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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店子

2022-03-22潘鸣

四川文学 2022年10期
关键词:店子大爷

□文/潘鸣

如果说,昔年川西坝子那一条条萦绕在一马平川上的土基碎石公路像盘缠在乡村胯间的腰带,那么,相隔三五里路边坐落的一间间幺店子,简直就像挂在那腰带上的宝葫芦。

幺店子顺路布设于田园村舍之中,功能格局大同小异,是方圆几里农家日常生活所需的供应站。当年我家居在川西什邡李家碾一所垒石为墙、茅棚木壁的简陋村小,父母都是教员,离家一里多地就有一家幺店子。店铺傍路一溜平房,独有中间盖了小青瓦顶,铺面开间也最大,足有四五米宽。这是镇供销合作社设在乡村的代销铺,理所当然是幺店子的主体构成部分。两侧附着延伸的还有两间茅草屋,分别是医疗诊所和裁缝铺。猪肉摊位一周才开一回张,没有铺面,只横竖伶仃着几根木头在那儿。还有那些游走乡野的剃头佬、补锅匠、鞋匠,都是随身一副巧担子,全套行头肩上挑。一路吆喝着近了,席地铺摊,一阵嘁嚓叮当的热闹之后,人走摊凉,不留丝缕痕迹。屋檐口往外撑出一顶黄竹篾笆子,用于遮阴避雨,旁边兀立着一棵茁干歪脖的高大泡桐树。暖春时节,满枝的泡桐花咕噜噜从枝头冒出来,瓣丰朵盈,洁白里晕染着些微紫红,一如村姑的乡土之美。入夏后,一树扇形阔叶团团撑开,织成一柄偌大的绿伞。树大招风,溽暑里,平地生出三分清凉。

那年月,除了粮、油、煤、棉等事关国计民生的大宗商品由国家定点定量供应外,糖酒、盐巴、香烟、火柴、肥皂、牙膏之类大多数日常小商品也是凭票按月限量供应。幺店子虽然一身土气,却是国家唯一授权许可的乡村商业集散点。其他谁也不敢另辟旁门左道,否则就是“投机倒把”,搞“资本主义”。在南来北往的行路人眼中,幺店子犹如一座座希望的灯塔和温暖的港湾。步行者在土石磕绊的漫长路途上踽踽跋涉,是十分枯燥而艰辛的。一身疲乏地奔走着,远远看到一座幺店子,便知道距离要赶赴的目的地或是归家的路程又近了一程。于是轻松地吁一口气,进店歇个脚,买杯糖精勾色的凉水喝,提提精神头,再继续往前赶。到了夜晚,幺店子又成了周邻乡亲消闲聚会的好去处。那时没有电视,电影川戏逢年过节才看得上一场。平时乡村夜生活甚为枯燥,难耐寂寞的人们,劳累一天收工消夜后便不约而同来到幺店子泡桐树下,围聚在店铺里投射出来的一团昏黄光晕里,听古稀的老人悠然闲坐于店铺借给的唯一一把竹靠椅上,明明灭灭地叭着叶子烟,不紧不慢摆些久远的龙门阵。当然还少不了一帮叽叽喳喳麻雀一样的孩子,一会儿趴在柜台上眼巴巴逡巡着花花绿绿的商品,一会儿在人缝里钻进钻出地捉迷藏。晚间的幺店子生意不见得比白天兴隆多少,人气却十分旺相。因为幺店子具有如此这般的丰富性、重要性和包容性,便注定了它会日益积累厚实的阅历,并源源滋生出酸酸甜甜的故事。

我那时正当少年,承担着打醋买酱油之类的琐碎家务,加之喜欢凑热闹,所以白天黑夜常常往距家一里地之外的幺店子跑,在那儿一磨蹭就是小半天。在我的眼光里,那方寸之地就是一个微缩世界,释放着万花筒一般的五光十色。懵里懵懂之间,一些鲜活的人和事点点滴滴地印记于脑海之中。

裁缝铺师傅周婶是远近闻名的巧手女人,她用脚踏缝纫机缝制出来的衣裤,比城镇商场里挂在石膏模特身上显摆着兜售的成衣针脚还要缜密,穿上身又耐看又经磨。周婶招了个女徒儿,一位念过初中的十八九岁的水灵姑娘。女孩不像别的村姑梳一对麻花辫子,而是剪了当时城里流行的那种齐耳短发,显示出一种特别的精神头。女孩骨子里藏着一份清高孤傲,不喜欢与寻常陌生人交流言谈。有年轻庄户男人来店里做衣服,总想找个话头跟她套一会儿近乎。她却不接话茬,勾着头,抿着嘴唇,任一脸脂红悄然晕开去。少不更事的我从那门前路过也想多看她两眼,真觉得比年画上的美人儿好看多了。后来在书里第一次读到“笑靥如花”这词儿,心里咯噔一下,就浮上那张妩媚巧致的脸蛋,好像这词是专为她而造似的。

一天,我跟随母亲去裁缝铺比试做夏日白衬衫。正巧碰上有媒人登门为姑娘做媒。媒人在一旁嘴巴都磨出了白沫,女孩却伏在那台漆水斑驳的蝴蝶牌缝纫机上埋头踩踏走针线,嫣红着脸蛋一声不吭。周婶见媒人尴尬下不了台,也劝说姑娘:“应不应承人家你总该给句话呀!”女孩这才抬起头,目光明亮闪烁却又有些缥缈地投向门外的公路远方,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气说了一句:“我想找一个挣工资吃商品粮的城里人!”后来,姑娘的心愿算是实现了一半。她确实嫁了个挣工资的男人,但不是城里户口,是挨邻生产队一位在山区红星煤矿下井的矿工。一月工资加下井补贴挣得不少,却是个没文化的粗人。一两个月才能回趟家。新媳妇不耐寂寞,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约伴儿去李家碾赶街场,还坐火车去几十里远的县城逛百货商场,挑买一些发卡、小圆镜、雪花膏之类花哨玩意儿。女人后来生了个女娃,坐满月子出门,仍然打扮得光光鲜鲜,脸上水色更好,身条更婀娜。男人因此嫌忌漂亮妻子不安分,充满虚妄的猜度,回家来便盘三审四,搜寻蛛丝马迹。常常借酒发疯,揪着女人拳打脚踢,以致她身上的淤青和疤痕从未断过。女人受不了这种折磨,悲痛之下曾经喝过农药,跳过泉凼,幸得被人及时发现,几度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但那日子从此便陷入昏天暗地,女人的神光和润泽的韵华如沙地上的水渍迅速消退漶漫。年纪轻轻便已一脸皱褶,头上的青丝也早早开始飘洒白雪。后来神智就有些迷糊,学得的裁缝手艺荒废了,常常穿一身俗艳的衣裳,发鬓上插几朵田埂上采摘的野花,在村路上茫然地东奔西走,兀自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咧着嘴巴吃吃傻笑。幼小的孩子踉跄着跟在母亲身后,哀哀的啼哭听得让人揪心。

诊所的坐诊医生姓王,是个敦实的矮个儿男人,鼻梁上架一副眼镜。听说王医生本是场镇医院的后勤负责人,在“四清运动”中因账务上“说不清”被贬了职,发配到偏隅的乡野来“改造思想”。王医生对病人态度极为谦和友善,说一句话打一串哈哈,但因长期不做门诊业务,医术十分平庸。我暑假里下河游泳耳朵灌水引发中耳炎,去找他诊治。“莫得事,打几针青霉素就好了,哈哈哈!”他拿起针筒,在我屁股上试了好几次才找准血管,推针力度又拿捏不好。“莫得事的,哈哈哈!”鬼才没事呢,一针扎完,疼得我腿脚打战,半天不敢着地。听人讲还有一回,一对夫妻抱着突发疾病的小儿半夜敲开诊所求治。睡眼惺忪的王医生还是那样:“没得事,打几针,吃两服药就好了,哈哈哈!”出了门,夫妻俩见孩子脸色发紫,呼吸急促,情知不妙,赶紧抱着往场镇医院跑。可才跑到半道,怀中的孩子小腿一蹬就断了气。那时民风淳朴,老实巴交的夫妻抹着眼泪用一副薄木匣把孩子殓了,葬在自家竹林盘里,事后没找王医生任何麻烦。要是搁到当今,一番医闹恐怕够王医生喝一壶的了。

当然,我那时逛幺店子,多半时间还是盘桓于代销店铺的那三尺柜台边。柜台用石灰混黏土垒砌而成,结实地横亘于铺面外沿的下半腰,只在右侧留一道进出的门户。台面上,坐着一顺溜玻璃罐。透过晶透的罐身,里面的内容清晰可辨:有两罐花花绿绿的纸包水果糖,其余分别盛着祼身售卖的焦麻饼干、米花糕、柿饼、鱼儿糖和棒棒糖之类。水果糖和红糖白砂糖一样属于计划商品,凭票证供应,其余的糕点产自街镇小作坊,给钱可买。糖罐子瓶口一律向内里斜开着,那设计真是颇具心机,既方便店主取货,又提防了柜台外的人顺手牵羊。柜台端头,蹲了一只顶着红盖头的大肚皮酒坛,里面装着免票证的廉价蔗渣酒。按人头每月限购二两的白干酒则隐秘地存放于店堂深处一个坐地翁坛里,还有一围竹编铠甲似的罩着。除此之外,屋壁货架上和店堂所有空间,挤满了香烟火柴胶鞋雨靴毛巾针线杯盘盆盅,以及酱油盐醋缸坛、煤油桶子之类农家日杂生活用品,墙壁上还悬挂着草帽锄镰一应生产工具。旮旯处,用布帘遮挡了一角,是店主夜寝的蜗居。

营业员姓李,五十多岁,乡邻都叫他李大爷。这人眉眼生得还算周正,却长了个十分难看的酒糟鼻子。他身子有些发福,终日系着一条粗麻蓝布的长围裙,两手笼着筒子。头发灰白而稀疏,冬天戴上棉毡帽,帽顶正中钉一枚小绒球,看上去好像随意在身边抓了一只坛罐盖子扣在脑袋瓜上。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李大爷在一方乡野的地位是显而易见的尊高。乡邻和路人谁见了他都会热情地主动打招呼,来店铺花钱买东西,走时还要向他道声谢。但李大爷却从不在人前显示半点恃傲。凡有客人来店,他都是一副笑脸相迎,童叟无欺,从来没有发生缺斤少两、掺假使浑的事情;没有见他为任何一单生意与顾客红过脸、生过口角。有时候,邻近的庄户人一时手短拿不出现钱,又急需油盐酱醋的家用,前来唯诺着向他赊买,他深谙村人诚信的根底,总会爽快应允,翻开一册小本记个账,画个押,便让领货走人。

我隔三岔五提个瓶子去给家里打醋酱油,总会顺便捡个牙膏皮或几块废钢铁卖给李大爷(代销店兼营废旧物资收购)。换两三分钱立马买成糖果糕点解嘴馋。有一回实在无物可卖,又经不起玻璃糖罐的诱惑,便打起兜里揣着的那枚购物“专款”的主意。出门时母亲交代的是“三分钱酱油两分钱醋”,我临场应变,抠一分钱下来买颗鱼儿糖扔进嘴里吮着,同时比画着告诉李大爷,剩的四分钱少打点酱油多打点醋。因为醋比酱油便宜,这样瓶子里的度量就不会露馅了。李大爷对我的小把戏心知肚明,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头笑道:“醋多了炒菜下锅酸味重,那还不一下就穿了帮?到时候看你娘老子不把你屁股打开花才怪。这一分钱抠不得的,先给你把账记下,下回捡了牙膏皮来抵。”说罢,仍旧按往常惯例用竹舀子配好调料递给我。

公路上,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响,不时有一伙伙脚蹬麻耳草鞋、高卷衣袖裤腿的村夫赶推着牛马车、架子车、鸡公车或挑着沉甸甸的箩筐行过来。他们一路上步履格外沉重,路经幺店子,必然要停顿下来,暂且卸下身上的重荷,聚到泡桐树下,在代销店柜台前那根长木板凳上歇一会儿脚。一个个身上的褂衫浸透白色的盐渍,漶漫如课本上地图的轮廓。一股股浓烈的汗酸味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格外熏人。可是李大爷却与他们打得火热。盛夏里,李大爷会从水缸里用瓜瓢舀出汲自井泉的甘洌清水,让行路人褪暑解渴;隆冬天,则会拿出一沓火纸,让他们抹一下颈脖胸背,及时收汗以免遭受风寒。歇脚人大多喜欢晕二两跟斗酒,李大爷就用粗瓷碗一人打半碗蔗渣酒,给自己也来一盏。然后抓几捧脆豌豆摊在柜台上,算是办招待的下酒菜。一伙人凑在柜台上香香地品咂,话匣子也随之决堤一般打开。城里乡间,天上地下,远方近处,各类传闻添油加醋大荟萃。更多的时候,话题总往女人身上牵引,言辞粗鲁狂放,也不回避在场的老人小孩。如恰巧有年轻妇人经过,还有人故意提高嗓门,拿腔捏调,吓得妇人满面通红,碎步快走避离。喝酒人见状越发开怀,爆发出好一阵爽心的浪笑,仿佛那笑声能卸掉坠在他们腰腿上的疲惫一般。李大爷混迹其中,从来不会插科打诨爆一句粗口,但却听得津津有味,眉宇舒展,鼻头更加泛红,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

如果不出意外,幺店子门前这份略带几分野性的乡间平宁与和乐,或许会如一条小有浪花的溪涧,就这么不紧不慢地一直流淌下去。然而,猛一天,一个突兀的事件,让这一切戛然而止。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春夜,护村巡逻的几位民兵发现,李大爷的店铺早就打烊关闭了木铺板,却迟迟没有熄灯,那道门也虚掩着没关严实。民兵们正欲前去提个醒,却猛然看见一个娇小的女人身影闪现在门口,轻叩两下门扉,里面传出故意低抑的应声。那身影随之挤开门缝,一侧身如鲶鱼般滑溜进屋去。稍倾,灯光熄灭。继而,一阵隐隐的异响从屋内传出。民兵们情知发生了什么,一伙人强抑住心脏的狂跳,蹑足上前,猛然破门而入,几只手电筒齐刷刷照射过去。其结果不言而喻,一对男女奸情败露,被当场拿了现行。

那会儿“四清运动”正值高峰,这类风情案子既为乡俗不齿,更是各级组织所不能宽容的。一旦作奸犯科者东窗事发,不管是谁,一概会被立马钉上耻辱桩。次日上午,幺店子门口紧靠泡桐树搭了一张高板凳。女人被押上去垂首站着,脖子上挂个纸板,上面用墨笔疏狂地写着两个大字——破鞋,后面缀着女人的姓名。看上去女人还年轻,容貌也生得很周正。只是此刻头发凌乱,脸色惨白,显得有些神魂惊惶。好多人闻讯从四面赶来围观,认识的人在人群里指指戳戳:“那不是三生产队的余寡妇吗?她男人前几年就病死了,这些年一个人拖盘着三个小娃,最大的还不满十岁呐!”高板凳下,几个大队干部和民兵七吆八喝地责令女人老实交代。女人羞愧难当,将头埋得更低了。后来实在拗不过,嗫嗫嚅嚅地开了口:“我去店铺上买东西,没现钱,就赊账,赊欠多了,一时还不上。他看我可怜,就帮我垫付了。五月里我家里缺粮揭不开锅,娃娃饿得哭,他晓得了,送我一袋白米,他为人心眼好,不怨他,我是自愿报答他的。我晓得,他老婆走得早,这些年他也是孤苦伶仃一个人过日子。”

咫尺之外的柜台里,李大爷像一截木头一样呆呆地戳着。围观的人群时而仰头看看女人,时而扭头看看他。有人在朝向他叽叽喳喳地发议论:“平时看着倒是个热心肠的老好人,哪晓得肚子里盘着花花肠子。”“年龄一大把了,硬是羞死个先人!”一个个七嘴八舌,还呸呸地吐口水。李大爷是场镇供销社的职工,不属于生产大队的管辖对象。不过批斗现场摆在这儿,本身对他也是一种羞辱,一种敲山震虎。生产大队已派专人前往乡场向供销社领导通报案情,这个男人也算是等候发落的戴罪之身了。高板凳上的女人此刻独自承受着煎熬,还为他开脱责任,把事情因缘一味往自己头上揽。风吹过来女人一声声纤弱的话语,如针一样扎着李大爷的耳朵和心尖尖。面对眼前正在发酵的场景,他心如刀剜,却无能为力去化解和阻止。他也不敢挺身而出,豁出去拼个鱼死网破,那样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他就那么束手无策地孤坐一旁,默然地摇晃着白发稀疏的脑袋,长一声短一声地唉唉叹气。眼角处,两行浑浊的热泪牵了线似的源源涌出来,他横着手背左一把右一把地抹,却总也抹不完。

隔一天的早上,人们发现,幺店子代销铺门被一把铁将军紧锁了,李大爷去向不明。接着又发现余寡妇一家四口也不见了踪影。后来,过了好一阵,有人传说李大爷拖带着余寡妇一家子远走新疆吐鲁番,在那里合成一家人,以种卖西瓜葡萄维持生计。又有人说他们乘火车去了西安,由李大爷倒卖叶子烟养活全家五张嘴。孰真孰假?却谁也说不清楚。

幺店子后来换了几茬营业员,在我心中都是匆匆掠过的浮云,再没有留下什么清晰的印象。店铺还是常去,每每听见人们聚在泡桐树下念叨起李大爷和余寡妇,言辞里不再有愤恨和讥骂,而是流露出一份牵念和担忧:

“想想还是好个人呐,做生意没半点奸心,对邻里乡亲一副厚道热心肠。”

“说起来两个人都不容易,也是一片真心,不然咋会走最后那一步。”

“也不晓得一家子如今过得咋样,唯愿他们都平安顺遂才好啊。”

今年仲春,一个偶然的机会驾车途经李家碾。阔别多年的老家已了无亲友,却压抑不住故地重游的心念。我儿时的家园一一简陋至极却又饱含温馨的小学堂已夷为一片田园,垄上麦苗青青菜花金黄,蜜蜂在花丛间飞舞,嗡嗡之声宛若袅袅梵音。当年的碎石马路已拓建成标准的柏油公路。路旁那间幺店子还在,门前那棵泡桐姿形还是先前一样歪着脖子,枝干更苍劲了,满树桐花咕噜噜开得正旺。幺店子已拆掉小青瓦房,重建了两层钢筋混凝土小楼,墙面贴了玉白瓷砖。店面不再有横亘的柜台,门是敞透的,店内纵列几组货架,俨然与城里的超市同样格调。墙上悬挂的旧年农具没了踪影,透明的花色玻璃糖罐和酱油醋坛也寻不见了,丰富的日常商品全是精致的小包装小瓶装。客人可自由入店,随心选择所需之物,然后去门侧收银台付款,或刷微信支付宝。目光不经意扫向收银台后那位中年妇人,心中不禁怦然一动:容颜滋润的女人,眉宇间透溢出我记忆深处一枚熟悉的影子。莫非,她就是当年裁缝周婶那位女徒弟的女儿?那段艰辛岁月,疯妈妈和哀哀哭泣的女儿是怎么熬过来的……

最终,我抑制住内心冲动,没有上前探问究竟。

世事沧桑,人生坎坷,往日时光磕出的一些疮疤,就让它结痂尘封吧。生活总是一日日向新的,愿众生岁月静好,山河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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