英中的影响则有所下降。泰国汉语人才在各行各业发挥了重要作用，更有利于促进泰中全方位合作。
(二)泰国政府长期对华友好
中泰建交后，泰国历届政府领导人均与中国友好互动。泰国看到中国发展带来的机遇，其政治、安全、经济等领域的对华合作诉求得到中国的积极回应，在遭遇经济危机、自然灾害、新冠疫情等影响时也得到中国的真诚帮助，这使得泰国官方长期对华友好。1978年11月7日，时任泰国总理江萨·差玛南(Kriangsak Chamanan)在其邸宅举行家宴，招待时任中国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和夫人卓琳，亲自做了咖喱牛肉和炒面，把邓副总理当作“朋友和亲戚”来款待，参加家宴的泰国朋友还齐唱泰国歌曲《中泰一家亲》。时任泰国总理差瓦立1997年4月初访华时表示，每次访华都能发现中国发生了很大变化，泰国人民为此感到高兴，泰国政府和人民完全相信中国的发展前景是美好的，一个统一和强盛的中国是维护亚洲和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国际上少数人对中国的无端指责完全是错误的。1997年遭受金融危机冲击的泰国得到中国的及时援助，时任泰国总理川·立派表示，泰国经济有所好转，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中国对泰国给予了全力支持。他高度赞赏中国人民币不贬值的政策，认为这对稳定亚洲金融，特别是坚定亚洲有关国家的信心，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共克时艰成为“中泰一家亲”关系史上的美好记忆，是中泰合作进入快车道的重要动力之一。1999年9月3日，川·立派在招待到访的时任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时表示，两国之间亲戚般的关系为两国所有领域的合作奠定了重要基础，该年年初签署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和泰王国关于二十一世纪合作计划的联合声明》坚定了两国在下一世纪继续加强合作的决心。
泰国前总理他信多次访华，他在2005年7月初访华时表示：我在泰中建交30周年之际率团访华，是为了表达泰国人民对中国人民的深情厚谊；两国人民情同手足，是患难之交和真诚朋友；不断深化泰中友好，发展两国战略性合作关系是泰国政府坚定不移的政策，也是泰国人民的愿望。泰国前总理素拉育·朱拉暖(Surayud Chulanont，现为枢密院主席)在2007年5月访华前表示，泰中人民之间自古剪不断的深厚感情是两国开展各方面合作的基础，它使两国合作开展得十分顺利，超越一般意义上“战略性合作伙伴关系”的概念。他还说，“汉语热”在泰国兴起，他也是其中一员。阿披实·维乍集瓦(Abhisit Vejjajiva)总理卸任后于2015年2月6日接受采访时表示，泰国和中国血缘相亲、相处舒适，当西方人经常和他说“中国是威胁”时，他的回应总是，“我(们)不认为中国是威胁。”泰国前总理阿南·班雅拉春(Anand Panyarachun)是中泰建交的见证者之一，访华十多次，他在2015年纪念中泰建交40周年之际接受新华社记者专访时表示，他将毛主席和他握手的照片视为珍宝，40年来泰中关系发展超越预期，是全方位的、成熟的、双赢的关系。今天的泰国人认为，中国是友好的国家，是支持泰国的国家。他还指出，中泰铁路合作对泰国绝对有利。
(三)泰国民间对华认知总体正面
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心相通。文化对不同族群或国家之间的关系影响较大，文化相似性能增强人们之间的好感、信任与合作，同理，具有文化亲缘性或文化相似性的国家之间更容易产生好感与信任，更容易开展合作，反之亦然。泰国和中国地缘相近、文缘相通、人缘相亲，使很多泰国人对中国有较强的亲近感，这是泰国长期奉行对中国友好政策的“民意基础”。
虽然中泰是近邻，但两国并不接壤，没有领土、领海纠纷，没有重大利害冲突，中国对泰国也从未恃强凌弱，泰国人在对华情感上，占主流的是友好认知，很少存在严重的负面认知或者难以抹掉的历史阴影。泰国与中国上千年的友好交往促进了彼此间的文化交流，两国文化有诸多相似之处，增强了泰国人对中国的了解与好感。泰国至今还流传着郑和下西洋时与当地民众友好交往的故事，保留了三宝庙等关于郑和的历史遗迹。泰国华人将中国的先进农业生产技术和生产工具(犁、水车、水磨)传到泰国，也将中国的珠算、制陶工艺、茶文化、糕点文化带入泰国，对泰国古代至近现代的经济文化发展和民生都有积极影响。而且，语言是文化的载体，泰语中每千字至少有300个汉语借词；近现代以来，《三国演义》等中国文学作品被翻译成泰文，在泰国掀起中国文学热。此外，18世纪60年代，有华人血统的郑信率领泰国军民打败缅甸，使泰国重获独立，并于1767年建立吞武里王朝。泰国人对他十分敬佩，敬奉他以大帝衔，泰国政府专门为他建造了30余米高的塑像，规定每年12月18日为“郑王节”庆典日。
华人和泰国当地人融合度高，是推动泰国对华友好合作的重要桥梁。泰国华人首先认同泰国人身份，同时对中国也有亲近感，以其在泰国政治、经济、社会、教育等领域的影响力，推动泰中各领域的合作，提升泰国官民对华友好认知。而泰中合作成果丰硕，使泰国民众整体获益，也会提升华人在泰国地位，形成良性局面。
结 语
泰国和中国建交以来，长期奉行对华友好合作政策，其关键动因是泰国对华利益需求较大与对华正面认知长期共存，相互促进和耦合，形成合力。中泰关系是不同社会制度国家间友好合作的典范，在中国周边外交中具有类型化意义。
中国将周边置于外交全局的首要位置，将东盟做为中国周边外交的优先方向。在美国加大拉拢盟国推进“印太战略”、打压中国、破坏中国周边稳定、干扰中国与多国“一带一路”合作的态势下，开展好对东南亚等周边地区的外交对中国尤为重要。泰国是东盟第二大经济体，地缘位置重要，在推进澜沧江—湄公河合作和中国—东盟“一带一路”合作、共建更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维护南海稳定等方面都发挥着重要作用，是对中国周边外交具有战略意义的国家之一。
中国持续践行“亲诚惠容”的周边外交理念，推进睦邻、安邻、富邻的周边外交政策，及时回应泰国对华利益诉求，真诚开展广泛合作，帮助泰国发展，也是泰国长期对华友好的部分原因，亦即说，中国对泰国对华友好政策也有一定的塑造作用。同时，我们也意识到，泰国在对华利益与认知层面也存在一些“小问题”：泰国部分人反感中国少量游客在泰国的不文明行为，不满个别中国人在泰国经济等领域的非法行为，关注泰国对华贸易逆差、两国部分贸易产品检疫标准的差异等问题，关注双方重大项目合作中的利益分配，希望泰国借助与其他大国的合作来平衡中国的影响力，等等。尽管上述问题并未影响泰国对华友好合作大局，但中方应予以重视，要更密切关注和回应泰国对华利益诉求和关切，加强外交、安全、卫生、经贸等领域合作，持续推进“一带一路”与泰国东部经济走廊的对接合作，帮助泰国缓解疫情影响，促进两国利益融合，提升泰国对华友好认知和战略互信。未来，在疫情可控后，宜加强与泰国的人文交流与民心相通工作，让命运共同体意识在泰国落地生根，为两国关系好上加好奠定更牢固的民意基础。
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的复杂国际局势，中国也要继续彰显负责任大国的形象，适度加强对周边外交的塑造，可用中泰关系长期友好发展的经验去优化整体周边外交，增强周边国家对华友好认知与利益融合，推动中国与周边国家实现共同发展与繁荣，与周边国家构建命运共同体，进而助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