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的中国—马来西亚关系

骆永昆

2018年5月，马来西亚出现政权更迭，执政60余年的巫统轰然倒台。此后，马来西亚历经马哈蒂尔、穆希丁和伊斯迈尔3任总理，政局动荡持续至今。中国与马来西亚关系也因为马来西亚政权更迭出现戏剧性的变化：先是马来西亚叫停中国承建的东海岸衔接铁道项目（以下简称“东铁”项目），中马关系进入低潮；接着是“东铁”项目全面恢复建设，中马关系回归正轨；而后是马来西亚加强对华外交，将对华外交视为马来西亚外交的优先方向，双边关系提质升级。中马关系为何在短暂波折后得以稳步恢复、提升？中马关系稳定发展的原因为何？未来，在大国博弈、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蔓延和马来西亚国内政局动荡等背景下，中马关系能否保持稳定发展？本文将结合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马来西亚国内政治发展，剖析中马关系稳定发展之原因及面临的机遇和挑战，以2023年中马全面伙伴关系建立10周年和2024年两国建交50周年契机，为推动中马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迈上新台阶提供思考。

一、2018年以来中国—马来西亚关系的发展历程

2018年5月以来，中国与马来西亚关系接连经历马来西亚政权更迭、新冠肺炎疫情冲击和大国博弈加剧等重重考验。中马关系在经历短暂波动后稳步前行，步入历史最好时期。

（一）中国—马来西亚关系遭遇波折和调整

2018年5月，马来西亚大选后，马哈蒂尔当选总理，这是巫统执政61年后首次下野，中马关系在马来西亚政局骤变中迎来新局。马哈蒂尔上台后，以所谓的“债务问题”为由叫停了中国承建的三大项目——“东铁”（ECRL）、多元石油产品输送管道（MPP）和沙巴天然气运输管道（TSGP）。其中，“东铁”项目是中马“一带一路”倡议重点合作项目，也是近年来中马两国经贸合作的旗舰项目。“东铁”项目被叫停后，美西方舆论对中马关系一片唱衰。澳大利亚罗伊研究所东南亚项目原主任本·布兰德（Ben Bland）称，“东铁”项目对中国而言是巨大的挑战①BLAND B.Malaysia and China:breaking up is hard to do[EB/OL].(2019-02-01)[2022-05-23].https://www.lowyinstitute.org/theinterpreter/malaysia-and-china-breaking-hard-do.。中马关系面临冷战结束以来的罕见困局。

但令人欣慰的是，经过多次磋商，2019年4月，中马双方达成协议，“东铁”项目最终在缩短线路和削减财政预算后重启。与此同时，2018年8月，马哈蒂尔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表达马来西亚与中国积极发展友好关系的意愿。马哈蒂尔表示，新一届马来西亚政府将继续奉行对华友好政策，希望向中国出口更多的产品，并欢迎中国企业赴马来西亚投资，扩大双边旅游、创新及研发等合作，期待进一步巩固深化两国关系，实现各领域互利共赢，推动马中关系提质升级②李克强总理同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举行会谈[EB/OL].(2018-08-20)[2022-05-23].http://my.china-embassy.gov.cn/chn/zmgx/201808/t20180820_1721935.htm.。从马哈蒂尔访华期间的讲话可以看出，尽管其上台后叫停了“东铁”项目，但马哈蒂尔本人并未将中国视为“威胁”。马哈蒂尔特别强调，中国是具有重要影响的国家，也是马来西亚最大的贸易伙伴，中国今天的发展对马来西亚不是“威胁”。马中两国都坚持“亚洲价值观”，坚持走自己的发展道路，符合两国自身和本地区的利益。此外，马哈蒂尔还盛赞“一带一路”倡议，认为“一带一路”倡议有助于促进地区交往合作，使地区所有国家获益③习近平主席会见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EB/OL].(2018-08-20)[2022-05-23].http://my.china-embassy.gov.cn/chn/zmgx/201808/t20180820_1721945.htm.。马哈蒂尔访问中国后，执政联盟领导人、人民公正党主席安瓦尔也访问了中国，在中国人民大学发表主题为“马来西亚的法治与中马的未来”的演讲。安瓦尔指出，马来西亚期盼加强中马的投资、经贸和文化交流往来，认为中马合作需要转型升级④李源.访马来西亚前副总理安瓦尔：中国是最强有力的发展合作伙伴[EB/OL].(2018-10-26)[2022-05-23].http://cpc.people.com.cn/n1/2018/1026/c164113-30364810.html.。

2019年4月，在上一次访问中国仅8个月之后，马哈蒂尔再次访问中国，出席第2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并在论坛开幕式上致辞，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会见前来出席论坛的马哈蒂尔。同年9月，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部长王毅与马来西亚外交部部长赛夫丁在中国北京举行会谈，同意建立中马海上问题双边磋商机制，作为两国就海上问题开展对话合作的重要平台，以共同维护南海和平稳定⑤温馨.中国与马来西亚建立海上问题磋商机制[EB/OL].(2019-09-12)[2022-05-23].http://www.gov.cn/guowuyuan/2019-09/12/content_5429469.htm.。在经贸领域，2019年，中马双边经贸额增加至1239.6亿美元⑥商务部亚洲司.2019年1-12月中国与亚洲周边国家贸易统计[EB/OL].(2021-03-30)[2022-05-23].http://yzs.mofcom.gov.cn/article/date/202003/20200302949562.shtml.，中国连续11年成为马来西亚最大的贸易伙伴。

（二）中国—马来西亚关系回归正轨

2020年2月，马哈蒂尔辞去总理职务。3月1日，土著团结党主席穆希丁就任马来西亚总理，此后中马关系平稳发展，并呈现不断向好的态势。

1.拓展合作领域，防疫合作成为两国关系的亮点

2020年9月，中国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部长魏凤和访问马来西亚，时任马来西亚总理穆希丁会见到访的魏凤和。穆希丁感谢中国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给予马来西亚的大力帮助，让马来西亚成为最先控制住疫情的国家之一，希望两国继续加强防疫合作①马来西亚总理穆希丁会见魏凤和[N].解放军报，2020-09-08（1）.。同年11月，中马两国签署疫苗开发合作协议，之后，两国围绕疫苗采购和三期试验等开展多项合作。马来西亚成为首个与中国签署政府间新冠疫苗合作协议和达成疫苗接种互惠安排的国家。2021年6月，中国决定向马来西亚政府捐赠50万剂科兴新冠疫苗，助力马来西亚防控疫情。

2.外交领域，两国外交部部长多次会晤，中马高级别委员会启动

2020年8月，时任马来西亚外交部部长希沙慕丁与中国外交部部长王毅通电话。希沙慕丁表示，马来西亚高度重视马中强有力的双边关系，两国合作超越地缘政治。马来西亚完全赞同双方积极开展疫苗合作，尽快建立“快捷通道”和“绿色通道”，探讨共同确保供应链安全②王毅同马来西亚外长希沙慕丁通电话[EB/OL].(2020-08-06)[2022-05-23].http://my.china-embassy.gov.cn/chn/zmgx/202008/t20200806_1721948.htm.。2020年10月，王毅访问马来西亚，与希沙慕丁举行会谈，双方同意推进“东铁”等重大项目建设，启动并完善“快捷通道”、“绿色通道”和确保粮食安全的“生命通道”，促进三大通道区域化、网络化，稳定地区产业链和供应链，拓展疫情催生的新模式、新业态。2021年4月，中马两国外交部部长在中国福建举行会晤，双方决定启动由外交部部长牵头的中马合作高级别委员会，规划推进“后疫情时期”的双边合作。同时，双方同意深化疫苗合作、推进区域合作、共同维护南海和平稳定。希沙慕丁指出，马中之间有着传统亲密关系，马来西亚感谢中国提供防疫援助，这彰显了“马中是一家人”的真谛。马来西亚将永远做中国的好朋友、好伙伴。双方将在共建“一带一路”框架下加强能源、投资和粮食安全等领域合作。也正是在这次会晤中，希沙慕丁亲切地称呼王毅为“大哥”，凸显中马亲密关系，引起国际媒体的广泛关注。

3.经贸领域，两国经贸合作继续保持高位

穆希丁上任后，即与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举行视频会晤。穆希丁表示，马来西亚高度重视对华关系，坚定支持并愿进一步深化与中国的互利共赢合作，加强经贸投资、数字经济、高新技术、产业园区和农业等重点领域合作，欢迎中国企业赴马来西亚投资兴业③张慧中.李克强同马来西亚总理穆希丁举行视频会晤[N].人民日报，2021-05-22（3）.。2020年，中马双边贸易额飙升至1311.6亿美元，同比增长5.7%④商务部亚洲司.2020年1—12月中国与亚洲国家（地区）贸易统计[EB/OL].(2021-03-03)[2022-05-23].http://yzs.mofcom.gov.cn/article/date/202103/20210303041594.shtml.。同期，中国企业对马来西亚直接投资流量为13.7亿美元，同比增长23.9%；马来西亚对华投资流量为7810万美元，同比增长11.4%⑤商务部亚洲司.2020年1—12月中国—马来西亚经贸合作简况[EB/OL].(2021-03-03)[2022-05-23].http://yzs.mofcom.gov.cn/article/t/202103/20210303042845.shtml.。与此同时，《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15国结束谈判，推动地区国家经贸合作迈向新台阶。2021年4月5日，马来西亚政府宣布恢复“东铁”项目2016—2017年的原路线C段建设，至此，“东铁”项目建设全面恢复，中马关系回归正轨。

（三）中国—马来西亚关系提质升级

2021年8月，穆希丁在巫统的“逼宫”下交权下台，巫统领导的国民阵线再度执政，巫统副主席伊斯迈尔出任马来西亚总理。伊斯迈尔上台后，重新任命了马哈蒂尔时期的外交部部长赛夫丁并颁布了新的外交政策，对华关系取得突破。

1.中国成为马来西亚外交的优先方向

2021年9月，王毅与赛夫丁通电话。赛夫丁称，马来西亚坚定致力发展对华关系，期待与中国深入挖掘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潜力。马来西亚赞赏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的全球发展倡议契合当今世界的迫切需要，展现了中国应对全球性挑战的道义担当，认为全球发展倡议体现了中国一贯倡导的开放包容、以人为本的理念。同年12月，中马两国外交部部长在中国浙江共同主持中国—马来西亚合作高级别委员会首次会议。两国就打造“后疫情时期”的中马关系达成广泛共识，即要密切战略沟通，深化政治互信续推防疫合作，共铸造健康之盾；深化共建“一带一路”，加快经济复苏；聚焦共同发展，推动全球发展倡议；丰富人文交流，促进民心相通；引领东亚合作，维护地区和平。也正是在此次会议晤中，马来西亚外交部部长对中马关系做出最新表态。赛夫丁称，马中友好源远流长、山海无法阻隔，发展对华关系是马来西亚外交的优先方向，愿以高级别委员会首次会议为契机，深化各领域务实合作，为两国关系注入新的强劲动力①王毅同马来西亚外长赛夫丁共同主持中马合作高级别委员会首次会议[EB/OL].(2021-12-04)[2022-05-23].https://www.fmprc.gov.cn/wjbzhd/202112/t20211204_10462415.shtml.。

2.中马双方就共建命运共同体达成共识

2022年7月，王毅再度访问马来西亚，访问期间与外交部部长赛夫丁举行了会晤。赛夫丁对马来西亚与中国加强战略对接，共同促进区域发展、维护地区稳定积极表态。赛夫丁指出，马来西亚主张的“天下一家”与中国倡导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高度契合。马来西亚欢迎中国发展壮大，愿与中国一道增强亚洲力量，共同促进开放、包容的区域合作②王毅同马来西亚外长赛夫丁举行会谈[EB/OL].(2022-07-13)[2022-08-23].https://www.mfa.gov.cn/wjbzhd/202207/t20220713_10719101.shtml.。中国与马来西亚首次就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愿景目标达成一致③新华社.王毅就出席澜湄合作外长会、二十国集团外长会、访问东南亚五国、主持同越南、柬埔寨双边机制会议接受中央媒体采访[EB/OL].(2022-07-15)[2022-08-23].http://www.gov.cn/guowuyuan/2022-07/15/content_5701076.htm.。

3.中马两国深化防务合作

2021年9月，中国国防部部长魏凤和与马来西亚国防部部长希沙慕丁通话，双方同意在南海问题、安全防务等领域加强合作，同意保持高层沟通，共同维护亚太和平稳定。同年12月，中国船舶重工集团有限公司（简称中船重工）为马来西亚建造的第4艘濒海战斗舰交付。早在2017年4月，中船重工就与马来西亚莫实德船厂签署合同，由中国负责为马来西亚建设4艘濒海战斗舰，其中2艘由中国制造，另外2艘通过技术转移方式由马来西亚的莫实德船厂建造。4艘濒海战斗舰（包含技术转移)总价值11.7亿林吉特（约2.65亿美元）④Malaysia takes delivery of final littoral mission ship from China[EB/OL].(2021-12-19)[2022-05-23].https://defbrief.com/2021/12/19/malaysia-takes-delivery-of-final-littoral-mission-ship-from-china/.。此后，为加速建造，双方修改合同，4艘濒海战斗舰均由中国建造。截至2021年底，4艘战舰全部交付马来西亚。

二、中国—马来西亚关系稳定发展的原因

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马两国关系在经历短暂波折之后依然稳定发展并不断升级，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马来西亚领导人对华认知积极、巫统长期主权，中马关系根基稳固及国际环境相对有利等。

（一）马来西亚领导人对华认知积极

马来西亚的外交政策是精英驱动型，内阁总理处于对外政策的中心，公共舆论对马来西亚外交政策的影响较小①KUO M A.Malaysia in China's Belt and Road[EB/OL].(2020-11-23)[2022-05-23].https://thediplomat.com/2020/11/malaysia-in-chinasbelt-and-road/.。梳理中马关系的历史发展脉络可以发现，领导人因素是推动中马关系发展的重要原因。马来亚在独立之初，一度奉行亲西方的政策并受到英国的军事保护。但随着1972年中美关系松动，马来西亚领导人高瞻远瞩、审时度势，积极推进与中国的关系。1974年5月，时任马来西亚总理拉扎克访华，中马两国建交。此后，马来西亚历任领导人均保持了积极的对华政策，其中包括拉扎克的儿子纳吉布及曾任马来西亚总理20多年的马哈蒂尔。1981年，马哈蒂尔出任总理后，高调反驳“中国威胁论”，认为中国的发展对马来西亚来说是机遇，主张与中国积极开展合作。与此同时，马哈蒂尔还高调抨击美国，批评美国的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尤其是在中东问题上，马哈蒂尔支持巴勒斯坦，反对美国。在区域合作问题上，马哈蒂尔主张“亚洲价值观”，外交上依托东盟推进东亚合作，看重中国和日本。2009年，纳吉布任马来西亚总理时，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高调提出“重返东南亚”，但此时的纳吉布却率领庞大的代表团访问中国，并表态要传承对华友好传统。2018年，马哈蒂尔再任总理后，虽然出于政治斗争的目的一度暂停“东铁”项目，但是，马哈蒂尔对中国、日本和美国的认知并没有改变，这从其对三国的访问中可以看出。2018年5月至2020年2月，马哈蒂尔担任总理不到两年期间3次访问日本、2次访问中国，并将中国视为东盟国家之外的首访国家。相比之下，马哈蒂尔任内仅在2019年出席联合国大会时到访美国，并且未与美国领导人会晤。需要特别指出的是，2018年，美国发起中美贸易摩擦并高调推动所谓的“印太战略”，此时，亚太地区一些国家在美国“印太战略”的压力下跟美国走到了一起，但马哈蒂尔作为马来西亚总理，依然将加强与中国的关系作为马来西亚外交的要务。

马来西亚领导人对中国有积极的认知，部分原因在于中马关系源远流长。自马六甲王朝建立以来，中马两国之间就流传着许多动人的故事，“汉丽宝公主和亲”的民间故事和“郑和下西洋”的壮举在马来西亚的影响巨大，时常出现在马来西亚的官方和民间叙事中。不少马来西亚政府高官和民众都称赞郑和为中国的和平使者。马哈蒂尔等马来西亚领导人不止一次表达过这样的观点，意即中国的发展不是“威胁”。2018年8月，马哈蒂尔应邀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期间提及600多年前，“郑和下西洋”成为马中关系史上一段重要佳话。

（二）巫统长期主导政局

2018年大选前，马来西亚一直由巫统领导。在巫统的领导下，马来西亚与中国的关系持续稳定健康发展，双边关系自1974年建交后实现了从战略性协作关系（2004年）到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13年）的飞跃。应该说，40余年来，巫统在拉扎克、侯赛因、马哈蒂尔、巴达维及纳吉布的领导下，已经对中国形成了较为积极和正面的认知。虽然最近几年，巫统历经几次内斗分裂，一些人甚至离开巫统，加入了人民公正党或是组建了土著团结党，但是从根本上讲，不论是人民公正党还是土著团结党，这些政党从领导层到其中的不少党员都是原来巫统的成员。人民公正党主席安瓦尔、土著团结党主席穆希丁当年也都在巫统担任过署理主席。这些政党要员虽然离开了巫统，但是基本上继承了巫统对华政策的逻辑和思路，这是巫统在马来西亚长期执政留下的历史惯性。正因为如此，在过去3年里，马来西亚虽然历经3届政府，但是这3届政府基本上保持了对华友好的政策。

（三）中马两国关系根基稳固

1.经济合作是两国关系稳定发展的基石

中马两国是利益交融的合作伙伴。2018年8月，马哈蒂尔访华时，中国企业已在马来西亚累计投资了380多个项目，为当地创造了6万多个就业岗位，为马来西亚的经济发展和民生改善发挥了积极作用①白天.友好是中马关系强劲音符[EB/OL].(2018-08-15)[2022-05-23].http://www.gov.cn/xinwen/2018-08/15/content_5314367.htm.。截至2021年，中国已经连续13年成为马来西亚最大的贸易伙伴，中马双边贸易额占马来西亚贸易总额的18.9%，占马来西亚出口总额的15.5%②Malaysia's exports rise 29.2 pct in December 2021[EB/OL].(2022-01-28)[2022-05-23].https://english.news.cn/asiapacific/20220128/04c199ddff0744189d79861a346eb65b/c.html.。同时，中国也是马来西亚制造业最大的投资来源国，连续多年成为马来西亚工程施工承包最主要的合作方。特别是2013年以来，中马“一带一路”合作不断深化，中马钦州产业园和马中关丹产业园（又称“两国双园”）、“东铁”项目、金马士—新山双线电气化铁路、马六甲皇京港及临海工业园、马来西亚城，以及吉隆坡地铁2号线等成为中马两国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的标志性项目。对于中马两国密切的经贸关系，马来西亚政府早在2017年12月发布的《2017—2018年度经济报告》中就予以了充分肯定。该报告称，“一带一路”倡议帮助马来西亚开辟了新市场，扩大了本地产品和服务销路，吸引外资、改善物流服务、提高融资效率，为多个行业创造了大量的工作机会及促进文化交流，有助于集成经济资源、协同经济政策，从而促进共同发展③“一带一路”建设将为马来西亚经济带来巨大商机与多重红利[EB/OL].(2017-12-05)[2022-05-23].https://www.imsilkroad.com/news/p/73032.html.。

2.维护南海和平稳定是两国的重要战略共识

马来西亚的领土被南海分割为两个部分。西边的马来半岛扼守马六甲海峡，东边的沙巴和沙捞越濒临南海、苏拉威西海和苏禄海。上述海域面临海盗、海上跨国犯罪、恐怖主义及大国地缘博弈冲突等现实或潜在威胁。其中，维护南海和平稳定、避免大国博弈引发南海冲突是马来西亚的主要安全关切。中国与马来西亚存在南海争议，但中马双方在维护南海和平和双边关系稳定上具有重要的战略共识：马来西亚主张南海的任何分歧、争议和问题要通过对话和谈判，依据包括《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在内的国际法和平解决；各方要加强合作，以确保南海和平、安全、稳定，避免任何形式的意外④IBRAHIM M I.Pendirian Malaysia jelas dalam isu pertikaian Laut China Selatan[EB/OL].(2020-04-23)[2022-05-23].https://www.bharian.com.my/berita/nasional/2020/04/680728/pendirian-malaysia-jelas-dalam-isu-pertikaian-laut-china-selatan.。中国主张南海是地区国家的家园，各方应遵守以《联合国宪章》为核心的国际法；中国和南海争议当事国应坚持通过对话协商妥善处理争议，不采取使争议扩大化、复杂化的举动，维护南海和平安宁，把南海打造成和平之海、友谊之海、合作之海⑤南海的事实和中国的立场[EB/OL].(2021-08-02)[2022-05-23].https://www.mfa.gov.cn/ce/cede/chn/sgyw/t1896942.htm.。正是因为有上述的重要战略共识，长期以来，中马两国在南海问题上配合默契，成功以“安静外交”妥善管控分歧，共同维护南海的和平稳定。

（四）中国对马来西亚政策稳定

自1974年建交以来，中国政府高度重视发展与马来西亚的外交关系，中国国家领导人邓小平（1978年11月）、江泽民（1994年11月）、胡锦涛（2009年11月）和习近平（2013年10月）都曾经访问马来西亚。2013年，中马两国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⑥外交部：东盟是中国周边外交的优先方向[EB/OL].(2020-11-26)[2022-05-23].http://world.people.com.cn/n1/2020/1126/c1002-31946198.html.，发展与马来西亚关系成为中国周边外交优先方向之一⑦宋振远，刘华.习近平会见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EB/OL].(2015-03-28)[2022-05-23].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5-03/28/c_127630398.htm.。此后，尽管马来西亚政权几经更迭，中国领导人仍持续推进与马来西亚的外交关系。2019年4月，时任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访问中国时，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表示：“当前，两国关系站在了新的历史起点上。我们要以共建“一带一路”为机遇，为中马关系开创美好未来。双方要坚持中马友好，相互尊重和信任；照顾彼此重大关切，相互理解和支持。”①赵成.习近平会见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N].人民日报，2019-04-26（1）.2021年5月，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与时任马来西亚总理穆希丁举行视频会晤时指出，中国愿与马来西亚深化在经贸投资、数字经济、制造业、农业及海上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的合作，鼓励中国企业按照市场规则和商业原则赴马来西亚投资，更好实现互利共赢②张慧中.李克强同马来西亚总理穆希丁举行视频会晤[N].人民日报，2021-05-22（3）.。2021年8月，伊斯迈尔任马来西亚总理后，李克强在贺电中表示，中国愿与马来西亚一道，进一步深化两国防疫和发展合作，促进重点领域务实合作取得更多成果，推动中马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不断迈上新台阶③李克强向马来西亚新任总理伊斯迈尔·沙必里致贺电[N].人民日报，2021-08-24（1）.。

（五）美国与马来西亚关系错综复杂，马来西亚并不具备一边倒向美国的条件

从历史来看，马来西亚重视与美国的关系，但是，美国并不将马来西亚视为其在亚太地区的外交重点。过去半个多世纪以来，美国只有两位总统访问过马来西亚，即约翰逊（1966年）和奥巴马（2014年）。从现实来看，2018年以来，美国与马来西亚关系矛盾不断。特朗普执政时，美国退出马来西亚十分看重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给美马关系蒙上阴影。与此同时，美国将军舰和军机开进南海，大搞所谓的“航行自由”行动，引发马来西亚的不满和担忧。时任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多次发声，反对大国在南海炫耀武力，表示南海“不需要冲突”。此外，特朗普时期，美国对华发起贸易和科技摩擦，这让处在中美之间的马来西亚颇为为难。马哈蒂尔公开批评美国，呼吁美中双方要通过对话解决摩擦，称美国不可能期待自己总是处于科技领先地位，各国需要通过对话的方式应对中国。马哈蒂尔认为，美中两国冲突只会引发“更大的灾难”，会对南海地区造成负面影响④马哈蒂尔挺华为 呼吁美国接受崛起的中国[EB/OL].(2019-05-30)[2022-05-23].https://www.dw.com/zh/%E9%A9%AC%E5%93%88%E8%92%82%E5%B0%94%E6%8C%BA%E5%8D%8E%E4%B8%BA-%E5%91%BC%E5%90%81%E7%BE%8E%E5%9B%BD%E6%8E%A5%E5%8F%97%E5%B4%9B%E8%B5%B7%E7%9A%84%E4%B8%AD%E5%9B%BD/a-48975065.。

拜登上台后，美国对马来西亚政策大幅调整。2021年以来，美国政府多位高官包括国务卿布林肯、商务部部长雷蒙多等访问马来西亚，表面上看，美国似乎开始重新重视马来西亚，并将马来西亚拉入其主导的“印太经济框架”之中。对此，马来西亚立场非常明确，即愿意与美国加强经济合作，但不会“选边站”对抗中国。马哈蒂尔批评“印太经济框架”是一个政治集团，是美国用来孤立中国的“小团体”，并称若中国不参与“印太经济框架”，该框架将无法促进地区经济增长⑤我们必须与中国共存：马哈蒂尔狠批美建“小团体”孤立中国[EB/OL].(2022-05-28)[2022-08-23].https://www.chinanews.com.cn/gj/2022/05-28/9766015.shtml.。不仅仅是马哈蒂尔，马来西亚国内批评“印太经济框架”的人不在少数。如马来西亚新亚洲战略研究中心主席、马来西亚交通部前部长翁诗杰就表示，“印太经济框架”所有规则和标准都由美国单方面制定。在“印太经济框架”中，关税削减和对美国的市场准入根本无法实现⑥刘志华.马来西亚前交通部长：美国推出“印太经济框架”只为对抗中国影响力[EB/OL].(2022-06-01)[2022-08-23].https://cn.china‐daily.com.cn/a/202206/01/WS6296d2e7a3101c3ee7ad8503.html.。实际上，马来西亚主张亚太合作，对美国提出的所谓“印太合作”并不感兴趣。近年来，马来西亚发布的三份重要报告即《新马来西亚的外交政策框架：延续中的变革（2019）》、2019年马来西亚国防白皮书及《关注连续性：马来西亚在后疫情世界的外交政策框架（2021）》均未明确提及“印太”字眼。马来西亚认为“印太战略”将导致中美对抗加剧，马来西亚可能被拉入大国冲突之中①KHOO Y H.Malaysia and the‘Indo-Pacific’:why the hesitancy？[EB/OL].(2022-08-09)[2022-08-23].https://thediplomat.com/2022/08/malaysia-and-the-indo-pacific-why-the-hesitancy/.。

不仅如此，美国还借所谓的“人权问题”对马来西亚进行打压。2021年3月，美国海关及边境保护局扣押马来西亚顶级手套公司（Top Glove Corp Bhd）生产的一次性手套，理由是该公司在马来西亚“开采、生产或制造”的部分一次性手套涉嫌使用犯罪、强迫或契约劳工②陈总.美国扣押马来西亚一企业生产的一次性手套，理由很熟悉：涉嫌强迫劳动[EB/OL].(2021-03-31)[2022-08-23].https://finance.sina.cn/china/gicj/2021-03-31/defail-ikmyaawa2717071.d.html?from=wap.。无独有偶，2022年，美国再次就所谓的“人权问题”对马来西亚施压。美国国务院在其年度《人口贩运报告》中将马来西亚列为人口贩运问题最严重的第三级国家，引发马来西亚不满。2022年8月，时任马来西亚总理伊斯迈尔在会见来访的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时，专门就此问题与美国进行交涉，要求美国重新检讨《人口贩运报告》的相关结论。

更为重要的是，2021年9月，美国与英国、澳大利亚建立所谓的三边安保联盟（AUKUS）。马来西亚对此十分不安，时任总理伊斯迈尔表示，马来西亚担心美英澳三边安保联盟导致地区军备竞赛，引发大国在南海的博弈，甚至引发大国在南海的冲突和战争。马来西亚外交部要求澳大利亚对此予以解释。美英澳三边安保联盟直接冲击马来西亚的地缘安全，是当前马来西亚面临的最大安全威胁。

从以上分析来看，马来西亚与美国的关系矛盾较多，马来西亚不仅不是美国在亚太地区的战略支点，相反，美国所谓的“印太战略”还加剧了马来西亚的担忧。正是因为如此，马来西亚与美国虽然例行合作不少，但两国政治互信有待提升。在此背景下，美国想拉拢马来西亚对抗中国，或者说马来西亚要“选边站”美国、对抗中国的可能性较小。

三、未来中国—马来西亚关系的机遇和挑战

尽管2018年马来西亚政局变动后，中马关系在经历短暂波动后重回正轨并不断发展向好，但是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下，马来西亚政局和大国关系还处于深刻变化之中，未来中马关系的发展面临新的机遇和挑战。

（一）未来两国关系面临的机遇

1.地区格局演变将为中国—马来西亚深化合作提供契机

当前，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刚刚拉开序幕。未来，随着美国加紧推进“印太战略”，全球战略格局、东亚地区秩序及东盟的国际地位都将发生变化。马来西亚和中国对地区格局的演变有相似的战略主张，坚持“亚洲方式”、推动合作共赢、维护地区和平稳定、避免对抗冲突是中马两国共同的战略选择。未来，中国与马来西亚在双边和东盟机制下的合作有望进一步加强。“东盟+1”、中马合作高级别委员会、中马战略磋商、战略防务磋商及海上问题双边磋商等机制将成为中马两国加强战略合作、维护共同利益的重要平台。

2.经济合作仍是两国合作的驱动力

面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和国际局势的不确定性，加强与中国的经济合作、促进经济复苏符合马来西亚社会各界的共同利益。2021年11月，马来西亚吉隆坡世界贸易中心（WTCKL）集团执行董事拿督斯里伊莫希占·易卜拉欣就曾表示，马来西亚希望中国进一步放宽国际航班限制、打开国界，让马来西亚第一个享受“旅游泡泡”带来的利益，以加强中马经济合作和人文交流，实现两国共同发展③Hubungan baik Malaysia-China dorong pemulihan ekonomi-Irmohizam[EB/OL].(2021-11-26)[2022-05-23].https://www.astroawani.com/berita-malaysia/hubungan-baik-malaysiachina-dorong-pemulihan-ekonomi-irmohizam-333060.。未来，除了中马双边合作及中国与东盟的经贸合作机制，《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和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升级版等合作机制也将进一步推动中马经济合作深化。

（二）未来中国—马来西亚关系面临的挑战

1.马来西亚的政局变动可能干扰两国合作

政局稳定是中马两国关系能够持续发展的重要因素。就马来西亚的政局而言，2018年大选后，马来西亚政坛出现了根本性的变化，政坛碎片化趋势进一步加剧。从2022年11月马来西亚最新一届大选情况来看，没有一个政党或政党联盟能够主导政局，朝野政党之间的斗争仍将持续，未来马来西亚政坛可能面临诸多变数。换言之，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马来西亚政局持续波动或难避免。在此背景下，不排除“中国议题”被马来西亚政坛各方博弈炒作的可能性，类似暂停“东铁”项目这样的政治斗争可能还会出现，值得中国警惕。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马哈蒂尔、纳吉布、安瓦尔、穆希丁、伊斯迈尔及扎希德等政坛老将都会逐步退出历史舞台，未来的马来西亚政坛将由新生代执掌。马来西亚的新生代对华认知如何、对美西方的态度如何仍有待观察。新生代掌权后的中马关系是值得认真研究的新课题。

2.南海问题仍将是两国关系的主要风险点

尽管自冷战以来，中马两国有效管控了南海争议，成功避免了南海问题给双边关系带来的风险和挑战，但马来西亚在南海问题上与中国的分歧等问题不容忽视。尤其是当前大国博弈加剧，美国持续推进“印太战略”，不断加强其在印太地区的军事渗透，并与东南亚国家深化海洋安全与海上执法合作，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可能被拉入美国设定的对华南海博弈之中。需要特别注意的是，未来几年，美国可能继续炒作所谓的“南海仲裁案”，或通过“印太海域态势感知伙伴关系”（IPMDA），打着监控中国所谓的“非法捕捞”和建设海域感知情报共享平台的旗号，在南海与周边国家组建海上执法力量，对中国在南海的渔业存在和执法活动构成挑战①吴士存.美国开打“非法捕捞”牌？该如何反制[EB/OL].(2021-06-29)[2022-05-23].https://opinion.huanqiu.com/article/48c6g9sVLKc.。在此过程中，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可能因捕鱼和油气开发等问题再度与中国发生摩擦甚至是对峙或冲突，双边关系面临一定风险和挑战。用马来西亚学者的话说，当前中马要维持两国友谊的真实性（real）、活力（alive）和实质性（substantive），所面临的困难和压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如果任何一方不能谨慎处理南海问题，就可能破坏两国友谊②NGEOW C B.Have friendly Malaysia-China relations gone away？[EB/OL].(2021-07-16)[2022-05-23].https://carnegieendowment.org/2021/07/16/have-friendly-malaysia-china-relations-gone-awry-pub-84981.。

四、结语

近几年来，中国与马来西亚关系历经了马哈蒂尔、穆希丁和伊斯迈尔3届政府，在短暂波动后呈现积极向好态势，这是马来西亚政局、国际及地区环境演变及中马关系自身规律所致，体现了中马关系的强大韧性。当前，中马关系步入历史最好时期，但其承载的内外部压力也不断增强。未来，国际格局和地区局势的演变尤其是大国的博弈及马来西亚国内政局的变化都将深刻影响中马关系的发展。在此过程中，中马关系面临的困难可能增大，管控南海争议成为维持中马关系稳定发展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