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生时代
2022-03-22李莉荣
李莉荣
提笔写下“老师的学生时代”这几个字时,记忆一下把我拉回了二十多年前。
仿佛我的高中时代就是在等待香港和澳门这两个“漂泊在外的孩子”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一样,那时候的自己无论如何想不到日后会成为一名老师,终身投入语文的怀抱。
我是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属于那种让长辈操心少的孩子。初中毕业那年,我顺理成章地考上了邻县的重点高中,心里充满着喜悦和期待。因为学校距离家很远,需要住校。对一个成长中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充满诱惑力的了。爷爷给我买了一辆特别漂亮的自行车,在同学中神气了很久。每到周末,我和三两个小伙伴们结伴骑着自行车回家,在家住一晚,周日再骑车返回学校,骑着崭新自行车的感觉远远比回家本身更具有吸引力。奶奶总是会给我准备各种吃的,担心我在学校亏待了自己。一学期下来,骑自行车的新鲜劲过后,回家的日子也由每周一回到每两周一回,甚至每月一回了。
在重点中学学习,压力自然是很大的。我们都来自周边团场,家里的条件都不是太好,学习也就成为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老实说自己还真不是个聪明孩子,在学习上没有多少灵气,即便是现在我也这样认为。初中掌握的那点知识很快就被消磨殆尽,升入高中我的学习越来越吃力了,常常被强烈的自尊和糟糕的成绩折腾得精疲力尽,特别是物理几乎到了要放弃的边缘。
高一结束时我毫不犹豫选择了文科。我的学习成绩似乎也通过二次选择渐渐有了起色。众多功课中,我最喜欢历史,成绩也非常好。我的两任历史老师都很美丽也很温柔,我曾一度幻想着某一天能当上历史老师,像她们一样,在讲台上云淡风轻讲着课,被下面的女孩子们羡慕着、喜欢着。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她们长裙飘飘的样子,这或许也是我一直热爱历史的缘由吧。
关于语文,我的成绩一直不高不低,毫不起眼,但不得不说对我影响最大的还是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特别想念王老师。在自己当了近二十年老师后,似乎才真正懂得语文老师的内涵和意义。
据我的高中同学回忆,我们中途是换过班级、换过老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记得王老师。印象中的王老师总是匆匆忙忙的。他皮肤黝黑,底气很足,声音洪亮,个子不高,腿还有点短,但做事情十分利索,走路带风,常常都觉得他在小跑,不是往家里跑,就是往学校跑,家就在教学楼后面的平房里,记忆中他永远都在工作,争分夺秒地工作,却永远见不到一丝疲惫。有时候你在路上碰见他,跟他说话稍微犹豫打个磕巴,便只能听见他边走边大声回复你的声音了。若干年后,我忽然发现自己活成了像王老师一样的人,家在教学楼旁边的高楼上,每天也是奔走在不大的校园里,脚下生风,忙得不亦乐乎。
那时候我的成绩一般,在班里属于不起眼的人。好在性格大大咧咧,与同学们相处得都还不错,有个什么事情都喜欢找我帮忙,王老师也觉得我靠谱,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班干部,但大事小情总喜欢交代给我。
于是,在课余之外,我就多出来很多事情,很多别人不想干的事情。排练节目让我演别人不好意思演的角色,画黑板报让我厚着脸皮到隔壁班借颜料,有同学吵架闹别扭派我去协调解决,女孩子们“为情所困”也总愿意找我倾诉,就连晚上想溜出宿舍买东西也让我缠着阿姨聊天给她们打掩护……那时候也没有多想,仿佛觉得自己就应该做这些事情,学习反倒成副业了。后来我常想,我的语言表达能力、人际交往能力、协调组织能力或许就是在高中时代各种“杂事”中培养起来的,或许这也是王老师对我的一种锻炼和培养吧。所以,在我自己当了班主任后,从来不会阻止学生参加任何组织或活动,因为我知道一个人的培养一定是多方面的,“学习”的外延需要我们自己延伸和拓展。
处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事,见过许多不可理喻的人,担任过许多有名无实的角色,我日渐成熟,也开始思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毕竟人生也总是要有目标和方向的。
在众多角色中,我最喜欢的是担任“春雷”文学社编辑这个事儿。印象中是学校学生会成立了文学社团,需要招收新社员。高一新生还是比较“羞涩”的,没有几个人主动报名。于是學生会就搞起了“摊派”,一个班发一个名额。那时候学习好的同学都闷着头一门心思学习,很少管与考试无关的“闲事”;学习太差的同学忙着打球打架耍威风,更没有时间做这些“吃力见不到成效”的事。大家一定猜到了,这件事最终就落到了我的头上。班长高高兴兴帮我填了表算是交了差,还不忘“宽慰”我:“也就是写个名字,不会耽误你时间的。”王老师知道后鼓励我:“挺好的,读书写作是你们这个年纪最该干的事情了。”我不知道当年是否能完全听懂王老师这句话,但得到了语文老师的支持,我知道我做的是有意义的事情。
原本以为就是走个过场,“雷声大雨点小”,热闹一阵子就风平浪静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春雷”文学社心中却是充满期待的,期待能像春天一声惊雷一样,唤醒一些什么,期待轮到我做“手抄报”。
所谓的“手抄报”和我们今天认为的“手抄报”有所不同。上世纪末流行手抄报,准确地说因为条件有限,办小报也只能“手抄”。我们的文学社也就是一个略有厚度的笔记本,上面写着文学爱好者们的一篇篇小文章。每一篇文章都有班级和作者,用真实名字可以,用笔名也可以。轮流在各班级之间传看,也需要不断再往上添加新的作品。我作为文学社的一员,自然要参与其中的事情,负责约稿、编辑、誊抄等等。其中一个让我伤脑筋的事情就是“约稿”,轮到做编辑的时候,每个人至少要准备几篇拿得出手的文章,以保证这期手抄版“文学刊物”的质量。
我常常约不到稿件,同学们都以各种理由推脱。当然,我真的可以理解在忙碌的学习中有人真不愿意做,还有的人固然想帮助我,但无奈才思枯竭写不出来。任务必须完成,怎么办呢?对,我只能自己动手写。为此,我给自己取了好几个笔名,以显示我“约稿”的能力。
从那以后,我生活学习中,又多了一份业余的工作,就是自己替自己负责的文学社提供稿件,模仿不同的写法,写出散文、诗歌、小小说这类文章,以显示我搜集作品的多样性。不知道多少个周末,我自行车上落满了灰,我也不回家,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加班加点“写作”;不知道多少个课堂我没有好好听课,在矫揉造作无病呻吟;不知道多少个夜晚我打着手电筒,猫在被窝里打草稿;也不知道多少次老师和同学给我说话激发起我的灵感的时候,就转身离开……
经过一学期,我爱上了这个“春雷”文学社,它给我曾一度稀里糊涂的高中生活找到了一个支点。我非常庆幸,也非常珍惜那些年我一笔一画写上去的字,那种信笔涂鸦的快感,远远超过了我天天穿梭于各种假性的忙碌之中。我徜徉在无限的创作之中。我的同学们是我的读者,他们都很开明,很宽容,他们会在每一次读过之后给我留个鼓励式的评论,他们会友善地调侃我“大编辑啥时间出新作品啊”。后来元旦演节目的时候,他们读我写过的那些或深或浅的诗歌,我也从表演配角,变成那个给他们写剧本的人了。只可惜当年那些“挖空心思”写出的文字,最终没有留存下来一字。
我变得安静了。我能静下来读一些书了,成绩反而比先前还好一点,这一切都是拜“春雷”文学社所赐。一个人一生找到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也真的是幸福的,而更幸福的是我还把这件喜欢的事情变成了一种工作。
高中毕业,我考了一所师范院校,虽然语文成绩不如英语、历史,但我还是鬼使神差选择了汉语言文学专业,只是那时候还没有概念将来是要当语文老师的。因为课业不多,在舍友成群结队到处瞎逛的时候,我常常窝在床上看书。后来终究嫌弃宿舍太吵,找到了图书馆一处安静的角落,每日看着太阳的东升西落,读那些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的书,细数着青春的流年。
大学生活是多姿多彩的,我尝试了各种角色,丰富了我的经历。给小学生做家庭教师,到超市推销货物,组织各种活动,参加各种聚会,相约到处游玩,走过大街小巷找各种吃食……这么多事情让我可以选择和沉醉,但我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提不起精神来。直到系里的一群“文艺青年”要创办文学社。我麻木的神经立刻得到复苏,有了高中办小报的“经验”,大学四年中我一直在文学社参与工作,直至后来自己担任文学社社长。看着报纸一年比一年办得好,内容也越来越丰富,心中有说不出的成就感。
进入新世纪,随着计算机的普及,我们不仅自己编辑,排版,印刷,发放,还在报刊社搞各种活动,可谓创意无限,精彩不断;和一群志同道合之人做着我们自己喜欢的事情,那种感觉真的是好极了。带着这份寄托和热爱,在老师和同学们的鼓励下,我也尝试着在其他的报纸上发表一些“小豆腐块”,每当飘来汇款单和样报时都是我最快乐的时刻,也是我和舍友们要出去“犒劳”自己的时候。当然更多的时候读者只有我自己。
回顾我的学生时代,是参加校文学社让我爱上了写作。我写作没有别的缘由,只是因为热爱。罗曼·罗兰的那句话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写作是一条认识自己、认识真理的路,你只要喜欢写,应该随时动笔去写”。
如今随便寫写变成我日常减压的方式和一种享受。在忙碌的工作之余,在不堪重负的压力之下,在通讯录里有很多人却不知道要把电话打给谁的时候,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宣泄口。写作于我而言就是最好的表达方式,不管你写得好不好,不管你有没有读者,当笔端的字流出来的时候,你的情感已经得到了释放,你便与世俗得到了和解。我很庆幸,在我的学生时代,能给自己找到一件自己终生都喜欢的事情,我更庆幸我成功地把我喜欢的事情和我要从事的工作紧紧联系在一起,并沉醉其中。
2003年,我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进入了省级重点中学当了一名语文老师,入职第一年同步担任了班主任。每当我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除了身边的老教师指点和帮助,便是在书里找到答案,再诉诸反思总结出来,这加速了我的成长,让我始终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培根曾经说过:“读书可以培养一个完人,而写作则可造就一个准确的人。”作为语文老师,我深知阅读与写作的重要性,它如同鸟之双翼,必须平衡才能比翼齐飞。我很清楚,引导学生们真正爱上阅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我想老师的样子就是学生们将来的样子,一个爱阅读的老师才能影响他的学生爱上阅读;一个爱写作的老师才能影响他的孩子不惧怕写作。写作是自然而然的,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落,任何套路都不可能取得真正意义上的成功。当一个孩子爱上写作后,因为要不断输出,他便知道要不断读书进行输入,好让写出来的东西更加鲜活耐读。如此,写作便是自然而然生成的事情了。