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书法学科建设的有效途径
——对于影视专业学科建设经验的借鉴
2022-03-23张志远
⊙ 张志远
一、跨学科借鉴的意义
跨学科借鉴研究是当今各学科领域重要的科研途径之一。在跨学科研究中,研究者需要在基于特定学科制度框架的基础上,跨越不同学科来开展知识生产和构建。[1]对于书法学科建构和知识拓展而言,进行跨学科研究具有两方面的意义。
一方面,开展跨学科研究有利于打破学科分化壁垒,促进知识体系流动互通。学科划分是面对大量复杂问题,为了更好地认识世界、服务社会而建构起来的知识体系和学术规范。学科间细致的划分的确有其优点:一是有利于对某一领域开展系统、完整和深入的研究;二是有利于提高研究系统性、整体性和该领域资源的整合与开发。[2]但与此同时,学科划分有时也会产生一系列的问题。学科划分是一种人为的划分,容易形成学科内部自循环而造成知识的垄断,不利于学科之间的交流对话,也可以说是外部循环。学科划分既然是人为划分的,所以难免带有主观性,难以恰到好处地统筹协调各领域。例如,影视、舞蹈、音乐、戏剧戏曲、设计、美术与书法等专业在国家学科划分中都同属于艺术大类,但是各学科之间几乎没有来往,各自研究各自的领域,无论是学科建设、学术论坛、著书立说还是展览演出都是独立进行的。我认为这无论是对于学科发展,还是对艺术工作者自身发展来说都是不利的,因为任何领域、任何学科长期独自发展到一定程度,都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瓶颈式问题”。走自我改革的路子非常困难,也有很多阻力,这个时候学科的相互沟通借鉴,也就是通过外部力量解决内部问题,就显得格外关键。[3]就艺术工作者自身而言,要想在自己的领域范围取得一定的成就就必须要拓宽艺术视野、扩大艺术研究范围、增加艺术表现手段,从某种程度上讲,这是艺术工作者获得成功的一条有效途径。宋代诗人陆游在给他儿子传授写诗的经验时作了《剑南诗稿》,里面有一句话叫“工夫在诗外”[4],就是说写诗不能就诗学诗,还应把工夫下在掌握渊博的知识、参加社会实践上。例如中国艺术研究院的老前辈王朝闻先生本身是雕塑家,但其在文艺理论、美学等方面也有很高建树;齐白石先生为中国绘画大师,但其早年做雕花木工的经历,也为他的艺术创作之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所以艺术工作者只有在各学科各领域的综合滋养下,才能创造出无与伦比的艺术作品。
另一方面,在艺术领域开展跨学科研究,有利于资源的再次整合和现实问题的解决。无论何种形式的艺术都来源于社会生活,正如1942年毛主席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所说的:“人民生活中本来存在着文学艺术原料的矿藏,这是自然形态的东西……它们是一切文学艺术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唯一的源泉。”[5]当今社会复杂多变,艺术各学科创作、研究甚至学科建设都需要随着时代的改变而改变。因此,对于某一艺术专业而言,在建设发展本专业的基础上,需要适时地关注学习其他学科研究的理论、方法和成果,甚至是进行跨学科联合研究创作。2019年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坚持底线思维着力防范化解重大风险专题研讨班”开班式上就指出:“面对波谲云诡的国际形势、复杂敏感的周边环境、艰巨繁重的改革发展稳定任务,我们必须始终保持高度警惕。……既要打好防范和抵御风险的有准备之战,也要打好化险为夷、转危为机的战略主动战。”[6]当前,人类确实面临着空前复杂的社会环境,新能源、环境与气候变化、国际金融危机应对、人类健康,等等,重大风险危机越来越多。2008年的金融危机、2019年底突发的“新冠肺炎”疫情,都是全球性的问题,事关人类的生存,无论哪一个国家都不能独善其身。那么要想解决这样的难题,绝不是运用某一个学科的知识就能独立完成的。最典型的是抗击疫情中关于疫苗的研发,它表面看来只是医学问题,可是医学也分很多学科专业,这个时候就需要各个学科之间联合进行研究讨论和实验,最终得出一个相对完美的答案。
二、借鉴影视专业学科建设的原因
中国的影视教育虽起步较晚,在20世纪20年代才开始草创初兴,但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经过专业化精英模式的探索,到20世纪80年代,影视作为一门独立学科逐渐确立。1996年国家教育委员会颁布了《国家教育委员会关于加强全国普通高等学校艺术教育的意见》,之后电影课程正式被纳入大学生教育范围。21世纪以来,戏剧与影视学学科快速发展,其间有三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一是被列入国家重点学科;二是学科升级,成为独立的一级学科;三是入选第四轮学科评估与“双一流”建设名单。特别是2011年一级学科的确立,使戏剧与影视专业得到了飞速发展。[7]
目前高校的影视教育已非常普及。据不完全统计, 截至2008年,全国1070所高校中,已有600多所高校设置影视专业或成立专门院系。此外还有众多学校开设影视相关课程。无论是在规模和普及性上还是学科发展上都比书法专业成熟很多。另外,影视行业与市场、产业的结合非常密切,其创作可以直接走向大众视野,这也是书法行业所不具备的。
另外,由于学科性质的差别,影视专业具有很强的国际性、前沿性、产业性和消费性等特点,与先进科学技术以及广大群众的结合十分紧密。目前中国的传统艺术,如书法、戏曲、篆刻、古琴等,在创新方面都存在很多问题,面临着许多困难。但是影视是属于近代新兴的行业,不存在这样的问题,甚至创新的势头非常迅猛,在高等教育方面的课程安排和人才培养上也都有很多独特之处。所以就书法学科自身发展而言,对于影视专业学科建设的借鉴是大有裨益的。
三、影视专业学科建设对于书法学科建设的启示
(一)课程编排自成体系,产业发展稳步前行
全国数百所高校的影视课程编排定位明确,体系完整。北京电影学院主要培养创作、运作和理论研究的三种高端专才,建构了一个涵盖创作、技术、产业等影视专业课程体系。围绕专业本质,北京电影学院设置了“中外电影史”“影片分析”等全校基础平台课,然后各院系再根据专业需要设置多门专业课和选修课。综合性大学、师范类大学和其他一般高校,影视学科的课程编排由于各校学科专业的定位不同,因此差别很大。如北京师范大学开设“编剧”“中外电影史”“摄影”等课程,湖南大学开设“形体”“表演”等课程,东南大学开设“三维设计与动画制作”“动画造型设计”等课程。[8]列举这些例证,不是说这些院校的影视课程设置得很合理或很完美,而是我们要肯定各大院校课程的特色和相对独立性。反观开设书法专业的院校,大部分的课程设置具有高度的重合性。理论上集中于中国书法史、中外美术史,实践方面主要集中于五种书体和篆刻的训练,各院校的课程设置缺乏特点和特色。[9]大学本科阶段短短4年时间,加之大四学生要处理毕业论文等毕业事宜,真正的写字时间只有3年,那么3年时间要想把所有书体写好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很多学校的书法课程设置虽然表面看起来什么书体的课程都有,但是完全不顾学校的实际情况、教师的指导能力、学生入校水平和实效性,贪多求全,最后很容易导致“竹篮打水一场空”,造成学生诸体都学却没有专擅的局面。在理论的课程设置方面,大部分都开设古代汉语、中外美术史、书法史、书法理论以及艺术概论等课程,不知道是要把书法专业的学生培养为美术人才还是培养为文学人才。明显感觉到很多学校对于书法学科建设定位不准确,理论课程里有偏文学的,有偏美术的,真正维护书法独立性和有专业特色的院校不多。所以保护书法独立性,增强课程的实效性是未来需要探索的方向。
另外在产业方面,书法领域除了在工具上(毛笔、宣纸、墨汁等)涉及一定的产业外,在创作产出方面几乎还是空白。而影视产业的发展已经相当成熟,影视产业以影视制作为核心涉及影视的生产、发行、放映,以及放映场所的建设、影视音像产品、影视衍生品等相关产业经济形态。具有代表性的模块化影视产业,例如长春电影制片厂、北京电影制片厂、上海电影制片厂等国内十大电影制片厂,创造了很大的社会和经济效益。其中在“十二五”期间,中国电影总票房的增长率保持在30%左右。“十三五”时期,中国城市电影票房从2016年的457.12亿元提升至2019年的642.66亿元;全国电影银幕数从2016年末的41179块扩张至2019年末的69787块;截至2019年6月,农村数字电影订阅突破1亿场,观影人次超过200亿,6.2亿农民享受到农村电影发展这一文化成果。即使是近几年在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笼罩之下,中国电影市场也成为全球电影市场“主引擎”。从这些数字我们可以看到影视行业广阔的发展前景。我们书法行业在这个高速发展的新时代也应该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例如如何建造和电影制片厂性质类似的全方位创作基地;除了书法展览以外还有没有其他和电影院这种消费方式相近的消费场所;如何让外国公司投资书法行业,最后形成书法行业产业链,全球推广等。虽然现在谈论这些似乎有些“天方夜谭”,但书法行业要想永久地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要不失时机地随着时代的改变而改变。多做一些古人没想过也不敢想的事情,才能将“新鲜的血液”注入书法这门古老的艺术中,使其“永葆青春”。
(二)创新育人模式 深化科技交融
影视专业是从西方引进到中国的,所以从一开始就具有很强的国际性、前沿性、科技感等特点,甚至在育人模式上也有很多打破常规的操作。比较典型的例子,如中国传媒大学作为传媒影视界人才培养高地,坚持“知行合一”的育人理念,推行校内和校外联合的“1+N”导师指导体制。还设立教育部传媒艺术人才培养模式创新试验区,培养了一大批具有扎实文化根基、过硬专业素养、开阔国际视野的高端复合应用型电影人才。[10]相比较而言,书法专业高等教育的育人模式还比较保守,仍然是传统的大班集体上课形式,缺乏针对性和灵活性。很多高校把楷书、隶书、篆书的训练放在大一、大二,大三、大四的时候才学行草,这样的安排也许是老师们想让书法学生的基础打得更扎实一些,但是事实上学生们对艺术的激情和冲动早已被磨灭。换句话说,大学四年的时间想让学生把各个书体都写得很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严重脱离了实际。反观河北美术学院,它可以说是书法教育改革的先行者和书法教育的创新基地。河北美术学院以艺术审美与书法创造力培养取代了匠技式培养,大胆创设以行草书教学为中心配合各学科理论教育的崭新模式。河北美术学院让学生在本科一年级时临摹《冠军帖》《自叙帖》《诸上座帖》等大量古代经典大草;在本科二年级时,注重培养学生行草书的深化与拓展,让学生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一个书家及法帖,确定主攻方向,分方向深入研究,将书法临摹创作与书法史、书法理论相结合,围绕学生感兴趣的书家进行实践,临创结合,小班化讨论,及时指正学生在创作临摹中存在的偏失。这样不仅在本科一、二年级时解决了行草书的临创问题,打开了艺术视野,而且为未来的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如果从传统教学的经验来看,没有良好的篆、隶、楷基础是无法写好行草书的。传统的教学往往注重临摹的精准,排斥书写者的个性;强调法度的森严,忽视书家的性情。这种教学模式下,所有的个性都让位于共性,在学生亦步亦趋的模仿中,看不见个人的影子,尤其在创作中也都是临仿的作品,这样的教育模式最终很容易失去艺术教育该有的效果。当然,河北美术学院书法专业的教学模式并不完美,也存在很多问题,但是这种创新精神和教学思路值得所有高校借鉴学习。
北京电影学院根据影视产业技术更新的频繁程度,非常注重对于数字技术的全面应用。比如摄影系原来设有的影像工程专业,因为电影洗印和加工产业的巨大变化,化学处理部分的内容和人才需求大大减少,学院适时将其转为数字中间片(DI)制作的人才培养。[11]反观书法领域,对于前沿科技的利用率相当低,硬件设备更新速度慢,官方团体和国际接轨的时间也比较晚。书法官方团体和国际接轨最早是在1980年,应日中文化交流协会和全日本书道联盟邀请,以舒同为团长的中国书法家代表团对日本书法界进行了友好访问。在高等书法教育方面,除了书法专业教室里多了一些多媒体设备以外,看不到更多的与国际前沿科技交融的配置。更为重要的是大多数的书法院系领导没有从思想上认识到本专业与其他院系专业互相联动的重要性和专业科技化的问题。放眼全国,中国美术学院的王冬龄教授在书法与科技的融合方面走在了时代前沿,2021年10月,他在浙江美术馆举办了其规模最大的个展:“从头开始——王冬龄书法艺术60年”。这个展览采用了以往书法展上没有采用过的VR、Apple pencil、动态捕捉技术等高科技手段,刷新了人们对书法展的认识,甚至对于艺术展览发展史来说都是革命性的,尤其是动态捕捉技术的应用,它可以使书写时的动态数据转化成新的艺术图像。[12]在此之前,这项技术都是在影视作品中应用,运用到书法里还是第一次。因此,跨行业跨领域的交流互通就显得格外重要。这次展览不仅给观众带来了独特的视觉感受,也对未来书法创新式发展带来很多启发性意义。
在笔者看来,当前的书法教育不像是21世纪的书法教育,除了把过去的“长袍马褂”转变为“西装革履”以外,思想上并没有真正和国际接轨。当然很多人认为书法是中国本土的艺术,不需要研究国外艺术,国外也没有可参考的同类型的艺术。我认为这种观点是极其狭隘的。虽然西方没有书法这个科目,没有这样的艺术形式,但它终归属于艺术这个学科大类,其完全可以借鉴西方所有艺术专业甚至是非艺术专业的成功方案和科学模式。“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只要有利于书法专业的发展,有利于书法人才的培养,有利于书法的国际传播,都可以进行吸收借鉴最终转化为自己的学科创新,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学科体系和话语体系。
结语
就目前书法学科的发展状况而言,人才规模和普及性是前所未有的,全国已经有140多所院校开设了书法专业,而且一部分院校已经形成了从本科到博士完整的学位体系。随着时代的发展,中国必将迎来一个新时代的“东方文艺复兴”时期,很多艺术门类将得到前所未有的大发展和大保护,尤其对于本土文化艺术的保护发展,党和国家非常重视,以至于政策上有很多倾斜。书法作为“国粹中的国粹”,书法学科作为新兴的学科,一定要牢牢把握住这样的机会,从书法教育、书法研究、书法继承和创新、书法遗产保护等各个方面进行全方位攻坚克难,从而实现整体跨越式发展。要积极适应新时代,和国际接轨,借鉴其他学科的优秀成果,认真进行自我审视和自我反省,最后实现自我改革,从“不自觉或半自觉发展”转变为“完全自觉发展”,使学科内部外部形成良性循环,趁着祖国的艺术春天,努力让书法整个学科向着更高层次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