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组诗)
2022-03-22李凤
◆李凤
刀下留人
八十岁了,却被命运用教科书里的第七章
一个黑色的钟摆,从时间的反面
教训得,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砍柴、种地、烧饭。养过成群的牛羊
子宫里,孕育过七个子女
在指路经中送走过一些疾病和亲人
子夜,信使送来的消息
字字凝望深渊
她像个被废黜的王
无力蹲下,水米不进
在梦的褶皱中一病不起
去看她时,她舌头如一块干裂的旱地
在无碑的广场,区分着:
昨日是楚河,今时是汉界
身体像一堆生锈的铁
被布匹爬满。也像巢穴空空
却拒绝寻找蜡烛
只有我知道,她想喊出的话——
刀下留人
名字的重力
风,对树叶说满了一地的话
城市高烧不退
人类的晶体,和失明的松脂一起
把影子泼向那个咀嚼风暴
也摆满赝品的窗台
没有数量的青枣,有备而来——
用一个簸箕,甚至一根木柴的方式
开始结自己的茧
都只是个孩子,也要一阶一阶
覆盖迎向冰川的标点
在任何一个名字的重力下
再次勒紧属于自己
的缰绳。从高空中
垂直于地面,降生
摇头晃脑。一阵风的痉挛
让指针失语,停在夜晚洁白的横切面
血脉相通。于是春风吹一回
窖里的酒,悲愤地让自己更加浓烈些
像一口井一样,隐忍地
成为大地的导体——
喊一声痛苦
喊一声幸福
病
那么多人在说话。这些日子
面对群山,我只想——
一次又一次,沉入大海最隐秘的子宫
然后,逆流到生活之上
像牦牛,舔舐盐水
和伤口
云南省第一人民医院:
请把我的父亲
从手术台上还回来
还给那个缠满绷带的老屋
还给火塘边等待翻身的马铃薯
还给他的卷烟和普洱绿茶
还给春节门上喜庆的对联
还给十字路口直行的绿灯
还给那段形同虚设的婚姻
高山和荞麦是他指尖上的静止部分
疼痛的髋关节曾一步跃上石上之石
和破碎的古董文物有着遥远的呼应
读《上下五千年》、梦三国,怕吃药想吃糖
说话做事,永远携带着主语
第四个本命年,他带着
他的错误,跨过哀牢山奔向你
但他仍是,儿女们铝合金的意志
一生都横渡不过的金沙江
更是,母亲,远方的远
父亲,携带上游的泥沙
父亲,携带上游的泥沙
文字,负载着电流
沿灯泡中的乌丝,匍匐
终于平行于集市里
一整个不被倾听的白昼
父亲,携带上游的泥沙
和自己,这个永恒的中心词
沿着一条情绪的白色道路
走到异域,古老的木板上
都不是原来的样子
因为悲伤,他们不约而同
打捞起同一处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