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山地民族非遗传承人群口述史研究的迫切性与必要性
——以“非遗之州”黔东南为例
2022-03-23姚绍将蒋园媛廖元刚
姚绍将,蒋园媛,廖元刚
(凯里学院 贵州苗绣文化保护与发展研究中心,贵州凯里 556000)
非遗传承人口述史是中华优秀民间文化抢救和 非遗保护工作中理论探索与实践经验的学术尝试。非遗传承人是非遗资源生态体系中的核心载体,是非遗文化有形实物形式与无形精神文化空间创造及生存的基础,是非遗保护与建设体系中的核心主体。因此,非遗传承人口述史工作是整个非遗保护工作的“牛鼻子”。没有用文字、声音、图片、影像等科学手段,全面深入、可持续的传承人普查、口述史记录及建档立卡保存的非遗工作是极为不完整的,也将是重大纰漏。新时代贵州进入发展的黄金时期,2022年印发的国发(2022)2号文件强调“加强民族传统手工艺保护与传承”[1],意味着必须继续做好非遗保护工作。非遗大省的非遗保护工作机遇与挑战并存,发展增速致使传承人观念变化加速,传统非遗转型或消逝。伴随传承人年龄偏大的现状,中国山地诸民族传承人口述史研究工作刻不容缓,尤其是在非遗传承人口述史探究滞后的黔东南地区!
1 贵州山地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现状及困境
贵州省是中国多民族和谐团结示范区,同时也是我国唯一的山地公园省份,世居民族成分比较复杂。因为自然生态及社会历史原因,贵州山地民族原生性民间文化保持较为完好,中华传统农耕文明的活态形态特色鲜明。因此,贵州省的非遗保护工作走在了全国前列。譬如非遗项目的认定,各级别代表性项目及代表性传承人积极申报,积极组织参加国内外各种非遗展出活动等,受到外界广泛关注,备受赞赏。但有关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的工作无论是理论方法探究,还是实际记录都比较滞后,起步晚,调查档案整理成果十分稀少。
1.1 研究现状
众所周知,口述,即“口头”“口承”等,起源于人类远古时期,尤其是对没有自己民族文字的民族而言,就更为久远和丰富。贵州省内的少数民族大多数都没有自己民族的文字,全靠口述、图像等言传身教来完成技艺、知识等的传承。学者也通过口述田野调查的方式,保留下来部分民族文化的经典,口述也成为最常用的学术耕作方法。其中“×××民族口传经典”,包括古歌、民歌等文学类,还有戏剧戏曲类等民族文化。这类民间文艺的发掘与抢救为后人非遗保护工作奠定了基础。但以非遗传承人为主体,以口述史为核心意识的记录挖掘工作,与其他省份非遗口述史记录的“热潮”相比,贵州是滞后的,可谓刚刚起步。文献梳理显示,由王小梅带领的团队于21世纪初才真正开启贵州山地文明见证的传承人口述史活态记录。在《他者叙事:手艺人口述历史访谈》中采用即兴口述和对话方式记录了28位手艺传承人的口述史。唐震、张金成的《盘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口述史》以贵州省盘州市“非遗”传承人作为“记忆”群体,包括“民间技艺”“民间文学”“传统舞蹈”“民族音乐”“民俗”等,为传承人口述留下珍贵的史料,也成为当下贵州地区为数不多的非遗口述史活态样本[2]。王建朝等在《口述史视野下的贵州省音乐非遗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及其音乐研究》中将理论研究与口述史记录实践相结合,以个案研究与访谈记录的方式对吴品仙、吴培焕、方少保、张启高、杨月艳、吴玉竹等十几位音乐领域非遗传承人的口述史展开探究,此对贵州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研究拓展有着重要意义与价值。另有与传承人口述史研究联系较密切的《蓝花叙事》《寨生:手上的记忆》两部人类学札记,其中也涉及苗族蜡染民间传承人口述史的内容,但具体只侧重传承人的现代性“遭遇”。
由此可见,贵州地区或黔东南州非遗资源丰富,虽然说挖掘、申报及保护工作走在全国前列,但传承人口述史理论研究与实践应用较为滞后。调查显示,黔东南至今也没有任何专门的传承人口述记录及数据库建设,尤其是对国家级传承人口述史的研究。在王小梅团队田野口述调查中,其对黔东南部分国家级传承人做了口述记录,其中有掌握皮纸制作技艺的王兴武,苗族蜡染技艺的王阿勇,刻道的吴治光,苗族古歌的龙通珍、刘永洪,苗族芦笙制作技艺的莫厌学,侗族大歌的潘萨银花,苗族银饰锻制的杨光宾等,其口述史料价值与意义不言而喻。
1.2 研究困境
山地省份与非遗之州的口述史工作刻不容缓。随着年龄增长与非遗传承人断层问题的加剧,国家级传承人都普遍年纪偏大。虽然各级别的非遗传承人正在不断被列入省级、国家级传承人,但是年龄问题导致传承中断的现象也是比比皆是。如蜚声世界的苗族侗族染织绣,目前,苗族刺绣是中华非遗刺绣类国家级传承人人数最多的项目,但仍旧亟待做好口述史工作。首批国家级传承人吴通英已于2018年过世,但目前并没有留下她完整的苗绣口述史记录,令人惋惜。再有侗戏吴仕恒、吴仁和,苗族古歌的王安江、王明芝,刻道的石光明,由省级晋升为国家级传承人后相继离世,也没有留下中国非遗学或传承人口述史学科的完整口述史记录。其他部分省级传承人相继去世,均未来得及开展口述史工作……
2 山地非遗传承人口述史滞后原因探析
显而易见,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研究包括实录与口述史方法理论研究。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理论方法从传承人口述记录实践工作中总结概括,提炼升华,反之理论的完整性能够指导实践的开展,正确的理论方法有利于科学、合理地开展非遗传承人口述史记录工作。黔东南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的滞后有客观和主观两方面的原因。
2.1 主观原因
首先,对非遗传承人口述史重要性的认识不够。传承人口述史起源于中国民间文化抢救与非遗保护的大潮,是个新兴的学科领域。实质上,因西南地区为多民族居住地区,民族学者也曾大量采用了口述田野开展调查,成果丰富,有诸多可参考的价值。但真正以非遗保护工作开展的传承人口述史研究,是21世纪初冯骥才主持的 “中国民间文化杰出传承人传记”“中国民间木版年画代表性传承人口述史调查”,划时代地开启中华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的记录。事实证明,为传承人做口述史和口述史研究,是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最得力、最有效、最有益的工作之一[3]。目前,民族区域非遗官方或官方以传承人口述史为主题的措施或研究工作较滞后,系统性、分门别类、团队完善的传承人口述史记录工作更是少之又少!调查显示,最为关键因素就是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导致其对此项工作不够重视。
其次,非遗产保护人才队伍建设不合理,工作合作机制存在缺陷。一是非遗主管部门工作人员数量有限,专业人才、高层次人才极为匮乏;二是没有明确划分日常公务处理人员与专门研究人员的职责;三是工作人员多忙于日常行政公务,没有充足的时间专心开展专项调研。“眉毛胡子一把抓”无法及时高效开展口述史记录重任,因此,及时完善民族地区多层次、多维度的非遗口述史记录队伍建设与合作机制,是传承人口述史工作的开端。
最后,山地多民族地区非遗状态存在复杂性,多民族语言障碍成为口述史研究滞后的重要语境难题。贵州山地省份,有“地无三里平”的说法,世居山地民族的成分复杂,各民族“大杂居,小聚居”的特点,导致少数民族语言成分纷繁复杂,由于不同民族语言差异较大,所以同一民族不同村落语言差异也大。民族语言是民族生存的家园,多民族及丰富的语言体系成为当下开展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群口述史记录、调查与研究的重点难题。另外,贵州山地民族诸多非遗传承人群都世居如“世外桃源”般的传统村落,有的传承人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村寨或村落。如:黔东南苗族百鸟衣传承人平尔猫几乎没有走出过雅灰高山苗寨;国家级非遗代表项目苗绣(剑河苗族锡绣)国家级传承人也没有走出过苗族的传统村落。
2.2 客观原因
随着现代化、城镇化的快速推进,尤其是贵州“黄金发展十年”的变化,许多不良因素打着“创新”的幌子对非遗开始东拼西凑,随意嫁接,将传统的非遗文化改编成千篇一律的“同质化”时髦花样。其对传承人手艺的态度逐渐以市场盈利和快速运作为主,渐渐远离传统手艺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因此黔东南地区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的记录工作也因忙于市场经营而难以开展。
3 做好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的“中国创造”
非遗保护核心基础与原则要求从人类命运共同的大格局大视野来看待世界及中华非遗保护的研究工作。中华非遗是中国56个民族共同创造的,是绵延华夏文明的生动见证,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深层基础。许多学者在非遗保护中发掘了极富学术创建性的“非遗传承人口述史”,抓住了非遗保护中国范式的“牛鼻子”,收获了一批批影响巨大的成果。非遗的挖掘,从口述文字、声音、图像、影像的保存,再到随新时代的价值弘扬,中华非遗的保护经验和成果蜚声海内外,成为向国际社会展示中华文明形象的重要手段。因此,“传承人口述史是当前非遗保护新呈现的一个最鲜活、最重大的理论问题和理论创新,是我们为世界非遗保护提供的中国方案、中国智慧、中国创造”[4]。
3.1 黔东南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的研究方向
黔地三十几个世居民族饱经风霜、历经沧桑得以保存下来的文明,蕴含了民族情感与文化精神,亦是中华非遗体现民族情感与凝聚力的重点部分,更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础之一。非遗其本质归属是人类文化、文明。黔东南州的非遗传承人口述史作为非遗保护工作的 “牛鼻子”是中华非遗保护,乃至世界非遗保护的一个重要示范缩影。所以,在此工作中应当在大视野大格局下做好民族的、区域的、山地文明的传承人口述史研究。
首先,加强对传承人口述史理论观念的认识,高度重视传承人口述史,将其作为非遗保护最鲜活最重大的理论问题和实际问题。传承人是非遗核心主体,人在艺在,人逝技绝。传承人口述史是技艺史、生活史、生命史,所以必须把其放在极为重要、紧迫的位置,并及时推广,总结建立理论方法,将理论与实践相统一,高度关切,强力执行。其次,多维度多层次完善非遗保护与研究队伍建设。主管部门建立高层次专业人才与普通工作人员队伍,专家队伍应包括大量本土的乡土专家,他们谙熟非遗政策、民族地区语言、风俗习惯、文化内涵及民族情怀。多层次、多维度的队伍有利于协调合作,全面开展传承人生存状况与所处文化生态的调查,并高效快速准确地开展传承人口述史的采访记录。还应使省、州(市)、县、乡镇及村5级多层次非遗队伍联动作业,及时开展传承人口述史记录、整理、存档,进行数字化保护,建设资源共享的数据库。最后,设立专项经费,对非遗传承人的生存状况开展全面普查,迅速组织专家队伍及时开展对国家级非遗人的口述史记录,对年龄偏大、身体状况欠佳的传承人及时开展口述史记录工作。
3.2 黔东南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的研究架构
以科学、合理的理论方法指导口述史实践工作,同时为探索非遗保护的山地民族非遗传承人口述史工作贡献中国范式、中国方案、中国智慧。对保护专家及工作人员进行口述史培训时,还应全面开展黔东南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研究,其架构设想如下[5]。
第一,按照官方非遗传承人评定级别开展传承人口述史,包括“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研究”——对国家级传承人一对一的口述史工作;“省级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研究”“市(州)、县级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研究”“民间优秀传承人群口述史研究”等。第二,按照非遗代表性项目级别分类开展,包括“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研究”“省级非遗代表性项目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研究”“市(州)、县级非遗项目传承人口述史研究”等几个部分。第三,按照国家非遗十大类别开展,包括民间文学、传统技艺、传统美术、传统音乐、传统舞蹈、传统戏剧、传统医药、传统体育、游艺与杂技、曲艺、民俗。第四,按照民族归属和县域划分来开展。如黔东南地区两江流域:清水江流域的苗族聚居区、都柳江流域的侗族聚居区;两山地区:雷公山苗族聚居区,月亮山侗族聚居区等[6]。
4 结语
人类非遗是人与自然“耦合共生”的产物,基于文化的多样性。每个国家、民族、地区不同的环境、经济、文化、时代等因素都会导致传统非遗存在不同的状态。针对非遗文化生态圈的抢救措施应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黔东南地区作为中国山地民族非遗保护的重要区域之一,在传承人口述史记录工作方面较为滞后,但开展山地民族传承人口述史记录工作已经迫在眉睫,所以应迅速组织专家探索升华传承人口述史理论方法,完善山地非遗保护建设体系,在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中做好非遗传承人口述史的 “种子库”“基因库”,纪实存史,为后来研究者、继承者提供一个研究和保护的方法与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