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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厨房(散文选章)

2022-03-22波兰马尔钦维哈

西部 2022年6期
关键词:爱玛

〔波兰〕马尔钦·维哈 著

赵如雨 译

遗产继承

她几乎不讨论死亡,也就谈过一次。她朝架子那边随意地摆摆手: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一切?”

“这一切”当然是指在宜家购买的那些家什,有金属栏杆、三脚架、木板、纸张、除尘掸子和被图钉钉着的儿童画,还有明信片、纪念品、栗子做的小人偶和去年的叶子花束。我不得不做出点儿回应。

“你还记得我们学校的马里乌什科吗?”

“人挺好的,”她回道,她记得我不怎么喜欢他。

“几年前我们和玛尔塔住在他丈母娘家,还带了点小孩子用的东西,婴儿围栏什么的。”

“家里一共有几个孩子?”

“不晓得,但他丈母娘不怎么待见他。他丈母娘讲,家里屋头漏雨的时候,马里乌什科弄了新沥青瓦,贵得不得了,还叫丈母娘别担心钱的事儿,说反正一切都会归到遗产里的。”

“他还好吗?”

“不知道,他在一家律师事务所里工作。遗产继承的事儿没什么好担心的,日子还长着呢!”

但是时间不多了。

我母亲爱购物。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每日下午出去逛街。她会说:“走,上城里去。”

她和父亲会买些不必要的小物件,茶壶啦、折叠刀啦、台灯啦、自动铅笔啦、手电筒啦,还有充气枕头、大容量洗漱包和各式新奇的小玩意,那些东西也许会在旅途中派上用场。令人不解的是,他们哪儿也不去。

他们可以闲逛大半个城市,只为寻找自己喜爱的茶叶或者马丁·艾米斯的最新小说。

他们有自己最喜爱的书店,最喜爱的杂货店,最喜爱的维修店。他们乐于交朋友,交那些相当亲切可人的朋友。这些朋友中有古董店的女士,卖折叠刀的先生,卖鲟鱼的先生和卖正山小种红茶的夫妻。

每一次购物都伴随着一些仪式。有时他们会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人。“在一家二手灯店里,卖灯的老板,一位和善的公民。”——借用我父亲的俏皮话来形容那老板。

他们左看右看,一问价格,确定自己买不起,就回家了。他们自然感到不痛快,垂头丧气的,心里暗自发誓,若他们有钱,不用说,他们那时候绝对就买下了……

接下来几天,他们的聊天话题一直离不开那盏难以企及的台灯,他们会畅想该把它安置在哪儿,又互相提醒对方,那盏灯太昂贵。灯就以这样的方式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父亲谈及那盏台灯非凡的品质,便在餐巾纸上勾勒出它的样子(他的视觉记忆力很强),还指出那盏台灯在设计上的独到之处。他特意强调,连接那盏台灯的电缆被结实的绝缘层包裹着,他还称赞了灯上的开关(后来我曾看过他是如何用一把螺丝刀拧开它的,不过这是后话了)。

他们时不时就会去看看那盏灯,只是看看。我猜,他们从没想过讨价还价,最后他们还是咬咬牙买下了。

他们是理想的顾客,与人为善,对新鲜玩意儿保持着热忱。有一次,在某个商场里,我父亲尝完某种绿色的饮料后心脏病发作,我们还有闲情拿他开玩笑,就连急诊医生也觉得有趣极了。

父亲留下了一摊液体,一个电视遥控器,一个药盒和一个用于呕吐的碗。

许久不被人触碰的物件儿就会渐渐失去光泽,慢慢暗淡。如同河流的弯曲处,堆满腐烂的淤泥,或是如同死寂的泥潭。

抽屉里满满当当,装着旧手机的充电器、破旧的钢笔、商店的名片、旧报纸、破损的体温计、榨蒜器和刨丝器等,还有一个物件儿,它的名字令我们忍俊不禁,在菜谱中多次出现,叫墨鱼卷子,其实就是面团搅拌棒。

这些物品已然知晓它们下一刻就将有变动,被安放在不合适的位置,被他人的手触碰。它们的命运就是被尘封,被外力弄裂,裂缝扩大,成为碎片。

很快没人记得在匈牙利的度假村买了些什么,在古董沙龙(原文为“des”,指专门交易艺术品和古董的地方)买了什么,在塞佩利亚(波兰语原文为“Cepelia”,此处为音译,是一个联合民间手工艺合作社的组织)买了什么,在繁荣一时的中古市场买了些什么。接下来几年,商业性的祝福以三种不同的语言出现在那些中古店铺门面上,同时还附着几张满是日常琐碎的照片,然后它们就那样被静置着。或许店主人早已不会满怀期待地认为,会有人买走店里的东西;抑或店主人无所谓营业不营业了。

没有人会记得那些东西。没有人会说,这个咖啡杯必须黏合在一起,或者换一根电缆(上哪儿找得到新的?)。刨丝器、搅拌器和过滤器都会变成垃圾,成为父母辈遗产的一部分。

不过,这些物件儿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它们预备反抗。我的母亲也要加入这场战斗。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一切?”

很多人都会如此提问。我们没法儿不留痕迹地消失,即使我们消失了,曾经属于我们的物件儿仍在,成为布满灰尘的闲置物。

奥斯汀妈妈

这是一个令人感到舒适的景象……英国的草坪,英国的文化,英国的制度,在灿烂但不刺眼的阳光下一览无余。

——简·奥斯汀

即使添加了免责声明:“轻微破损和一点儿污垢”,这个副本也已经从“优质”的类目中被淘汰。在二手书店,我看过有人试图出售这类残本。我也看过满身狼狈的潜水员从附近的垃圾堆里举起他们的“战利品”。我还看过高中生们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土地上的四季》,而那书是他们从一位老奶奶那儿偷来的。

“这个呢?”

二手书店老板只是摇摇头。

“我最多只能给一兹罗提。”

老板失望地叹了口气。一罐值这个价钱的啤酒在他脑海中浮现又消失,他犹豫不决。

“随便吧。”

由此可见,我们不该让东西失去光泽:品质低劣。封面缺失。封底有污渍。内页松散。书脊断裂。数不清的裂缝,折痕,污垢。纸页甚至在手中散了开来。

在书本第二十七页,靠里的空白页边缘夹了一幅图纸,上面展示了一颗心脏,那颗心脏上面布满了网格线,简单来讲,这些网格线是由直线和曲线生硬地组合而成(图纸的所有者是一名心理学家)。

在书本第一百五十五页,又是另一类涂鸦——上面似乎画着一个迷你信封,也许那是一个即将沉没的单桅杆。

这让我有些惊讶。我从未见过母亲以这样的方式破坏过书籍。还有一件事:1983年我曾用手画的黑线条框住塔德乌什·科塔宾斯基(波兰哲学家、逻辑学家和伦理学家)的肖像,该肖像来自PWN(波兰图书出版公司,以出版百科全书和词典而闻名)出版的小型通用百科全书,不过我母亲好像从未注意过那些黑线条。那是我用彭特尔(原文为“Pentel”,是一家私营的日本文具产品制造公司)马克笔画的,可以看见透亮的笔墨浸润于纸上。我那时不清楚,是何种力量驱使我这样对待《论何为好工作》的作者(波兰哲学家塔德乌什·科塔宾斯基),现在我仍未搞清楚。

其他的涂绘倒是没有找着,不过在一百六十二页,我发现了一个烧焦的小孔,也许这是停电后留下的“纪念品”。很难想象母亲依偎着烛光读《爱玛》(英国作家简·奥斯汀小说)的样子。她从不吸烟,但她居然能把书借给一位老烟民朋友(是婚姻危机?是工作上的麻烦?还是与健康有关?)。不过即便她真的借了,那烟味儿也早已荡然无存了。

这部小说是她改善情绪的良药。当她感到沮丧或压抑时,当她生病时,或不幸遭遇历史性灾难时,她都会拿起它。《爱玛》是她在一九八六年买的,根据出版日期可以推断出,在接下来的五十年间,这本书她翻阅了不下几十次。

《爱玛》是一个警示标志:注意,情绪开始低落了,黑色的旗帜被升起(这意味着危险)。看那成堆的苹果,纸巾,残破的书籍。

***

封面页很久以前就丢失了。我隐约记得,那封面上描绘了穿着长裙和帽子的女人们,还有彩色版画——看来这次杰日·贾沃罗斯基(波兰书籍平面艺术家)对封面设计并没有很用心。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波兰出版商还没有养成在书本中插入简介的习惯。如今,由促销部门人员亲手敲出的简介内容如下:

小说中的经典之作。发生在一个英国省份的曲折爱情故事。我们聪慧、美丽且富有的爱玛·伍德豪斯坚信自己有为人牵红线的天赋。然而,她身边的人都各藏心思,就连她本人都惊讶于自己的内心感受。让我们一起来了解生动真实的伍德豪斯小姐和她的一群朋友:严格的奈特利先生,谦逊的哈丽特,矜持的简·费尔法克斯以及独一无二的埃尔顿夫妇。

展示空间照明设计主要是满足参展者观展的亮度需求,为展场提供合理、舒适的参展环境,确保展品的清晰度和引导参展者进行合理角度的观赏;另外要保证整体电路安全环保,根据不同展品确定不同的照明设计,预防展品的光线损坏及对观众视觉疲劳;同时采用多种照明方式,烘托展场氛围,营造多样的艺术气氛。

***

《爱玛》有点像《小熊维尼》:一群善良但并非完美无缺的人物角色,游荡在乡村这片土地上。角色们互相问候并交流。他们不停地说着,交谈着,喋喋不休。交谈的内容早已偏离正题。比如,小猪总能找到橡子,小熊维尼害怕地倒掉最后一桶蜂蜜,接着在下一章节中,储藏室已经塞满了东西,所以大家都跑去玩“小熊-帕蒂”(一种由小熊维尼创造的游戏)。

在《爱玛》中,除了用词还算朴实,句子的节奏也使人心安。“哎哟,这儿有一个长难句”——这让我们心满意足。长难句——这意味着文本是由又冗长又复杂的句子组成的,这种长难句通常会让读众不知所以然。人们盯着这些字眼,像作者那样,一个勇敢的“走钢丝的杂耍者”,参透其中奥妙,努力朝着目标迈进,不小心跌倒了,嘿唷,不要紧,站起来,重新掌握平衡,最后胜利抵达终点。应为此喝彩!

在《爱玛》中,句子不会试图证明任何事情。它们不慌不忙,携带着分词,随时准备终止故事的发展并引入简短的题外话。在主流基调清晰明朗的情况下,有时会补充一点儿具有讽刺意味的一般性言论。在我看过的书目中,这本书是最像“一条小溪流”的。(此处是作者的独特表达,意思是书本中的叙述像流速缓慢的溪水般娓娓道来,小溪流当然是在百亩森林里——百亩森林是一个虚构的地方,是小熊维尼和它的朋友居住的地方。)

我母亲不是那种大半辈子都在“潺潺溪流声中”寻求慰藉的人。揭开外表的各种装饰,这本书一点儿也不诚实。从各种插话、短描述和一言半句的评论中,简·奥斯汀的真实形象赫然跃于纸上。而在这位女士身边,同事纳博科夫显得格格不入,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温和开朗的老弟。出于热心,他可能更愿意在泽格钦斯基水库旁与大伙儿分享几罐牛肉罐头。

为什么有人会用“娱乐大众的”这种字眼而不用“受大众欢迎的”这种?这令我们困扰。用度假照片轰炸你朋友的聊天消息框,告诉他们翁布里亚是“威大利亚(Włoch)的绿色心脏”,接着在片刻思考之后(详情见不严谨的《编辑历史》),又改为“意大利(Italia)的绿色心脏”,(在波兰语中,“Włoch”与“Italia”都是意大利的意思,此处译者用意大利汉译古称“威大利亚”与汉译现称“意大利”来代替原文中这两个单词)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是否有权去评判那些人,仅仅因为他们使用某种昵称来称呼自己的亲人?当人们使用“情况就是如此”这样的句子,有什么不好呢?他们用“自豪”二字来宣扬自己孩子在运动上的成就,却在照片下方“引人注目的一角”写下“我羡慕”?为了不强调特定人物,用“我们正和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这种表达就行了吗?

简·奥斯汀的小说里全是敏感文字。某些句子、措辞和举止足以令人不安。

第十九章。爱玛拜访了贝茨小姐和她的母亲——在一个简陋的小屋里,这两个女人租了“不大的公寓的一楼”。我们得知这位老太太很爱干净。年轻的那个——有使不完的活力,健谈,会突然滔滔不绝讲一大段内心独白,且这独白绵延不止,一直延伸到接下来的四页纸中。这些独白无聊,混乱,冗长且啰唆。字里行间充斥着各种礼貌用语,看着既谦卑又浮夸,被挤在括号之间的省略号穿插其中,还时不时来几句这样的表达:

“常常讲。”

“总是说。”

“我从没见过有人会如此惊讶哎。”

在这段废话连篇的独白中,其实主要表达了对侄女简·费尔法克斯的赞美,此外还详细地报告了她的活动安排和规划。继续往后读,我们开始对这个角色感到厌烦,一种强烈的、令人作呕的厌恶感涌上我们心头。可怜的爱玛专心听着(“一如既往地全神贯注”),突然,“一种假设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钻入她的大脑中,这种假设是关于“简·费尔法克斯和迷人的迪克森先生”的。

显然,爱玛认为简与有妇之夫发展了婚外情。她有些希望这个谦逊年轻的女子偏离道德之路,在接下来的两百页中爱玛一直抱有这种期盼。“这个看似善良、诚实、完美的简·费尔法克斯居然乐于享受这种肮脏邪恶的感情”——在第二十八章中我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主人公产生如此想法,可能受了野心、自私和嫉妒的驱使,可为何我们这些读者也会产生类似的感受?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现在,奥斯汀女士回到正题。第二十章的开头是献给简·费尔法克斯的,此时她还没有登上故事的舞台中心。叙述者以“她是个孤儿”开头,然后给我们讲述了一个悲伤而令人同情的故事——很难不赞同——“这是个甜蜜而有趣的生命体”。

一切都是套路而已。读者朋友,你还坚定地与爱玛站在同一战线吗?你是否还和她一样不喜欢那个“安静、整洁的老太太”和贝茨小姐吗?你仍然还想在她那诚实的脑袋上敲打出什么吗?一个老实、勤劳的孤儿,姨妈的心肝宝贝,她又有什么错呢?

那么该怎么办呢?在爱玛的行为受到地狱的惩罚之前,也许你可以拯救她。你可以站在她这边,但要表现出一点儿不情愿的态度,也可以耸耸肩,然后与她拉开一定距离。“这是何意?如是问,毕竟他们是善良的生命体。”

不错。接着来。赤脚踢开爱玛,把她淹死在焦油里。这样一来,作者就完成了经典的充满母性慈爱的故事开端。作者激起了我们的愤怒:她所谓的如实记录贝茨小姐的言论,却是尽可能地用不怀好意的话去表达,那种表达,只有当记者们记录政客在下午茶会上的录音时才会用到。

她绝不遗漏任何一句无关痛痒的废话,她把组成这些废话的每一个词都带到了我们的眼前。现在这些词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们,指责我们斤斤计较。好吧,如果我能听见你说话,亲爱的妈妈:

“我真的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反正这个角色真的是个好人!”

“你这么说会很丢脸。”

“这是很人性化的做法。”

“你这个讨厌的家伙。”

母亲很长一段时间记性不大好,也不大能宽容待人。不过,她若想和别人逗趣儿,却能保持很好的同理心。

在书中,爱玛回归了正常的生活。为此,奥斯汀派出了道貌岸然的奈特利先生,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他每隔几章就会出现一次,分走人们部分的注意力。“你真丢脸,爱玛。”事实上:她的良心折磨着她,把她撕咬得粉碎。和老人家开玩笑是不大好的,讥讽孤儿是可耻的。应该为此感到害臊!

在书的结尾,爱玛就像《小熊维尼》中的跳跳虎一样,变成了——至少暂时是——温顺的、感到忏悔的且充满感激的爱玛(“见到你真高兴,维尼”)。

幸运的还有埃尔顿夫人,这个角色——正如我母亲曾跟我说的那样——她不喜欢这个人物。目光狭隘的、咄咄逼人的埃尔顿夫人将自己推入小说书页中,不过是为了吸引人的眼球而已。一个令人作呕的暴发户,能抵抗任何软暴力的威胁。她就像过敏原,比如榛子花粉,会让人眼睛发红,喉咙肿胀。

多亏埃尔顿夫人,在开场舞台上蹿下跳,真是个“大”人物,“大”得就像肿胀的手指,像被烂牙戳破的舌头;多亏这个妇人,让我们了解到许多其他人的特点,他们在本质上是人畜无害的……多亏她,简·奥斯汀那真实的、不屈不挠的、不朽的敏锐想法得以展现。

埃尔顿夫人。她一连串的语音语调裹挟着最令人恼火的措辞、举止和吹嘘。关于她姐夫马车的故事。她特意用“尊贵的主人”来强调她对丈夫的尊崇。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亲爱的夫君”(原文为意大利语“carosposo”,意为“亲爱的丈夫”),只是为了更好的表演效果,“萨里是英格兰的花园”。啊!

就连叙述者本人也不怎么赞同埃尔顿夫人。叙述者只是轻描淡写,然后戛然而止,不再继续写了——但机敏的我们立即意会。埃尔顿夫人“优雅得像洁白的珍珠和神圣的花环一样”。在其他时候,她看上去“充满了热情、活力和拥有成功者的气场”。最后,她戴着“大帽子”现身说法,这就够了。不需要额外添油加醋的描写,就能进一步激发我们的厌恶感。

没错,爱玛的笑话中有一股阶级优越感。她瞧不起那些竭力表露自己地位的暴发户。这是一种提醒:你永远无法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你的努力都是白忙活。你的每一根神经都充斥着绝望。你在无力地挣扎。

是的,这一切都是白费。埃尔顿夫人很不幸。

“她很有魅力,不是吗?”

“噢,是的,她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在 一九六一年的版本中,在每个章节的末尾有一些图绘。人体大小的甲虫。尖头拖鞋从裙子底下伸出来。人物的腿像钟表的指针,以特定姿势显示出时间(五点三十分)。

《爱玛》是肤浅的,但在这浅显的表面却有水生昆虫在飘荡。谈话的紧张程度牵制着他们的分量。它们总是在移动,在薄薄的表面上漂移,来回晃动着线状的肢体。它们机警、敏捷且凶猛,就像擅于凫水的潜水甲虫一样。甚至自以为是的奈特利先生也指出,“虚伪和两面派似乎处处可见”。

在这种没完没了的谈话中,当有人被针对,沉默是最好的标志。一个被玩弄于股掌且目光短浅的人。戏剧性的冷漠。

爱玛试图用眼神追赶她的对手,但这是徒劳的。每次她抬起头暗示时,费尔法克斯小姐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独白中,或者情况更棘手,“她正专心致志地摆弄自己的披肩”。

必须从这些事上得出一些结论,从对埃尔顿夫人的压迫中,从吹鼻子瞪眼的角色到笨手笨脚的角色中,从疑病患者伍德豪斯先生中,从对简·费尔法克斯不大公道的厌恶中,从被我母亲吃掉的那几公斤的苹果和被花费掉的数百个钟头中。

第一:在困难的情况下,动词短语的有效运用会有所帮助。你必须成为一个絮絮叨叨的长舌妇,你必须与文字交朋友。

第二……我想象我母亲读这本书不下百遍。她保证,不会再有人死于分娩,也不会有人死于肺结核。即使是身为疑病患者的伍德豪斯也能坚持读到最后一页。贝茨老太太又可以对着火腿大快朵颐,一如既往的美味。

他们将还是一如既往的犯错误、自私和傲慢,一如既往带着可笑的清高:无能的父亲、毫无主见的朋友、令人讨厌的邻居。

毫无用处。我们不会再买另一套书了。我们必须和这些破书生活在一起。

第三……我不知道第三是什么,应该是与沉默有关。在父亲去世后,母亲在病中再也没有拿起过这本书。这本《爱玛》太薄了,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

简·奥斯汀失败了。在言语上失败了。我也失败了,但这是意料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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