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的男人（外一首）

单守银

水稻是南方的命

麦子是北方的命

父亲的命

那个烈日下的男人

已经割坏了

第七把镰刀

身后大片的麦捆子

像被他撂倒的

敌人

（虎口夺粮啊    你懂吗

一台丰收的庆典    随时都有可能

被一场比十万只老虎组成的阵容

还要凶猛的暴风雨    一口吞下）

那一年   父亲倒在麦地里

抱著他又爱又恨的麦捆子

好像睡着了

月光盖上他赤裸的脊背

旁边是豁口的镰刀

干枯的水罐

我的北方

这被马蹄和刀剑耕耘过的土地

这被鲜血和眼泪灌溉过的土地

你显赫的台子

你堂皇的指令

你夸张的表情

都高不过一块金黄的麦地

高不过一只粗瓷大碗

母亲的睡眠

隔着窗帘

母亲睡在午后的光线里

没有鼾声   呼吸细微到寂静

枕头上白发如雪

平整土地拉着爬犁

一脸霜花的母亲

庄稼地里

弯腰锄草汗湿衣衫的母亲

挑回两桶水换了几次肩的母亲

灶房的柴烟里连声咳嗽的母亲

推开圈门呼唤猪们来食的母亲

昏暗的煤油灯下纳着鞋底的母亲

自己吃稀的把干的

偷偷让给丈夫和儿女的母亲

含辛茹苦

把四个孩子养大成人的母亲

每天临睡前都要默默祷告的母亲

今年已经八十三岁高龄的母亲

现在睡在午后的光线里

几乎无声无息   像一个婴儿

枕头上白发如雪

你悄悄吩咐妹妹

每天早上一起床

就要过来看看母亲

看看老人家醒来了吗

切记 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