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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性的逻辑、样态变革与中国新现代性的构建

2022-03-23周世兴

关键词:样态现代性理性

何 璇,周世兴

(华侨大学 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对现代性作出富有建设性的反思和批判,是构建中国新现代性的重要理论前提。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揭示了以“理性”“资本”为中心枢轴的现代性的本质,指明其必然随着资本主义制度的扬弃而被掌握了全部生产力的人民所重写。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1],对困扰人们的现代性矛盾作出了实践的回答,奠基并引领以人民为中心的中国新现代性构建。本文试图从考察现代性发展逻辑和历史样态变革的总体趋势入手,揭示构建中国新现代性的历史必然性及其内在机理。

一、现代性的发展逻辑

“现代性”是一个广泛涉及哲学、社会学、艺术学等学科领域的综合性概念。根据哈贝马斯的观点,自18世纪起,现代性就已经成为哲学讨论的主题。[2]1国内学界关于“现代性”的论述也是多种多样,没有一个统一的概念界定。吴晓明认为现代性是现代世界的实质、基础、核心[3],陈曙光认为现代性在本质层面、哲学高度标识现代社会的身份标签、文化符号。[4]尽管如此,本文把现代性看作现代社会的本质特征和根本属性,认为其内在逻辑是能够变化而且是经常变化的,是一个由启蒙现代性到资本现代性、再到作为对资本现代性扬弃的人民现代性的历史过程。

(一)现代性的理性逻辑

15至18世纪是西方社会大变革的时代:经济上的地理大发现、商业资本向海外扩张,政治上的王权兴起及随之而来的资产阶级革命,思想上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的蓬勃发展等,形成了一个科学理性与宗教迷信、民主政体与专制制度、资本主义与封建主义之间相互博弈而前者节节胜利、后者日渐衰微的壮阔历史场景,与之相应的是社会生活的商业化、城市化,从而宣告了一个新时代到来,而所谓“现代”“现代性”也不过是这一历史过程的产物或表现。

现代性正是奠基于现代科学所倡导的“理性”之上。在漫长的中世纪时期,人们受到封建社会和宗教神学的双重压迫,世界是一个严密的至上而下的等级秩序社会,上帝是终极存在,个人被束缚在他律的、命定的价值中。文艺复兴、启蒙运动中萌发的“理性”促使“人的发现”,否定了等级森严和生而有罪的定论,号召人们摆脱自然和传统权威的束缚而成为理性化的主体。启蒙现代性的生成和发展,必然表现在人们的观念特别是作为时代精神精华的哲学上,而近代主体性哲学则不过是启蒙现代性的哲学表达。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命题确立了主体意识,给定了主体行动的理由,而从康德、黑格尔到韦伯的哲学构思,可以说都是围绕构造现代性的“理性”逻辑展开的。康德提供了“现代性态度的纲领”[5]429,提出“要有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理智”[6]22,主张运用理性思辨达到对自身的把握;其认识论上的“哥白尼式革命”认为,理性是认识之源,能够提供有关经验判断的系统原则,主张人为自然立法;其道德伦理上,强调来自非经验、纯粹理性的“自由意志”能为道德立法提供基础,绝对的道德律令既是善恶的价值标准,也是人服从的道德责任。黑格尔是将现代性“升格为哲学问题第一人”[2]19,他展示了从感性意识、经自我意识再到理性的“精神现象学”,将理性视为人类精神的最高表现和成就。这一精神不仅停留在观念层面,而且现实地在国家、市民社会和家庭这些“伦理实体”中实现自身,具有历史的和逻辑的统一性。韦伯关于现代性的“理性化”分析,被誉为概括出“现代性的现象学大纲”[7]121,突出在对“资本主义精神”的论述。韦伯认为资本主义精神是西方理性主义独有的产物,它围绕着“理性化”从世俗伦理和行为方式两个方面,在文化、经济、政治等领域全面推动资本主义现代化发展,因而“合理性”是现代性的标志性符号。总之,“理性”是宗教退场后的世俗世界的新权威,近代哲学关于“现代性”的哲学话语,不过是对人“理性”的自我确证。

由启蒙理性开启的现代性使现代社会呈现出理性至上的特征,但同时也使现代社会陷入非理性困境。韦伯把“合理性”作为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的主线时,也揭示了其内在的矛盾:现代社会在理性化的过程中,也会形成“形式合理性”和“实质合理性”的冲突,即只顾及运用手段达到某种特定目的,而不顾及道德价值考虑,这表明现代性本质上深藏着双重悖论。韦伯对现代性的“合理性”分析以及他关于现代性的悖论性发展的论断,奠定了后世现代性批判的理论基调。西方马克思主义中以法兰克福学派为代表,发起以工具理性和科学主义为核心的资本主义和现代性批判,将“技术理性”作为现代性弊病的主要符号。哈贝马斯深知工具理性导致的现代性发展困境,指出现代性是一项未完成的规划,提出“交往理性”以发挥交互的主体间性从而重振现代性。后现代主义则极力反对以理性为中心的宏大叙事,对启蒙现代性所主张的理性主义、个体主义、中心主义等发起反话语解构,旗帜鲜明地主张非理性主义、相对主义和多元主义。无论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抑或是后现代主义,其企图解构“理性”的路径仍然停留在文化、意识框架内。

(二)现代性的资本逻辑

马克思对现代性问题有着独到而深刻的理解和把握。在他看来,随着现代工业的蓬勃发展,现代性步入成熟、发达阶段,形成不同于原初“理性现代性”的“资本现代性”。根据马克思对现代资本主义工业社会本质特征和根本属性的研究,所谓现代性本质上即“资本主义现代性”: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将“现代”一词释为“我们的时代,资产阶级时代”[8]401,而马克思《资本论》的最终目的则是“揭示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9]83以马克思之见,工业革命的兴起使生产力巨大发展、社会全面变革,塑造了现代工业社会轮廓,因而对现代性的分析不能禁锢在理性自身,若想命中启蒙理性蜕变的要害从而把握现代性发展方向,就要探究孕育它的土壤即现实的物质生活关系:“我们判断这样一个变革时代也不能以它的意识为基础;相反,这个意识必须从物质生活的矛盾中,从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现存冲突中去解释。”[10]592正因为“资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11]922,而“只有资本才创造出资产阶级社会 ”[9]715。资本通过联合抽象化的理性,实现了“经济人”与“理性人”的联姻,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建立起全面的权力管控体系,导致了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分化,才使现代社会呈现出理性至上的同时,也使现代社会陷入非理性困境。所以,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阐发紧紧围绕着“资本”展开,指明其本质上是追求剩余价值的资本进行自我增殖运动的历史性展开:随着商品经济发展,不仅劳动产品,而且劳动力本身也商品化。将劳动力商品产生的剩余价值继续投入扩大再生产时,资本悄然而生。资本的诞生带来生产力高度发展和社会不断变革,打破了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关系,新社会从传统社会中剥离出来,新的关系和事物处于不断产生和消逝中,“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10]36。资本的根本目的在于最大范围、最大限度地获取利润,这种不知餍足的贪欲促使资本通过对内渗透和对外扩张的方式来拓宽疆域、增强影响力,使现代性从一种地方性的存在转变为全球性的存在。资本润物细无声般地对内渗透,改造一切不利于资本增殖的传统性质和形式,努力开发生产、制度和精神中的增殖属性,将其纳入到资本主义体系之中并赋予合法合理性,如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合法化、劳动转变为雇佣劳动、科层制的确立等,从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全面构成现代性的基本内容。资本将触角延伸至世界各地,通过“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10]35各民族和国家都卷入到资本体系中,分工、生产和消费都相互依赖、相互需要,打破了过去那种自给自足和闭关锁国的状态,建立起以资本为中介的普遍交往和联系。由此,以资本为标志的现代性遍地开花,各国都朝圣般地迎接着现代性的到来。

马克思认为资本塑造了一部充满着血与火的历史,它创造了自由贸易中的互惠互利,但其背后隐藏的是剥削与压迫、殖民与掠夺;它运用生产与机器的结合发展了生产力,但却导致机器反控人的体力和脑力。总之,“秩序和混乱是现代之孪生儿”[12]7,资本内在的矛盾及其发展塑造了现代性的双重悖论:它既促进社会进步和文明,又严重阻碍人的发展;既使人们获得空前的物质生活享受,提升了人对自然的进一步控制与改造,但同时也使人深受物欲的支配而迷醉于物化生活,使个体需用外物才能够确证自我的存在,以至于可以这样说,“上帝死了”之后“人也死了”,人因找不到精神的寄托而陷入虚无状态。

在马克思看来,既然资本现代性以具有矛盾性的资本逻辑作为深层动力,而“一种历史生产形式的矛盾的发展,是这种形式瓦解和新形式形成的唯一的历史道路”[13]562,那么,悖论性的资本现代性注定要被超越。这正如他在谈到英国殖民者在印度统治的未来结果时指出的那样,资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就是为新世界创造物质基础,而未来社会的发展方向则是:“只有在伟大的社会革命支配了资产阶级时代的成果,支配了世界市场和现代生产力,并且使这一切都服从于最先进的民族的共同监督的时候,人类的进步才会不再像可怕的异教神怪那样,只有用被杀害者的头颅做酒杯才能喝下甜美的酒浆。”[8]862也就是说,未来社会的新现代性不再由资本书写,不再以资本的增殖为核心,而是由掌握了全部生产力的人民所重写,因而以高度发达的生产力为人民所共同占有为核心,资本现代性这种暂时的历史必然性也由此被更高形态的社会主义和人民现代性所代替。

二、现代性的历史样态

现代性在不同的历史发展阶段呈现出不同的样态,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统一上看,迄今经历了主体中心主义、普遍异化和智能化这三大历史样态。

(一)现代性的主体中心主义样态

启蒙现代性是现代性的原初形式。启蒙现代性通过高扬“理性”旗帜使“第一次现代性就是‘去魅’神义正当性而转向人性‘合理化’的‘人义论’”[14]250,从神义世界走向人的尘世,这种转变突出对主体自身的回归和对主体权威的确认,由此泛化而开的现代样态表现为主体中心主义。笛卡尔以“我思故我在”的口号开启了主体转向,康德积极塑造“人”的观念,将人是作为终极目的等理念,都使得回归自身的“主体中心主义”思潮在社会中盛行。对于现存的一切来说,主体是本原性的、根本性的存在,将人提升到上帝的主体位置上,这在17世纪之前是不可想象的,是对中世纪宗教的祛魅和上帝的解构。每个人都有独立的人格,每个人都有成为自己主体的自由,每个人都有追求个性解放的正当性,自由、平等、财产等一切个人权利都是不可侵犯、不可剥夺的自然权利。主体中心主义为个人权利提供最终依据,使得主体权利在西方社会和国家中得到普遍认可和张扬,构成了现代社会区别于传统社会的新气象。首先,个人存在高于社会、国家存在,国家应维护个人利益、服务于个人需求;社会是实现个人目的的手段,社会中一切利于主体发展的方式方法都是合理合法的。其次,由于所有人在道义上都是平等的,那么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私人财产的神圣不可侵犯就具有了正当性,每个人都可以自愿地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与他人交换,其中也包括马克思所说的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从而以增加彼此的利益,这为生发出现代市场经济秩序和契约关系提供了先决条件。最后,在追求个性解放中,由于每个人所追求的价值理念存在不同,但每个人在法律限定下的追求都是合理的、应当的,因此现代社会更加主张价值的多元化。由启蒙现代性生发的主体中心主义新样态,塑造了一个应该是保障每个个体权利的正义的现代社会,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人道主义立场,体现了人本主义关怀,有利于民主社会的形成。但这种对主体中心的样态预设和过度张扬,是以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二元分裂为前提的,必然会助长自私自利的极端行为,导致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紧张,割裂了自我与社会的关系,忽视了自然生态的可持续发展,在本质上是对共同人格和所有共同体的湮灭。

(二)现代性的普遍异化样态

随着现代社会日益走向成熟,现代性的样态也便由启蒙现代性转向由马克思所揭示的资本现代性。马克思在19世纪中期就敏锐地察觉到了由现代工业发展所造成的各种“新”现象,并通过对劳动状况和劳动组织形式两个方面进行考察,揭露了资本现代性下人的普遍异化处境。马克思指出,劳动作为人的对象性活动,本质上是人的自我产生和自我实现,然而,在“普遍的物质交换”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受控于私有制和资本逻辑,资本为了实现利润最大化的目的,往往不惜削弱甚至牺牲劳动者的主体尊严和价值。如其所言,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异化劳动使“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的本质相异化的直接结果就是人同人相异化。当人同自身相对立的时候,他也同他人相对立。”[8]58这就是说,“劳动的现实化就是劳动的对象化”。然而,异化劳动从根本上来说却是对劳动本身的否定,从而对劳动者主体地位的否定,即“劳动的这种现实化表现为工人的非现实化,对象化表现为对象的丧失和被对象所奴役,占有表现为异化、外化”[8]51。而人的全面异化、外化进一步表现为人是抽象性的工具性的存在,即“物”替代“人”成为真正的主体,成为衡量现代一切合理性和价值性的唯一尺度,人在劳动中不是为了发展自己,而是为了实现对“物”的占有;人在劳动中不是形成丰富多样的社会关系,而是形成无意义的、单向度的剥削关系。马克思对普遍异化的揭露始终贯穿在对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研究中,从早期侧重对劳动状况和生产资料所有制的批判,到1844年之后侧重从生产方式、制度层面上谈论阶级剥削和阶级对立,提出异化劳动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的价值旨归等,都指明了资本现代性样态的历史局限性,从而走向了主体中心主义的反面。

资本主义自身在发展过程中也意识到普遍异化所带来的矛盾和冲突,必然会影响到资本在现代社会中的增殖进程和利润获得,因而必须采取应对措施来减轻或缩短资本扩张的痛苦,即不断调整输出方式,以实现自我调节和自我发展。纵观科学技术的历史变革,从蒸汽机到电动机,再到如今人工智能的蓬勃发展,这种生产力要素的自我调整表明了资本主义是“一个能够变化并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有机体”[9]84,始终在寻找更适合自身发展、更利于隐蔽增殖的方式。人工智能作为一种虚拟的网络技术,依靠其庞大而精准的数据和算法,具有提高生产效率和控制市场的巨大潜能。资本主义嗅到了这一新事物能为资本积累提供更可靠的保证,于是将智能技术与资本相结合获取超额剩余价值,而且以远程不在场控制创造出现代自动生产模式。对此,奈格里这样写道:“在后福特和后工业时期,随着非物质劳动(比如智力劳动、情感劳动、关系劳动和语言劳动) 成为价值创造的中心元素,资本积累改天换地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15]4智能设备的虚拟性不仅能满足非物质劳动通过符号、观念、情感进行生产的新特点,而且弱化了生产过程中对固定时间、空间的需要,这种随时随地创造价值是资本感觉到最美妙的地方。

(三)现代性的智能化样态

马克思指出:“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9]172生产力的发展必然引起生产方式的变革,从而形成了现代性的新样态,从蒸汽机到电动机再到人工智能的变革,使资本现代性由普遍异化形式转向智能化形式,人工智能正成为一种普遍规则和意识规范着现代人的生活体验和认知方式,使现代性呈现出以智能化为基础的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此消彼长、主体塑造与去主体化相互博弈的新样态。一方面,资本对智能技术的充分运用使算计、效用原则在社会和个人之中快速蔓延开来,可交换性成为唯一可靠的尺度,一切事物手段化、一切价值可计量化,整个社会表现为无节制的进步强制,即一切坚固的东西都被瓦解,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祛魅,一切所谓的“新”在瞬间也变成昨日黄花。工具理性的单向度发展必然会对价值理性的发展造成威胁和排挤,对主体精神的追求造成弱化和忽视。西美尔对此描述到:“灵魂的精神性和专心镇静在自然科技时代喧嚣的辉煌中麻木了,造成了紧张和茫然地追求的某种模糊感的恶果,造成了一种感觉,即离我们的存在的完整意义如此遥不可及,以至于我们无法锁定存在的完整意义,处于不断地远离它而非靠近它的危险之中”[16]394。工具理性在稳步增强,而价值理性则在逐步消退,赤裸裸的经济利害关系取代人与人之间温情脉脉的田园诗般的关系,已成为现代人的存在危机体验。另一方面,人工智能给现代生活带来了的智能化变革,如身份凭证电子化,电子下单、扫码支付,符号、数字消费等。面对这些新变化,未能适应者会被社会推动着改变或者淘汰,科技将我们培养和规训为专属人工智能标准的使用者和主体,但实质是对人的去主体化。智能设备通过对主体信息的收集和分析,它比主体更了解主体,更易操纵个人行为,人一旦失去它,就会对自身行动产生无力感和焦虑感;它甚至成为人的符号性、偶像性存在。人工智能放大了科技对主体的宰治,促使主体不断地疏离自身,无形中受智能机器的奴役。与以往人只是在生产劳动过程中失去了自我不同,在当代智能化社会,人在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普遍地失去了自我,使主体的生存悖论发展到一个新阶段。但这一系列问题的出现,从根本上说是由于人工智能的“资本”控制,即人工智能在资本的运用下成为了盈利性工具。人工智能本身具有“价值中立”的属性,能发挥什么样的效用取决于被什么样的生产关系所运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始终指向少数阶级的利益追求,与此不同,社会主义生产关系指向社会与个人共同的先进发展方向,对人工智能的社会主义运用能充分发挥解放生产力和解放人的双重效用。

三、中国新现代性的构建

从启蒙现代性的主体中心主义,到资本现代性的普遍异化,再到资本调整输出方式后开启的智能化,虽然真实地反映了个人与社会关系的历史性变迁,但并不能说是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社会可持续健康发展的现代性应有本真样态。西方现代性是在自身的传统和社会内部中理性生长出来的,属于“先发内生型”;与之不同,中国现代性是在东西方碰撞中创造出来的,属于“后发外生型”,因而不能直接照搬西方模式而必须作出新的探索和创造。鸦片战争后,中国在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下开启“挑战—应对”模式,开始探寻民族复兴和现代化发展。西方的先发优势使得后发国家往往把西方现代模式当作一种范本进行模仿,中国也曾尝试追随西方模式,但无论是洋务运动、维新变法,还是辛亥革命,最后都以失败告终。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中国共产党人将马克思主义同中国的历史和实际相结合,才创造性地开辟出一条既符合世界现代化潮流、又符合中国历史和实际特点的中国式现代化发展路径,即从毛泽东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到邓小平开创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再到习近平开辟的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由此才使中国赢得了现代化起飞的历史性机遇。这正如习近平在《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的那样:“我们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1]是对西方现代性超越的中国新现代性。

(一)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引领“以人为本”的中国新现代性构建

察势者智,驭势者赢。中国始终在现代化发展和现代性构建中寻找自己的道路,这条道路的开启不仅具有理论的可能性,更具有实践的现实性。根据唯物史观阐明的一般历史发展规律,资本主义起源于西方,西方世界在现代化进程中具有领先优势,非西方的落后国家的发展一般地从属于西方资本主义,就是说,“正像它使农村从属于城市一样,它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8]405然而,历史唯物主义是辩证的决定论而非机械决定论,马克思晚年提出的关于东方非资本主义国家“有可能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而占有资本主义制度所创造的一切积极的成果”[17]578的论断,指明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发展方向。毛泽东领导的新民主义革命的成功,实现了“站起来”的目标,而如何实现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和“强起来”的更高目标,则是摆在当代中国共产党人面前的历史重任。正是在总结世界社会主义事业的经验和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的弊病和教训的基础上,邓小平得出了要“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18]3的结论,开启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新征程。纵观改革开放以来走过的40多年的现代化道路,决定性的因素是实现了社会主义同市场经济相结合,既发挥市场创造财富的内驱力和活力,又发挥政府规范市场秩序的主导力;既发挥资本的文明作用,又限制资本的野蛮生长,而关键的因素则在于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基本制度,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行稳致远提供政治和制度保障。无疑,这样一条内含物质文明建设、政治文明建设、精神文明建设、社会文明建设、生态文明建设“五位一体”的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历史性地解决了社会主义和现代化、理论设想与现实路径、中国风格和世界潮流之间的关系。西方现代化道路以资本逻辑作为支配原则,形成了“以物为本”的西方现代性。与之不同,中国“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19]594,它必然在拥有资本主义所创造出的一切积极成果的基础上,以“人本逻辑”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超越“资本逻辑”的西方现代化道路,从而历史性地推动中国新现代性的构建。

(二)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开辟了“以人民为中心”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新样态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所构建的中国新现代性遵循“以人为本”逻辑,它既不同于西方资本主义的资本主体论,也不同于苏联社会主义的国家主体论,而是追求将驾驭资本与创新国家相结合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劳动主体论。也就是说,中国新现代性并非一味沉浸在资本的文明作用中,而是扬弃了资本,将劳动确立为生产的核心,发挥一切代表劳动主体性的社会主义力量来规制资本,而国家则是其中最为显著的力量。在“资本—国家—劳动”三者关系中,“资本”代表物质客体属性,“劳动”代表人民主体属性,“国家”作为中介发挥调节两者关系的作用。依靠国家的主导力量与资本市场相抗衡,防止资本从经济向政治、文化等其他领域无序扩张;将资本的作用限定在为社会进步和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创造客观条件的范围内,防止资本野蛮生长。依靠国家的主导力量肯定劳动,在价值指引上肯定“劳动光荣”的理念,主张弘扬劳模精神、劳动精神;在实践中健全就业创业体制,尊重劳动、尊重创造;在劳动产品的配给上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等。中国在新现代性构建过程中既鼓励资本推动生产力增长,又积极克服劳动资本化破解劳动与资本的对立,同时发挥国家宏观调控使社会合理自由发展,实现“资本—国家—劳动”三者的动态平衡。统筹协调三者关系,始终秉持“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坚持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的原则,而“扎实推动共同富裕”则是对这一理念的进一步推进,既依靠全体人民又共享于全体人民,既实现人民的物质生活富裕又实现精神生活富裕。首先,只有在“做大蛋糕”的基础上才能“分好蛋糕”,“富裕”需要依靠全体人民的共同奋斗,尊重劳动、鼓励大家将辛勤劳动作为致富条件;“共同”旨在共享于全体人民,在制度安排上维持社会公平正义,防止两极分化和阶层固化。其次,不仅要“富口袋”,更要“富脑袋”,不仅要增加人民的物质基础,更要满足人民的精神文化需求,以促进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从中国发展的现实和未来发展来看,发挥市场、劳动和国家三者力量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是为人民的发展和解放创造条件,“以人为本”构成了中国新现代性的本质特征和内在逻辑,是对西方现代性资本逻辑的摒弃和超越

(三)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

坚持“以人为本”逻辑的中国新现代性,具有深刻的文明论和价值论意义,展现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一“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丰富内涵。人类文明新形态是在“五位一体”的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上成长起来的,具化为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的“五大文明形态”,体现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下的市场经济、民主政治、先进文化、和谐社会和可持续生态发展。人类文明新形态是对中国新现代性价值体系的积极表达,在遵循“以人为本”逻辑下培养“五大文明主体”,即有序生产和理智消费的物质文明主体、权利与义务相统一的政治文明主体、发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精神文明主体、恪守法律和弘扬美德的社会文明主体、爱护环境和节约资源的生态文明主体,体现了中国主体塑造的完整性和丰富性。由中国新现代性创建的人类文明新形态实质上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具有超越资本主义文明的显著特征和冲破西方文明中心论的文明高度。人类社会发展史中依次经历了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社会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代替资本主义社会符合一般历史发展规律,而每一社会形态有与其相适应的文明形态,与之相伴随的是社会主义文明对资本主义文明的替代。以资本为首的资本主义文明是仅仅强调“物质文明”的单一文明观,在发展中传播着利己、剥削理念;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是注重“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统筹协调发展的全面文明观,摒弃以资本为中心而追求人的全面协调发展,传递着以和为贵、天下大同的价值愿景。长期以来,西方文明常常以“现代文明”自称而不断干涉他国的文明发展模式,并逐渐形成非自觉的非理性的西方文明中心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作为人类文明的新形态、新代表,致力于打破西方文明霸占话语主导权的一元化格局,在单一性中开辟多样性。中国始终基于全球视野、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对人类面临的共同问题出谋划策,积极贡献出中国方案,由此传递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既是“特殊的”又是“普遍的”,既是一种民族文化认同又是一种大国责任担当,为人类共性问题的解决和其他国家的文明发展提供新思路、新价值和新选择,营造人类文明多元共存的新局面,因而更符合人类文明发展长期向好的趋势。

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看,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将长期处于空间并存、激烈竞争状态之中,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中国新现代性也正是在与资本主义文明和资本现代性的竞争中发展并壮大起来的。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全局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阶段,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构建中国新现代性的任务艰巨,是“进行时”的而非“完成式”,任重道远。

综上所述,理性和资本是现代性遵循的两个基本逻辑,资本在推动由启蒙理性开启的现代性的发展的同时,也使现代社会陷入非理性困境,塑造出现代性和悖论性的双重内涵。由资本主导的西方现代性发展的总体趋势是主体中心主义和普遍的异化,而人工智能的广泛应用和发展则形成了以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此消彼长、主体塑造与去主体化相互博弈为主要内容的智能化样态。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引领“以人为本”的中国新现代性构建,它不仅是以人民为中心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新样态,而且是人类文明新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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